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皇后娘娘。”
“二位相公免礼。”
吴皇后一脸焦躁道:“事急从权,吾便开门见山了,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偏生官家卧病在榻
二位都是股肱之臣,所以还请多多担待尤其是眼下朝野流言四起,需得尽快平息才是。”
“皇后娘娘,分内之事,臣等自然不敢懈怠。”
秦桧道:“只是如今这般情形,已经不是我等能够控制,需得追根溯源,从根本上着手才行。”
“根本?秦相公何意?”
“臣冒昧请问,官家龙体如何?可否容臣等陛见?”
“官家先只是染了风寒,谁知几日后变得十分虚弱,每日里大多在昏睡,御医叮嘱不能打扰,所以并不见外臣。”
吴皇后道:“本以为官家将养几天会好,谁曾想如今病势越发严重,一日之间大多数时候都不清醒。”
“这”
张俊沉吟道的:“怎会如此严重?御医可有诊治?”
“陈先生与御医一同诊治,也未曾奏效”
吴皇后虽在感慨,却是心中有数,赵构这两年为了子嗣,用了不少药。说起来是固本培元,但实际上多少有些虎狼之药,身体其实早已掏空。
现如今一场寻常疾病诱发,便有沉疴不起之状,让人担忧。可是能说什么呢?那些承宠的夜晚,她也曾迷醉其中,希望赵构身体康复,时常得幸
“皇后娘娘,难道您不觉得奇怪吗?那位陈先生不是来给官家调理身体的吗,怎么非但不见奏效,反而龙体越发莫不是”
“这”
吴皇后不由为之语塞:“陈先生是蓝大伴请来的名医,这两年官家的身体确实有所好转,只是”
“蓝大伴”
张俊也不好再继续质疑,蓝圭也是皇帝赵构最为信任的贴身内侍,无论是地位还是忠诚似乎都没什么可以质疑的。
秦桧不同,不知为何提到蓝圭之时,他心中莫名泛起了一丝异样念头,只是未及细想,便被人打断了。
“皇后娘娘,兹事体大,可否容臣等见见官家。”
“好吧!”
吴皇后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只是官家如今是否清醒,尚不知晓”
秦桧和张俊并未在意,当此之时,赵构醒没醒其实并不那么重要,要紧的是见过皇帝,而后说出去的话意义和分量就不同了。
二人随同吴皇后来到垂拱殿,蓝圭赶忙迎了上来。
“官家醒了吗?二位相公有事见官家。”
“官家醒了,正准备进药,二位相公请。”蓝圭客气地将二人应进去,却留住了吴皇后。
“皇后娘娘,适才宫人来报,伯玖公子似是着了风寒”
吴皇后顿时心头一紧,皇帝病重固然重要,养子亦不可忽视。尤其是这等敏感时期,那个孩子几乎是自己的全部。
“劳烦大伴侍候官家,吾回去看看伯玖。”
“皇后娘娘尽管去,老奴在此侍候便是,何况还有二位相公”
蓝圭礼送吴皇后离开,然后引着秦桧和张俊进了寝殿。君臣开始交谈之时,蓝圭屏退了侍候在册的宫娥内侍,然后到了外殿准备赵构准备汤药。
蓝圭一边准备,关注却始终在店内,一直竖耳朵听着里面的君臣交谈,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提到什么大逆不道,什么东京徐还太上皇云云。
赵构似乎多有犹豫,加上还在病中,所以一直吞吞吐吐,两位宰相则不免有些着急,连连催促。
“官家,时至今日,是徐还要撕破脸皮,已经没什么情面可讲了,官家何须再客气。”
“可是有父皇在,朕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会用父皇的名义,给朕冠上不孝的罪名”
“官家,就是为了阻止徐还继续矫太上皇旨意,才必须得”
“官家,此事刻不容缓”
一个皇帝,两位宰相,争执不休。
蓝圭在外面听的清清楚楚,同时也有些心焦。
有些事情传讯出去再听吩咐似乎有些来不及了,不过好在早有王爷早有吩咐,似乎得提前动手了。
今日就是个难得的机会,只是付出的代价似乎有点大
值得吗?
蓝圭问自己的时候,赵构终于妥协了:“罢了,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遵旨。”
秦桧点头道:“官家,还有一事”
“何事?”
“国本除了问罪叛臣,也请官家早立国本,以定人心。”
“国本”
赵构咳嗽两声,冷冷道:“怎么,是觉得朕活不长了”
“臣不敢。”
秦桧知道,这是赵构的敏感神经,赶忙低声道:“只是动荡之时,为社稷安定计,有个储君朝野更能安定,也可避免有奸佞趁虚而入。”
“哼哼,也罢”
赵构大抵也意识到自己病情严重,虽然御医口口声声并无大碍,但宰相所言似乎不无道理。
只是立谁呢?
