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平时一脸严肃的周站长还闹过这种笑话。
正说着,大胡子船长走了进来,他热情地向两人伸出了手,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站在旁边的船员已经很懂规矩地把船员证件准备好了。
检查完船员证件,余嘉华对陆良说:“你跟船长说我们还要检查以下护照及资料。”
说完递给陆良一张纸,陆良见上面写着物品申请、货物申请等资料,便一一用英语讲给船长听。船长听完站起来,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一个厚厚的资料夹,把陆良所要的资料全部拿了出来。等检查完各种资料,又给船员开好登陆许可证,整套检查手续就算进行完毕。
陆良刚要伸手感谢船长的配合并向其道别,一旁的余嘉华小声地说:“你跟他要两条烟。”
陆良一听就明白余嘉华是在向船长索要礼物,他感到有些为难,他讲不出口。在外国人面前,自己代表的是zhèng fu,哪能随便向人要东西,影响了中国人的形象。正犹豫间,余嘉华不耐烦了,自己对船长说:“hello captain!”
船长听到叫自己,把脸转向余嘉华。余嘉华伸出两根手指头,放在嘴边,做了个吸烟的姿势。船长恍然大悟,冲着船员一挥手,船员走进另外一间屋子,拿出两条“三五”烟,放在余嘉华身边。
余嘉华利索地把烟装进随身带来的包里,又随手把放在旁边的两听可乐装了进去,站起来冲着船长伸出手去:“ok; thank you。”
陆良发现余嘉华这两个词说得最溜,典型的不懂装懂,蒙混过关,但心里也佩服他办事的干练。余嘉华虽然嘲笑周泰锡,其实自己的英语水平比周泰锡高不了多少,采取的方式也毫无二致,但他总能用最直接的方法解决问题。
坐在车上往回走,余嘉华又开了腔:“小陆,你英语真不错,以后边管站的业务再不会存在问题,到时一定有你发挥的机会。但是你做事还是太嫩了,抹不下面子,这样怎么能行,干工作要泼辣,太顾面子了做不成事。”
说完,丢过来一条“三五”烟:“一人一条,收着,咱们干业务的就是不缺烟抽。”
又掏出顺来的两听可乐,放在司机手边:“兄弟,这两听可乐拿去喝,开车辛苦了。”
陆良这才明白他拿可乐的原委,暗暗称赞其想事周到,虽然方式不太好,但是能解决问题,总不能两人分了烟没有司机的份,也不可能自己出钱去买东西送给他,最好的选择当然是从船上拿了。要面子解决不了问题,陆良对他的话不完全同意,但感觉还是很有道理。
陆良不由得对余嘉华多了几分好感,他又忍不住好奇地问:“余哥,以前你们是怎样跟船长讲我们的检查项目的。”
余嘉华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陆良,陆良一看正是在船上给自己看的那张,上面写着所要检查的项目。正一头雾水时,余嘉华说:“把纸翻过来看。”
陆良依言把纸翻过来,原来反面是英文版的检查项目,他恍然大悟,以前余嘉华给船长看的都是英文版,这样不用说话,船长一看就明白。陆良瞧了余嘉华一眼,两人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余嘉华自嘲地摇了摇头,说:“英语不行,只有想笨办法啊。”
陆良明白其实在船上余嘉华就可以给自己这张英文版的,但是他留了一手,想试试自己的英语水平,故意让自己看了中文版的,这小子别看大大咧咧,还有些小聪明。
但这也是好事,让余嘉华见识了自己的英语水平,以后也不会小看了自己。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等回到站里的时候,不觉间两人的关系已经拉近了一步。
十一、各怀心肠()
走进办公室,想着那条“三五”烟,陆良心里有些不安,虽说出于人的天xing,刚上班就有了意外之财让他心里有些兴奋,但总觉得自己刚来,这工作中收到的礼物不能就这样私自收下了。
他想了想,等余嘉华出去上厕所的机会,拿着烟走进了梁效贤的办公室。
他不想出卖余嘉华,就说:“处长,今天下午上船检查的时候因为能用英语跟船长沟通他很高兴,非要送我一条烟不可,我现在上交给处里。”
梁效贤不动声sè地说:“处里的烟多了,送给你的你就收下吧,你也抽烟,以后送你的烟自己处理就是了。”
梁效贤在心里又给陆良划了个勾,他怎会不明白上船检查船长会送礼物,他是在等着看陆良会怎样处理这条烟,从结果来看陆良不是那种眼光短浅、爱沾小便宜的人,对自己也还算忠诚。
吃晚饭的时候周扬又坐了过来,两人交谈了一下第一天工作的情况。陆良向他讲述了自己在油轮上的所见所闻,听到陆良能去这么豪华的地方,周扬有些羡慕。陆良怕引来麻烦,隐瞒了烟的事情。
讲完自己的工作,陆良问:“你现在办公室做什么?”
