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等一份份看完,朱棣疑惑道:“这些邸报中的事,固然有朝廷大事,可除了汪广洋暴毙之外其他的都并不出奇呀?!这里面。。。。。。有何不妥之处?”
“殿下不觉得洪武十一年九月、十月,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朝中发生的大事太多了些么?殿下且在想想,召你回京的旨意是何时所发?”道衍一边抿着茶,一边若无其事地淡淡道。
“召本王回京的时间?”朱棣接旨时却不曾留意这些细节,此时回想起来似乎也是十月,不禁愕然:“似乎。。。。。。似乎也是十月之事!”
“正是,嘿嘿嘿,殿下瞧瞧,这十月的事是不是太多了些?”道衍起身踱了踱,回身望着朱棣笑道。
朱棣又复重新翻看了一遍邸报,皱眉道:“莫非十月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大事?”
道衍望了望窗外,悠然道:“哼哼,当然是大事。就算是小事,可若是小事涉及了皇子宰相,那也会是大事了。”
“大事?什么大事?还与本王的那些兄弟有关?”
第二章 【帝王心术】()
朱棣听说朝中事涉皇子,也是吃了一惊。
道衍却闪着一对三角眼,冷冷道:“殿下还记得杨怀宁灭门惨案走脱的管家杨怀宁吗?当年殿下将他捕获转交给了太子。太子并没有杀他啊,而是让他在灵谷寺出家做了和尚。哼哼哼,不想最近被人认了出来。行他的踪一露便被大理寺捕了回去。如今,嘿嘿,什么都招了!”
“什么?那。。。。。。难道父皇要对太子。。。。。。”朱棣已被惊得站了起来。
道衍却摇了摇头:“贫僧瞧着倒不像。此事虽然涉及太子,却也涉及秦王。而且如今案子还没审清,孰是孰非,还不好说啊,皇上断不至因此而动太子的。”
“那皇上这是。。。。。。”
道衍捻着念珠,复归平静,淡淡道:“事情牵扯出两个皇子,已是大事。而且。。。。。。听说皇上派去暗查汪广洋暴毙的人已经回来,据说那汪广洋的死状与当年诚意伯刘伯温一模一样。”
朱棣蹙眉静听,端着茶杯正要饮,听罢不禁手一抖,茶差点溅了出来,理了理思绪方讷讷道:“早听闻当年诚意伯死于毒杀,而且据说此事。。。。。。与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脱了干系。怎么?难道真是胡惟庸所为?”
“是不是左丞相所为贫僧不知。只听说汪广洋曾经在路上与一名姓张的画士一同饮酒,此后便身体抱恙,又行了三日便忽然暴毙了。如今那张画士已被大理寺擒获,审出来居然与秦王有干系,而且还供出了秦王在栖霞山的私邸来。嘿嘿嘿,一个杨怀宁案,一个汪广洋案,汪广洋案又牵出曾经诚意伯毒杀的传言,嘿嘿,几个案子藤牵蔓绕,搅在一处。一个太子,一个秦王,中书省的两个丞相,俱都卷在其中,真真是骇人听闻啊!”道衍仿佛渐渐疲倦,一对三角眼只是若有若无地盯着火苗,淡淡道。
朱棣细想之下也觉得这几个案子混搅在一起,十分的繁杂,要想理清绝非易事,况且牵扯的又都是当朝最有权势的人,任是谁遇见了都得头疼,不禁呆了呆,忽然又道:“可此事与李文忠又有何关隘?怎的他也被调离了京师?”
道衍慵懒地半躺着太师椅上,原本低垂得眼帘悠然抬起,似是而非地瞧着朱棣道:“听说是审问杨英时,那杨英供出来的,说是曾经被一名军官关在了太平堤外的粮仓里面,而后才被转给了当今太子。哼哼,这应天城的军官都归谁管?还不是大都督府的李文忠吗?既然供了出来,虽然不知那军官是谁,可谁能保证这些事就和这位掌握兵马大全的李文忠没有干系呢?既然他已有些嫌疑,那这京师戍卫之事便不能交给他了!当今皇上马上得天下,计谋之事难道见得少了?这些手段他自然懂的!”
“那汤和率列候去临清练兵难道也与此事有关?”
道衍却不答,转而问道:“哼哼,殿下,请问当今的那些侯爷都是因何而封侯的?”
“如今开国数载,大明江山都是征战打下来得,他们那些开国元勋能封侯列相,自然多是因为军功了”。
“哼哼哼”,道衍冷冷一笑:“可不是吗?那些候爷都是带兵的出身。如今京师暗潮涌动,皇上最忌讳的,怕也就是兵权和军功吧?”
“你是说?”朱棣眉棱骨一跳:“父皇是担心他们在京师谋反?”
