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万不料这女人如此轻易地就反客为主,不禁也是苦笑不得,脑子却转得飞快,翻身将王妈妈压在身下,凑近了看着她的眼睛,嘻嘻笑着问道:“如今咱们还没成婚呢,就要对夫君我做河东狮子吼么?听我的没错,这秦王私邸,是万万呆不得了的。哼哼,能对秦王下手的,自然不是一般人,除了万岁爷和太子,谁敢呢?”
王妈妈一听,脸瞬间就白了,毕竟是自己多年辛苦打下的基业,若是真毁了总会有些心疼:“这。。。。。。这私邸要被毁了么?那里面藏着的银子和人呢?谁得了去,无异于做了一个野皇帝。这可是天底下的人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啊。况且。。。。。。就算我逃脱了,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有人捅漏了出来,天涯海角也没有我容身之地啊。”
纪纲呆着脸想了想,一双美目不住转动,许久说道:“这。。。。。。你不需担心,我自有办法保全于你。只是你置办下的这份家业若是就此毁了,委实可惜。嘻嘻嘻,你不是说谁得了这些东西,谁就可以做野皇帝么?那咱们就做野皇帝岂不更好。只有别人巴结咱们的份,再也不需看人脸色。你看可好?”
至此,王妈妈已是明白过来:“你。。。。。。你是说。。。。。。脱离秦王?”
“秦王已成众矢之的,很快就要出事,你还忠于他作什么?陪葬么?”
“可是秦王毕竟是王爷,手段阴毒狠辣,我若是背叛了他,他也是绕不过我的啊”,王妈妈仍旧有些担心。
纪纲淡淡地一笑,抚着王妈妈的肩头安慰道:“放心,我自会做得天衣无缝的。大变在即,如今该趁早布局才是。”
王妈妈看着高深莫测的纪纲,有些吃惊地问道:“我真是有些看不懂你了。怎么瞧,你也不像是席婆子说的那样,要寻沈万三报仇的流落江湖客啊。仿佛,仿佛你在做一件什么大事?!”
纪纲万不料她心思如此细腻,一口就说出了真谛,也是吃了一惊,很快便转了话题:“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私邸里的人和东西得设法转移出去。否则这里一旦被破,想要翻转就已不能了。”
“有人会攻破私邸?怎至于呢?”王妈妈有些不信:“这私邸外的护卫,少说也有两千人密布在私邸的四周。等闲人,怎能进得来?更别说攻破私邸了。”
“等闲人当然没这个本事,可是,若是官军呢?”
“官军?”王妈妈更吃惊了。
纪纲点了点头:“据我得到的信儿,大批的官军正由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张玉率领,在栖霞山设下了重重埋伏,只等机会一到,便会攻了上来。哼哼,张玉何等样人?能征惯战,在前朝时候,弱冠之年就已名闻天下,世人常用此人比作一代儒将周公瑾。哼哼,有他坐镇,你说,这区区两千人的防卫,能挡得住还是挡不住啊?”
张玉此人,王妈妈自然知晓,当年秦王还在京时就一再嘱咐自己要设法寻到他的把柄钳制起来,以为己用。可是王妈妈派出了不下百名最精明的红线头,围绕张玉的圈子追踪了五年,硬是没有得到一丝半点的把柄。此人的持身之正、谨慎严密,也可见一斑了。朝廷会派此人为帅,征伐小小的一座栖霞山,可见朝廷对此事的重视了。看来,这私邸是逃不了被破的命运了。思来想去,纪纲的主意虽然胆大了些,却最是有利。王妈妈因缓缓地点了点头,旋即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王官奴呢?此人可是知晓这私邸里不少的秘密。你不是追他去了么?他现在在何处?”
王官奴早被纪纲擒获,关在湖心一处隐秘的假山洞里,任谁没有三五天的时间也是寻他不到的,只是这些却不能对王妈妈吐露,只不着边际地笑道:“王官奴自有用处。你不需为他担心。”
王妈妈还想问,瞧着纪纲的脸色嗫嚅了一下,便住了嘴。眼见快至辰时,二人又稍一商议,便急急赶往密库。因私邸建在山窝里,与黑夜无异,有王妈妈带着,二房后,经几个密门,已是来到了私邸的最里面,山岩黄土,随处可见。王妈妈带着纪纲打开一个个密室,却分别有五间房间装着金银,五间房间装着一箱箱记得密密麻麻账本似的东西。
第五十章 【暗度陈仓】()
纪纲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封页写着“工部”二字,再往后翻,密密麻麻全是现今或是曾经在工部任职的官员名单,从何时何地出生、如何踏入官场到为官期间经手的事项,甚至府里姬妾多少,如今在哪里任职,做过哪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人证物证是什么,事无巨细,记录得十分详细。
纪纲看着只觉得触目惊心。随手又翻开一页,只见上面写着“毛煜,字施伯,江西南昌府南昌县人,乡试二十六名。洪武四年,会试第六十五名,登进士二甲,授工部主事。家有妻妾三人,遗老父母及原配于南昌府,无人供养。洪武六年,朝堂下旨修缮社稷坛,工部于云贵之地采购金丝楠木百余根,虚报银额八万余,毛某分赃得银子一万三千两。洪武七年。。。。。。”,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这随手的几条记录就足以将人置于死地,甚至灭门灭族啊。何况这里五间房内全是这种“账本”,他们用这些东西都不知道已经挟制了多少人了?他们又是如何收集了这么多、这么详细的记录?这手段,这心术,这权势。。。。。。秦王府的势利也真是太骇人了些。难怪朝里朝外都在说,秦王最是个沾惹不得的人物,原来里面有这许多文章啊。
“如何?”王妈妈看着被惊得有些发愣的纪纲,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忽然问道。
纪纲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这都是你收罗的?”
