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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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辞-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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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金城一线陷入相持,所虑无非刘曜是否会增兵。若增兵,则金城难守。退守广武,兵力也是捉襟见肘。听闻太守言明形势,虽然陈珍出任护军,募集各军骑卒,前去募发氐羌众袭击赵军粮草辎重,然而若金城一线不住,局势势必依然是岌岌可危。

    李延昭躺在榻上,此番营中苦战,他也心知折损甚重。然而他自己本抱定必死之心率部苦战,却最终大难不死,侥幸得活,实在令他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然而醒来之后,却面临着眼下依然日渐严峻的局势,却让他不由得生出一种不如战死当场之感。

    如若刘曜增兵金城,自己势必也无法再上战场,只能从传回的军报上得知前线的士卒又在一茬一茬地牺牲、阵亡。这种事实,却是令他感到无法接受。在这场关系到无数人命运的战争中,自己俨然成一个看客。这让他,又徒增了几分深深的无力感。

    李延昭心情开始狂躁起来,他躺在榻上,双手挥动着,似是仍在与人搏杀姿态。然而双手挥动之间,却是触到枕边一个物件,心中大奇,连忙将那物件拈在手中,细细摩挲了一番。不是他物,却正是巧儿的那只羊头金珠……一时间,李延昭忽然就平静下来,他攥着那只羊头金珠,感受着来自亲情的温度。

    次日晨,听说李延昭醒来,刘仲康又带着刘季文以及倪从筠,三人前来探视了一番。见李延昭如今虽未痊愈,然而性命已是无虞。顿时都觉欢欣鼓舞。巧儿本欲为李延昭亲手换药。却被李延昭拦下,言道多有不便。最终请刘季文为自己换药。数处伤口虽然仍是红肿不堪,然而却皆已是结痂,看上去将要好转。

    刘仲康见李延昭已无大碍,心下宽慰,提议将李延昭送回家中,随即便前去面谒太守。言及多日叨扰,如今李延昭病情已是好转府君准允,将他抬回家中照料。辛太守倒也没有强留,便准了刘仲康所请。于是刘季文出门前去驿馆租了一辆马车几名护卫帮忙,又用木板将李延昭抬上马车,一行人便向着城北自家所在驰去。

    马车驶至半途,李延昭却是想起了什么,问与他同在车厢之中的刘仲康:“二壮先前战殁,其母现今如何?”

    刘仲康闻言,神色黯然道:“之前郡府已派人慰问,并承诺将荣养其母。只是她无法接受儿子突然去世现实,终日以泪洗面。我们不忍,也只能帮她做点活计,料理料理田地而已。唉,白发人送黑发人呐……她连二壮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郡府的人说,牛二壮如今已是葬在忠烈祠后山之上。请她勿念。延昭你可知,二壮战殁之时,是何等情形?”

    李延昭心中想起牛二壮临死之前的遗言,已是悲痛得不能自已。他面上两行泪水滚滚而下,道:“怨我,怨我啊……二壮为护我而亡,我……我实在是愧对其母……二壮被敌将拦腰而断,至今想起当日惨景,我仍是夜不能寐……”

    刘仲康闻言亦是陷入沉默,巧儿面有悲戚。一路上,竟都是无话。

    马车到达,刘季武谢过车夫,而后从前方下车,协助刘仲康以及巧儿两人,将伤重的李延昭抬下车,向着院中行去。巧儿推开院门,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院门大开,牛二壮一家所居的西厢门口,便探出一个小脑袋来,看着走进院中的几人,以及被门板抬进来的李延昭。

    西厢房门口,随即便出现了一个妇人,双目红肿,望着院中的这几人。躺在门板上的李延昭看到她,挣扎着起身,流着泪拱手行礼。

    牛母眼见李延昭这副姿态,不由得又是悲从心起,边坐在西厢房门口,恸哭道:“儿呀……”

    李延昭心中难受求刘季武与刘仲康将门板放下,跪地流着泪向牛母方向叩首,牛母已由先前的大放悲声,转而变成了低声啜泣……

第一百九十九章 陇西破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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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间小道中,遍布着歪七扭八地倒毙在地上的赵军步卒。道路中皆是运粮的推车,此时也是散乱地横放在路中,少部分在燃烧着,一旁有不少皮衣裘帽的氐人武士在奋力扑火。完好无损的粮车旁,已有氐人武士将备用的战马牵来,套住这些车,而后便欲赶着马将其拉走。

    穿插在这些氐人武士中间的,还有数百凉州军士卒,他们有的一人牵着数匹战马立于道旁,有的手持环首刀,行走在这惨烈的战场之上,不时拖出一具赵兵尸体,手起刀落将头颅斩下,然后解开头颅发髻,将发束拴系在自己束甲的腰带上。

    在一座两百来米高的小山上,刘季武带着邵雷、曹建等几名将佐,默默注视着山谷中的这一幕。氐人武士们忙于运粮,广武骑卒们则忙于收割人头斩获。此番偷袭赵军的运粮车队,刘季武也是细细筹谋了一番。由于凉州军兵卒与氐人武士们的服色差异巨大,刘季武便建议己方数百骑卒据于两侧山坡之上隐蔽起来,赵军运粮队到达伏击地域之后,由广武骑卒使用弓箭对其进行远程杀伤,待其阵型散乱,不知所措之时,再由苻洪的氐人部落武士,打着杨难敌白马氐的旗,自山谷通道中杀出。

