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便去不得大理寺了,耽搁了差事。所以啊,今夜便只有跟你清谈一番便要回府了。”
“这。。。。。。这。。。。。。草民何等人,如何担得殿下如此厚待?”纪纲只觉头晕脑胀,满脑子的思绪乱成了一团乱麻了。
朱棣摆了摆手,笑道:“厚待?这是你的心里话?嘿嘿嘿,本王看着未必吧。。。。。。本王如此待你,只要你不恨本王就算万幸了。”
听他揶揄,却说中了心事,纪纲脸不禁尴尬地一笑:“这。。。。。。嘿嘿嘿,只要燕王不弃,纪纲岂敢有怨恨之心?”
朱棣上下打量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徐贲确在背后说了你的不是。只是却瞒不过本王和道衍大师。本王岂会让人蒙蔽,而令有功之人受此委屈?只不过。。。。。。徐贲一介书生,也只是功利心盛了些,对本王而言,却也是忠心耿耿。这一条你得明白,不能心生嫌隙。”
纪纲闻言已是大喜,原先心头的沉郁早消失得干干净净,忽然拜倒,声音竟有些哽咽:“殿下要重新收我回燕王府么?我。。。。。。我。。。。。。殿下既然有言在先,我岂会怨恨徐大人?”
朱棣见状也颇为感慨,伸手扶起纪纲,慨然道:“本王虽然身为皇子,可历来其实也并不受人待见,受的苦、受的委屈,只怕并不必你少啊。只是,堂堂男儿,若不受委屈,不受一些苦,如何能博取功名,名留青史呢?所以。。。。。。受些委屈,未必是坏事!”
如此贴心体己的话,这位高高在上的燕王竟都说给了自己,纪纲满心的感动,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朱棣沉吟了片刻,起身又来回踱了踱,许久方回身决然道:“难得你一片忠心于本王这个落魄王爷。哎,只是。。。。。。你如今。。。。。。还是不能回燕王府!”
第三十六章 【据为己有】()
听说自己还是不能回燕王府,纪纲就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满心的欢喜都被浇灭了,呆了呆,讷讷说不出话来:“这。。。。。。这。。。。。。”
朱棣摆了摆手:“你且莫性急,听本王说——”,说着四下看了看,纪纲意识到要入正题,也侧耳听了听,断然道:“殿下但说无妨,纪纲一对顺风耳,外面但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耳朵的。”
“哦?哦。。。。。。哈哈哈,我倒把你的顺风耳给忘了”,朱棣笑了笑,旋即敛了笑容,压低了嗓音道:“你与徐贲山阳之行已然得罪了幕后之人,难道你还不知么?徐贲是堂堂朝廷正五品命官,无处躲避。可是你不一样,你是白身,况且。。。。。。此行又是代表着我燕王府。所以,无论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燕王府,如今咱们都不能不演这出戏了。这既可以保全你,也可以让燕王府免做箭靶。你可明白?”
“哦。。。。。。”,纪纲焕然大悟:“所以。。。。。。今日下午在燕王府也只是一出戏,是演给别人看的?”
“正是!”,朱棣含笑点了点头:“本王与道衍大师都已料定,你被逐出燕王府的事很快就会传到那幕后之人耳中的。只是。。。。。。光有那一出还不行,本王要你在接下来的几天将戏做足,越做得对燕王府不满越好,而后便收拾行囊回苏州老家!”
这前面的安排纪纲还可以明白,可要自己大闹一场之后就回苏州,这。。。。。。纪纲不禁没了头绪,复又问:“殿下真要我回乡?要我纪纲老死乡里?”
朱棣“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个文武奇才,道衍大师断言你将贵不可言,本王如何舍得就这么放了你?”
“那。。。。。。那是。。。。。。?”
“本王另有任务交与你”,朱棣闪着鬼火一样的目光,将跟前的烛火往外推了推,忽然问道:“本王且问你,如今茹太素愿意出来佐证,叶伯巨的冤屈必然会被洗去,太子也终于没了束缚,本王算是卖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了。可是皇上派给本王的差事还没了。到底谁是灭了杨怀宁满门的真凶?又是谁杀了右丞相汪广洋?”
这确是说到点子上了。纪纲原先只讲注意力放在茹太素身上,如今才醒悟过来,茹太素出来佐证,只是给叶伯巨洗脱了嫌疑罢了。到底谁是灭门的真凶,又是谁指使张画士毒杀了汪广洋?所有这些事情,实际上并没有半点进展。想了想,吃吃地道:“张画士不是供称说是受了栖霞山私邸的人地指使么?殿下何不顺着这个线索去查一查呢?”