终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两个宗子
就在赵构迟疑的档口,蓝圭笑吟吟地进来了,托盘上端着一碗汤药。
“官家,进药时候到了。”
蓝圭将药碗放在案头,先用了木勺自饮了一口,这才递上前道:“官家,不烫,正好入口。”
第六九九章山陵崩()
洛阳,太上皇东巡的车驾已经齐备,西军上下也已经甲胄在身,刀枪剑戟在手,随即准备出征。
一切准备就绪,却迟迟没有动身,原因不免让人玩味。
高阳王府上下却是一清二楚,迟疑是故意的,他们是等,等东京和临安的反应。
田师中会不会主动投诚,献出东京?有人有过这样的猜想,但很快便否定了。作为张俊的亲信,根深蒂固的顽固派,几乎没有妥协的可能。
阻挠几乎是必然的,临安必然会有各种说辞或者方式。
洛阳等的也正是这个,进军东京汴梁在军事上意义不大,要紧的是政治战略。要以此为契机,借题发挥。
所以,首选要等临安答题。
针对临安可能的选择,洛阳方面也已经拟定了各种对策。
比如如果赵构推三阻四,则可以太上皇的名义斥责其不孝。当然了,直接指责赵构并非上策,思来想去,洛阳上下都觉得“清君侧”是个不错的罪名。
自打西汉七国之乱吴王刘濞打出这个旗号之后,“清君侧”这三个字屡试不爽。无论是讨伐不臣,还是作为叛乱的借口,都是极好的。
徐还不是叛乱,是正经的清君侧。
秦桧乃是天字第一号大奸臣,清除奸佞理所应当,无论是舆论还是心理上都没什么可顾忌的。
临安那边,赵构已经卧病在榻,许多事情免不了宰相多出面,届时随便扣个奸臣矫诏的罪名,便可以堂而皇之地直接起兵杀向临安。
只要时时刻刻打出尊奉皇帝的罪名,天下人似乎没有可以指责的余地,说不定还会夹道欢迎,多有支持的。
毕竟高阳郡王的功绩和名望摆在那里,又有太上皇这张王牌在手,可谓是毫无压力。
只要开战,在胜败方面,结果似乎显而易见。在英勇善战的西军精锐面前,临安所谓的朝廷禁军很可能不堪一击,对此徐还很有信心。
因此出征之前,格外轻松,不仅没有去军营,反而是留在府中陪伴几个孩子。
身为父亲,他与孩子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天伦之乐且不说,更要紧的是子女教育。如今的王府已经和天家皇宫没有什么区别,想起历史上那些血淋淋的教训,徐还不希望自家出现什么不肖子,以及手足龌龊。
所以自小的教育,以及兄弟之情的培养至关重要。再者便是孩子们的生母,她们的想法也不可忽视。
徐还容许她们为自己的儿子谋未来,占据一些利益,但必须是合乎情理,有限度的。如果有人生出什么不良之心,必须及时扼杀。
相比于那时的为难和伤情分,防患于未然最为重要。
好在几位夫人都是明白事理的女子,倒是没有什么让徐还为难的地方,一切顺遂。
想要让妻儿们都干干净净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实际上自己却不得不做许多肮脏的事情。
清君侧容易,只是奸臣清楚之后,那个不着调的君主该当如何呢?
赵构该如何处置?
徐还或许会有一丝顾虑和为难,但底下的谋臣们则毫无顾忌,并且早就替王爷想到了。
就像当初裴元衍刻意拖延,坐视岳飞冤死风波亭一样。有些棘手之事要提前想到,提前布局,不要让主上为难,更不能连累主上名声。
主动背黑锅的觉悟,必须要有。
所以不等徐还授意,下面早有安排。
只是谁也没想到,结果会有些出乎意料。
徐还正在教导徐承嗣关照幼弟的时候,亲卫匆匆而来禀报:“王爷,长史请您前去银安殿,临安急报。”
“好。”
徐还知道,司马靖能直接派人来后宅相请,不会无的放矢。
果不其然,等徐还赶到的时候,见到司马靖等人脸色凝重,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何事?”
