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依照小护士的指点,一路走到监护室,刚从电梯出来,拐进通道,就看到重症监护室的外面条椅上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独自坐在那里,一脸的焦虑,头发有些零乱,没来得理。看到二人过来,她转过头,青黄色的面色,两个大大的眼袋,尤其引人注意的是那双眼睛,已经有些混浊,有些麻木,有些迷茫。这张脸,跟她身上高档的衣料和华贵的色调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到两人过来,但又不相识,中年妇女想打招呼,但实在是想不起他们是谁,有些犹豫。陆良走过去,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把打算站起来的她重又按回到椅子上。
陆良自我介绍,说:“我是市公安局的,请问你是金圆集团老总刘汉亮的夫人么?”
听说是公安局的,申兰眼中闪过一丝的焦虑和不安,抬头望着他们,问:“是的,我是申兰,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什么事?陆良犹豫了,如果不知道她女儿出事,他肯定会把刘汉亮已经死亡的消息告诉她,但现在,他有些不忍心。从她的更深中可以看得出,这段时间,她肯定是在不安中度过的,也许正处在崩溃的边缘,他不确定,她是否还能承受再次的打击。
他想了想,把脸上的每个细胞调整成一个模样,平静地说:“最近刘汉亮一直没出现过,他公司的一些房子不能按时交房,这事有人反映到我们那里,我想了解一下,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么?”
申兰的表情浮现一丝轻松,但多了一丝无奈,叹了口气,说:“我早就不管他公司里的事了,我也好久没见到他本人了,所以,我这里提供不了什么。”
看着她发福走样的身材,陆良明白了许多,便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问:“听说女儿出事了,没大碍吧?”
申兰的眼圈开始发红,她赶快伸手挘藪{眼角,说:“还好,再晚来一步,命都没了。”
陆良觉得蹊跷,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是最近心理压力太大,憋了一肚子的话不知向谁说,申兰打开了话匣子,把刘亭跟他们之间的感情的状况,前前后后讲了一遍。
听完申兰的讲述,陆良努力控制住自己想唏嘘的冲动,问:“那么这也解释不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申兰也摇摇头,说:“虽然平时她跟我们关系不好,但她是个挺要强的人,有自己的生活,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她为什么这么傻。”
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
陆良看问不出来什么,却要惹她伤心,赶快安慰了她几句,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说:“你自己要保重身体,孩子出了事,你自己千万不能再有什么意外,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就打我的电话。”
申兰把他们送到电梯中,直到电梯关上。
两人都没说话,直到出了医院,小刘才感叹了一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要光羡慕别人的风光,现在,我再也不想撞墙了。”
陆良看了看他,若有所思,说:“老说婚姻像围城,其实不止是婚姻,生活本身就是围城,把我们一个个地分隔开来,让我们只看到别人的表相,看不清里面的内容。其实,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生活的真谛。”
五十九、伤害()
刚回到刑侦支队,曹德赟的电话就来了,告诉陆良,由于手续问题,金圆集团的资金活动明细要一个周以后才能调得到。陆良明白,银行也要一步步走程序,所以,也不着急,再说着急也没有用。
刘汉亮这边的调查暂时搁浅,望着放在办公桌上的几张照片,陆良又开始琢磨这第四个人的身份。
调查了这么多人,没有一个认识这第四个人的,这为他的身份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难道他闯进洪高丽的房间纯属偶然?
