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帝姬沉默片刻,悠悠道:“徐郎是想要孩子了吧?赵将军家的那个孩子蛮可爱的。”
“你见过了?”
“嗯!”
徐还点头道:“赵将军殉国,家人全部亡故,就留下这么一个遗孤,怎么着也得照顾好,养大成人,否则我于心有愧。”
“我去看过那孩子,有些瘦弱,我喂他喝了牛乳,安排了保姆好生照料,徐郎尽可放心。”
“难怪你在你身上有母性光辉闪耀。”徐还轻抚娇妻腰腹,笑道:“但愿这两天,能如你所愿!”
“嗯,我盼着呢!”
“要不,再增加点几率?”徐还凑在佳人耳畔,轻声笑语。
“你!天亮了,不许胡闹。”
柔福帝姬态度坚决地推开徐还不老实的大手,义正言辞道:“快些起身洗漱,不许赖床,裴先生他们肯定在等你。”
“好,谨遵长公主旨意!”
徐还笑着点点头,休息了三日,也是时候重新振作。
吃了一个哑巴亏,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得出招还击,否则有人就真要蹬鼻子上脸了。
第二九九章还以颜色()
徐还更衣洗漱之后来到书房,几个亲信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瞧见徐还神采奕奕,全无颓色,可见已经走出失落,裴元衍等人放心不少。同时也暗中赞叹,徐公子体格倍棒,精力充沛。
“抱歉,那日徐还失态了,还请诸位见谅。”
“哪里,人之常情嘛,不过三两日,公子依然英姿勃发。”
徐还笑着点点头,不再多客套,直接转入正题。
“这两日朝堂上都有什么消息?”
“果如公子所料,秦桧上疏‘南自南,北自北’详策,官家召他去垂拱殿奏对两个时辰,不久之后,任命其为礼部尚书的诏书就下达了。”
“回朝三日,便已身居礼部尚书这等高位,平步青云啊!”
徐还心里在苦笑,赵构声称太子生病,拒见自己,倒是和秦桧那个奸贼相谈甚欢,看来昏君与奸臣天生臭味相投啊!
“确实,朝野上下十分震动,不过渊圣在位时,秦桧已然是御史中丞,担任尚书资历是够得。”
裴元衍道:“要紧的是官家欣赏他,加上范相公、李枢相等故交好友的支持,朝野上下只好默认。”
徐还叹道:“意料之中,毕竟一句‘南自南,北自北’说进了很多人的心坎里。”
“所谓‘南自南,北自北’,说白了就是宋金和谈,南北分治。看来朝野上下,没几个人真正惦记着北伐,收复失地,还我河山。”
裴元衍道:“尤其是江南与淮南两战大胜,金军惨败,我大宋士气如虹,一鼓作气北伐的时候,却要和谈,着实让人无以言对。”
徐还道:“见好就收,先生还不知道那些人的秉性吗?反正江南保住了,他们的荣华富贵的安生日子也保住了,其他的没人在乎。”
“一旦和谈,北方千里江山,可能就此彻底落入金贼手中,河朔中原之地再无我中华衣冠。”裴元衍长叹一声,不胜唏嘘。
“那个秦桧着实可恶!”
傅选在太行山见过秦桧,对其颇为愤恨,沉吟道:“公子,若不能揭穿他叛臣面目,能不能?”
傅选横掌于颈,众人心领神会。
“不可!”裴元衍第一个阻拦道:“秦桧已然是当朝礼部尚书,不可动刀。何况行刺小人行径。”
“和那等奸佞就不要讲什么道义了?元衍先生,他如今立足未稳,我有把握一击必中,不留痕迹。”傅选似乎还想再争取一下,求助的目光落到了徐还身上。
“公子,不可!”裴元衍唯恐徐还冲动,连忙劝阻。
徐还轻轻一笑:“先生不必着急,道理我明白,风险太大,一旦被人发觉蛛丝马迹,后果不堪设想。
行刺当朝礼部尚书,罪名绝对不小。何况自古朝堂争斗,不到万一不得已,不会轻易动刀抢,谁若率先轻易打破了默契,很容易遭到反噬,被群起而攻之。”
“公子所言甚是!”裴元衍放心不少,说道:“秦桧知道公子容不下他,肯定会有所防备,甚至设好了陷阱,等着公子对他出手,然后借机反击。
已经入彀一次,往后必须小心谨慎,千万不可冲动大意。”
“官家和朝廷的很多人都希望有这么一个人,游走于宋金之间,保全他们的地位荣华。杀一个有什么用呢?
没了秦桧,还会有张桧,李桧!还不如且先留着他,至少我们知道他的奸佞本质,可以时刻提防。”
说出这番话,徐还也很无奈。
这两天他想了很多,也想通了一个道理,杀了秦桧就万事大吉了吗?