“秦王的栖霞私邸最是可疑,这是谁都瞧得出来的。而且道衍大师和本王都料定,将杨怀宁灭门之人,恐怕也与栖霞私邸脱不了干系”,朱棣在灯下狞笑道:“哼哼,只是这栖霞私邸如今是个马蜂窝。。。。。。!要将他捅下来。。。。。。下手重了,免不了要反受它的攻讦,代价可是不小啊。可是若是下手轻了呢,不仅马蜂窝捅不破,只怕还要自身难保也是说不定的。”
纪纲听着沉吟了半响,迟疑着问道:“那。。。。。。捅这个马蜂窝,如何算是下手重了?如何又算是下手轻了?要该如何下手,才算是刚刚好呢?这里面的厉害关系,还请殿下言明!”
朱棣端详着纪纲,满意地点了点头:“本王已与道衍大师傅商量定了,捅这个马蜂窝,要分明暗两手。明的,是由如今在五军都督府任正二品都督佥事的张玉来做。暗的呢,便由你来做。所以你与燕王府决裂、决绝回乡这些都是假的。本王要你暗地里潜入栖霞山,暗地里捅一捅这个马蜂窝才是真的!”
“哦——”,纪纲恍然大悟:“在下明白了。殿下且看我的吧,准保儿把差事办得漂亮!”
“你先别立军令状”,朱棣摆了摆手:“这暗地里的厉害关系,只怕你还并不明白!”
纪纲脸上一红,尴尬一笑道:“这。。。。。。嘿嘿嘿,还请殿下明示!”
朱棣沉心将原定的计策又过了一遍,却并不理会纪纲的尴尬,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这几日柳升已经去栖霞山走了一走,据说在秦王私邸的四面八方,包括栖霞寺,可都安着许多的暗桩和护卫。常人要踏入私邸的地面儿,是万没有可能的。本王要你暗地里探察清楚私邸周围的布防、暗桩、线头,一个都不能落下。”
纪纲想了想,觉得事情虽然难办,可以自己的身手,多费些功夫,也不是不可能,便也沉吟着点了点头。
朱棣却淡淡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此其一也!”
“还有二?”纪纲愣愣问。
朱棣抿嘴笑了笑,神情旋即却暗淡下来,肃然道:“哼哼,这第二条才最要紧呢!你若能探察清楚私邸周围的布防、暗桩、线头,可给张玉省下不少麻烦,也可免得有些漏网之鱼。就算第一条你没办成,依着张玉的手段,要摧毁一些布防也并不是难事。”
“哦?”纪纲第一次听说张玉的名头,原以为只是一个勇猛的武将罢了,不想话里行间可以看出此人极深得朱棣信赖,看来这张玉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武夫的,便又问:“殿下,那。。。。。。不知纪纲此行最重要之事。。。。。。是什么呢?”
朱棣咬着细牙,嘴角若有若无地吊着一丝冷笑:“你此行最重要的。。。。。。是秦王遍布天下的密探网——‘红线头’!哼哼,当今天下十三行省所有的‘红线头’分别归十三人联络掌管,这十三人又称为‘木轱辘’。当今天下,能知晓‘红线头’底细的,嘿嘿,怕也就只有这十三个人了。”
“殿下是要我将他们一网打尽?”纪纲这才掂量出事情的份量来。
不想朱棣却摇了摇头:“道衍大师和本王都觉得这遍布天下的密探网络若是就此毁掉。。。。。。嘿嘿,就太过可惜了些!”,说着朱棣起身踱至窗口,推开木窗往外看了看,只见黑沉的天又下起了皑皑白雪。一阵冷风趁机吹了进来,冻得朱棣浑身一个激灵,这才反手又将窗户关上,转身凝视着纪纲,沉声道:“本王要你尽量收伏十三个‘木轱辘’,将天下的‘红线头’收入囊中。收不了的,嘿嘿,那也不要放走一个!哼,秦王骄横,多赖于此,本王要能收的则据为己用,不能收的则将其毁得干干净净!”
这手段,这心胸,这霸气,纪纲只听得呆住了。不妨朱棣忽然厉声道:“纪纲。。。。。。你可听清楚了?此事万万大意不得!哼哼,待栖霞山被破之日,便是你掌管‘红线头’这个天下第一密探的时候!这件差事,比山阳之行怕要难上百倍千倍。可是一旦你办成了,功名富贵——你自有之!”
第三十七章 【暗入扬州】()
接下来的两天,纪纲似乎变成一个“泼妇”,日日就在应天府、秦淮河畔、甚至到燕王府门口去骂街,含沙射影地说人忘恩负义,耍弄了他一个草民。还口口声声说要去报官、去敲登闻鼓,将他对燕王府的不满搅闹得众人皆知、满城风雨。一些相识的、不相识的都觉得他疯迷了,再稍稍交好的一点的便悄悄来劝:事已至此,就认命了吧,不要再去搅闹,不仅于事无补,而且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呢。果然,没过几日,纪纲似乎清醒过来,却不免心灰意懒地要离开应天回苏州,于是又是大张旗鼓地喧嚣了一番,接着果真一人一马,独自离开了应天府。
又过了几天,紧邻着应天府东北方向的天下重镇扬州的街市上,却无端多了一个留着两撇鼠须、却容貌俊俏的男子。这男子自称姓贾,名正,出入于烟花风月之地,出手极为阔绰。
扬州始建于华夏初成之时,在春秋时期便是吴国的国都,古又称之为广陵、江都等。在地形上,扬州东临着盐城,南傍着长江、与镇江相望,西接应天、山阳、滁州等地,自古有“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运河第一城”的美誉。宋范成大在《吴郡志》中有言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广为流传,却独独缺了扬州,其实是有些有失公允的!