陆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陆良点上一根烟,拿起了洪高丽的相片。每个人的相片各个角度,各种状态的相片都有,陆良拿起了她正面向上的一张。照片上的她脸朝上躺着,长长的头发披散着,粘满了泥土,变成了灰白色,脸上也是一层灰尘,粘着带血的泥土,已经没有几处完整的皮肤。四肢摊开着,各自依一个夸张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断了,其中左臂还断成了几截,如果背后那一刀没有致命,那么她也一定死得相当痛苦。
陆良盯着她那张根本已经看不出模样的脸,当时陪着周扬买房时看到的极品熟妇的形象又出现在他的脑海。命运无常,也最无情,它不管你是美是丑,是恶是善,厄运来时,谁也不顾。在命运的面前,每个人都是一根草,一根没有太多区别的草。
一个没有温暖家庭的主妇,一个成功的销售经理,一个装修包工头的性伙伴,一个集团老板的情妇,这么多重的身份,这个女人一定不一般,绝对不仅仅是拥有美貌和身材那么简单。
他又拿出洪高丽的个人资料看了起来,记得上次为了确定她的身份,曾经派人去过洪高丽的老家,好像不是挺远,陆良觉得应该去看一看,也许会有所发现。长时间办案子让他形成了一种感觉,一个人的生长环境,会决定一个人的性格养成,而大家都知道的一句话,叫作性格决定命运,洪高丽走到现在,是她的命运,造成她现在的下场,应该去倒着找她性格中的问题,如此溯源而上,最后就应该去看看她成长的环境。
想到这里,他叫上王勇,带着洪高丽的身份资料,一直开车向洪高丽的家里赶去。
洪高丽并非楚源省的人,而是跟楚源相邻的迴龙省的人,虽然不属于一个省,但距离并不远,两地说话的口音都是基本上是相同的。
大约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才来到高林市。高林是迴龙最大的少数民族自治州的州府,车子进去之后,迎面而来的就是鲜明的民族特色。除了大街上不时有穿着民族服装的人走过以外,这里的建筑也极具民族特色。特别是市中心的民族广场,偌大的广场中央,数十根一人环抱、约有十多米高的大理石柱子排列成阵,最中间的一根顶端是民族的图腾,是一只大大的眼睛。其它柱子顶端则是民族特色相征,有的是符号,有的是器具,错落有致,让人一眼看过,对这个民族产生浓烈的兴趣。
但洪高丽并不是少数民族,也不住在市区。
在王勇的指点下,陆良将车子开到郊区。这是一个典型的以矿业为支撑的城市,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城市密布着铁路线,洪高丽一家,全都是铁路上的职工。
到了郊区,大概又走了三十分钟的样子,车子在一群灰色的筒子楼前停下。这里是个小山包,小区依山势,从山脚建到山顶。路上的人很少,环境挺安静,甚至听得到鸡叫声。
二人走下车,沿着一条向上的路走上去,在一栋楼背后拐了一个弯,就看到一个用篱笆扎的鸡舍,里面十几只土鸡正懒洋洋地踱着步,有的趴在那里打着盹。
看来这里的居民自供的精神传承得挺好。
越过鸡舍,再往上走过一栋楼,按照洪高丽资料上留下的地址,就是她的家所在的那栋了。楼前有一处较大的空地,陆良看到一个约摸六十岁出头的老太坐一个板凳上,望着眼前一面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老太满头银丝,上边穿着白底带碎花的衬衣,下身穿一条纱质的黑色裤子,脚上是一双手工的布鞋,虽然简单,但干干净净,收拾得很是利索。
只是她面带愁容,挂着淡淡的忧伤。
两个孩子六七岁的样子,小男孩挺调皮,右手放在背后追着小女孩跑,小女孩一边躲着,一边发出清脆的笑声。
小男孩很快把她逼到一堵矮墙上,把放在背后的手拿出来,将一只假的老鼠快速地放到小女孩的背上,小女孩发出一声尖叫,飞快地跳到矮墙上,一脸的惊恐,小男孩哈哈大笑。
老太见状,怒斥男孩:“伢儿,莫吓坏了妹妹!”
二人这才停下,小女孩犹自一脸惊慌。
老太重又坐好,眼里突然流出泪来。
陆良跟王勇已经走近,王勇示意,眼前的老太就是要找的人了。
陆良轻声问:“大妈,请问您是洪高丽的什么人?”
老太这才注意到二人,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站起来,说:“我是她妈妈。”
陆良看了一眼王勇,王勇点头。
陆良掏出证件,说:“我们是宁海市公安局的,关于洪高丽的事,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
听说是宁海来的警察,老太并没有太多的变化,转过身,说:“我去倒茶。”
陆良想阻拦,老太已经走进屋里,很快,拿着水壶、杯子和茶叶走了出来。年龄虽大,她的动作还是轻快。
陆良把旁边的一个小桌子搬过来,让老太把这些家什放在上面,自己和王勇搬了两个凳子,围着桌子坐下。
老太倒好水,便坐着不动了。
作为一个刑警,陆良见惯了这种悲伤压抑的情景。出事的人,别管是受害者,还是害人者,其家人,大都是善良无辜的,并且天下的父母,对子女的爱,都是一致的,在面对他们时,无一例外,感受到的都是沉重与压抑,更多时候是不忍与同情。
无奈,这是自己的职责。
陆良硬着心肠,说:“大妈,洪高丽的事,你还要多保重,走了的人不能复生,您还是要照顾好自己。我们也在努力破案,找到凶手,还洪高丽一个公道。”
老太的眼泪又要掉下来,望着安静下来的两个孩子,说:“这俩孩子,一个是儿子的,一个是大女儿的,高丽是二女儿。这个女娃儿,跟她小时候一样。高丽小的时候,也是最怕老鼠,别管是真的还是假的,看到就会吓得发抖。”
难怪看到孩子嬉戏,老太会这么伤心,看眼前人,想逝去的人啊。想想洪高丽精干的作风,陆良还真难想象她会怕老鼠。
陆良正想了解一下洪高丽的过去,没想到老态直接从她小时候的事情说起了。
他顺势接过话头,问:“大妈,洪高丽从小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太陷入深思,慢慢地说:“她啊,从小要强,不认输。”
陆良觉得这一点跟自己的感觉相符。
老太又加了一句:“就是太拗,太拗你听得懂么?”
