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海图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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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海图志-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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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福州之后,杨邦翰先至福州知府衙门缴命,吴炳不敢怠慢,便先至内堂询问案情。此乃官场惯例,有民告官,作为上司的吴炳定会先私下细问案情,也并不会偏听偏信,都要官、民两边的说辞都先听了,再做计较。

    便在内堂之上,杨邦翰将那倒霉鬼带到吴炳面前时,吴炳起初先是吃了一惊道:“这不是郑公子么?”但随即细看几眼后,便摇头道:“义熙,此人虽然是像,但气度、声势都一眼便能看出不是郑公子来,此案到底是何缘由,那独杖禅师要告到我这里?”

    杨邦翰见吴炳一眼便能分辨出两人的异同来,便命人将倒霉鬼押回牢房去,好生看管,待得人都下去后,这才道:“上官容禀,此案的确颇有蹊跷,但事关重大,是以上一趟下官审案用了些非常手段。”

    当下杨邦翰便将那倒霉鬼的案子细细说了,也将他所担心之事都说了,最后道:“若是按这人所说,那郑冲乃是在海战开始前,便与他换了身份,那这趟所立战功之人,便不是郑氏长子。我们福建官场上下奏报的战功上,便出了天大的纰漏,朝廷也封错了人,郑氏更是会颜面扫地,郑芝龙也会被人取笑,连儿子都分辨不出。”

    吴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所以你便速断速决,以免此案闹大?”

    杨邦翰躬身一揖道:“上官明鉴,下官正是这般想的。”

    吴炳虽然正直,但也不是那种食古不化之人,当下沉吟道:“此案若非中间夹杂个独杖禅师,其实也并不是那么为难。只是这趟独杖禅师到福州告状,已经惹得全城轰动,只怕整个闽省都会很快风传起来。若要平息此案,便只有请郑总兵出面了,说到底儿子乃是他郑家的,也只有郑家的人才能分辨得出啊。”

    杨邦翰颔首道:“正是,上官明鉴,先前那少林院中有个空明和尚,说是自小与郑公子在市井长大的,可做人证,但都被我驳斥了。须知此等辨认身份事上,还是须得亲人作证才是,其他什么好友证言都不可取。”

    当下两人商议定后,吴炳便下公文至福州水师大营,请福建总兵郑芝龙到案做人证,并刷拘票,命人将郑冲带到府衙归案。

    领公文的衙差倒是没什么为难的,但领了拘票的衙差却是为难了,谁不知道郑氏在福建是什么地位,要拿拘票去拘押郑大公子归案?还是到人家水师大营去拿人?活腻歪了吧。

    杨邦翰却道:“郑公子临走时已经与我说好,过几日便会亲身到案,拘票送至便可,没有将人带回也不怪你。”这般说了那衙差这才去了。

    吴炳又问道:“杨知县,此趟那独杖禅师还状告你官官相护,贪赃枉法,可有其事?”

    杨邦翰坦然道:“并无此事,下官皆是按照衙门规矩办事,上趟审案,他独杖禅师既非原告、也非被告,更非人证,自然是要请下堂去的。”

    吴炳嗯了一声道:“你的秉性我是清楚的,虽然有些圆滑,但大是大非上还是拿捏得住的。看来这趟你是惹到这独杖禅师了,这少林院的高僧看来不似寻常高僧那般好相与的啊。”

    杨邦翰颔首道:“正是,福清少林院历来便是南少林三院中武僧最多的,寺内僧人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急公好义,但有不平之事,被他们插手了,定会为人主持公道。”

    吴炳忍不住好笑道:“那岂不是比我们官府还要管用?哼,此风不可长,僧人便该安心念经礼佛,胡乱参与什么世俗之事?便趁这趟好生压压这群和尚的风头,以免今后百姓只知问南少林主持公道,却将我们官府置诸脑后。”

    杨邦翰长长一揖,嘴角却是浮起一丝浅笑,口中道:“上官明鉴。”

    当天公文和拘票到了水师大营,果然没有请回郑冲来,都说郑冲回了安平。知府衙门的衙役也不敢进大营搜人,便留下公文和拘票便即回头复命。郑芝燕拿得拘票后大吃一惊,也不知道郑冲犯了什么事,当下花了一天工夫多番打听,才打听清楚此事。准备次日便将消息传回安平的,不想郑芝龙却带着郑冲坐船赶到了福州。

    郑芝龙、郑冲一行人到福州知府衙门打官司,入城后便轰动了全城,左右百姓将知府衙门围个水泄不通,便都想一睹郑氏公子的风采。

    当众人来到衙门外的牌坊前,此处乃是衙门牌坊,到了这里,都要下马下轿子的,郑芝龙、郑冲便都下轿子步入衙门。

    父子两下了轿子后,围观的百姓看了之后,皆是对郑冲赞叹不已,“看这父子两多像,一看便是父子俩,怎会有人告状说这郑公子是冒充的呢?”“我也不信,你看这郑公子器宇轩昂,虎虎生威的,一看便是真的。”“你们都没说到点子上,人家郑总兵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会认错不成?你看这位郑公子和郑总兵一道前来,便一定是真的。”

    郑冲听了这些话,也是一笑而过,跟在郑芝龙身后进了府衙大堂。

    吴炳那里早得来报,说是郑氏父子到了,便即命人升堂,先请郑芝龙坐了,吴炳看着郑冲道:“也想给你个坐的,但你今天乃是被告,便站着听审吧。”

    郑冲还没开口,郑芝龙重重一哼道:“吴知府此言差矣,上一趟我儿便是原告,怎么这一趟变了被告?再者,他乃是朝廷命官,岂能这般屈就他?”

