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箭雨,转瞬之间就插满了大食营地的寨栅,如同长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箭杆丛林!
几轮箭雨下来,寨栅上和望楼上中箭的士兵发出凄厉的惨叫下饺子一般掉下来。营地里面也已经乱成一团,有中箭惨叫的,也有受惊乱喊乱叫的,还有各级军官大声呼喊,准备组织反击的。待到寨栅周围的士兵清理的差不多,这些骑兵又在马上抛出长绳拴住寨栅的木桩,几十上百匹战马一起向外用力,将寨栅一段段拖到,没用多久,就在四面寨栅在中心位置清理一段三四百步宽的通道来。
听着前面大食士兵的惨叫声,很多陌刀兵已经进入亢奋状态,面目狰狞,双眼通红,射出嗜血的光芒。这些都是百战老兵,进行过两次远征,平日里更是长期跟突骑施骑兵、吐蕃骑兵、丝路上的马匪、流寇作战。战斗已经融入了他们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他们渴望杀戮,渴望鲜血,这个时候,只感觉胸膛之中的杀机像是要溢出来一样。
“杀!”
走在队头的李嗣业一声大吼,踏着被拖翻在壕沟内的寨栅木桩迈过壕沟,手中陌刀在地上重重一顿。
“杀!杀!杀”
一千名陌刀兵同样的方法迈过壕沟,站在李嗣业右边和后面,不到三个呼吸,就已经已经排成了两道整齐的刀墙。李嗣业站在第一排陌刀兵最左侧,另一名陌刀将田珍则站在第一排最右侧。
“举刀!”李嗣业大喊,一千柄一丈多长的陌刀举了起来。接着营地里的火光,张大壮可以看到里面慌乱的人群,隐隐看到有骑兵已经上马,向他们这边行进,但营地更多是混乱的人群,这些骑兵的速度并不快。前进的军号声响起,张大壮迈出脚步,眼角的余光留意着带队校尉身旁跟着的那名旗手,踏进了大食的营寨。
一队来不及上马的大食士兵挥舞着长矛、弯刀,嚎叫着向他们直冲过来。“杀!”李嗣业立即大声吼道,陌刀狠狠劈下,他的身旁,数百柄一丈多长的陌刀兵也跟着一齐向下劈出,同时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杀!”
这是陌刀兵特有的节奏,以杀字吼声来掌握进攻的节奏,每挥一次刀,喊一次杀。大吼不但能激发他们的士气,更重要的是掌握节奏,一方面避免陌刀兵因为过于兴奋,单独冲出去,另一方面就是一齐出刀,能够互相防御。
张大壮对面的是一名同样面目狰狞,双目赤红的呼罗珊宗教战士,挺着一根长矛向他刺来。张大壮下意识地没有躲避,陌刀重重下劈。
直到做出这个动作之后,他才突然反应这一次夜袭没有穿双层重甲,对方这一矛可能会刺伤他。但他也没有空闲多想,陌刀兵有最严格的军令,临阵接敌之际,没有别的动作,只有举刀,下劈这两个动作。无论是否着双层重甲。
幸运的是,长矛几乎刺到张大壮的胸前,却没有继续前进,张大壮看到那名呼罗珊的一整条胳膊被自己左边那名陌刀兵劈断。这时张大壮的陌刀落到他身上,将他从左边脖颈一直到右腰,一刀给斜劈成两半。血液迸射,内脏碎肢乱飞,腥臭和血气扑鼻而来。
呐喊声中,张大壮再次随着队伍迈出一步,陌刀再次高高举起。前面又有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几乎是自然的,机械性的,张大壮连同周围数百陌刀手再次大喊一声“杀!”陌刀重重劈下,将那人的脑袋劈成两半,鲜血和脑浆疯狂喷涌,溅在张大壮的脸上,他感觉到说不出的快意。
张大壮的身旁,五百名陌刀兵也和他一样,刀光泛过,面前的敌人几乎就是切成两半的命运。他们站的密集,几乎肩膀贴着肩膀,有少数士兵出手慢了一下,或者出刀的时候,被地上的杂物、尸体、碎肢绊了一下的,也会因两旁的同伴掩护而化险为夷。
他们几乎没有任何防守动作,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在密集的阵型和整齐的出刀面前,几乎没有任何敌人能直撄其锋。即使在正面战场上,面对敌人冲锋的骑兵,也能如一面刀墙推进,辗碎一切,挡者无不人马俱碎。
当然,陌刀兵这么强,也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练出来的。首先必须要身高体长力气大,比如大唐第一陌刀将李嗣业就身高七尺,力大超群;
其次必须要有过人的胆量,陌刀兵作为专门克制骑兵的兵种,在战场上要面对敌人千军万马冲锋的场面,正面迎上去,在接敌的一瞬间劈下陌刀。这几乎就是在玩命玩心跳,胆气稍有不足,动作稍有迟疑,就是被战马直接撞死或被骑兵直接刺死的结局;
最后就是严格的训练,以及在不断的战斗中磨练,最后才能形成这样如墙推进,敌军人马皆碎的效果。因为陌刀在十年前最先在安西推广的原因,整个大唐,只有安西军陌刀兵最强,而两万四千安西军,推广了十年,打了这么仗,到现在也不过两千陌刀兵而已。
前进,举刀,杀,挥刀,再次前进
鲜血喷在张大壮身上、脸上,那队慌乱中上马的骑兵冲了过来,然而依然没有挡在陌刀兵的推进,连人带马被劈成了两半。稍远一些的敌人开始奔溃,歇斯底里尖叫声和呐喊声在前面回荡,吸引他们前进。
张大壮他们就踏着敌人破碎的尸体,向前一步,再次高高举起陌刀,再次重重劈下,如一面移动的刀墙,辗碎挡在面前的一切。
张大壮也不知道自己冲了多远,挥了多少刀,杀了多少个人,他的眼睛越来越红,面目越来越狰狞,当他感觉自己胸中的郁积的杀气就像要爆开的时候,他发现,他已经杀到面寨栅跟前。
“转向,前排退后,后排向前。杀!”