“王爷,临安传来消息,官家驾崩了。”
皇帝驾崩。
赵构,死了。
这个消息不仅洛阳惊讶,天下愕然,就连吴皇后本人也无法接受。
她不过回去探望了一下偶感风寒的样子赵伯玖,再回垂拱殿的时候,丈夫赵构,当朝皇帝竟然驾崩了。
赵构虽然缠绵病榻,但是御医们并未有任何病危的表示,都说只要熬过了明年开春,痊愈都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皇帝不是病死的。
而是,被人毒死的。
吴皇后在宫娥内侍簇拥下,赶到垂拱殿的时候,看到了他们谁都不曾想到的一幕。
御前都知,皇帝大伴蓝圭跌跌撞撞从殿内出来,嘴角溢出发黑的血迹,指着殿内,一脸的焦急与惊恐。
见此情形,垂拱殿前侍候的众人都震惊不已,里面发生了什么?
御前守卫的禁军毫不犹豫,立即冲了进去,看到了让人震惊的一幕。
官家赵构满口血污倒在了榻上,似乎没了呼吸,但眼睛依旧大大地睁着,好似满含痛苦、震惊和不甘
而双手则紧紧抓住了在跟前的宰相秦桧与枢密使张俊的衣襟,兀术没有松手的迹象。
皇帝驾崩了,死不瞑目。
怎么死的?
没有人知道,但从发黑的血迹来看,中毒的可能很大。
只是,皇帝为何抓着两位宰相呢?是求救,还是
此情此景,确确实实容易让人误会。
秦桧和张俊从侍卫们的眼神里发现了不妥,只是不等他们辩解,便遭遇了致命的指控。
殿门口,当着赶来的吴皇后与众嫔妃,以及侍卫、内侍、宫娥,探视的宗亲,蓝圭拼尽最后的力气,喊出了一句话:“秦桧、张俊下毒弑君。”
此言一出,秦桧和张俊脸色顿时剧变。
在场所有人也都为之色变,发生了什么?两位宰相毒杀了当朝皇帝?
问个清楚是必然的,可是蓝圭喊出“弑君”两个字之后,便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声息,显然是追随皇帝赵构到了地下。
如此一来,临死前发出的指控也就更具意义,效力自然也就非同小可。
于是乎,一个事实在临安皇宫里炸开了锅。
皇帝赵构驾崩!
宰相秦桧、枢密使张俊弑君!
第七〇〇章皇城兵变()
突然山陵崩,皇宫中顿时一片混乱。
所有人都处在震惊和惶恐中,有些难以接受,六神无主。
其中就包括秦桧和张俊二人,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仍旧震惊非常,一时间有些懵,有些愕然。
赵构的死很突然,突然到让他们无所适从,难以接受。
没错,他们确实有弑君的意图,但是尚未付诸实施。在刚刚开始铺垫的第一步,便遭遇了沉痛一击,背负了滔天大罪。
一瞬间,秦桧和张俊对望一眼,都有些下意识地怀疑对方,难道不经商量提前动手了?
不过片刻之后,他们便冷静下来,动手的另有其人。
先前赵构还好好的,只服了一碗药然后就毒发身亡了,那么下毒之人
是开药的御医,司药的内侍,还是
想起最后亲调汤药的蓝圭,秦桧不寒而栗。
蓝圭作为皇帝的贴身内侍,亲尝汤药,以身试毒,如果是他那自然是抱着必死之心,不仅仅是为了毒死皇帝,也是为了陷害他们二人。
这只是个猜测,暂时无法证实,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去证实和辩驳。
蓝圭是赵构的头号亲信,忠心耿耿,天下皆知,他临终的指正杀伤力不可谓不大。
吴皇后经历了短暂的错愕之后,立即惊呼道:“来人,拿下”
秦桧不免有些焦急,急忙道:“皇后娘娘冷静,切莫受人蒙蔽,兹事体大,还是弄明白为好。”
“是啊,兹事体大,官家原本好好的,你二人进去便”
吴皇后厉声道:“小人蒙蔽,蓝大伴吗?无论如何,且先束手就擒,弑君大罪,必须要有个交代。”
显而易见,吴皇后是偏向信任蓝圭的,在场大部分人都是这个态度。
如此一来,秦桧和张俊不免有些方了,而且脑子里想到的事情无疑也更多,一种可能自然也就浮现出来。
今日之事太过巧合,蓝圭一个内侍弑君似乎缺乏动机,但是吴皇后
虽说是夫妻,吴皇后也颇受宠爱,但自古皇家没有亲情,更别提爱情了。难保吴皇后不会动了什么心思,毕竟大宋有惯例,一旦皇帝崩逝,皇后的威望和权力非同小可。
届时,她不仅仅可以操纵储君人选,甚至可以直接掌管朝政大权,这份诱惑着实不小。
在满朝文武更偏向张贤妃抚养的赵伯琮时,吴皇后为了保证地位,强行扶持自己抚养的赵伯玖上位,不惜铤而走险完全是有可能的。
而且以皇后之尊,操纵宫闱各方,甚至让大伴蓝圭心甘情愿以死报效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事情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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