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会宣示官家旨意。”
蓝圭心领神会,带着圣旨和压力出了丽正门。
“拜见长公主。”
“大伴。”
众人见内宦出来,知道宫中已经知情,纷纷翘首观望,想知道结果如何。
蓝圭环顾黑压压的人群,扯着公鸭嗓高声道的:“官家本欲亲自召见各位,奈何龙体欠安,多有不便。”
“”
拙劣的借口,让人无言以对,却也是无声的抗议。
“其实啊,官家已经接到皇城司的奏报,得知岳飞冤情,特意派了中军统制杨沂中前去大理寺查问,保护岳飞”
蓝圭顿了顿,续道:“不曾想奸佞作祟,害了岳飞,也累及杨统制被误伤致死”
呃
众人听的分明,这大转弯真是快,顷刻之间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杀人变成了保护。杨沂中这个刽子手摇身一变成了保护者,这也忒
奈何朝堂之事,从来就是肮脏龌龊不断,顷刻间冠冕堂皇,黑白颠倒。
为君者讳,蓝圭代表皇帝赵构,众人即便心里有想法,也不好多说什么。皇帝让步,这已经是个很好的讯号了,现如今关心的是岳飞之事该如何处理。
“岳飞一案可能有冤情,万俟楔可能有徇私枉法,草菅人命之嫌,官家对此深恶痛绝,已经下诏委派张相公重新调查审理。”
蓝圭道:“倘若岳飞当真无罪,朝廷必定会为他平反。毕竟岳飞乃是有功之将,朝廷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忠臣的。”
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这时候跳出来说不亏待忠臣有何意义?人死不能复生,岳飞蒙冤而死,再多的身后追封又有何意义?
在场很多人心中都不是滋味,但这已经个不错的结果。
尤其是张浚负责重新调查审理,这是个明显的讯号,岳飞沉冤昭雪的那一天不会很久。
岳夫人李氏不由泪流满面,掩面痛哭,书生学子们则或欣慰,或呼喊,或摇头
柔福帝姬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一眼皇宫,又看向遥远的西方天际,不知丈夫听到消息,究竟会作何感想?
第六〇九章徐还的怀疑()
飞禽传书,消息传递很快。
徐还在离襄阳不过数十里之遥的时候,接到了临安传讯。
风波亭的悲剧终究没能阻止,岳飞含冤而死。
接到密信的那一刻,徐还呆立原地,面色阴沉,好半天没有说话。
费尽心机,做出了如此大的努力,结果仍旧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浮现在心头,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苦闷。
哪怕熟知历史,哪怕未卜先知又能如何?这个世界仍旧不是自己能够主宰,可以为所欲为。
“王爷,节哀!”
“嗯!”
“至少岳将军的清誉能保住了。”
司马靖站在一旁,仔细阅读字数并不甚多的密信,从中捕捉一切紧要信息。
书生学子突入大理寺,打死万俟楔和杨沂中,抬着岳飞尸体伏阙敲击登闻鼓,柔福帝姬先后出面尽在其中。
这是一个狠招,给了赵构沉重一击,让他不得不在舆论的压迫下,承认岳飞一案存在冤情,重新调查审理。
换句话说,等于是沉冤昭雪。
“可惜啊鹏举兄生前不能看到。”
“王爷,您为岳将军做的已经够多了,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实非人力所能为,还请莫要介怀。”
司马靖道:“张浚接手调查审理,相信不久就有明旨到来,着王爷前往襄阳调查,也算师出有名了。如此,岳将军在天之灵也能瞑目。”
“岳云,我现在担心这孩子”
司马靖道:“少将军年轻,难免会有冲动,不过好在王爷就在左近,现在赶去来得及,不至于出大乱子。而且眼下这情形,王爷前往时机其实最好不过。”
“只怕有人会认为我在算计”
“王爷说哪里话,您对岳将军是仁至义尽了。”
司马靖沉吟道:“老夫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先生客气,但说无妨。”
“听闻世子与岳飞将军长女年岁相当,不妨请长公主出面,早日与岳夫人定下儿女亲事。”
司马靖低声道:“然后由岳夫人修书与岳云,如此于两家,于两军而言都是好事。”
“也好,早日给承嗣定亲也好,岳家忠烈之门,甚好。”
“只好岳夫人点头,岳云少将军想来也不会反对的,毕竟眼下局势如此,他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难撑大局。
岳翻虽在,却有勇无谋,难当大任,张宪终是外人岳家何去何从,已然显而易见。”
“先生”
徐还沉默片刻,低声道:“风波亭若是我们的人早到片刻,鹏举兄也许久不会”
“王爷的意思是”
司马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显然他已经想到徐还言下之意。
徐还悠悠道:“先生难道就没有丝毫怀疑?”
