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得此画作,当浮一大白。”
欣赏许久的议郎赵岐,终于醒过神来,他猛然一拍大腿,从一位宾客手中夺过一个酒爵,将爵中美酒一饮而尽。
宾客们见精擅绘画的赵岐也出口夸赞,顿时间再无疑惑,一个个对那画作赞不绝口。自己在画作中那般英俊不凡,夸画作,岂不就是在夸自己?
何进眯着眼睛看到画作的左下部,用工整之极的楷书写着两句诗“金樽美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诗词的下面,便是题款:何进宴饮图。
何进反复读了两遍,顿时间神采飞扬,恨不得大吼三声以表达内心的狂喜之情。
“金樽美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这句诗明显是在夸自己家奢华气派,富贵逼人啊!
而这般精美绝伦人人赞誉的画作,更被冠以了何进宴饮图之名。如此一来,自己的名声,岂不是要随着这画作,名扬四方?
有了这等大雅之事,从此以后,谁还敢说自己是粗鄙之人?
第三十七章 大汉陈留曹()
何进想到高兴处,一把抓住家奴,大声质问道:“作画的张忘哪里去了?”
家奴苦着脸道:“小人不知。”
何进勃然大怒:“奴才好胆!敢怠慢我的贵客?”
侍御史刘陶走了过来,见何进粗俗劲儿又发作了,不悦道:“那张忘长着腿,想去哪里谁管得住?当此之时,莫要扰了众人雅兴。”
何进不愿得罪汉室宗亲刘陶,只好暂时压下了脾气。
家奴躲过一劫,退到一旁连擦冷汗。他若是知道张忘只不过是去了茅厕,估计能哭出声来。
赵岐连饮几爵美酒,醉眼朦胧地去看那题款,忍不住又惊咦了一声:“这笔楷书写得严整俊美,古雅浑朴,圆润遒劲,古风醇厚,笔法精简,自然天成,颇像钟元常之风。”
钟元常便是钟繇,东汉著名书法家,他的楷书冠绝东汉,被后人称之为“神品”。
此时的钟繇尚未为官,正在洛阳游历,凭着一手严整俊美的楷书,被洛阳士族交口称赞。
赵岐举着酒爵四下里看:“钟元常不是来赴宴了吗,怎么不见人?”
一宾客指着何进宴饮图道:“看,画作中那酒案下醉卧不醒的,岂不就是钟元常?”
众宾客仔细看去,皆忍不住开怀大笑。他们按着宴饮图中的位置,将长案下醉卧的钟繇搀扶了起来。
赵岐哈哈笑着将一碗清水泼在钟繇的脸上,将他惊醒,随后指着“金樽美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那两句诗,问道:“元常,这上面的诗句可是你写的?”
钟繇眯着眼看了看,惊讶地说道:“咦?我什么时候写出这两句诗来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惊异之下,酒便醒了几分,他凑近了画作仔细看了片刻,猛然一挥手:“这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写的?”赵岐有些讶然,那张忘据说只有十六岁年纪,能画出这么华美绝伦的画作来,已是天纵奇才,若是连书法都能写得严整俊美,不让钟繇,那可真是妖孽了!
“这虽然不是我写的,但是很像我的字。”
钟繇抚着额头,抵抗着酒醉感:“若是只论字形,这字比我写得要好。”
“什么?”
众宾客听钟繇这么一说,顿时间相顾骇然。钟繇此时虽然只有三十三岁,书法尚未大成,但是东汉书法家中,除了敦煌张芝和陈留蔡邕外,无人敢与之比肩。
张忘的字比他写得还好,那意味着什么?十六岁少年,难到从娘胎里就开始练字?
张忘从茅厕放水归来,见众人围成一圈,还以为有什么热闹事情可看,连忙跳着脚往里瞅。
赵岐仔细盯着那两句诗看了一会儿,对钟繇道:“若只论字形,确实比你的楷书要端庄成熟一些,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字中缺乏了一股灵气和神韵。”
众宾客听到此处,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这小子总算还有缺陷,否则的话,让这满堂的达官贵人如何自处?
咦?似乎在评价我的书画
张忘眨了眨眼睛,心中暗想,赵岐不愧是人老为贼,犀利的眼神一下子就看破了我书法中欠缺神韵的不足之处。
自古以来的书画,都是模仿形态容易,模仿神韵难。因为神韵和作者当时的精气神和心态有关,极难揣摩,更别提模仿了。
“张忘此子的书画天赋,真是令人不敢置信,这两句诗亦写得豪情万丈,文采斐然。”钟繇的酒差不多完全醒了,赞叹了一声后,将那画作小心翼翼卷起来,揣起来就要走。
赵岐顿时就不干了:“元常,你做什么?这画作可是我发现的!”
