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张孝忠就见到了让他终身难忘的恐怖画面,这建宁王仿佛是个杀神一般。一杆大枪在他手中如闪电般上下翻飞,盘旋飞舞。不但将他和战马遮护得风雨不透,所过之处,更加是血花四溅,人头滚滚,惊呼和惨叫声连成一片。
非但建宁王自己强悍到没边,胯下的汗血宝马同样是万中无一,极品中极品,冲阵厮杀中,速度不减,总能灵巧地寻着空隙左冲右突、辗转腾挪,才几个呼吸,就载着马上的“建宁王李倓”杀透了三百多人的拦路骑兵的左翼,然后再次冲入拦路骑兵的中军。
这哪里还是人,这分明就是地狱里的仇人恶魔,这分明就是万人敌!
一股凉意,瞬间爬上了张孝忠的脊背,他有些如梦初醒的意识到,原来自己这边都被这“建宁王李倓”给耍了。
这建宁王先是主动撞上自己这边的骑队,然后转头就跑,那他既然是幽州军的头号死敌兼头号心障,现在又孤身一人,给这边的第一反应,自然就是追了。
然后追击的过程中,总是保持在大约两百步的距离,既不远,又不近,给人的感觉就是加把劲就能追上;每隔一两息放一箭,虽然都是箭无虚发,但毕竟一次只死一人,相对几千人的庞大基数来说,很容易让人忽略不计。
而且越是这样,自己这边就越会紧追不舍,因为所有的人都会想,你越嚣张,越挑衅放浪,在这些人心里,就越期待“等下追到你之后,就越要狠狠折磨你,虐杀你,叫你嚣张狂妄”的这种结局,然后就被他一路引到这里。
到现在,那“建宁王李倓”突然发威,单枪匹马冲入敌阵,竟无一人能挡,所有的人这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叫做——万人敌,而自己这边不过三千骑而已。
于是,之前支持他们一直紧追不舍的那种“叫你嚣张,叫你挑衅,叫你装比,等下要你好看”的心理预期,一下被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当萧去病冲破拦路骑兵的右翼之后,之前一直在他后面紧追不舍的一千多幽州骑兵顿时慌作一团,转身而逃。
可是他们一路紧追不舍,幽州马不比天策军的战马,喂的都是粮食豆料鸡蛋胡萝卜这样的高级饲料;这些长期以来以草料为主食的幽州战马,到这个时候马力早已消耗得差不多。
另一方面,或许是因为过度的恐惧,这些幽州骑兵竟然不知道分散开来跑,而是顺着来路一窝蜂地往回跑。
既然如此,萧去病又岂会这么轻易就放他们回去,在再次扫荡了一圈拦路骑兵,又一轮箭雨射的之前在桥头下马列阵而战的幽州骑兵落荒而逃之后,萧去病就顺着原路追了过去。
追就追吧,他还一边追,一边喊:“哎,那个谁,张孝忠是吧,别跑啊,再跑本王就一个不留全杀了啊!”
沛然雄厚的声音,一下声传数里,仿佛响在每个人的耳边,于是乎,这近千名的幽州骑兵越发吓得不要命的往前狂奔。
然后萧去病又继续喊道:“安禄山那杂种胡就要完蛋了,陛下已经任命本王为征讨元帅,范阳、平卢节度使,并许本王平乱之全权,节制天下各镇兵马。
回纥已经投降了啊,各镇兵马正在集结过来,范阳也被包围了。再不投降就是死路一条啊!”
张孝忠麾下的三千先锋骑兵。本就以奚人骑兵为主。这些胡人特别是奚人本就反复无常,投降成性,反叛成性。
很多普通奚人战士一年叛附大唐十多次就不说了,近十年来,光整个奚这个部族,投降又反叛就超过十次以上。
现在一听说“建宁王”竟然被任命为这么大的官,而且准许他们投降,这些能听懂唐音的奚人就有了犹豫。
安禄山这边迟早要完。这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的嘛,既然准许投降,那为什么不呢?投降对我们奚人来说,不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吗?
然后这些能听懂唐音的奚人便大声将萧去病的话给翻译出来,询问周围人的意见,更多的人都把眼光望向了张孝忠。
也有少数受安禄山蛊惑比较深的,就在队伍当中大声道:“假的,不要信!”
“他在骗我们,等我们停下来,他就会将我们全部杀死!”
张孝忠也是想投降的。他的父亲在开元年间就内附唐朝,还做了鸿胪寺卿这样的大官。所以张孝忠与很多刚刚投降安禄山苦哈哈的契丹、奚、室韦这些一心想南下劫掠的胡人不同,他是从小过惯好日子的。
他跟着安禄山造反,固然有身为胡人倾向安禄山,并且受安禄山宣传蛊惑的原因在内,但也有一丝被胁迫原因在里面,没办法啊,安禄山是节度使啊,节度使的话不敢不听啊!