想起那天大宋君臣眼睛发亮的情景,徐还清楚地意识到,问题出在大宋朝堂,树根朽了,开始烂了。
也许曾经某个时候,徐还还曾对赵构有过幻想,但自从那日朝会之后,荡然无存。
烂泥扶不上墙,这话一点没错。
南宋初年朝政混乱,固然有秦桧这个奸臣作乱的缘故,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出在赵构这个皇帝身上。
没有昏君,哪来的奸臣?
当然了,赵构或许不那么昏庸,但他内心那个众所周知的小九九,却比昏庸的更可怕。
正是因此,南宋朝堂才会奸臣当道,佞臣辈出,直至亡国。
问渠那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如果不能从根上改变,一切都是徒劳。
想要剜掉一块毒疮,最好的时机是等它彻底烂透了,然后彻底清除毒疮腐肉。
从这个角度而言,留下秦桧,让他和赵构,以及那些趋炎附势,畏敌避战的小人一起烂掉,没什么不好!
否则以赵构的身份,他在大宋有着无可撼动的合法性,将来会是个大麻烦。
徐还不是迂腐之人,必要的时候,在家国天下,大义面前,舅兄与妹夫那点情分,也就顾念不得了。
当然了,秦桧的存在始终是个威胁,但眼下这个局势,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加强提防,尽量避免让他害人。
与此同时,自己也该加快步伐,与昏君奸臣赛跑,与时间赛跑。
自己这番所谋甚大,“大逆不道”的考虑,眼下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即便裴元衍、傅选等亲信,甚至是妻子柔福帝姬都不能明言。
不过以裴元衍的见识与心思,或许能够猜到一点,彼此心照不宣也好。
“秦桧且先如此,你们费点心思,给我仔细盯着。”
“公子放心。”
徐还道:“挞懒让我吃了这么大个哑巴亏,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公子是打算?”
徐还冷冷道:“他给我添堵,挑拨离间,那我也就给他添堵,让他们完颜家也不得安生,祸起萧墙。”
“公子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把这一切告知兀术,那位四太子殿下也是受害者。死了那么多的部将,还有他的亲女婿,你说他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裴元衍道:“兀术肯定会寻机报复,可问题是兀术会相信我们的话吗?”
“这个不难,我有办法让他相信,傅选,你挑两个妥帖之人,把这个连同信函一起送去应天府。抓紧时间,临近年关,兀术随时可能北归。”
徐还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管,里面有一封女真文书写的密函。正是去岁从会宁府逃离时,从元帅府信使手中截取的之物。
珍藏许久,终于派上用场。
第三〇〇章西席先生()
裴元衍见徐还信誓旦旦,笑道:“公子如此有把握自是最好不过,完颜氏祸起萧墙不远矣!”
“祸起萧墙恐怕不容易,但至少让他们不能团结一致。”
徐还淡淡笑道:“不出所料,挞懒是主和的,否则秦桧也不会抛出‘南自南,北自北’的说辞。
不过我从不觉得金人会真心讲和,‘以和议佐攻战’才是本来面目。我给兀术添把火,就是希望他去闹腾,让金贼战和难决。”
“公子高明!如此一来,秦桧主导的求和,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大宋的武备防御自然不能松懈,机会也便来了。”
裴元衍心思通透,顿时反应过来。
徐还悠悠道:“挞懒塞个秦桧回来,就是想从内腐蚀大宋。眼下在大宋境内无法对秦桧下手,那么只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挑拨金国皇族,拖住秦桧的后退。”
“妙哉,公子可趁机做些事情”
徐还与裴元衍心领神会,相视一笑,意味深长。
“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回来路过金陵的时候,我请了位西席先生回来。”
“啊?公子请了何人?”
“江宁知州赵明诚的遗孀,易安居士李娘子!”
徐还道:“这位李娘子出身书香门第,才学出众,眼下正在编撰金石稿,无处可去,我便请了回来。”
“李娘子我听说过,辛赞也十分熟悉,济南府大明湖畔归来堂大名鼎鼎,赵氏夫妇经常以文会友,漱玉泉边可谓是高朋满座。”
裴元衍道:“李娘子的学问,为府上西席绰绰有余,甚至有些屈尊了”
“是啊,我也是盛情相邀,李娘子才屈尊答允的。”说着说着,徐还瞧见裴元衍神情微微有异,蹙眉问道:“先生觉得李娘子身为女子,为西席不妥?”
“那倒没有”裴元衍低声道:“不瞒公子,我刚刚费工夫请回一位西席先生来,府上的学堂已经开课了”
“这样啊!”