    被广武军卒一阵箭雨急袭彻底打懵了的赵军步卒一片混乱,纷纷找地方躲藏,甚至有人都躲到了粮车底下。而两侧的赵军,还有少量骑兵,部分遇到氐人部落武士们的冲击,挥刀反抗。也有部分趁着乱作一团之际,沿着山间谷道向外逃离。

    刘季武还在外埋伏了数十人截杀这些逃卒,然而即便如此,仍是不能将这些逃卒截杀干净。望着打马飞奔逃掉的那十几骑背影,穿着皮衣裘帽,伪装成氐人武士的宋庆,也只能无奈地连连摇头。

    命令手下军卒将己部截杀的数十名赵军砍下首级,挂在马前,宋庆便带着部下们向伏击之地杀去,之间间或有赵军士卒逃出战团,皆被宋庆所部斩杀。广武军兵卒们早就在心中郁积了一口恶气。此时见这些押运粮草的赵军如此不堪,皆是士气大振,奋勇向前大砍大杀,直杀得这些赵兵哭爹喊娘,惊惧不已。

    赵军此番派遣了千人规模的队伍押运粮草,然而在凉州骑兵箭如雨下的急袭,以及饿极了的氐人部落武士的拼命攻击之下,所部也不过只支撑了两刻钟的光景。随着此次统兵将领被乱箭射杀,这些赵军士卒们,便随之纷纷溃败。饿疯了的氐人武士们,杀散了赵军之后,便纷纷上前抢夺粮车。看得山上观战的刘季武一脸惶急神色。然而亏得部落首领苻洪带着帐下精锐心腹武士压阵,见前军已是乱哄哄地抢夺粮草,无法约束,便亲率部下这近千精锐冲杀一阵,直杀得溃败逃散的赵军步卒哭爹喊娘,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刘季武见苻洪亲率部众追杀那些逃散的赵军,方才心绪稍定。他不动声色地与曹建、邵雷一同,去将山谷中砍人头砍得差不多的部众收拢起来,而后牵着备用战马,协助那些氐人部落武士一起,将谷中散落的粮车向他们所在的营地方向拖回去……

    与此同时,陈珍也亲率一部骑卒,个个身着皮衣裘帽,马前都挂着数个赵军人头,向着他们的临时营地奔去。此番也是斩获颇丰,陈珍本人也可以预料到,在数天之后,处于金城一线的刘曜大军,必定会因为缺粮而头痛不已。

    此番突袭陇西的这些赵军运粮队伍,是陈珍与诸将定议之后所做的决定。鉴于陈珍所率的骑兵数量不多,完全不足以一力承担突袭这些粮草辎重的重任,陈珍思虑良久,后随之定计,令己方趁这荒年,刘曜又大动兵戈的时期,联络那些居于陇西地区,缺衣少食,对刘曜心怀不满的氐羌部族首领,以掠获的粮草都分给他们为代价,换取他们,以及出兵对刘曜所部大军辎重队的攻击。

    刘曜大动兵戈,刮地三尺以充军需,早已令生活窘迫的氐羌部落首领们感到不满。然而碍于多数人都有人质在长安城中,也不敢对此提出什么非议。只能通过拼命缩减部落中老弱妇孺的食物供给,来维持部落的存续。陈珍令部下们教这些氐羌首领,改易旗帜,打着仇池国国主,白马氐部首领杨难敌的旗,来对这些赵军的辎重部队发动突袭,无疑打消了这些人的最后一层疑虑和犹豫。

    刘曜之前曾亲率十多万大军亲征杨难敌。然而仇池穷山恶水,将士们纷纷染上瘴气,大军难以为继。虽然沿途收服了一些规模较小的氐羌部落,然而刘曜仍是对自己亲征的成果感到无法接受。杨难敌也不傻,见刘曜率大军亲征,也不与之正面对决,反而是举族迁至仇池的深山之中。刘曜兵势渐衰,又不甘心灰溜溜地撤回,百般思量之下,还是给杨难敌下了一道封赏诏书,杨难敌也借坡下驴,表示受封。因此虽然双方都不服气,但是好歹都有了一个台阶下,便是皆大欢喜。

    杨难敌的不忿,此时却正好被陈珍所用。此策一出,那些衣食无着的氐羌部落,便纷纷应承下来,随着凉州军马,对赵军的后勤运输线展开了毁灭性的打击。

    先前诸将前去拉拢陇西地区的小规模氐羌部落之时,其中相当一部分缺粮问题并不紧迫的部落选择了观望。毕竟挑战刘赵这个庞然大物,还是令他们心生畏惧。然而当看到那些随同凉州兵一同袭击赵军辎重队的部落们,总是洋洋洒洒满载而归,心中也是羡慕不已。在这种无言的鼓动之下,这些摇摆不定的部族,也纷纷自发地加入了打击刘赵后勤运输线的这场战役中来。关中通往凉州的这段数百里的道路之上,一时间风声鹤唳,令赵军的辎重辅兵闻之色变。

