编组完毕之后,随着李延炤下令,各队便分别出发,在各队中差役的带领下,分别向着各自需要前往的里坊方向走去。刘季武因昨日一整天帮助整理名册辛劳,李延炤特殊照顾,将他布置在城中查访。其余的九队人便各自出城而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抚恤之事 四()
李延炤这一队人,由褚县尉带路,出了县城南门之后,便向南行过六七里,而后折而向东,过了一座桥,又走了三里左右,褚县尉方才指着一个坐落在逆水东岸山脚下的村落,对李延炤道:“李司马,便是这里了。”
李延炤引着手下兵卒,向着村落中走去。褚县尉走在前面,率先到了村口。村落中此时人烟稀少,然而隔得老远便能听到一阵鸡鸣狗吠之声,也颇为热闹。
褚县尉见村口只有几个小童在嬉闹玩耍,便去一旁一间屋子前,叩响大门,过不多久,便有一个妇人过来打开门。看着褚县尉,却并不认识,一脸茫然神色。
褚县尉开口轻轻问道:“此地里吏在何处,娘子可知?”
妇人侧过头,又向村东头指了指,对褚县尉道:“窦里长家便在村东,你走过去,看到最大的那间院子,便是他家。”
褚县尉谢过那妇人,而后招呼着李延炤,穿过村子中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向着村东行去。
身后十多人跟着李延炤以及褚县尉,走了约莫三四百步,便看到路南侧,确实有间院子,较之一旁的寒酸人家,大了何止一倍。褚县尉回头对李延炤道:“大抵就是这家了。”言罢走上前去,叩响那家大门上的门环。然而未闻人声,院中先响起一阵犬吠。
褚县尉回头,神情中略带几分尴尬道:“窦里长家有恶犬,上次我前来,这恶犬便对我狂吠不止,甚是可恶。”
李延炤却是自动忽视了褚县尉的尴尬申请,淡淡笑道:“褚县尉,我尝闻古人有言,会叫的狗不咬人。稍候我先进去,褚县尉随在我身后便可。”
褚县尉依然是神情尴尬不已。两人正说话间,门内已是响起一声询问:“谁呀?”
褚县尉对着门答道:“是我,本县县尉。”
里面人闻言,便上前拉动门闩,而后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门内站着的,却是一个身着素服的中年人。见到褚县尉,同他打起了招呼:“褚县尉,您可是好久不来了……”
褚县尉笑着应了一声,而后道:“窦家老二啊。今日我与李司马为公事而来。令尊现下可在府中?”
那窦家老二却是尴尬地笑了笑,道:“褚县尉,真是事有不巧,家父目前,并未在家中……”
李延炤凝神看着那中年人的素服,突然问道:“府上谁去世了?”
那中年人看了李延炤一眼,褚县尉忙在旁边介绍道:“这位是新调任来本县的李司马。最近张明府,县府之中案牍堆积如山,李司马暂时处理县府事务……”
窦家老二闻言,便拱手为礼,而后垂下头道:“禀李司马,家中幼弟一月之前被征召入军,而后……战殁在前……”
李延炤闻言,表情沉痛地回礼道:“我先前在郡府任职,金城之战,我亦是在其中……令弟既然战殁在前,可否容我入内祭拜一番?”
中年人闻言,却是一副不敢置信神色,呆立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而后让到一旁,忙不迭道:“快请,快请……”
李延炤回头,嘱咐赵大率部在外等候,他迈步而入,褚县尉紧随其后。待两人院中,那中年人紧走几步,将二人往堂上引。此时院中又响起那犬吠,李延炤侧头一看,却见院中树上,正拴着一条黄狗。
中年人斥责了几声,那黄狗便满脸委屈地卧倒在树下,还发着咕噜咕噜的声音,狂吠之声却再也不见。
二人前堂,前堂中却正设着灵堂。中年人取来两身素服,分别给二人穿上,而后二人便行至灵位前,各自拈了三炷香,而后叩首三次,将香插到灵牌前的香炉中。
祭拜已毕,中年人便又将两人引到内堂中二人坐下,又吩咐家人上了些点心。褚县尉忙摆手道:“不忙不忙,今日为公务而来,也不敢长久叨扰,便冒昧问一声,令尊何时回府?”
中年人道:“愚下已着愚弟前去寻家父回来二位稍候片刻。”
言罢,那中年人便也坐在一旁次席之上,与二人攀谈了一番。约莫过了两刻钟光景,外间行来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人,扶着一位老者。三人见到老者,连忙起身相迎。褚县尉向那老者拱手道:“窦里长,好久不见,您身体可还好?”