    吴炳哑然失笑道:“郑总兵,上一趟郑公子是原告没错,但此趟乃是独杖禅师将郑公子与福清县衙一并告了,便连福清知县杨邦翰也是被告,郑公子与杨知县都是要站着听审的,此乃朝廷规矩。”

    郑芝龙又哼了一声,扭头不语,郑冲急忙道:“父亲,既然杨知县也一同站着听审,孩儿也不能例外,此乃朝廷规矩,也不是吴知府为难。”

    郑芝龙嗯了一声道:“吴知府,那便请开审吧,我倒是要看看那人到底与我孩儿长得有多像!”

    当下吴炳便命衙役将独杖禅师、鲁泉、倒霉鬼、杨邦翰等干人等都传至堂上来。当郑芝龙见得那倒霉鬼时,竟然也是一时间呆住了……

第91章 独杖的执念() 
倒霉鬼郑大自从那场海战落水之后,便一直走霉运至今。在火船被人放火追杀时候的恐惧,流落荒岛时的孤独,在公堂上的皮肉之苦,在牢狱中的担惊受怕,种种遭遇让他饱受刺激。回想起来,反倒是在朱大嫂家养伤那段时光,还稍能让人安慰一些。

    此刻好不容易脱离那暗无天日的监牢,一瘸一拐的来到堂上,赫然见得郑芝龙端坐堂上时,他脸上一阵惊惧之色浮起,不自觉的低下头去,更加畏畏缩缩起来。若说他在郑家最害怕的是谁,那便是郑芝龙了,此刻见了郑芝龙,那反应纯出自然。

    郑芝龙见了郑大后,心头一震,暗想道:“这人竟与冲儿如此相像?”但再看他那副害怕而猥琐的样子,心头忍不住一阵厌恶:“像什么不好,偏偏像冲儿从前没出息的那副样子!还好冲儿现在已经不是这样了!”

    独杖禅师则恶狠狠的瞪了郑冲一眼,大和尚的怨念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郑冲却报以一笑,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让独杖禅师心头更怒。

    一众涉案人等都到堂后,都参拜了知府吴炳,随后吴炳也请独杖禅师坐了听审,而杨邦翰与郑冲站着,郑大却是跪着。

    一旁自有知府师爷先念了独杖禅师状子,便是状告福清衙门审案不公,官官相护,再告郑冲勾结官府,冒认他人云云。

    听那师爷念状子时,郑芝龙便几次想要发作,还是郑冲朝他猛打眼色,郑芝龙这才忍住。待得状子念完之后,吴炳清清嗓子,便开口道:“此案案情,并不繁复,虽有民告官在内,但究其根源,便是在原案郑大公子身份真假之上,原告禅师以为然否?”

    郑冲听了暗想道:“听吴炳口气,他是偏向我这边的了。若是按独杖禅师所告,吴炳该先审理福清衙门又无与我勾结才是,他现下直接跳过,便先问身份真假,看来也是想大事化小啊。”

    独杖禅师也不是那种有心计之人,听了这话,便瓮声瓮气的道:“知府老爷所言不差,此案根源却是在郑大公子身份之上。若能分辨出真假来,贫僧告官之事是否属实,也便可分断。”

    吴炳立刻道:“好!那本府也不再啰嗦,今趟有幸得郑大公子之父郑总兵亲至堂上,便请郑总兵分辨身份吧。”

    郑芝龙早就不耐烦了,当下起身道:“吴知府明鉴,本官自己的儿子自然是认得出的,便是与我同来之人。至于堂上跪着这人,本官不知他是从何而来!”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之人皆是一阵议论,“瞧见没,都说了那位才是真的,你看着跪着的人,一副穷酸短命相,哪有半点咱们八闽少年英雄的气概?”“就是,我看啊,这趟是这禅师看走眼了,被这人蒙骗了。”

    那倒霉鬼郑大却是一脸死灰之色,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无助,他儿时颠沛流离,好不容易三年前一朝富贵了,本以为今后便可安然富贵一辈子,不想才三年时光,这些富贵便都要离自己而去,而且此案之后,也不知自己性命如何,越想越怕忍不住瘫软在堂上,呆若木鸡。

    吴炳一拍惊堂木,顿时安静了下来,便看着独杖禅师笑道:“禅师,郑大公子亲生父亲在此分辨了身份,便是说明这位才是真的郑大公子。”

    独杖禅师微微皱眉,他没想到郑芝龙如此决然,一口咬定这郑大不是他的儿子,当下起身合什道:“郑施主,此子能将郑大公子从前之事都娓娓道来,情真意切,不似有假啊。”

    郑芝龙虽然也拜菩萨,但对独杖禅师却无好感,当下皱眉道:“大师,此乃郑某家务事,我郑芝龙自己的儿子,难道自己都分辨不出了么?”

