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终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轻言生死,坐以待毙呢?
“天王,我们去哪?”
“东南北三地已经尽数被官军控制,无路可去,唯有向西。”
杨幺沉声道:“西南山野虽然是上好藏身之地,但安化蛮与我们离心离德,不可依靠,所以向西北去吧,去蜀中。”
“蜀中?”
“是,蜀中尽是沃野,乃锦绣繁华之地,宋廷兵力都调动去陕西路前线抵御金贼,蜀中空虚,或许有机可趁。”
杨幺低声道:“如果运气好,我们还能在蜀中休养生息,恢复元气没准能像昔年王小波在蜀中那样,威势震天,割据一方。”
“呃”
接连惨痛的教训之后,夏诚已经越发务实,不再相信那些豪言壮语,效仿那些昔日英豪。
什么侬智高,王小波第二,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能够保住身家性命才是关键。
杨幺似乎看出了夏诚的心情,也不气恼,低声道:“重要的是占据蜀中,便可与陕西路的金人呼应。
我们从后面拖住陕西路抗金的宋庭官军,金军多少得感恩图报,予以适当支持吧?我便可有喘息之机。”
什么宋庭懦弱,欺压百姓,替天行道,起兵抗之,均贫富,保境安民云云,到头来不过都是空话。
到了生死存亡之时,本性毕露,竟要入侵中原,残害百姓的金贼勾结,同流合污。
但杨幺丝毫不以为意,活下去才是关键,成王败寇而已,至于手段,谁在乎呢?
夏诚心里也许泛过一丝拷问和犹豫,但立即被杨幺的命令,以及生存问题淹没
楼船逐渐靠近鼎州,徐还站在船头听候禀报。
“岳将军距离鼎州不足四十里,沅江与洞庭西南水域已经封锁现在唯独西北方向的桃源县尚无堵截。”
“嗯!”
见徐还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牛皋低声问道:“驸马,现在派李彦先过去还来得及。”
“这个”
徐还沉吟不语,心里拨起了小算盘。
荆湖平叛结束,若无其他事宜,兴许一道诏书就得回临安,这是徐还不希望出现的情况。
徐家军刚刚成型,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来打磨,发展,这时候自己怎么能走呢?
雄图霸业在临安天子脚下是难以成事的,赵构不会容许,秦桧等人也必然会捣乱阻挠。
一个安静的发展空间,太重要。
所以必须得有理由留下来,那么就少不得要——养寇自重。
平心而论,徐还不想这样,可从大局着眼,他太需要一个留下来的理由了。
当此之时,唯一可能的理由似乎就是杨幺,如果他没有死,率部逃亡在外
那么自己就可以以除恶务尽为由,继续逗留,迁延时日,再寻机会。
虽然那样很可能会被人扣上平叛不利的帽子,临安那边指不定又会有弹劾,但相比于大局而言,这些不值一提。
杨幺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他的生路为数不多,如今他还有理智与求生欲的话,西北方是他唯一的机会。
无论是进入黔地或川渝的山林,还是直接进入蜀中盆地,都是不错的选择。
徐还希望是后者,蜀中是个好地方,天府之国,物产丰富,且相对封闭,是个休养生息,“广积粮,可称王”的绝佳之地。
如果能名正言顺入蜀中,未来可期。
只是这样把贼寇赶过去,为祸蜀中百姓,似乎有些忒不地道。徐还更为担心的是,痕迹会不会太明显,万一被人看出端倪,那可就麻烦了。
徐还免不了为难,还有几分犹豫不决。
但似乎一向运气不错,想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为难之时,辛赞匆忙送来一份急报。
金贼大举入寇,粘罕、兀术入侵南阳,逼近荆襄;完颜宗辅、完颜娄室联军攻入关中,张浚兵败富平,退守大散关。
挞懒所部逼近淮水,秦岭淮河一线,全面告急!