第一百章 挫锋()
报警声和喊杀声响起的时候,位于大食后营中心位置的艾布达就立即被惊醒。
这名并波悉林麾下第二大将虽然还从未与安西军交过手,但鉴于并波悉林和齐雅德两人都在那只六千人的安西偏师面前吃过大亏,损失一万多精锐呼罗珊战士。艾布达立即就明白,他们碰上了真正的对手,比白衣大食,甚至比叙利亚军更厉害的对手。
加上这一天来,他派出去的斥候多次安西军斥候交手,他们的斥候几乎是被安西斥候的强弓硬弩所压制。因此,生性谨慎的他,在扎营之后,下令两千重骑兵不得卸甲休息。并且在两千重骑兵周围布置了多道鹿砦,连马厩也保护在内。
但是人虽可以穿着盔甲睡觉,战马却不能。动乱刚起的时候,艾布达就立即下令辅兵马夫协助重骑兵给给战马披甲;同时派人到前营稳住局势,就地反击。
让他没想到的是,安西军的夜袭效率会这么高。几乎眨眼之间就摧毁了前营的四面寨栅,然后就围住四面驰射,泼天的箭雨顿时让营地内部一阵大乱。
这些弓骑兵并不敢冲进营寨,而是守在外面骚扰,不停地放箭,两支一千多人的骑队守在前营两侧,另两队却是运动到后营,横向驰射,用弓箭袭击寨栅上和望楼上的卫兵。
由于后营比前营多了许多准备时间,也没有像前营那么惊慌失措,寨栅上的大食卫兵这回倒抵抗了许久,并且用弓弩反击。不过最后还是不得不在对方密集的箭雨中从寨栅上退了下来。
之后这两队安西骑军一队开始拖动寨栅,另一队则透过寨栅朝营地里射箭。少数胆子大的更是跳下战马,取出一张张步弓,朝营地里发射火箭。
这些骑弓的弓力实在太软,飞到最高点后,开始呼啸着往营地里的大食士兵俯冲。穿着双层盔甲的重骑兵根本对此不屑一顾;没有着甲的轻骑兵则是举起盾牌遮挡。就听到一阵雨点般的叮当声,大多数羽箭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一些轻骑兵和战马虽然中箭,但伤势都不严重。
看到后营如此,艾布达相信前营应该也差不多。待到重骑兵战马披好甲之后,就可以一齐出营,轻骑兵驱赶、压迫,重骑兵冲锋碾压,将这些偷袭的安西军杀死,赶跑。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他料想的那样的。
他的一名心腹亲卫气急败坏地向他禀报:“将军,前营溃兵向外面这边冲过来了!”
“怎么可能?就凭这些骑弓,如何能这么快就将前营击溃?”
“不是骑弓,他们有重步兵入营,用的长刀,如同一面刀墙推进,无人能挡溃兵连同受惊的战马四散奔逃,他们的骑兵就守在两侧,驱赶溃兵往后营而来!”
“快拦住他们!”艾布达来不及去想象什么叫如同一面刀墙推进,无人能挡的景象,他只知道,不能让溃兵冲击后营。若是让这些溃兵冲乱后营已经上马的骑兵队列,同时有影响重骑兵战马披甲速度。假如对方那如一面刀墙推进的重步兵再趁势而进,这场战事说不定一溃到底了。
艾布达快步骑跑往前营方向跑去,果然就看到大量的大食士兵和战马犹如惊慌的蜂群,不辨方向的四处乱撞。有很多向两侧跑去的,却被守在外面的安西骑兵用弓箭射了回去。安西军骑弓的力量虽然不是太强,但是面对这群惊慌失措、不知道用盾牌抵挡的人群,杀伤力却是相当的高。
如此一来,在本能的驱使下,更多的人开始朝后营方向冲撞而来。特别是那些无主的战马,更是在本性的驱使下,在营地中左冲右突胡乱踩踏,让整支队伍越发的混乱,溃兵越发冷静不下来。
艾布达站在正中,眼睛睁得不能再大,着了魔一样看着让人不敢相信的溃败场景。无数混乱的军马发了狂一样掉头往后营而逃,冰刃丢弃,士卒互相推搡践踏,惨叫声和惊声尖叫声震天动地、黑衣大食起兵四年以来,向来都是士气如虹,所向无前的,什么时候出现这样的场面。
艾布达眼睛一下红了起来,看得目眦欲裂,同时却不得不立即作出决断。在周围所有人急切的目光中,艾布达咬紧了钢牙,终于铁青着脸,几乎一字一顿地道:“轻骑兵让开通道,出营出击,步兵守好鹿砦,但有冲阵的,杀无赦!”