老者轻咳两声,叹道:“唉,身体倒是无恙,只是犬子乍然故去,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伤情……”
一边说着,老者一边抖抖索索地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抹着眼泪。
褚县尉见状也有些不忍,遂将李延炤介绍给那位老者,李延炤也与老者见过礼,而后便道明来意:“窦里长,我如今代管县府事务,州治令各郡县皆应统计先前战事中战殁士卒,而后予以发放抚恤。我等不敢怠慢,便分派人手前往各里坊之中,查访这些阵亡士卒,以确认有无遗漏,之后回到县府之中,我等便会筹集钱粮,将这些抚恤发放下去,以免忠烈家人再遭饥寒之苦……”
窦里长闻言,一边抹泪,一边叹道:“好啊……好啊……这种事,我们这些里长坊官的……自然是要鼎力相助了……”
顿了顿,窦里长又指着方才引自己进来的那个儿子言道:“便让犬子与二位前去各家看看,老朽腿脚不太灵光……便不去了……”
李延炤闻言,忙施礼道:“您便在家休息,我等此来,已是颇为叨扰,怎能再劳您大驾亲自接引……”
窦里长此时已被先前那中年人扶到胡床上坐下,他喘着气,摆摆手道:“老啦,不中用啦。这些事,还得你们年轻人多多照顾着……你看,才出去走了这几里地,腿脚就不听使唤了……”
李延炤恭敬道:“窦里长请安心歇息,抚恤的事情,便交给我等。我等一定尽快将此事办成,给忠烈家属遗孤一个满意的交代……”
辞别窦里长之后,李延炤便解下素服,交给那中年人,而后行出别院。随着褚县尉及窦里长的儿子一同,向着村落中那些阵亡士卒的家中行去。敲开一扇扇门,看着一个个孤苦无依的阵亡士卒亲属,李延炤才终究明白窦里长为何不愿亲自带着他们来查访这些人家。每一个失去亲属的人,那种从心底透出来的悲伤和绝望,都令他觉得自己的心,在一遍遍地接受拷问。
不管战争的目的是什么,保卫乡土也好,开疆拓土也罢,那些底层的士卒将佐,始终都是卑微到容易被忽视的存在,看着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父亲的孩子在自己这些人面前大放悲声,李延炤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借故行出院子,想到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牛二壮的战死,想到牛二壮的母妹,泪水已是不由自主地流了满脸……
第二百二十六章 抚恤之事 五()
强自压抑着心中悲痛之意,李延炤将此间村落中的阵亡士卒分别查访了一遍,又反复向窦里长之子确认此间并无遗漏,方才与他告别,而后心情沉重地率领众人踏上了返回郡府的道路。
各家之中贫寒的现状,以及失去丁口之后的生计问题,使得他忧心忡忡。如今县府府库难开,那抚恤所需的钱粮等物尚还不知从哪得来,如何落实此事,倒都还需从长计议。只是各家穷困的现状,又使得这件事情在李延炤心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急迫。此间阵亡士卒的家属不过二三十户。然而倘若这笔抚恤要先由他自己垫付的话,这二三十户人家,已经足以将他现今积攒下来的私财赔个底儿掉了。
好在今日早些时候,李延炤已是写了一封奏陈送往郡府。辛太守若是看到这封奏陈,无论是发出公文将令居县治权暂时交给李延炤,还是给令居县新委任一个靠谱的县令,都是目前的李延炤可以接受的结果。
回到县府后,李延炤等着去往各处的将卒差役们陆续归来,而后将各队补充的遗漏,以及查访结果汇总起来。期间,他让刘季武带着十多个人去县城中的集市之上,又购置了一大批吃食水酒,准备犒劳这些辛苦了一整天的差役军卒们。
一些差役们本欲归家,然而听李延炤挽留了一番,并言道要为众人摆酒设宴,以慰众人辛劳一日。那些差役先前心中纵有不满,此时看着刘季武率领军卒们提回来的酒食,那些不满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见刘季武等,将那些酒食送至伙房,不多时,道道佳肴便相继出锅。伙房传出来的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令在院中歇息的那些差役兵卒们垂涎不已。有耐不住性子的,早就奔至伙房内先下手为强,外间其余人见之,心中甚是不平,纷纷起身便要向伙房中冲去,刘季武见状,飞奔至院中,厉声喝止一番,那些军卒才在各自将佐的约束下安定下来。刘季武又冲至伙房内,将几个猴急的差役撵了出来,那些美味才免于被提前一扫而空的尴尬。