周扬说:“主要是写一些汇报材料,挺伤脑筋的,不了解站里的工作情况,很难下写。我听说他写文字材料的人由于长时间用脑,会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秃顶,你看一下黄干事就知道了。”
陆良瞄了一眼正在埋头吃饭的黄云松,见他三十出头的年龄果然已经开始谢顶了。黄云松正好也抬起头来,看到陆良正在看着自己,他冲着陆良笑着一摆手,示意陆良过来。
见黄云松向自己表达善意,陆良不好拒绝,就端着碗走了过去,打了个招呼在他身边坐下。
黄云松笑眯眯地看着陆良说:“小陆啊,听说你是古平大学毕业的,不错啊,全国名牌。”黄云松的两条眉毛很有特点,像两条蚕,说话时还不停地跳动。
陆良点了点头,谦虚地说:“我是个书呆子,又没什么工作经验,听说黄干事是站里的一支笔,以后还请黄干事多多指教。”
黄云松又是一笑,他的特点就是话未出口必先笑,陆良平时就不是很喜欢这种笑面虎,但又在一个单位避不开,只能小心应对。
黄云松说:“大学生就是不一样,说话有水平,态度又谦虚,不像有些军校毕业的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说着看了远处跟战士坐在一桌吃饭的王止正。
陆良没有说话。
黄云松又说:“但是年轻人到了新单位一定要抓住机会表现自己,让领导看到自己的闪光点。你是大学生,有知识,有见识,来到我们站肯定能发现站里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这个时候你一定要敢于在领导面前发表个人观点,让领导看到你与众不同的地方,而不能表现得平平淡淡,淹没在人群里就没什么前途了。”
陆良一听就明白黄云松这是要自己多在领导面前提意见,发表见解。这与梁效贤的告诫完全不同。黄云松的话猛一听很有道理,对初出校门,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很有煽动xing,但陆良是个稳重的人。自己初来乍到,完全不摸情况,还处在学习观察和过程,在这个时候贸然提意见,就算意见中肯,也会给领导留下一个刺头的印象;如果认识片面,意见偏颇,留给领导的印象就可能是毁灭xing的了。黄云松的这番话不能讲是不怀好意,但一定要慎重,不能轻信别人的话。
想到这里,陆良的态度更加谦逊,他诚恳地说:“黄干事,谢谢你的意见,我刚来站里,还是个新兵,还处在学习如何从地方青年转变成一名合格军人的阶段,我不敢提什么意见,只有学习,以后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还请干事你多多批评。”
黄云松一听陆良不上钩,就随意地跟他扯了一些闲话,很快地吃完饭,对陆良说:“小陆,你先慢慢吃,我还有个报告要赶出来,先走了。”
陆良礼貌地站起来跟他说了声“再见”,个中的微妙之处自己知道就行,表面上还要做得无懈可击,这就是在机关的生存之道,部队不是机关,但跟机关相同。
吃完饭,陆良跟周扬两个人在站里蹓跶,两人吹了一会儿牛,但觉得无聊,周扬提议说:“不如我们去看电视吧,反正闲得无聊。”
陆良也觉得几天没有看新闻,跟外界有些脱节,就答应了。
周扬带着陆良来到后面的电视室,几个战士端端正正地坐在小凳子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办公室的于建军。于建军跟陆良见过几次面,白白瘦瘦的,一张窄窄的脸庞沉静似水,一双小小的眼睛透shè出yin毒,总会让陆良无端地联想到蛇的眼睛。
电视上正在放着连续刷,陆良跟于建边打了个招呼,递给他一支烟,然后跟周扬在他身后的凳子上坐下。
于建军点上烟,随手拿起摇控器,“啪啪”调了两个台,正好zhong yāng十台正在播放一档大学生英文演讲比赛节目,他很自然地停了下来。陆良看了一下,这种节目目前很火,形式也是很固定的模式,就是选手先就给出的题目做演讲,然后由外籍教师与中国教师组成的评委团进行提问打分。这些选手的水平跟自己很接近,评委提的问题也不是很复杂。
评委提了个问题,于建军听完后扭头问陆良:“他问的什么问题?”
陆良回答说:“他问选手在现实生活中有没有遇到过中西文化冲突?”