第三五五章谋主()
在经历了一系列利益平衡之后,金国上层终于达成一致,挥师南下。
美其名曰是秋高气爽,马肥牛壮,正是南侵良机,却终归是姗姗来迟。
这一遭,金军南侵的阵势更胜去岁,几路势力几乎是倾巢而出。
完颜宗辅、完颜娄室主攻陕西路,准备一举拿下关中,经过川陕古道入侵蜀中;
粘罕、兀术主力人则入侵南阳、襄阳一带,欲扼长江中游,截断东西,然后顺江而下;挞懒所部主要聚集在淮水一线。
从规模和兵力分布上来看,金国此番改变了南征策略,将重点放在了中西部。
挞懒在淮水的兵力更大程度上是一种压迫和牵制,并非主攻。
距离江南太近,直接威胁到宋庭生死的地方,一定会遭到殊死抵抗,去岁的失败他不想经历第二次。
相反川陕、荆襄的防线相对松懈,一旦突破,便能居高临下,威胁江南之地。
再者,徐还与岳飞率领的主力在荆湖被叛军纠缠,正是南北夹击的好机会。
不过很可惜,金国人扯皮的时间太久,南下已然晚了,徐还和岳飞已然平定叛乱。
如今杨幺、曹成都已经大败,最后的负隅顽抗也毫无意义,此时出兵,已经不存在南北夹击之说。
而且解了一个燃眉之急,徐还不必再纠结。
养寇自重已经没有必要,金军入侵,入蜀援陕是一个绝好的理由,杨幺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再也不用有任何道义负担。
徐还长松一口气,转身道:“通知李彦先,在桃源县拦截。”
“驸马,只是拦截吗?”辛赞轻声反问。
徐还笑道:“是的,拦截即可岳将军追击杨幺日久,这份功劳当属于他们。”
辛赞心有所悟,当即前去传讯,一张铁网在洞庭湖畔彻底张开,杨幺之流已经注定插翅难逃。
杨幺并不知晓金军南下的消息,只是心中有这样的期盼而已。
从而说服自己和部属,作为逃亡蜀中正确性的依据,以及未来立足的方向。
然而他不知道,这个看似美好的期盼,却彻底成了他的催命符。
在岳飞攻入鼎州之前,杨幺匆匆率领部属前往桃源县,希望由此前往蜀中。
然后这个地名来源于桃花源记的地方,没能成为他们的洞天福地,而是变成了鬼门关。
李彦先率领大军彻底封锁道路,杨幺处处碰壁,压根无法通过,官军却也并不追击。
东边是茫茫洞庭湖,徐还的战船沿岸游荡,根本不给他们下水的机会,逼的杨幺在桃源县和鼎州之间的微小空间里打转。
如果他坚守在鼎州,凭借地利和多年积累,或许还能与官军周旋一阵子。
然而他离开了大本营,却没能逃出伏击圈,于是乎完全暴露在官军的兵锋面前,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李彦先虽然很想夺下这个擒获逆酋的功劳,但既然徐驸马下了严令,他就不折不扣地执行。
自从楚州之战跟随徐还,长此以往,心思通透。一时功劳不算什么,做人要目光长远。跟着徐驸马,前程岂能差了?
于是乎,杨幺自然而然落入了岳飞的包围之下,结果可想而知。
张宪在莫邪关的行动也很顺利,杨再兴的倒戈投诚对曹成而言打击是巨大了,余下的将领大都是草包,顶多是有勇无谋。
加上他本人志大才疏,指挥无方,在张宪和岳翻的联手打击下已然溃不成军,不等逃回贺州,便已经被张宪斩杀。
至此,两股叛军敌酋尽数被岳飞麾下将领所获。
徐还对此一点也遗憾,也不嫉妒,甚至还有几分庆幸。
树大难免招风,就算是让岳飞帮自己分担些许压力吧!
在岳飞料理杨幺之时,徐还的船队在鼎州登陆,配合岳飞的部将整顿鼎州,请教叛军余孽,清点各种俘获,恢复秩序等等。
被叛军占据的时间太久,鼎州城中一片纷乱,百业凋敝。
或许以前杨幺顾忌民心所向,还能有所约束,但撤动了离开的念头之后,便再也无所顾忌。
临走之时,叛军对鼎州进行了一次竭泽而渔式的抢掠,城池村落一片破败。
居民家中的钱财米粮被洗劫一空,杨幺为了激励士气,甚至鼓动麾下兵卒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被糟蹋的大姑娘、小媳妇不在少数,鼎州百姓也算是蒙受大难。
惊惶未定之时,官军再次进城,鼎州反应的反应可想而知。
徐还见状,立即下令惩处奸恶,保护百姓,官军必须做到秋毫无犯,并用战船运来粮食,发放给鼎州百姓,让他们度过危难时刻。
平叛不仅仅是收复失地,更重要是收复民心。
当然了,在鼎州的所有功劳,徐还仍旧全部交给岳飞所部。城池使他们攻下来的,功劳自然也该交给他们。
来到鼎州,唯有一件要事,去见一个人——武陵野老。
就像后世二战之后,苏军在德战区一个劲地抢夺机械装备,美军的重点则是寻找人才。两种观念和做法最终的导致的结果,众所周知。
在绝大多数时候,人才远比物资和所谓的功劳重要。
整个鼎州,徐还最为惦记的无疑就是武陵野老——司马靖。
听到许多人的推崇之后,徐还对这位隐士高人充满兴趣,如果真有类似诸葛卧龙一般的才华,那自是求之不得。
谋主!