    陈珍返回营地之中,没过多久,刘季武便随之返回。此战战果显赫,刘季武带的这两百来人,在苻洪部落的配合之下,竟斩级七百余,连陈珍听得刘季武的汇报,也不由得啧啧称奇。刘部的大队行过,后排中便有数名阵亡或是负伤的军卒皆被捆于马背之上,最后方,还有一辆两匹马拖回来的粮车。

    陈珍见得刘季武部干得如此漂亮,满是赞许之意。刘季武也上前复命道:“禀陈都护,末将此次袭敌,斩级七百三十一级,缴获赵军粮草逾五千石。苻洪头领将这车粮食赠与我军,并托我转告他对护军的感激谢意。”

    陈珍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刘季武身后遥远处怔怔出神,过了半晌,才转头悠悠道:“季武,此番我军领着氐羌部落急袭赵军粮道,你觉得下一步,赵军将作何反应?”

    刘季武听闻陈珍发问,只得做出一番考虑姿态,而后拱手应答道:“禀护军,末将愚见,赵军当撤回部分前线兵力,来护卫粮道。”

    陈珍闻言,点了点头:“还有吗?”

    刘季武又努力地想了想,而后摇摇头。陈珍方才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赵军得知粮道被袭,很可能对金城郡展开更猛烈的进攻。以逼迫使君求和。此番之后,我当遣一人前往晋兴郡阴府君调兵赴援金城。此番攻击之下,赵军辎重损失惨重,今后,他们势必加强粮道护卫。我方应多派哨骑监视,视情况而定能否再攻击赵军粮队。”

    刘季武听过陈珍的这一番深谋远虑,内心颇感佩服,忙抱拳言道:“末将领命!”

第二百章 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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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兴太守阴平,自开战以来,就几乎没有面对什么麻烦的局面。晋兴郡地处湟水下游,水草丰美,良田沃土,不知凡几。此次刘曜倾国而来,兵锋直指金城、广武、姑臧这一线。而对于凉州主要经济带的湟水流域晋兴、西平二郡,只派了自己的儿子,赵南阳王刘胤带数千兵马,做一个牵制性佯攻。然而刘胤这个负责佯攻的将领,演技实在是太差。

    晋兴郡乃是张氏首任凉州刺史张轨在永嘉之乱后,为安置关中与陇西逃难而来的流民所设。这些流民本就失去了自己的家园,流徙至凉州安身,听闻赵军来攻,群情激奋之下,短短数日便募集四千余丁壮,由晋兴太守阴平所率,渡河与刘胤相攻。双方大战一日,赵军小挫。刘胤便借此退居临洮,裹足不前。因此尽管金城一线杀得天昏地暗,晋兴这边却是百无聊赖。

    阴平自是不甘寂寞,本想带兵直接杀奔临洮,将刘胤擒于帐下,却深感自己兵力不足,难以为继。两相为难之下,便请援于西平。孰料西平太守用兵持重,坚决反对阴平的冒进之策,于是阴平攻拔临洮,直插陇西的作战计划,就这样胎死腹中了。

    这些日子里,每每看到陈珍所率骑卒渡河击贼,返回时皆是满载而归,短短旬日之间,斩获敌首已有近三千级,心中艳羡自不必说。而陇西地区那些规模有限的氐羌部落,也从刘曜那里打劫到了足够部族中人用到明年的粮草。于是皆大欢喜,除了被打劫的赵国皇帝刘曜,与没仗可打的晋兴太守阴平,大家都很快意。

    粮道接连遇袭的消息传至赵军中枢,披甲坐镇的赵国皇帝刘曜,险些从胡床上跌下来。当接连几封皆是如此的告急军报陈放在他的案头时,这位深受其害的人,忍不住对着手下的将军们咆哮了一阵,并且难得一见地乾纲独断,一方面命临洮狄道一线屯驻的后备兵前去保卫粮道,一方面命金城一线的刘岳加紧进攻。他一次带了这么多兵前来攻凉,几乎是志在必得,怎能容忍粮道遭袭的小小挫折便放弃安定西北的大计呢?

    陈珍返回西平之后,便纵马直入城门,本欲直趋郡府,却听闻守门军士言道阴府君正在城楼之上,便到达瓮城之内,而后下马,自顾自地向城墙上走去。刘季武等人便将马统一集中在瓮城的东侧,而后数百骑卒便纷纷下马,围坐到了瓮城西侧来。一时间瓮城之内,人喊马嘶,好不热闹。

    陈珍上得城头,却正见城楼之前,一名披盔戴甲的将官搬了一根胡凳,端坐其上。正是晋兴郡太守阴平。陈珍见状,急忙上前,与之见礼。却见阴平只是懒洋洋地拱手权作回礼,神情萎靡,颇为郁闷。

    陈珍见状,却也是不急,在阴平身旁反复转悠了几圈,而后开口道:“阴府君究竟是为何事而郁闷不已呀?”

    阴平又是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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