钟繇笑嘻嘻一拱手:“老大人让与我吧,我回去研究一下他的书法。”
“我还要回去研究他的画工呢!”
赵岐丝毫不礼让,将那画卷从钟繇怀里抢过来:“书法不过两句罢了,这画工却是满幅都是,要研究,也是我先来。”
一直在旁边笑呵呵的何进,此时也不干了,上前去夺赵岐手中的画卷:“你们二位这是做什么?这画作明明是我这主人的,怎么轮到你们客人抢来抢去!”
“你个粗鄙武夫懂什么,莫要争抢!”赵岐焦急之下,口不择言。
在外围瞧热闹的张忘撇了撇嘴,心说赵岐你完了,触到何屠户的逆鳞了。
何进最恼人家说他粗鄙,闻言加大了力气,将那画卷抢入手中:“张忘这是专门画给我的,知道不?画的就是我宴饮宾客的场面,知道不?画作里有我的名字,知道不?张忘用这种方式来赞我家宴饮的场面宏大,格调高雅,知道不?我若是粗鄙之人,哪来的如今这等雅事?”
赵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你不粗鄙,一点都不粗鄙。你一向尊老敬贤,这画作还是转赠与我吧。”
何进翻了个白眼,心说我是尊老敬贤,但你老是老了,明抢人家的东西,还骂人粗鄙,哪里贤了?今日这画作我喜欢的不得了,怎么可能让给你?
“管家!管家!速去取轻帛来,将这幅传世名画装裱起来。”何进大声吆喝着,拿着画卷转身就走。
赵岐一把揪住他,伸出一根手指:“一万钱,这幅画我买了。”
何进咧开嘴哈哈大笑:“管家,管家,取十万钱送到张忘宅上,略表寸心。”
说完话,他得意洋洋看着赵岐,那意思就是,老子不缺钱,知道不?
赵岐这下子彻底无语了,拼钱,他怎么可能拼得过暴发户出身的何进。
张忘也有些无语,老子模仿的可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有没有神韵是一回事,画得有些简约仓促是另一回事,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已经算是无上珍品了,居然十万钱就给打发了?
侍御史刘陶见众人你争我抢全然失去了风度,跟狗抢骨头似的,心中为张忘高兴,故意说道:“一幅随性而作的画罢了,你们何苦抢来抢去?钟元常你欣赏他的字,去他家去取不就完了?赵邠卿你欣赏他的画,让他再画一幅不就行了?”
赵岐闻言摇了摇头:“老夫一把年纪了,跑去一个后辈家中求画,被人知道,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何进在一旁气得想乐,心说老东西,你刚才跟我抢画卷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要脸?
张忘听到这里,悄悄地往门外退去。
我的书法和绘画技艺,那是要卖钱的。你们一个个不花钱就想要,碍于面子还指望我亲自送上门去,这怎么可能?
他倒退着悄悄溜出门去,随后转身便跑,心中呐喊:再见了,你们这些小气吧啦面目可憎的老家伙。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见门后突然转出一个黑矮的瘦子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张忘瞬间警惕起来,浑身的肌肉绷紧了。
什么情况?张济派了人来刺杀我?这可是河南尹何进的宅子啊,张济疯了?
那黑矮的瘦子眯眼看了张忘一会儿,上前笑呵呵道:”久闻张贤弟才华横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丫谁啊?
张忘见不是刺客,胆气便壮了起来:“贤兄神光内敛,气度不凡,兼具天人之相,不知怎么称呼?”
黑矮之人哈哈大笑道:“陈留曹操,见过张贤弟。”
张忘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了一眼曹操,神情顿时恭谨了许多。
“原来是机变无双,不畏强权,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人称‘治世之能臣’的孟德贤兄,小子张忘,这厢有礼了。”
曹操被张忘一股脑丢出来的奉承话砸得有点晕,过了一会才问道:“贤弟为何说我有天人之相,何为天人之相?”
天人之相,就是长得丑呗,比如孔丘,比如朱元璋,比如你。
张忘心中偷乐,嘴上却道:“天人之相,便是说兄长雄姿英发。”
“哦,原来如此。”
曹操笑道:“如此说来,贤弟亦有天人之相,较我更胜一筹。”
第三十八章 只怕有心人()
张忘默然无语,这个时候的议郎曹操就这么难对付,以后的大汉丞相,岂不是更麻烦?
想到自己现在无名气无背景无权势,和曹操站在一起显得很逊色,张忘的心情更差了。
既然日后和曹操是命中注定的对手,那么眼下就没有深交的必要了。
兄弟反目,一向都是人间惨事。
想到这里,张忘微微一抱拳,说道:”曹兄拦住小弟,不知有何指教?”