见酒食皆已准备完毕,军卒差役们又个个都是一副猴急相,李延炤便也放下手中事务,将登记的卷宗等物放置在一旁。而后令军卒们将酒食纷纷端到后院去,在后院之中又拼凑了十来张几案,这一票人马便各自寻来胡凳蒲团等物,席地而坐,倒上酒开始大快朵颐。
李延炤令营中兵卒每人只能饮三碗。其余人倒不做限制。那些兵卒们心知他便是调任而来的上官,倒也不敢违拗,便各自依言而行。见天色已不早,李延炤唤过赵大,令其约束部属,吃完之后便归营。赵大便应承下来。与自己队中的军卒们又吃喝了小半个时辰,便起身与李延炤告别,而后自带着所部军卒返回营中去了。
剩下的军卒与差役们倒也没了诸多限制,众人直将刘季武买回来的酒食一扫而空,方才带着醉意各回房中歇息。
次日上午,李延炤先前派往郡府的那名士卒便返回县中,一并带来了辛太守对李延炤陈奏的回复。他表示自己已知令居县当下的情形,并发出令李延炤代管县府事务的文书。并表示张县令缺席之事,他已上表向州治张使君陈奏。至于今后是等到张县令回来继任,还是张使君另行委派人选,便由张使君定夺。
如今太守一级的官员,在县级官员缺额之时,可临时指代人选代管县府事务,却无权直接任命罢免县令。于是当县级官员出现权力真空的时候,作为县一级顶头上司的太守,便只能临时委任人手代管了。
有了这张手令,李延炤已能凭借县府中县令留下来的官印,以及太守签发的令他代管县府事务的公文,前去府库要求文吏开库点验。事实上接到这道手令之后,李延炤便立即起身,从后堂中找出了县令的官印,而后怀揣着府君签发的手令,便唤上陶恒带着手下军卒,往府库而去。
刘季武之前连日奔波,本是劳累。昨日夜间觥筹交错,又喝到很晚。此时仍是未醒。李延炤便也没有喊他起床。刘季武性格本来沉稳冷静,经过先前军中的磨炼,此时已足堪任事。然而个人精力毕竟有限,在县府这种基层中任事,便难免连日奔波,疲累不堪。倒也一时是没有办法改变。令居如今事务繁杂,正是处理事务得需跑断腿的时候。加之张明府又不知去向,令居县这副千钧重的担子,便压在了李延炤的肩头。
好死不死,非得自己找罪受。李延炤在去往府库的途中,也开始在内心悄然自嘲起来。初来乍到之时,根本不知这些堆积的县务办起来有多么复杂。此时方才发觉,如今的令居县,简直就是颗雷。也难怪张县令会突然之间不知所踪。聪明人见势不妙,都这样选择早早避开。而像他这种笨人,往往就是顶雷的那个。
虽然如此自嘲一番,不过李延炤心中也是深知,要想实现自己东征的夙愿,一支能战敢战的强军几乎必不可少。而要一支强军,便务必先从经济入手,为这支强军打下坚实的物质基础。如今自己虽然顶了颗雷,然而事物却总是有两面性,既是顶雷,也是争取了一段难得的发展契机。
若是能在新县令到来之前,凭借自己的努力将县府一应事务扶上正轨,特别是生产方面。相信即使新县令到任,也不太可能执意更改。
胡思乱想之间,一众将卒已是到达了郡府府库。此番向看守府库的那名文吏出示了太守亲自签发的文书,与县令的官印之后,那名文吏终于是松了口,而后打开了府库大门。
李延炤遵照文吏的要求自己手下这些人都唤上单衣短衫,以防夹带偷窃。而后方才在几名胥吏的引导下相继步入府库。今次前来的陶恒也不通文墨,因此李延炤便只能令他带着兵卒们去到库中盘点,而他则在旁手持书册毛笔,用以记录。
如今虽然现成的铅笔用着也方便。然而李延炤即使在外,用于记录账目这些永备性文书之时,依然是用毛笔。毕竟毛笔使用虽是繁琐,不过却不易篡改。保存性好,也方便随时调阅。
一帮人费了一整日的功夫,清算出来如今令居府库之中,有粟米小麦等粮食三千两百余石。在胥吏们的帮助下,又清点了钱库,计有制钱两万余钱。另有大豆百余石。
这么点东西也实在出乎李延昭的意料。他在心中暗自核算了一下,就这么点东西,若是作为抚恤平摊发给那些忠烈人家,恐怕连撑到明年都悬。更不用提还得预留军粮,以及随时准备应付安置可能前来的流民,处处都是窟窿,都需要钱粮。不过看令居县府库的这番穷酸样,却是哪个窟窿都补不上。
李延炤右手拿着毛笔,在账册上勾出了最后一划。而后喟叹一声,合上账册,便招呼着手下人向库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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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抚恤之事 六()
【92zw】 再回到郡府之后,李延炤喊上刚起床不久的刘季武他带上陶恒那组人马,随他入营点验营中粮仓。府库中钱粮不足,他便想看看军营之中的粮草能多久,再合计一下抚恤所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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