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李大人现在何处?”听这话的意思他便又要公干,去见上司了。
“李大人现歇息在南关瓮城”
听军士禀告,柳升点了点头,调转马头就要往南而去。
陈珪看了看朱棣,尴尬一笑,拦住柳升道:“一夜赶路,柳大人也不歇息?你这是要去见李彬李大人么?我与李大人也是旧识,不知可否同行?”
第三十九章 【滑稽千户】()
南关瓮城位于居庸关以南,虽说是同属居庸关城,可城内甬道、城楼林立,朱棣等人随着柳升从廊桥走到南关瓮城竟足足用了一顿饭的功夫。
南关瓮城呈马蹄状,主城门乃是南北走向,向上有重檐歇山城楼一座。瓮城西侧有一处瓮城城门,直通关城向南的大道。弧形瓮城城台上设有石灯,外墙建有垛口,内侧墙则低矮不设垛口以做战时弓弩之用。
“此处便唤作瓮城?这名字倒有意思”,由于天降拂晓,正是凉气极盛之时,尤其这燕山偏僻之地,虽不到冬天却已是寒气逼人,朱棣从郑和手中接过披风,哈了一口凉气,四下打量着问道。
陈珪常年在燕山一带备战,于边防关城自也有所了解,因悄声答道:“这瓮城于战时可将敌人诱入,只需将主城关闭阻其入城,再放下瓮城闸门,敌人就被困在主城之外、瓮城之内,只能束手就擒,有‘瓮中捉鳖’之意,因此得名瓮城。”
朱棣四下看了看,果然设计巧妙,不禁暗暗颔首。
南关瓮城内建有一座关王庙,以做护佑关城的意思。南关瓮城留有三百余守军,全宿在关王庙西侧的军营内。军营外轮班守着一队军士,见柳升领着一群人迤逦而来,忙警觉地上前笑道:“柳大哥?你几时回来了?这些是什么人?瞧着面生得很啊。”
柳升打量着他们片刻,也觉脸生,想来定是李彬带来的护卫,因问道:“李大人可是宿在里面?卑职来迟,特来拜见!”
那领头的护卫一笑道:“李大人确是宿在里面,与军事们同睡一张床铺,大人的习惯你还不了解么?只大人的鼾声太大,倒搅闹得兄弟们夜里难眠。嘻嘻嘻。”
听着这护卫如此调笑自己的主官,众人都暗暗纳罕。
只见那护卫也正打量朱棣等人,柳升淡淡道:“这是北平卫指挥同知陈大人,与我在路上遇上,听说李大人来了居庸关,特地来此见见。”
领头护卫听说是北平卫的指挥同知,才觉方才自己失言,吐了吐舌头忙朝陈珪行礼拜道:“卑职参见陈将军!”
陈珪瞅了瞅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问道:“你们李将军呢?在里面?你且去通报一声,就说陈珪来寻他耍乐来了,瞧他见是不见?”说着陈珪也忍不住一笑。
那护卫嘻嘻一笑道:“陈将军见谅,李大人早就起身了,卑职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此时天方见一丝腹白,军士们的营帐内仍传来鼾声一片,李彬这个正二品主官竟然就起身了,众人都觉得奇怪,呆愣当场,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却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吵杂声!
“起!天戟,起!我叫你起,听到了没有”
“你起呀?!你倒是起呀?!”
“瞧见了没?你只要起,这块肥肥的兔肉就是你的!嘻嘻嘻,你若是不起,它可要入我的嘴了!”
“哎哟哟哟,娘的,好你个天戟,居然敢啄我”
“哎哟,我的兔子肉”
“奶奶的,肉没了,手还被啄出一道口子。呸,大清早的,真他娘的晦气。瞧我不炖了你熬汤喝!”
众人听着这不着边际的话都不禁愣住了,顺着声音瞧去,只见一个圆胖身材的肉球正甩着手从一处碉楼边闪了出来,正讪讪朝这边走了过来。只低着头兀自嘟囔,也没瞧见这边正一群人像看戏一般瞧着他。
正当众人诧异呆愣之际,柳升和谭渊等人已是抢先一步,来到那肉球跟前拜倒道:“卑职参见李将军。”
这人居然就是陈珪口中声名极大的昌平卫千户李彬?朱棣等人都张了张口,诧异到了极致。怎么也想不通就这么一个圆胖到走路都一颠一颠,随时都会跌倒模样的男子会是这西北要塞的官长?就这么一个人也能上阵杀敌?他又是如何做到正二品的千户的?
陈珪见朱棣疑问地瞧着自己,笑着点了点头,已是迎了上去,朝那胖子拱手笑道:“李兄,大清早的又在耍弄什么取乐?不妨说来听听,让小弟我也跟着沾一点洗乐之气才是,哈哈哈。”
李彬听着声音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此处竟然站着一群人,正看着自己的笑话,不禁尴尬,干咳了一声,细细打量来人竟然是陈珪,也是诧异,拱手回礼迎了过来:“哟?李大人?你怎会来到我这鸟不生蛋的地界?莫不是都指挥使陈大人有什么军命?”