寨栅之外的高仙芝和马璘远远看到大食轻骑兵正准备绕路出营,立即就汇合在一处,列好阵型,将骑弓收好,从得胜钩上摘下马槊长矛。
高仙芝大声吼道:“大食轻骑兵将要出击,谁愿随某冲破敌阵!”
三千骑兵齐声大呼:“我等愿意!愿意!”
高仙芝继续大喊道:“敌人有骑兵,我们只冲一次,记住一点,靠紧,队列!”
三千骑兵齐声应和:“靠紧!队列!”
在高仙芝训话提振士气的时候,四千多大食轻骑兵已经从寨门鱼贯而出,此刻正在草草列阵。高仙芝手中马槊向前一样,带头冲了出去,三千安西骑兵就在天欲破晓之际,排列成一个整齐密集的方阵,向四千多大食庞大宽松的阵列直冲过去。
砰地一声,两支骑军一下狠狠撞在了一起,发出一阵另人牙齿发酸、头皮发麻的金属碰撞之声和骨骼碎裂之声。三千安西轻骑兵就像一把凿子,一下凿穿了大食骑兵的宽松的阵列,所过之处如热汤融雪,势如破竹,所过之处,大食骑兵纷纷被刺落马下。
这一次完美的密集出击一下把这四千出战的大食骑兵打懵了。他们没想到轻骑兵还有这种打法,已经战死的呼罗珊骑兵当然无法诉说当时的恐怖。但是两旁的幸存者却也看的清楚,他们排成整齐密集的阵列,而大食阵型松散,当安西军冲过来的时候,几乎每一名大食骑兵都要面对两到三把长兵器。
这些大食骑兵顿时就慌了,几乎都是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刺落马下,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看着对方呼啸而去。
这个时候艾布达的重骑兵战马终于披甲完毕,赶在数千前营的溃兵也在这时也即将冲破后营少数步兵防守的鹿砦之际,提前一步出营而战。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地自己轻骑兵的尸体,对方骑兵在三百多步外遥遥对峙,而剩余的三千多轻骑兵竟然不敢前去追击
战场的另一边,高仙芝却是心满意足,早早就派亲卫过去传令陌刀先行上马离开。对峙了不到十分钟之后,剩余轻骑也在他的率领下从容而退。
一场夜袭,已经重挫大食军锋,往后的战事,应该好打许多了吧。
第一百零一章 嫌隙()
清晨的怛逻斯城,东面的天际一轮红日已经喷薄而出,清澈澄净的怛逻斯河像一条的玉带在怛逻斯城城缓缓流过。河面上水汽氤氲,一层薄雾如纱从怛逻斯河飘荡过来,将怛逻斯城笼罩其中,有如仙境。
在气候干燥的河中之地,这样的景象实在是美得让人心醉。
但现在怛逻斯城的主人,石国正王特勒此刻却没有一点心情去欣赏着如梦似幻的美景。此刻他正一脸苦相地站在怛逻斯城头,眼睛呆呆地看着怛逻斯城南数里之外的安西大营。那里有他最看重的长子,英武不凡的那俱车鼻施。
昨天下午一场攻防战,安西军强大的远处火力将城头上的突厥弓箭手压制得死死的,迫使他们只能用骑兵主动出击。本以为骑兵快去快回,一击得手立即退回城内,没想到安西军却早有防备,致使七千出击的骑兵几乎全军覆没,连他的儿子那俱车鼻施也活捉。
当高仙芝两路伏兵杀出,堵住过河吊桥将他们出击的骑兵牢牢包围的时候,当时同样站在怛逻斯城头的特勒急的咬碎了牙,真恨不得立即跳下来城墙,将自己的儿子接应过来。
这是他唯一争气的儿子,也是他最喜爱,最委以重任的儿子,从他八年前,上表唐朝皇帝为那俱车鼻施请封就可以看出。当看到那俱车鼻施在包围圈中左冲右突,却怎么也突不破的时候,那一刻,特勒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好在安西军并没有赶尽杀绝,那俱车鼻施最后被活捉,保住了一条命。这让在城头观战的特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活着就好,活着就有机会!
于是当天晚上,心急火燎的特勒就接连派出了三批队伍前往安西大营,想要把他儿子救出来。然而这支安西军打了十几年的仗,作战经验何等丰富,整个营地防卫何等森严。
每个营地,不但树有两仗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