“王爷光明磊落,当然不会想来是天意不巧,毕竟不可能步步算无遗策。”
“但愿吧!”
徐还望着白云悠悠的天空,轻叹一声,说道:“走吧,还要赶路去襄阳。”
襄阳城里,一片愁云惨淡。
噩耗传来,满城皆惊,三军缟素,悲痛不已。
岳飞死了,岳家军敬爱的统帅含冤而死。
岳云悲痛不能自已,已然哭晕过去好几次,张宪眼眶通红,虎目含泪,强撑着悲痛指挥兵卒搭建灵堂,祭奠岳飞。
遗体远在临安,遥相设陵祭奠,以表孝道,寄托哀思。
“少将军节哀!”
张宪以下,众多将领纷纷劝说岳云,唯恐少年郎伤心过度,伤及身心。
“家父一生为国征战,忠贞无二,战功赫赫,却不想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
岳云双眼通红,恨意浓重,紧握拳头道:“奸佞作祟,昏聩无道我为家父不值,不忿,家父决不能死的不明不白,一定要讨个公道。”
听到岳云的话,众人心中剧震。
奸佞作祟是明摆着的,至于昏聩无道这是说官家赵构吗?虽然事实如此,但是
直接挑明了,指责君王,岳云意欲何为?难不成要起兵讨伐,为岳飞讨个公道吗?
朝廷凉薄,确实让他们寒心,可真正举起“造反”,多少还是有些发憷,没有万全的心理准备。
“少将军悲痛我等甚是理解,却也请少将军慎言。”
“我”
“临安消息,以文澜书院为首的学子闯入大理寺营救,可惜迟了一步,只救下岳翻将军,没能救下国公
然书生请愿,伏阙皇城,福国长公主携岳雷公子强闯登闻鼓院,击鼓鸣冤,官家已经下旨着平章事张浚重审此案。”
“可是家父已经不在了。”岳云的回答很简单,被悲伤,理由也格外充足。
“少将军鄂国公蒙冤而死实在令人不忿,悲痛,然事已至此总不能不顾岳将军身后。”
“是啊,朝廷重新调查审理,岳将军沉冤昭雪在即,此时横生枝节,岂非让奸佞正中下怀,鄂国公清誉彻底毁于一旦。”
“且不说岳将军,夫人、岳雷、岳霖二位公子,小娘子均在临安城里,还请少将军慎重行事。”
“是啊,少将军切莫冲动。”
“这”
岳云见状迟疑不语,他不过稍稍透露出点意思,下面众人便一片反对,看来起兵为父亲讨公道是没什么指望了。
可是就这么算了,似乎也不行
“宪叔,你以为如何?”
张宪无疑是襄阳的实权人物,他的话显然更有分量。
“少将军悲痛,我等亦然,却不可冲动行事,毕竟牵连甚大。”
张宪话已出口便定了基调:“事已至此,要鄂国公身后名,夫人、公子和小娘子的安全着想,鄂国公含冤而死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还有,更为棘手之事,恐怕也得为我们自己的处境着想。”
“此话怎讲?”
“夫人和公子们在临安,有舆论支持,长公主维持,其实并无大碍。张相公回朝主审,相信平反指日可待。”
张宪沉吟道:“我现在担心,若朝廷已安葬鄂国公为名,宣召少将军与我等回临安,该当如何?”
“这”
“其实我们眼下的处境很艰难,想要渡过难关,需得有所依靠”
张宪话音落地,有亲兵来报:“少将军,张统制,高阳郡王到。”
第六一〇章灵前一跪()
徐还到了。
自打岳飞出事后,就传出消息,徐还从长安赶赴襄阳,调查所谓的岳云反叛真相。
千里迢迢,总算是到了。
然而和书生冲击大理寺一样,十分不巧,晚了一步。
岳飞终究还是死了,功亏一篑。
虽说晚了,徐还终究还是来了,是为他岳家之事而来。
王府与公主府为岳飞事出力不少,有目共睹。甚至徐还本人千里奔走,长公主两番出马,先是保护岳家妇孺,尔后击鼓鸣冤
以他们的尊贵身份,能有如此付出,已经不是仁至义尽几个字可以概括的。岳家,乃至岳家军上下,心存感激,感恩戴德是必然的。
是以岳飞亲自出城前去迎接,可等到城门口的时候,徐还已经先进城了。
“王爷!”