王妈妈冷冷一笑,接过纪纲手中的册子,重新放回箱子里:“无奸不商,无官不贪,自古便是如此。饶当今万岁手段狠毒如此,那些个狗官们也是要舍身犯险的。哼哼,多少人巴望着做官,不就为了富贵吗?如果当官要受穷饿肚子,嘿嘿,那当官又有什么意思?所以不管朝廷政令有都苛刻,贪墨不法的官都大有人在。他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嘿嘿,其实,什么把戏都逃不过我们栖霞山的眼睛。”
纪纲怅怅地望着她,不无感慨道:“难怪你说,谁得了这些物件,与当一个野皇帝无异啊。就用这些东西,不知道可以挟制多少人啊?!”
王妈妈得意地一笑:“不多,不多,当今天下十三行省,有八百七十三名官员、四百一十名官眷、一千三百九十五名乡绅在我们的‘生死簿’里头。凡是上了‘生死簿’的人,我们要他们什么时候死,他们就得什么时候死。我们要让他们活,他们也就活了。”
这话一出,纪纲都呆住了——八百多官员啊,那相当于大半个朝廷了,万万没想到,当今洪武皇帝对贪墨之人抓到便要剥皮,手段也不可谓不毒辣了,可还是有这么多人顶风作案。更没想到,这大明的天下,实际上竟有一多半是掌握在秦王的手里。
“这些东西。。。。。。你如何能收罗得起来?”
“栖霞山在十三行省都布有数以千计的‘红线头’,他们隐藏在市井、官场、甚至官眷、丫鬟侍婢中,嘿嘿,可以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我栖霞山的眼线。再说了,那八百多名官员,我们要他们做什么,他们敢不从吗?他们又何尝不是我栖霞山的‘红线头’呢?只不过,他们的官更大一些,看起来也更体面一些罢了。这些红线头,分别有十三个人专一掌管,互不统属。这十三个人,也只有我能找出他们来,嘻嘻嘻,就算是秦王殿下、或是王官奴,都从未与这些人谋面呢。”
纪纲望着这位有些神秘的王妈妈,越发觉得此人份量之重,比之整个栖霞山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亏得此人心仪自己,否则,要收服或是逼降怕都不是易事。
想着,纪纲不禁惴惴,便问:“那。。。。。。这许多东西,又该如何运出去?栖霞山下只怕早已被张玉的官军包围了,想冲出去,只怕比登天还难啊。”
王妈妈轻轻一笑,来到一块沾着绿苔的石块上拧了拧,“轰隆”一声,石壁上竟然开了一道石门,顺着石门往下是一个黑漆漆的甬道,也不知通向何处。
“这是早准备了的,这么许多重要的物件儿,没有一条退路怎么成呢?顺着这个甬道,直抵山下。饶是张玉在那儿布下天罗地网,咱们从他们身后跑了,他们也都不会知晓的。”
纪纲暗暗心服,端详着满地的箱子,不禁为难:“这么许多箱子,就算没日没夜地搬,我要搬空它只怕没有个三五天也是不成的。”
王妈妈似乎也是这才发现这个问题,愣在了当地,抿嘴沉思了半响,已是有了主意:“这个。。。。。。也不妨,十三名‘木轱辘’里如今有五名在栖霞山,我定必不能让他们也遭了这无妄之灾的。我这便吩咐他们选几名心腹,将这里的东西转移到舍利塔。待事情过了之后,再重新安置起来。”
“舍利塔?那可是佛门重地,如何能帮我们安置这些东西?”纪纲不禁愕然。
“那也是我早些年就准备好了。舍利塔下有一处安置之处,原是想着这栖霞私邸的府库满了之后,便将钱物转移一些到舍利塔。不想秦王殿下被万岁派往封地就藩,带走了不少银钱,那舍利塔的密洞也就空置下来了。如今倒正好派上用场。”
纪纲听着一愣一愣的,这才发现这个王妈妈是何等的精明强干,若不是跟自己有了私情,那还真是一个难对付得角色。眼见着王妈妈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也就只点头不语,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很快,王妈妈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就显露无疑,只一盏茶的功夫,五名女子便从私邸的各处齐聚在王妈妈的跟前。他们中有的是私邸里的侍婢,有的则是厨娘,有的则是王妈妈的贴身丫鬟,几个人身份都极不起眼,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掌管一个行省“红线头”,动动手指就可以让不少达官贵人人头落地的人啊。王妈妈悄悄将差事分拨下去,五人会意,很快又各寻了几个心腹,十数个人,忙到子夜时分,总算悄无声息地就将栖霞私邸的府库搬至了舍利塔。而这些人,也都得了王妈妈的授意,留在舍利塔,只等王妈妈前来会和,却不再返回栖霞山了。