扬州紧靠应天,街市繁华,多有江南名伶聚居于此。加之江南女子素来水灵温婉,士人大夫皆趋之若鹜。自隋开始,历朝历代不禁风月,隋炀帝杨广甚至不惜费尽数十万民夫开凿出一条大运河,只为便于来江南之地寻欢作乐,以至于断送天下,死于扬州。至唐、宋之后,江南风月之风更盛,无论帝王将相、山野草民,尽数为之折腰。明开朝之后,定都应天,也不禁风月,应天府的秦淮河随之昌荣。可世人都知道,无论秦淮河再怎样繁华,扬州才是歌女名伶的天堂,秦淮河的名角多是从扬州而来。富贵人家偷偷地要去买歌女,稍微懂行一点的,都知道只有来扬州,才可以真正地淘出宝贝来。
纪纲离开了应天,假意回苏州,中途化名“贾正”,嘴上贴上了两撇鼠须,来到了这扬州地面儿。到这扬州只三两日,却因出手阔绰,一副富贵公子的做派而出了名。这日,纪纲得风月场中人引荐,去了一个隐这荷花池畔、名叫“铜雀台”的一处楼宇内。楼宇并不大,却因临着荷花池,四周尽是秀木假山,路上七万八绕,十分的隐蔽,若是没人带路,只怕寻个十天半个月都找不出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铜雀台”是一个漆着红漆的木楼,里面并不大,纪纲踱进去时才发现里面摆着的十几个精巧四方桌上都已经坐满了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无一不是衣着华贵、穿金戴银。每个桌上摆着的极品龙井和五颜六色的糕点,看着不下百两银子,这些人却看也不看,瞧也不瞧上一眼。要知百两银子足够寻常百姓一家一年的开销了,单这样精致昂贵的茶点就算一般富贵人家也是舍不得的。可这些东西摆在这些人面前,他们竟如此的不以为意,这派头,这富贵,就可想而知了。
纪纲刚刚拿捏着坐这了门口的一四方桌旁,就听传来几声锣响——“咚、咚、咚”,不禁吓了一跳,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大厅上首用上好楠木做了一个不高的小“戏台”,“戏台”均由漆红楠木廊围了起来。随着几声锣响,一名三十岁上下的白袍男子笑吟吟的从里间踱了出来,抬脚走上“戏台”,十分笑容可掬、白白胖胖,只见他干净利落却又有些装腔作势地朝众人拱了拱手:“诸位,今天又是我‘铜雀台’的开市之日,想必诸位翘首以盼日久了,沈某人在这里先行赔罪”,说着又是一稽:“只诸位多是我‘铜雀台’的贵人,与我沈某人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想必诸位都知道我这地面儿的规矩——出的都是你在市面上遇不见、找不着的上等货。别说姿色不够艳美者,就算你是西施再世、可是若身上有半点瑕疵,都上不了我这‘红台’的。这是‘铜雀台’的招牌!所以啊,沈某人宁愿让诸位多等些日子,也不敢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不是?嘻嘻嘻”,说着得意地笑了笑。
却在这时,三排桌的一名头戴**一统帽、着灰白窄袖袍一名五十岁上下的白面精瘦老头干咳了一声,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他的袖袍上镶着金丝绲边,脸颊上飘着几缕山羊须,瘪嘴小眼,神情有些倨傲、又有些可笑,舔了舔嘴唇冷笑道:“咳咳咳,我说沈公子呀,咱们这些人都是冲着你父亲沈万三的名号来的。沈家富可敌国,料想也不至于为了钱使些见不得光的次品出来,丢了沈家的名号。”
什么?这人竟然是沈万三的儿子?这“铜雀台”居然是沈家的家业?纪纲听了也是吃惊不小。
要说沈万三这个人,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当今天下首富,据说此人“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财力雄厚得令人咂舌。纪纲的父亲纪廷兰早年曾是苏州首富,与沈万三多有生意往来,且二人如当地百姓一样,都十分效忠当时分割一方的张士诚,资助良多。张士诚甚至还为沈万三立了生祠,刻碑立传。待洪武皇帝剿灭了张士诚,对苏州一带百姓则恨之入骨,纪廷兰一家也随之被洪武皇帝寻了个借口戗杀待尽,只留下了纪廷兰的幼子纪纲。沈万三一看情势不对,便主动助其筑了应天都城。彼时朱元璋正值粮饷拮据,又有北伐大事,便放了沈万三一条生路,反而分封了其长子、二子。沈万三也是极聪明之人,顺势便将家业迁于应天,建廊庑一千六百五十四楹,酒楼数十座,以示不外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