“少将军快快免礼。”
徐还一把扶住俯身下拜的岳云,沉声安慰道:“令尊不幸遇难,我亦悲痛然请少将军节哀顺变,切勿哀毁过甚。”
“王爷折煞岳云了,直呼我名便是。”
“好,我与令尊兄弟相称,就托大了。”徐还拍拍岳云肩膀,以示安慰与鼓励。
“哪里,王爷本就是岳云长辈。”
“拜见王爷。”
张宪也及时率领诸将前来拜会徐还。
“诸位免礼。”
“王爷此来”
“先不要说其他的,带本王去灵堂,祭拜鹏举兄之后再说。”
“是!”
徐还在张宪的引导下,在岳家军将士的注视下,匆匆赶赴襄阳城中的灵堂。
一片缟素,空有灵位,并无棺木。
徐还在灵前停下,凝望着写着岳飞名字的牌位呆呆出神,好一会之后突然一撩袍服,双膝着地,跪在在灵前俯身拜下。
见此一幕,岳云、张宪,甚至包括司马靖,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惊讶,心头一震。
徐还是谁?
驸马,高阳郡王。
以他的身份,名义上,如今整个天下当得起他跪拜的只有皇帝赵构一人。而在大宋,面君之时甚少有跪拜之礼。
况且徐还比岳飞的身份地位更高,以上拜下,着实出乎意料,也可谓是非凡礼遇。
“王爷不可!”
岳云虽然年轻,但还算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匆忙上前劝阻。
“并无不可。”
徐还摆摆手:“令尊乃是大宋忠烈,英雄豪杰,当受天下崇敬,万世敬仰,谁的礼都当得起。”
说罢,徐还再度躬身下拜,极为郑重。
此情此情,众人看在眼里,心中或多或少都有感动,岳家军将士看待徐还的眼神多了几分敬重和信任。
朝廷苛待冤枉他们的主帅,但是高阳郡王却崇敬有加,而且积极奔走营救,这份恩情让他们感动,也铭记在心。
岳云已然热泪盈眶,张宪则轻轻点头,然后跟着徐还的节奏跪了下去。灵堂之外,所有人齐刷刷跪倒一片。
此情此景,不由让人想起当年楚州城下,徐还以驸马之尊跪拜阵亡的守将赵立。
跪天跪地跪英雄,如此方是男儿本色,情深义重。
当年楚州一跪,天下拜服,徐还从此崛起,成为大宋战神;今日襄阳一跪,岳家军敬佩崇敬,感恩戴德。
但前后两次,徐还都不是虚伪做作,而是至情至性,也正是因此赢得了诚心归附。
祭拜凭吊之后,徐还起身说道:“你们放心,朝廷已经着张相公重新调查审理,本王也会据实作保襄阳情形,尽快还鹏举兄清白。”
“谢王爷。”
“分内之事,何须客气?”
徐还摆摆手:“鹏举兄这般忠良蒙冤遇害实在让人痛心,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的功绩和气节也不能被人遗忘。
稍后本王会奏请朝廷,然后亲自主持为鹏举兄建祠立庙,让他世世代代享后人敬仰祭拜。”
“多谢王爷!”
岳云闻言,再度俯身拜倒,热泪盈眶,感激涕零。
一介武将,能够建祠立庙实非一般待遇,岳飞若能有此待遇,也算是殊荣,在天之灵亦会欣慰。
然而唯有徐还自己知道,后世岳王庙、关帝庙众多,自古的武将中岳飞与关羽,超然存在,并非没有道理。
岳云道:“王爷家父含冤而死,沉冤昭雪理所应当,可谋害家父的凶手”
“我理解你的心情,万俟楔已死,罗汝楫必然也不会好过,但其他人”
徐还没有说下去,赵构在书生伏阙那日已然洗白,至于秦桧,也是断然不会牵连进去的。
“暂且忍耐,终有一日,令尊的公道都一丝不差地讨回来的。”
岳云点点头:“我知道其他就罢了,但金贼听闻金贼韩昉三翻四次扬言,家父不似,和谈不成”
“那是金贼畏惧令尊,战场上打不过,背地里暗中谋害。此乃不共戴天之仇,终究是要报的。”
徐还安慰道:“你且好好保重身体,尽快成长,来日在沙场上亲自为令尊报仇。”
“是!”
“王爷,有件事”
张宪刚要张口,徐还便摆手道:“张统制,其他事切莫着急,当务之急是尽快还鹏举兄清白。
那么襄阳情况本王需得稍作调查,然后奏报朝廷,亲自作保此中多少需要一些配合,还请协助。”
“是!”
张宪点点头,但眼中不免有些许狐疑,徐还当真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吗?即便知道,故意避谈又是何缘故呢?
难道徐还无意染指襄阳,还是另有打算?抑或是等岳云和自己主动?一时间张宪也有些拿捏不准。
如今这个局面,岳家军已经没有更多选择,不愿苟同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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