徐还笑道:“没关系,府上不是有些女孩嘛,再大些若不方便,可以让李娘子去教她们。”
“如此也好!”
“元衍先生,你请的这位西席先生是何许人也?”徐还突然有些好奇。
裴元衍含笑道:“公子,不瞒您说,这位西席先生还真不是寻常人,学问资历恐不在李娘子之下。”
“哦?”徐还越发好奇了。
“此人名曰陆宰,越州山阴人士,出身书香世家,其祖陆轸乃真宗大中祥符年间的进士,担任过吏部郎中;其父陆佃乃王介甫公(王安石)的弟子,官至尚书右丞。
陆宰本人也是进士出身,其妻唐氏亦出身名门,其祖乃宰相唐介。陆宰前几年因主张对金强硬遭到排挤,随返回山阴老家,居家不仕。”
一听三代出身,徐还惊讶道:“果然了得啊!”
裴元衍介绍道:“陆氏家学更加了得,春秋后传、尔雅新义皆出自陆佃之手。而且陆氏的藏书楼‘双清堂’乃是越州三大书楼之一,据说藏书万卷之多,恐怕比皇家内府都要多。”
徐还这次是真的惊了,古代书籍印刷极难,多是抄写,保存收藏更不容易。陆家竟有万卷藏书,在这个年代确实非同小可。
只是
“陆先生这等高人,怎会愿意屈尊我府做个西席呢?”徐还难免疑惑。
裴元衍道:“公子不必惊讶,一来是我家陆宰本有交情,昔年我裴氏也藏书不少,我曾赠他不少孤本图书。二来嘛,陆家也是感念公子恩德。”
“我对陆家有恩吗?”
“公子有所不知,当时金贼先锋入侵越州,陆家上下人虽逃走,但万卷藏书却无法带走,唯恐毁于战火。
陆宰爱书如命,为此忧心如焚。好在后来公子在曹娥江拦住了金兵,越州免于战火,陆家的藏书也就保住了,陆宰心中甚是感激公子。”
“这”这份感恩,徐还深觉受之有愧!
“再者”裴元衍笑道:“陆唐两家都是官宦世家,唐家如今已经起复,陆夫人难免催促丈夫。
陆宰不胜其烦,来临安散心,我与聊天之时谈及此事,一拍即合,愿意到公主府担任西席。”
一位出身书香官宦之家,文采斐然的饱学之士,怎么会屈尊做西席先生呢?
徐还明白,这其中可能也有政治投资的意味,可见陆家是看好自己的。
担任西席是个不错的选择,往前一步可为亲信宾客,往后一步可从容全身而退,比在朝为官战队更为安全,选择更便利。
陆家,有些意思!
“如此也好,陆先生与李娘子都是学问大家,到时候可以彼此切磋交流。”徐还笑道:“届时再让两位大家的弟子比试一番,想来十分有趣。”
裴元衍笑道:“可不是嘛!”
“真没想到,转瞬间府上就多了两位文坛大家,惊喜啊!”
徐还沉吟片刻,笑道:“左右今日无事,不若去拜访一下这位陆先生。”
“也好!”裴元衍笑道:“陆宰对公子也是仰慕已久。”
一行人来到西湖畔长安郡公府。
一所小院中,一位身姿挺拔,气度优雅的文士正在领着一群孩子诵读论语。
瞧见众人到来,文士吩咐一声,当即快步而出,瞧见徐还纳首便拜道:“山阴陆宰拜见驸马!”
“徐还见过先生,打扰先生授课了。”徐还客气还礼,礼数周到。
陆宰摆手道:“无妨,读书当劳逸结合,孩子们也该休息一会。”
“先生乃学问大家,教几个孩子读书,实在委屈您了。”
“哪里?”陆宰摆手道:“驸马府收养英烈遗孤于府上,能教他们读书,算是告慰诸位英烈在天之灵,陆宰求之不得。”
徐还欠身道:“先生高义,令人钦佩,徐还替孩子们和他们的英烈长辈,谢过先生。”
不得不说,古代读书人的气节和思想,有时候高尚的出乎意料。
“哪里,驸马折煞陆某了。”陆宰连忙推辞,正准备张口说点什么,目光却突然瞧向了院门口,眉头微微蹙起。
徐还转身瞧去,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孩冒出了半个头,白嫩的小脸蛋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水灵灵的大眼睛转个不停,正好奇地打量众人。
第三〇一章小陆游()
“这是谁家孩子,我怎地没见过?”
陆宰歉然道:“犬子淘气无状,让驸马见笑了。”
“原来是令公子。”徐还笑道:“先生言重了,我观令郎聪颖机灵,活泼可爱。”
“驸马谬赞了,此子自小被家母与拙荆宠溺,有些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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