第五十一章 【纪张会合】()
这一夜的子正时分,纪纲与王妈妈**了一场,待其睡得沉了,飘然出了栖霞私邸。一直沿着山麓往下,因需天明之前赶回来,纪纲一路行色匆匆,隐约在栖霞山见到一些悄然埋伏的人堆,也分不清是些什么人,故而并不多管闲事,只是加快了步子。直到栖霞山下的南山渔场,终于见到一处营寨,人影绰绰,不时还有几队身着铠甲的兵丁在营寨周围巡视。
纪纲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要暴露比较好,便朝渔场西郊一处黑森森的野地里摸了过去,不想刚走了几步,也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人影来,悄无声息地就将自己围在了中央。
“你是何人?胆敢深夜闯我营寨?!”
纪纲一愣,这声音有些沙哑,冷冰冰的,没有丝毫喜怒哀乐,就像山棱一般。纪纲听着有些耳熟,这世上有谁的声音是这样的?纪纲忽然心念一动——莫不是柳升?!
“柳大哥吗?”
那人听了也是一愣,几个黑夜对望了一眼,旋即燃起了一支火折子在纪纲眼前晃了晃。
“哈哈哈,原来是你小子啊”,一个浑厚爽朗的笑声忽然响了起来,就着火折子的光亮纪纲看去,这人原来是朱能。朱能猛的上前几步,在纪纲胸口捶了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纪纲见了他们也自高兴,若说起来,纪纲自幼孤苦无依,也只有在燕王府的短短时日里,与朱能、张武、柳升几个侍卫有着一种无端地兄弟之情,就似一家骨血似的。朱能、张武、柳升等人也都佩服纪纲武艺,也喜欢他的机巧百变。
四人聚拢一处,朱能拉扯着纪纲就要往里走,一边问道:“嘿,好小子,你怎么无端地来了这里啊?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儿?王府里的差事一件接一件的,可把我们忙坏了。这回你可别走了啊,咱们都去找王爷求求情,总要把你留下才行。”
眼见着张武等人也要附和,纪纲却住了步子,忙摆了摆手:“别,别,千万别。我如今也是有差事在身啊,咱们无论在府里还是不在府里,心都是一样的,还不都是为燕王殿下效力么?”
朱能等人听了一愣,除了柳升隐约猜到了一些之外,其余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还待要问。纪纲却急着:“哎呀,办差要紧,你们便别那么多废话了。我且问你们,这个营寨可是张玉张大人的?快带我去见他。可记住了,除了他,其余人等,一概不能与我碰面。”
朱能等人听了对望了一眼,虽觉得诧异,可也都若有若无地觉得兴许自己与纪纲两路人马,办都都是一个差事。又见纪纲神情焦急,便不再多说,转身领着便往里走。
张玉的中军大营只亮着一盏暗暗的油灯。纪纲拉开帘子,这才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当世儒将的模样儿:张玉此时三十来岁的年纪,红黑的脸庞上留着短须,浓眉虎目,仪表堂堂,正举着油灯埋头端详一张地图。传说中张玉少年知武,又爱读书,举止十分端方,年纪轻轻便做到了元朝的枢密知院,追随元顺帝逃亡漠北,后在沙漠中突遇龙卷风与大部队走散,水尽粮绝,昏死过去,被常遇春的追兵俘获送至徐达军营,经徐达百般劝说方归降明朝,累迁至都指挥佥事,如今已是护卫京畿的五军都督府的正二品都督佥事。
纪纲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人称颂的人物,如今见了暗觉得此人气韵确是与众不同,十分的专注沉静,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张玉已是放下来油灯,抬眼上下打量着纪纲,起身笑道:“是纪公子吧?早闻你的名头了,如今总算是见着了,想来你定必给我带了礼物吧?啊?哈哈哈,来,快请坐!”
纪纲从小受尽白眼,饱尝人间辛酸,对人情人性早就不抱任何幻想,如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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