徐还身边暂时不缺武将,文臣暂时用不上,真正缺的是可以在政治和军事方面出谋划策的谋主。类似于三国的荀彧、郭嘉、荀攸之流。
荆湖之战后,徐家军的根基已经基本丞相,正是夯实基础,需要快速崛起的时候,谋主的作用与需求越发显现。
人才,可遇不可求。
临安或是江南之地或许能挖掘出一两个,但在赵构眼皮子底下,徐还绝不敢明目张胆。
难得在荆湖遇上这么一位,岂能错过?
为了表示诚意,一登陆鼎州,徐还便前往拜会司马靖;不说三顾茅庐了,恭请隐士总是需要起码的诚意。
除此之外,也是个考核的过程,徐还也要看看,这位传说中的武陵野老,到底有没有真本事,有没有资格成为可以托付前程大业的谋主?
第三五六章隐士多情()
叛军余孽被逐一捉拿,官军正在分发粮食,安抚百姓,鼎州城内的秩序正在恢复。
徐还在杨钦的引导下来到城外,顺着一条不知名的溪流前行,最终来到一所小院前。
茅檐小院,简朴清幽。
大多数隐士都是这样的风格,武陵野老也不例外。
杨钦要上前去喊人,被徐还阻止了,拜见隐士总归是要有些诚意和姿态的。
且不说三顾茅庐,不摆排场,下马步行,些许尊敬的礼数总归还是要有的。
缓步走近,但见一架水车缓缓转动,将溪水送入竹管,然后顺势流入院内一处小池里。
小池里隐有莲叶,还养着几尾游鱼。
池边摆着一张小石桌,桌边坐着这个儒雅的中年人,正在烹茶品茗。
“驸马,那便是司马先生!”
徐还瞧得清楚,原以为传说中的武陵野老应该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没想到如此年轻,看着应该不超过五十岁。
也对,年岁太大的话,哪还有心力惦记李师师呢?
徐还心中一笑,走了过去,在柴扉前拱手道:“长安徐还,拜会司马先生。”
“驸马到访,寒舍蓬荜生辉。”
司马靖站起身来,拱手见礼,早有仆童快步前来开门相迎。
能够礼貌迎客,不摆架子,可见此人还有烟火气息,并非泥古不化,或是高分清高之人。
可以接近,也就有机会。
“先生好雅兴。”
徐还瞧了一下院落,虽说简朴,但打理妥善,处处透出雅致,彰显着主人的品位。
“哪里?驸马谬赞了。”
司马靖笑道:“山野之地,无甚款待,若蒙驸马不弃,坐下来饮杯茶如何?”
“甚好!”
徐还落座,司马靖当即开始动手烹茶,正是这年头流行的那一套,添加豆蔻、花椒等各种香料。
这种口味,徐还并不喜欢。
但有道是客随主便,还有求于人,过于挑剔肯定是不行的,只得将就。
而且
徐还看着石桌上的物品,心中一动:“先生以为,一杯好茶最重要的是什么?”
司马靖一边煮水烹茶,一边道:“好茶、好水,当然佐料也缺一不可,否则总归是欠缺味道。”
徐还顺势道:“是啊,烹一杯好茶与做一件大事何其相似。”
一语双观,别有意味。
司马靖是明白人,岂能不明白,笑道:“愿闻其详。”
“旁的不好说,就说说我自己吧!”
徐还道:“还有心抗敌杀贼,救国于危难,便如茶叶。然若无清水,若无类同佐料的将官辅助,纵然心有抱负,身怀才能,又如何能发挥出来?又如何能够成功呢?”
“驸马所言有理。”
司马靖看了一眼院子外等候的部属将领,笑道:“驸马身边的佐料不少,想必能泡出一杯好茶。”
“哼哼,先生适才也说了,泡出一杯好茶,首先要好茶,好水。”
徐还沉声道:“现在佐料是有了,徐还或许勉强算得上一捧好茶,却仍缺一壶好水。”
“哦?以驸马的身份、能耐,想要寻一壶好水该很容易吧?”
“天下水,何其多,但适合泡茶的好水却不多,否则陆羽何必走遍天下,遍寻好水呢?”
徐还目光灼灼,盯着司马靖,沉声道:“还遍寻荆湖,也只找到先生这一汪清泉,不知先生可愿与还共泡一壶好茶?”
以茶喻人,徐还诚挚提出邀请。
司马靖听得清楚,并未即可回答,而是提起煮沸的清水,冲泡茶汤,送了一杯到徐还面前。
“承蒙驸马厚爱,不胜感激。”
司马靖笑道:“只是在下山野村夫,才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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