唐朝节度使的权力简直太大了,如果一个副节度使或者某军军使(比如范阳节度使统辖经略军、静塞军、北平军等九军,每军的老大为军使),没有一点后台势力或者跟节度使关系不太好,节度使是可以不经过任何程序,不要任何借口直接杀死对方而不用付责任的。
而且因为受过一点汉化教育,对唐朝其实也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感情的,现在安禄山局势又如此不利,张孝忠自然不愿跟着安禄山一起陪葬,老早就想投降唐朝了,但心里确实害怕建宁王是骗他们,因此犹豫不决。
便在这时,萧去病已经追到到一百五十步之内,手上连珠箭发,一个人就射出了一阵箭雨,跑在后面的幽州骑兵下饺子噼里啪啦摔下马来,惨叫声此起彼伏,其他的幽州骑兵一个个就吓得亡魂大冒。
随后萧去病把巨弓往弓袋里一插,随手摘下长枪,猛地一夹马腹,小红马爆发出最快的速度,像一道红色的闪电一般,一头就从后面撞进几百叛军骑兵的军阵当中,在里面生生就犁出一条血路。
与此同时,他嘴上却还不闲着,声若洪钟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本王数到五,减速下马的饶你们不死,继续往前逃的,一个不留啊!”
“一”话一说完,萧去病就喊出了第一个数字,张孝忠紧接着大喊:“建宁王,你可不能食言啊”
“二三”萧去病没有回答张孝忠的话,甚至根本没有理会,喊完一之后,在下两秒和下四秒,他便直接喊出了二和三。
这个时候,萧去病已经策马追到张孝忠身后了,他稍微停了一听,长枪扫荡一圈,杀死最近的四人之后,枪尖就直接搁在张孝忠的肩头上了:“四”
张孝忠立即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来不及思考就一勒战马,大声喊道:“勒马减速,我等愿降!”
仅剩下的七百多人立刻勒马加速,准备下马投降,这时萧去病已经策马冲到了他们的最前面,他猛地一扯缰绳,小红马一下横在道路上,前蹄腾空人立而起,马上的萧去病长枪往左面一指,大喝道:“五!”
七百幽州叛军骑兵同时下马,跪在了地上,叩头不止:“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小红马两只前蹄重重落地,萧去病嘴角带起一抹冷笑,开心起来:“好的很,那你们现在就是本王的手下了,本王说到做到,只要投降,就能免死。
若是差事做的好的,不但能吃好的,穿好的,住最好的房子,娶最漂亮的小娘子,就是以后成为大将军也不是不可能。”
好比驯狼,首先要做的一定是将对方狠狠打趴下。然后诱之以利。驯狼是食物。驯这些反复无常的幽州叛军,用的就是各种好处,俗称画大饼。
萧去病让张忠孝翻译一遍,一众之前还惶恐不已幽州叛军立刻就眼中放出贪婪的光,萧去病亲眼看到,个别幽州兵脸上竟然不自觉露出残忍的笑意和一副“就这样”“这也太轻松了”的表情。
萧去病语调一寒,声音冰冷:“然,要做本王的手下。就必须遵守本王的规矩,若是再有异心,再想着草原上那一套叛附不定反复无常,一有发现这些苗头,即刻处死!
本王的规矩有很多,怕你们记不住,先说三点。其一,一切行动听指挥,这个指挥自然是本王、天策府、还有本王指派给你们的长官的指挥;其二,遵守大唐的律法。不许伤害大唐的百姓,不许抢占百姓的财物。更加不许杀人和劫掠;其三,上面说的,若有违犯一丝半点,绝不姑息手软,立即处死!你们要互相监督,揭发有功,隐匿者被发现当做同罪,一起处死!”
翻译过后,七百多人全都唯唯若若,战战兢兢,与他们之前的那种野蛮凶狠,残暴残忍简直判若云泥,个别会说大唐话又情绪激动的更是声泪俱下的当场诅咒发誓。
但萧去病自然不会相信他们。
萧去病继续道:“话又说回来,你们之前犯了那样的死罪,大唐待你们不薄,你们却跟着安禄山那杂种胡造反,杀了那么多唐军将士,残杀那么多手无寸铁的大唐百姓,烧杀抢掠,歼银掳掠,无恶不作,总不能最后打不赢了,说一句投降,之前做过的恶事就一笔勾销吧?
你们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张孝忠面色苍白,一下汗透重衣,他声音颤抖地道:“建宁王,我们已经知罪了,只求建宁王饶我们一命,给我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今生今世,我等一定对建宁王肝脑涂地,效之以死!”