曹操察言观色,发现张忘在刻意地疏远自己,面色不由得有些黯然。
因为父亲曹嵩是中常侍大长秋曹腾的养子,所以好多人看不起自己的出身,没想到张忘也不能免俗。
父亲曹嵩任大鸿卢,过于爱财,在士人中名声并不太好,一定程度上也连累了自己。当初自己任洛阳北部尉,棒杀宦官蹇硕的叔叔攒下来的名望,现在已经没人再提起了。
曹操天生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很快便从低落的情绪中摆脱了出来,直接向张忘道出了自己拦住他的本意:“贤弟作的那副画栩栩如生,画中所附诗句更是令人嗟叹。只是那诗句读来似有意犹未尽之感,想来应该是从一长诗中节选而出。”
说到这里,曹操略有些不好意思:“我平生亦爱诗词歌赋,可否请贤弟将整首诗告知,让我回家慢慢学习鉴赏。”
张忘听了曹操这么一说,忍不住心有所动。
后汉三国里,曹操是一位众所周知的文学爱好者,不论那些他对经史子集的注疏,只说诗词歌赋,流传于后世的便有二十多首。
其中那首抒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短歌行,更是无人不知。
和他比起来,袁绍、孙权和刘备之流,简直就是文学值只有五的渣渣。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此言真是不假啊。
像曹操这样文学造诣极高,军事造诣极高,政治造诣也极高的全才,整个中华帝王史里,加起来也没有几个。
如今的大汉尚未动荡不安,曹操的心思还用在诗词歌赋上,对于张忘来说,这是好事。
那么要不要顺手推舟,让曹操在诗词歌赋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好分散他用在经济政治和军事上的精力呢?
看着曹操一脸期盼的眼神,张忘笑眯眯道:“没想到孟德兄竟是同道中人,小弟闻之不胜欣喜。诗词之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孟德兄若是不嫌弃,来日不妨到我家中一叙。你我以诗词为美酒,以歌赋为佳肴,彻夜长谈,岂不是人生乐事?”
曹操先前还以为张忘看不起他,此时见张忘诚心相邀,顿时去了心中芥蒂,大喜道:“如此便一言为定。”
张忘与他击掌,相约十日后把酒言欢。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还是给你点期待感吧。
曹操恨不得第二日就能与张忘谈诗论赋,听到十日后才能赴宴,果然有些小失望。
看着曹操抱憾远去的背影,张忘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这是一条大粗腿,可惜自己却注定抱不得。
自己没有荀彧的才能,没有杨修的智慧,没有典韦的武勇,没有华佗的医术,更没有像许攸一样救过曹操的性命,那么凭什么这些人都不能在曹操身边保住自己的性命,自己却能?
要是哪天看自己不顺眼,曹操对自己来一招“我好梦中杀人”,那可真是无语问苍天了。
彻夜畅谈诗词歌赋的时候,坚决不能让曹操睡着
汉朝时的货币是五铢钱,一枚大概有三克半到四克左右,十万枚五铢钱,差不多有将近八百斤重。
何进为了和议郎赵岐争抢张忘的何进宴饮图,许下了十万钱的赏。
为了显得这份赏赐数量巨大,何进故意没用金银来结算,全部用的五铢钱。
府上的管家派了五个壮奴,挑着十个笸箩,这才一次性将这十万铜钱全部运到了张忘家中。
黄巾小头目张鬃一直在犹豫,不知道是该灰溜溜离开洛阳,还是该和张忘签下卖身契,继续忍辱负重留在洛阳查看朝廷动向。
这份犹豫在看到那一筐筐五铢钱的时候,彻底消失不见了。
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造反,图的不就是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田种吗,如今跟着张忘什么都实现了,还能替渠帅波才察看朝廷动向,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
张忘见张鬃为首的黄巾们见钱眼开,愿意跟自己签订卖身契,欣然备好笔墨纸砚,亲自为他们立契约。
“立卖身文书人张鬃,青州东莱郡黄县人,年二十一,今因负债累累,自愿卖身于张忘名下为仆,当受月钱三千文,及至年老色衰。倘有违逆主人事,认打认罚,系身情愿,并无异说,空口无凭,立此为据,某年某月某日”
张鬃听张忘念了一遍专门为他写的卖身契,挠着头道:“小郎君,俺是汝南人,你把俺写到什么东莱郡黄县做什么?那是个什么鸟地方,都不曾听说过。”
“汝南离这里太近了,一来一回没几天功夫,若是有心人去查你底细,那就麻烦了。把你写得远远的,半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