    独杖禅师听了,心下一沉,看来郑芝龙便是认定了郑冲,心头忍不住暗想道:“罢了,看来这一趟真是自己错了,但先前与这人赌赛,如今真要是输了官司,难道真要领阖寺僧兵至他帐前听用不成?不行,此事不可就此认输,须得另想他法。”

    想到这里,独杖禅师灵光一现,当即道:“郑施主自然能分辨得出真假来,但这趟官司贫僧等人都想求个明白,若是只凭郑施主三言两语,恐难服众。”

    郑芝龙气不打一处来,不客气的道:“禅师,你乃出家人,该当礼佛念经,现下居然管起我郑某的家务事来了?我郑氏的子孙,我郑氏自会分辨真假,不须禅师操心!”

    独杖禅师却摇头道:“不然,这位施主先前在我少林院、在福清县衙之上,多有奸猾之举,又能言善辩,说不定郑施主被他花言巧语所蒙骗了呢?”

    郑芝龙冷笑道:“禅师,我说了此事我郑芝龙自会分辨清楚,不单是我,便是我二弟郑芝虎、我夫人、我儿媳等一众家人都能认定我儿身份是真的,你何以偏偏要多管闲事?”

    说到这里,郑芝龙更是大声说道:“吴知府,我堂下还有族弟郑芝燕、福州水师将官、我远方表侄、我儿的亲随,都可上堂分辨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吴炳立刻道:“好,传召一干人等上堂来作证。”当下郑芝燕并黄承昪、施福及一干水营将官都到了堂前。众人自然是众口一词的证实郑冲才是真的郑大公子,而对于郑大,众人皆是一脸不屑,更有甚者,还斥骂不已,若非是在公堂上,郑大或许便被一干郑氏水营大将给剁碎了。

    郑大却是一脸木然的看着这些人,这些人有些他认得,有些只是觉得脸熟而已,有些根本就没见过,但如今却众口一词的说自己是假的。一时间,便连郑大自己也恍惚起来,心头忍不住暗想道:“难道我真是假的?”

    这就是谎言重复一百遍的威力,当谎言无数次重复在你耳中时,你便会接受谎言。战国时,曾子住在费县,费县有一个与曾子同名姓的人杀了人。有人告诉曾母说:“曾参杀人。“曾参的母亲说:“我的儿子不会杀人。“仍然织布自如。一会儿又有人跑来说:“曾参杀人。“他的母亲还是织布自如。很快一个人又告诉她说:“曾参杀人。“他的母亲终于害怕了,丢下梭子翻墙逃跑。曾母开始处于拒绝状态,中间逐渐认同,最后被累织的暗示控制而逃。这时候的郑大便是这般状态,他甚至都开始相信自己才是假货了。

    吴炳止住众人吵闹,命众人作证之后都退下堂去,这才看着独杖禅师道:“禅师,如今好有何话说?”

    独杖禅师也是一头大汗,最后只得咬牙道:“这人花言巧语,蛊惑手段厉害,这些人都被他蛊惑了。若是要贫僧不再上告也可,便请郑施主当堂与两人都滴血认亲,若是这般分辨了,还是这位是真的,贫僧便心服口服!”

    郑冲一直在旁边好整以暇的看戏,此时想不到独杖禅师居然会如此说,忍不住暗想:“又来滴血认亲?我和郑芝龙的血能相溶,这倒是不怕,只不过若是倒霉鬼的血也和郑芝龙的血相溶了,那这该怎么办?”

    对于滴血认亲,郑芝龙自然是信心满满,他也不想再与这癞子和尚纠缠下去,当下便道:“好!请吴知府安排滴血认亲!”

    郑大却是满心欣喜,三年前郑芝龙在市井寻回他时,也做过滴血认亲,这才将他接纳回府的,对于滴血认亲,郑大也是格外自信。

    郑大忍不住心头暗喜道:“天可怜见,父亲终于答应滴血认亲了,我这趟总算能沉冤得雪,待会儿那人的血与父亲不能相溶,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如何狡辩?今后富贵的日子又要回来了,真是好啊!等恢复了身份,便先大吃一顿,什么鲍参翅肚,什么美酒佳肴,都要好好多吃些……”

    吴炳沉吟片刻后道:“好,滴血认亲之事,当请大夫在场,恰好便有福州第一名医在我府上做客,便请她过来主持此事。”

    福州第一名医?是谁啊?郑冲有些纳闷起来,但堂下人等却都纷纷议论道:“请咱们福州第一名医来主持此事,定然不会有错了。那名医人好心善,定会主持公道。”“我说这和尚就是吃饱了撑的,人家亲爹都说了谁是自己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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