陈珪见李彬居然神情严肃,不禁失笑:“没有军命,李大人不必紧张,不必紧张,哈哈哈。”
“没有军命?”
李彬似乎越发诧异。
见他这副不阴不阳模样,搅闹得陈珪倒有些摸不着头脑,哭笑不得地嗔道:“没有便是没有,我还唬骗你不成?怎的,瞧你模样,倒像希望有军命才合你意?”
“没有,没有,嘿嘿嘿,我才不想有什么鸟事搅扰我调鹰呢。嗯?这些是?”,李彬已是笑着踱了过来,瞧着陈珪身后一群人虎虎待着英气,不禁问道。
陈珪正当要答,李彬竟忽然来到朱棣跟前上下打量着道:“你?这位?这位怎么瞧着如此眼熟?你是?”
朱棣就着火光这才瞧见李彬的容貌,只见他四十来岁的年纪,矮胖身材,一张白圆脸上长着一对梳理得极为齐整的八字须,细眉小眼,薄唇小嘴,浑身上下穿得一丝不苟,那和气嬉笑模样倒像极了乡下的富态士绅。见他轻锤自己额头冥思模样,朱棣暗暗觉得好笑,却只稳稳地站在跟前,也不说话。
“燕王?燕王?!”
忽然间李彬像是想起,却又不敢肯定,吃惊地扭头看向陈珪,见陈珪微微点头,这才慌乱地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下官昌平卫千户李彬,参见燕王殿下,千岁!”
朱棣好奇地打量着他,微微一笑,伸手扶了起来,笑问:“李大人请起,不知你如何得知本王的身份?我们何时见过么?”
第四十章 【旧时渊源】()
听朱棣问是否何时见过,李彬尴尬一笑,被老鹰啄伤的右手甩了甩这才发现不妥,忙又将手藏到身后,忽然问道:“殿下,不知丘福丘贤弟可有随同前来?”
朱棣、郑和、朱能听了都是一愣,互相对望了一眼,郑和已是上前一步问道:“嗯?你居然认识我丘大哥?”
李彬抬眼瞧了瞧朱棣,嘿嘿一笑,表情甚为滑稽:“嘿嘿,殿下有所不知,当年丘贤弟遍走江湖时,我们便已熟识,引为至交,也曾相伴游了一些地方,后来家父随开平王常遇春征讨开平时战死,下官得了信儿便赴军中,承袭了父职。这才与丘贤弟分开。”
听说是丘福挚友,朱棣原本有些疏远的心性顿时消了一大半,却又多了几分警觉,故意随和地笑道:“哦?哦,居然是丘福得好友?!本王巡视关防,北平不能没人护卫,便把他留在了北平。这番你们可是见不着了,哈哈哈”,说着朱棣微一沉吟,转头又问:“嗯,既是丘福的好友,本王怎的没见过你?你认得本王,可是曾经来过王府?”
李彬看似滑稽,心里却实则极为机巧聪慧,早听出朱棣这轻飘飘的几句话里藏着机锋,忙低头解说:“王府威仪,不得殿下首肯,常人怎敢轻入?那是洪武五年徐大帅调回应天府,下官因老母奉养在凤阳老家,便请命随大帅回应天叙职,说来也巧,在应天时居然遇见了丘贤弟,这才得知他已经归了燕王府。因其言谈间对殿下极是仰佩,常言殿下虽然年轻,却峥嵘威仪,不是凡俗能有。。。。。。”
听他话中虽然隐晦,却已隐隐有些不妥,朱棣心中暗惊,忙摆手打断问道:“哦?洪武五年?彼时本王当是正随着太子在凤阳受训才对。”
“正是正是”,李彬毫无察觉朱棣的异样,高兴地接口道:“那时殿下还年少,下官回凤阳探视老母之后曾在颖国公付友德的军营了远远地见过殿下几面。如今殿下已长成,威仪越发雄伟,只眉眼倒还算老样子,下官因而认得!”
“呸呸呸,眉眼当然还算老样子,莫不成年纪越大眉眼也要变不成,那不是越年长连父母都认不出来了”,朱能平日最爱与丘福斗口,听说这胖球一样的李彬是丘福好友,老毛病又犯,也上前抬杠道。
朱能此话一出,惹得众人都是大笑,朱棣也笑着沉吟道:“哦?!颖国公?那时他确是凤阳讲武的主官。只后来便调去北平了。”
“嗯,正是。下官便是那时跟着颖国公又重新到了北平,出塞打了几仗,又修了边城,这才提拔成了这昌平卫的千户”
朱棣点了点头,这才明白各中原委。
陈珪素来知道李彬的性子,知他滑稽多趣,此时见他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倒觉得好笑,乘着话缝问道:“李将军方才是在作甚?莫不是在调鹰?你早年可是极是讨厌这调鹰弄狗之事啊,如今怎的,性子也变了?”
李彬因见外面寒气极盛,忙让出道朝朱棣等人道:“殿下,外面天寒,且入营帐吧?!”