萧去病冷哼一声:“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一通翻译过后,不管真情实意还是虚以委蛇也好,七百多幽州叛军全都声色俱厉大哭起来,表示一定改过自新,将功赎罪。
信他们才有鬼,萧去病咬牙切齿道:“说的没错,你们每个人都是罪人,全都罪大恶极,全都应该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
萧去病明显闻到了骚哄哄的气味,显然有人吓得夹不住尿了,想反抗又不敢,跪在地上只是筛糠一样发抖,还有的就偷偷想往横刀上面摸,但又不敢。
萧去病冷冷的声音继续传来:“所以,你们现在别想本王会把你们当一个人对待,更别想受到优待,四海商社、天策府有钱有粮、有酒有肉,但不是给你们这些罪人的!
你们只有在赎罪以后,你们在本王的眼中,在天策府的眼中,在大唐百姓的眼中,才算是一个人,你们才有资格获得本王说的那些,好吃的好喝的,好房子,还有数不清的钱。
你们赎罪的方法有很多,首先就是要真正认识到了你们深重的罪孽,认罪,反省这是第一步,到时候本王会把你们关在集中营,派训导官给你们
这就是本王允许你们投降的条件,有没有谁觉得接受不了的,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站出来,本王现在就放你们走!”
仿佛一道惊雷劈在张孝忠的心头,跪在地上的张孝忠再次忍不住浑身打颤,冷汗再次不要命的冒了出来,这建宁王小小年纪,操弄人心的手段,让他不寒而栗。张孝忠心里只在祈祷,不要上当,不要上当。
然而那七百多人听不到他的祈祷,真的就有一百来号人站了起来,表示自己崇尚自由快活,不能接受如此苛刻的投降条件。
然后萧去病就笑了,和颜悦色地命令他们他解下兵器盔甲站到一边,然后扬了扬手让剩下的五百多人起来,开心道:“好了,还记得本王说过的规矩吗,第一条是什么?”
张忠孝声音颤抖道:“一切行动听指挥,重点就是要听建宁王的指挥。”
十几个会说唐音的也这样回答:“一切行动听指挥,重点就是要听建宁王的指挥。”
萧去病更开心了,笑着道:“那本王在说这些规矩之前,还说过什么?”
张忠孝恭谨道:“不得再有异心,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反复无常,一有发现这些苗头,即刻处死!”
一百来号人当中的能听懂唐音的人立刻就慌了,哆嗦着再次跪下来摇头乞降,但萧去病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是盯着张孝忠和他身后五百多人,冷冷道:“那就听本王的指挥,把这些到现在还心生异心的,都杀了吧。”
张孝忠把话翻译完毕,那边一百多人自然是各种求饶,而这边五百多人,在沉默和眼神交流两三息之后抽出了腰间的横刀。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距离之前发生战斗那座石桥不远的汾州城,城墙上满满的守城团结兵(由州刺史征发并统领的半农半兵的乡兵),便在两名天策内卫的带领下出城抓捕了两三百幽州兵,打扫完战场之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建宁王李倓”一个人押着五百多骑幽州兵,来到城门口叫门。
在萧去病出示金鱼符和圣旨之后,守城的太守(就是刺史,唐朝州郡、刺史和太守总是变来变去)这才带着团结兵打开大门,将这五百多在城门外就解除武装的幽州兵引入城池,并安排专门的地方和专门的人将他们看押起来。
然后便在一群人惶恐,害怕,忧心不已,夕阳西下的时候,萧去病来到了关押他们的军营,找到张孝忠:“走嘛,赎罪立功的机会来了,本王需要八十骑跟着本王一起夜袭幽州叛军”(。)
第七十五章 挽天倾(十二)()
大唐天宝十三年,九月十二,大唐西京,长安城。
往日的繁华喧闹,歌舞升平,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极盛景象,已经没有了踪影,笼罩在长安城内外的,是一种紧张而忐忑的心情。
虽然自几个月之前,安禄山麾下的二十七万幽州军在河北道境内四处劫掠,竟然抢到了五姓七家的范阳卢氏和清河崔氏的头上,之后天下嚷嚷,举国上下都说安禄山必将造反。
长安城内,上至公卿大夫,富豪权贵,下至平明百姓,贩夫走卒,也无不在酒席之间,茶余饭后,将安禄山和幽州军作为谈资,大骂安禄山中山之狼,狼子野心恩将仇报云云。
国子监的太学生,世家勋贵的年轻子弟,更是上下奔走,大声疾呼。在青楼瓦舍呼朋引伴,置酒高会之时,一个个也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慨然有一旦朝廷照他们说的去做,或者对他们委以重用,便能立刻诛除奸邪,刷新朝纲,澄清天下。小小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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