评委又问了一个问题,于建军扭头又问陆良:“这次问的是什么?”
陆良明白了,于建军不是对节目内容感兴趣,而是在故意检验自己的英文水平。他心说:你又听不懂,我随便说你也不知道。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认真回答道:“他问选手是应该先发展,还是应该先环保。”
于建军见两个问题陆良回答的都是干净利索,转身对陆良伸出了大拇指:“小陆你太牛了,英语这么好,我太羡慕你了。我也想过学英语,但这东西对我来讲就是天书啊,怎么学都学不会,我太佩服你了。”
陆良也讲了两句好听的话:“于参谋你过奖了,我只是在这方面多花了几年功夫,哪里像你这工作能力这么全面,再说英语只是一种专业知识,知识跟工作能力是两码事。”
于建军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如果我有你这么好的英语,我早不干了,在这里,你太憋屈了。”
陆良说:“我就是个老百姓的孩子,没关系、没背景,一无所有,能有个工作就很知足了,哪里有什么憋屈不憋屈的。”
于建军见陆良一直不愠不火,又问:“你同学都去了什么单位?”
陆良老实回答:“有的出国了,有的去了外交部,有了做老实,还有一些做外贸的,也有跟我一样来部队的。”
于建军听了一阵咋舌:“好大学就是好大学,出来后的都不一样,其实虽然刚认识你不久,但我感觉你更适合做外贸。现在南方外贸做得不得了的火,很多人都发了,现在这个社会,有了钱,就有了一切。”
陆良点点头,说:“那边是改革开放的前沿,机会不少。”
于建军说:“是啊,你要有闯劲,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有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豪气与敢与拼搏的jing神,在这里你一眼看得到自己多年后的前途,为什么不趁现在出去放手搏一下。在部队,是虚度光yin,是我们这些没知识,没特长的人呆的地方。我告诉你我的切身体会,人啊,三十岁之前的选择非常关键,这个时候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从头再来。三十岁以后就不行了,考虑就多了,再说年龄大了,也没人要了。所以,你要趁现在年轻,干什么这么保守。”
说完甩了甩膀子,似乎自己有跃跃yu试的冲动。
又在空中摇着手指头说:“我向你保证,过上几年肯定你的同学可以开上车子,住上房子,而你在这个小地方,只会按部就班地工作,人家大踏步前进,你就后退了。”
这句话正说中陆良的痛处,他想到了留在东海的魏建华,想到留在宁海的孙自强,与他们相比,自己的起点真的是太低了,前途太渺茫了。于建军说的也有道理,自己年轻,的确有放手一搏的资本,他的心有些乱了。
说起外贸,他突然想到孙自强,就对于建军说:“说起同学,我还真忘了,来了之后也没有与家人联系,这里有没有电话可以打出去?”
周扬在这边说:“大门口有个ic电话,我这里有卡,你可以打过去。”
陆良接过卡,说:“周扬,谢谢,周末我也到镇子上买张卡。”
说完,从电视室里出来,走到大门口,一部黄sè的电话就在门卫室旁边,看来是电信部门为了方便边管站而特意安装的。
十二、上场了,就会有机会()
陆良拿起听筒,把ic卡插进去,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父亲陆川刚办理了退休手续,整天提笼架鸟,乐享退休生活。听到陆良的电话,陆川简单问了一下单位的情况,又表扬陆良自力更生,没有靠老子就自谋职业了,说了两句就把电话交给陆良的母亲,自己跑出去打牌了。
与甩手掌柜的老子不同,母亲何仙花接过电话就担心地问:“部队的领导坏不坏,听说部队黑暗得很,你自己可要多个心眼。”
陆良哭笑不得,也不知她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满天飞的小道消息,就不懂装懂地来发问。他拣好听的说了一些,赶快把电话挂断了。
接着陆良给孙自强发了个传呼,不一会儿,电话响了,陆良一看来电显示,是个手机号码,十一位数。
陆良这边“喂”了一声,那边孙自强的声音就响起了:“果然是你小子,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这里是你单位的电话么?”
陆良没回答他这些问题,直接问道:“这是你的手机么?”
那头孙自强有些不以为意但又不无得意地说:“唉,最近在跟着老业务员学习业务,平时没事就是往工厂里跑,这两天忙着办理参加十二月份广交会的事,为了联系方便,公司给配了部手机。”
陆良心中有些酸意,问道:“用手机的滋味很爽吧?”
孙自强嘿嘿一笑:“拉倒吧,用上手机就像马儿戴上了笼头,没了zi you,走到哪里都能找得到,想偷懒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