见朱棣点头,李彬这才陪着一边往前走,一边朝陈珪苦着脸道:“哎,李将军身在北平烟花繁柳之地,怎能知我在这燕山的苦处啊?此地无丝竹之音,只闻鸟鸣。。。。。。此地也无酒食之饱,只余清渠。。。。。。此地更无女人之柔温,只余臭汉鼾声如雷。哎。。。。。。。我那个苦啊。”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轰笑叫妙,就连朱棣原本冷峻模样也忍不住笑得肚痛,只扶着郑和肩膀强忍着笑往前踱步。
李彬对众人这副模样却浑然不觉似的,兀自苦着脸叫苦,摊开手继续道:“你们说说,在这么一个地面,我不调鹰弄狗还作甚?哎,说来也是命薄!数月前我偶然得了一只幼鹰,见它生得威武,便留了下来,取名‘天戟’,日日以肥肉美酒供养**。想着它纵然没有人性,可也当有些鸟性。我如此厚待于它,它自也当听话报答才对。可是。。。。。。。”
说着李彬哭丧着脸,抬起他的右手,露出一道血口子道:“你们看看,这都如此久了,我的兔肉它也吃了,我给它盖的‘房子’它也住了,如今。。。。。。它居然要吃我的肉?这是什么世道啊?连鸟都没了鸟性?!”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已是笑得打跌,亏得已是来到了议事营帐,朱棣这才在上首坐了下来,众人则围着营帐的火堆落了座,却仍是不住抿嘴偷笑。
若说李彬的滑稽逗乐之处还不仅在于其言谈诙谐,更在于他将众人逗乐之后仍能一本正经、正襟危坐。满堂的人都嘴角带着笑意,只有李彬和那冷面的柳升不动声色。
瞧着这一对活宝,朱棣笑了笑,却又忍了,伸出一双被冻得有些发僵的手在火堆上烤了烤,忽然举目道:“李大人,本王也是在路上与柳升偶遇上了,才来这里搅扰你。不知柳升深夜带兵出外是奉你的将命呢还是怎的?如是奉命,可是这昌平境内有什么匪类作乱?”
李彬原本嬉笑着吩咐军士奉茶,听朱棣如此说,心头不禁一动,瞧着柳升呆了呆。这柳升的脾性他太清楚了,武艺高强却冷面冷心,极易得罪人。如今朱棣问起,也摸不清前翻他们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快之事,故而踌躇。
柳升得知这群人竟是燕王府的护卫,心头情知不妙,可素来正直行事,也不畏生死,此时冷冷起身来到朱棣面前拜了下去,沙哑着嗓音淡淡道:“下官深夜出行乃是自专之举,与李大人无干。得罪殿下之处,下官愿意一身领罪,望殿下不牵连军士!”
此话一出,李彬心头一紧,不想这柳升还真将燕王得罪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李彬忧心忡忡之际,朱棣却淡淡一笑,虚扶了一下,神情甚是齐和道:“起来罢,本王并无罪你处。只是见你带着军士深夜穿行于山林间,有些好奇,故而问问罢了。”
瞧着柳升诧异地看了看朱棣起身落座,李彬情知他讷于口舌,便抢先答道:“殿下有所不知,柳升带兵巡夜山林是有缘故的,下官虽然也是后来才得知,可也赞同柳升此举。”
“哦?莫非这昌平出了什么事?”朱棣双目一亮,诧异地问道。
第四十一章 【计议用兵】()
听说李彬也赞同柳升深夜带兵巡山,朱棣情知里面定有情由,故而发问。
李彬亲自将一杯热乎乎的清茶奉至朱棣手中,恭敬地退了回来,又瞧了瞧陈珪,这才道:“嘿嘿嘿,近年来元将朵儿不花绕开长城,屯兵关外,如今已是占领了辽东之开元、辽阳、沈阳、金山等地。原想着今年他们要趁着春天草茂马肥时犯边,不想后来竟没了音讯。下官一直觉得其中有些蹊跷。前些日子听说这燕山一带出现了许多小股山匪,可仔细打听,这些个山匪一不堵路,二不截民,只是在山里游荡,你们说奇是不奇?此事难道陈大人并不知情?”
陈珪听了愣了一愣,这些事他也曾得知,可从没这样把这些事情前后连起来想,如今听李彬娓娓道来,不禁透了一口冷气:“你。。。。。。你是说。。。。。。”
李彬摇了摇头:“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可这些事报到指挥使陈亨陈大人那里,陈大人竟然以此为民事,不宜动用军队为由将事情退给了府衙,嘿嘿嘿。柳升与下官想法一致,这些匪人看起来没那么简单,因而柳升并未理会北平都指挥使陈大人的将令,独自带兵深夜剿匪探查。”
朱棣听罢赞赏地望着柳升点了点头。
陈珪听这事又直指自己的顶头上司陈亨,也不见无奈尴尬地苦笑,一时没了言语,许久方沉吟道:“那你此番忽然到了这居庸关,莫非又出了什么事?”
李彬一口饮下了热茶,吐了一口热气,一副满足的表情,方怅然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么?下官也觉得近日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