王勇接了一句:“就是固执。”
老太看了看他,说:“就是这个意思。她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什么事都要自己说了算,也不管别人同不同意。”
固执、以自我为中心,不太照顾别人的感受。这是老太提供的信息。
陆良又问:“她平时跟周围的人关系怎么样?”
老太摇摇头,说:“就她那个火爆脾气,怎么会有人受得了她呢。其实啊,小胡这个还可以,跟她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他们吵过架。”
她是不了解洪高丽夫妻二人生活的实际情况,所以认为二人过得还可以。人都没了,陆良也不想过多讲这些事情。
陆良又问:“那么她离开这里之前,有没有处过朋友啊?”
老太叹了口气,说:“你是说耍朋友吧?耍过一个。”
陆良眼前一亮,问:“那么为什么后来没有在一起呢。”
老太沉默了好久。
陆良也不好催促,拿起桌子上已经冷凉的茶,喝了一杯。
一阵沉默后,老太开始说话了:“她是耍过一个朋友,那个男娃儿品性不好,好吃懒做,脾气又不好,我们都不同意。后来,他又打架,进了号子。可是这个傻妹儿,谁劝都不听,非要等着他,等了整整三年,那男娃儿出来了,可是过了不久,偏偏和别的女娃儿搞上了。高丽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实在是受不了,拿了瓶硫酸就到他家去找他。他不在,他妈妈在家,还骂我家妹儿,高丽就拿硫酸泼她。她躲过了,可是腿上还是沾上了一些,掉了好大的一块皮。”
陆良跟王勇都惊住了,没想到洪高丽竟然是如此泼辣的人。
“看到他妈妈痛得在地上打滚,高丽吓坏了,跑到家里来,我们也慌了,就让她到别处躲了起来。”
“后来男娃儿不干了,提着刀子就跑到我的家里来,到处找高丽,找了半天,找不得,看到我家老头儿在旁边,一刀子,就把老头儿给杀了。”
杀了!?有情人反目成仇,天大的悲剧。
王勇提示地问了一句:“杀得怎么样?”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杀得肚子上呼呼地流血,赶紧送到医院,还好,保住了一条命,但胃切除了一大块。老头儿到现在,吃饭都是半碗半碗的吃。”
陆良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这里人说杀并不是杀死,而是伤害的意思。
六十、发现()
听到老太讲到洪高丽跟以前的男友反目成仇的事,陆良着急知道结果,不想再问太多细节的问题。等老太语言一落,赶快插了一句:“那么最后两个人怎么样了?”
老太说:“男娃儿坐了牢,现出来了都不知道,高丽也被关了几个月,你说这事闹的。”
陆良追问:“那个男娃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么?他在哪里关着?”
老太想了想,说:“事情过去好多年了,他可能叫朱荣顺吧,听说没关在高林,好像就关在宁海。”
监狱的犯人一般去是异地服刑,这一点,陆良是知道的。
得到这个有重大价值的线索以后,陆良又陪着老太聊了一会洪高丽的过往,看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天色也已经不早,就告辞,跟王勇一起踏上了归程。
联想到第四具尸体留的短短的头发,陆良几乎可以肯定,他就一定是老太口中的朱荣顺,剩下的只是去印证了。
第二天,马不停蹄,陆良带着王勇来到了宁海市监狱,到了值班室,讲明了来意。
值班室是个挺小的房间,中间是一个长长的柜台把房间一分为二,里面是值班的人,外面是前来办事的人。柜台上面是防盗窗似的隔离栏,一直通到天花板。
二人走到柜台前,里面值班的狱警刚刚熬了一个通宵,眼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