道衍点了点头:“既然皇子、宰相都可以牵扯进去,再牵扯几个侯爷也并非不可能的。皇上若要追查,这些个征战沙场半生得来富贵的人难保不会有几个狗急跳墙的,一时间依着曾经的军功和威望造起反来,可就不好收拾了。嘿嘿,所以,皇上才让自己少年至交汤和将这些军候们一股脑带到临清练兵去了。”
真是帝王手段啊,朱棣心中暗暗惊叹,却不敢言及,想了想便又问:“那免除致休官员徭役的诏命,征召天下博学之士入京,迁河州卫指挥使宁正修筑汉唐旧渠、灌溉田地之类的琐事,也都与此事有关?”
“这些都如出一辙”,道衍头也不抬,解说起来:“此事牵扯太广,太子和秦王又都势力极大,暗中听命的人不在少数。万一有几个不识相的,要在哪个角落跳出来声援,那便是叛乱了。当今皇上自然知道地方叛乱最重要的乃是响应之人和可用之人两条。免除致休官员徭役是不让这些致休士绅响应,召天下博学之士入京则是让地方没有可用之人。至于调走河州卫指挥使宁正嘛,想来是让就藩的秦王无兵可用,釜底抽薪罢了。”
听着这道衍和尚解说得如此丝丝入扣,洞悉帝王心术,朱棣又是心惊又是钦佩,不禁赞道:“大师真有洞察天机的本事,想当年的张萧、房杜之才也不外如是罢了。”
道衍情知朱棣口中的张萧指的是帮助刘邦打下天下的汉初三杰中的张良和萧何,而房杜则指的帮助唐太宗李世民征伐天下、谋划玄武的房玄龄和杜如晦二人,这些都是人中龙凤、不世之材。
可听着朱棣如此夸奖,道衍却不见丝毫得意之色,仍旧一副病怏怏的入定模样,许久方见他举杯饮了一口清茶,也不理会夸奖,淡淡地继续道:“若是贫僧所料不差,皇上召殿下入京,为的替李文忠是接掌京师戍卫。”
“要本王接掌军权?”朱棣愣了愣:“可当时便是本王将那杨英交给了太子的,说起来本王也难逃嫌疑才对。”
道衍也想了想,却摇头道:“当时殿下并没有将杨英押解送往太子宫,只是将杨英被关在太平堤粮仓的消息告诉太子罢了。太子替天子掌管六部,这杨英涉及杨怀宁灭门大案,殿下得了消息告知太子,不仅无过,反而有功。而且,更见殿下无意朝局的心思。皇上只会对殿下更加放心,而不会心生疑虑。”
说着道衍忽然眸子精光一闪,盯着朱棣道:“殿下,从此事看来,皇上的心思仍是偏向太子的!”
朱棣眼中也是波光一动,却有些不解:“哦?何以见得?”
第三章 【借力打力】()
听道衍说当今皇帝仍旧偏向太子,朱棣不禁奇道:“何以见得呢?”
道衍已是起身踱了踱,理了理思绪,掰着手指沉声道:“此事殿下本是知情人,却将案犯转交太子,可见殿下乃是有心相助太子的。这些皇上都是知晓的,可是皇上不禁不以为意,反而将殿下调回京师,委以军权,甚或者殿下你查理此案。可见皇上虽然心中生疑,却并没有动太子的意思,反而有意先将案情查清。此其一也!”
朱棣认真地听着,也不插话,只暗暗点头。
道衍回身望了望窗外,透了一口凉气,这才继续道:“据传殿下之所以被调回京,乃是得了太子的举荐。殿下试想一下,皇上一边将有嫌疑之人一一调出京师,却将太子倚重之人调了回来。皇上若是对太子真有什么想法,又怎会对太子言听计从?这本就于理不通啊。此其二也!”
“其三,杨怀宁灭门一案,贫僧料定乃是秦王所为。太子杀一个杨英尚且不忍,何况灭人满门呢?”道衍断然道:“这一点,贫僧可以想到,以当今皇上对太子仁厚性子的了解,定也是能知晓的。加之皇上调开秦王身边的河州卫指挥使宁正,可见殿下此番举措乃是在防备秦王,而不是防备太子。当今皇上只怕对此事真情已经洞若观火了!此其三也!”
至此朱棣慨然而叹,点头道:“有此三条足矣!既然太子本是无辜,父皇又有意维护,那本王自当竭力为之!”
道衍闪着眼看了看朱棣,却阴沉了下来,冷冷道:“殿下光竭力为之,做一个忠臣孝子是不够的!”
朱棣面色顿变,脸颊不易察觉地动了动,随即却淡淡道:“那本王还能如何?”
道衍冷冷一笑,沉吟许久,方从齿间蹦出四个字来:“借力打力!”
“借力打力?”朱棣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却暗淡了下去,迟疑着道:“本王与秦王、晋王向来不睦,若是此番。。。。。。。那岂不是要引来他们怨恨?”
道衍似乎对朱棣如今能有与诸王相抗的自信很是满意,嘉许地点了点头,仰天沉吟着道:“如今殿下与秦王,和晋王都已就藩,各有各的地盘和势力,往后要再耍弄花招已不似从前那般便利了。不过。。。。。。殿下自然不需明着做什么,以免夹在太子和秦晋二王中间。明面上,殿下要做得奉了皇上的旨意、得了太子的指点行事,如此可在皇上和众臣中间得忠臣孝子的名头。可暗地里。。。。。。。嘿嘿嘿,秦王匆匆就藩,留下不少势力在京师,殿下可趁着机能除的便除去,能收的则收归己用,只是。。。。。。事情要做得隐秘些!”
朱棣听道衍竟然说得如此露骨,脸上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掩了过去。可细想之下,此番北平之行过后,自己心底实际上早已萌生了一些自己都不愿相信的念头,而且决心似乎比之从前大了不少。这些情愫饶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出现的,却似乎逃不过这位皈依佛门的胖大和尚的眼睛。
这一夜二人深谈,朱棣将在北平的原原种种:从燕山守军的处境,北平都指挥使陈亨的跋扈无能,到自己结识的那些武将,自己又是如何巡视燕山、突袭辽阳,只听得道衍眼波闪耀,不住点头。
不觉已过卯时,想着僧录司每日辰时便要早课,二人这才匆匆告别。
朱棣奔波日久,方才下马又与道衍一夜谋划,早已疲累得双眼发肿、头晕目眩,却仍要强大精神去面圣缴旨。于是让郑和在浴桶里加了满满的热水,早早地泡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秦王服饰,这才觉得精神稍好,稍稍用过早点便打马赶赴皇城。
因知皇城礼仪森严,当今洪武皇帝朱元璋最是计较,故而朱棣到了北安门便弃了马,沿着皇城外围饶道东安门,抵达正南面的承天门。此时宵禁的时辰已过,值夜的侍卫和太监都曾经得过燕王府的优待,因而朱棣并没遇到什么阻拦便从端门过内五龙桥来到奉天殿门口正要请见,不想历来早起的朱元璋并不在大殿,偌大的奉天殿空无一人。
守着门口的太监见是朱棣,早已堆起笑来:“燕王殿下千岁?!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您了。今儿一大早庆公公嘱咐奴才说今天一大早殿下必然请见,当时奴才还不信呢,嘻嘻,不想殿下还真来了。”
朱棣情知当今皇帝朱元璋约束宫人太监极为严苛,平日里这些太监连个屁都不敢放,也只有见到这位燕王的时候话头会多一些,因也不拿架子,笑了笑:“本王去北平就藩了嘛,那北平可是苦寒之地,你们呐,留在这金陵粉黛之地算是有福得啦!”
守门太监见朱棣居然跟自己说起了家常,顿时心花怒放起来。
朱棣却忽然问道:“怎么?庆童今早给你留话了?”
“可不是嘛?!庆公公吩咐说殿下今天一大早必来请见,要奴才转告殿下,他今早缴的时候已将殿下昨夜抵京,因回来时辰太晚,皇城宵禁,殿下只得在宫城外叩头请安了便回去了的事转告了皇上。皇上说今早殿下若是来了,便请到春和宫说话!”那太监兀自没完的唠叨起来。
庆童此举明显是有意回护自己,朱棣心中感念,却不禁瞧了瞧天,奇道:“去春和宫?殿下历来不是在奉天殿或者武英殿接见的吗?再说这都什么时辰了,也快早朝了吧?”
太监见朱棣刚刚回京,于朝中不熟,忙解说道:“哎哟,殿下有所不知,皇上从十月份便病倒了,这些日子都在春和宫养病呢,朝会如今也少了,有的话都是午朝或是晚朝。早朝早就已经停啦!”
“哦?”朱棣不禁呆了呆,朱元璋的性子他是太清楚不过了,最是勤勉、讲究尊卑礼仪的一个皇帝,平日里就算有什么小病小痛也决不会费了朝会的,更不会在春和宫接见臣子。如今居然废了早朝,那皇帝这回肯定已是病得不轻了。万一。。。。。。有个不测,那太子朱标登位便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想到这朱棣竟觉得有些懊丧,抬头见太监正盯着自己,忙自失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丢了过去,笑道:“知道你们平日里爱偷偷赌钱。呶,拿去做赌本吧。”
太监接过银子,又是惊又是喜,还待要说些千恩万谢地话,朱棣却已是拿脚走了。
第四章 【父子重逢】()
当朱棣到了春和宫时,却又说皇帝已经去了西暖阁。朱棣便又急急赶去西暖阁,在外请见得允后便整了整衣冠,悄声踱了进去,只见老太监赵成和惠妃郭氏正服侍着洪武皇帝朱元璋在用早膳。
朱元璋平民出身,早年因饥寒交迫、生计无着才投了军,最是知道生活不易,故而当了皇帝之后饮食仍是极为简朴。看那膳桌上,摆着也只三样秦淮吃食:两个永和园的黄侨烧饼,一碗奇芳阁的鸡丝浇面,还有一碟五色小糕。
朱棣虽然于吃穿并不讲究,也不在意,可也知道便是一般的富户官宦人家的早饭也要比当今皇帝的丰盛了许多的。
看着一边吃着鸡丝浇面一边仍拿着一本黄陵奏折翻看,面容明显憔悴不少的朱元璋,朱棣心中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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