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璋(李岫的字)兄大才,才四五天时间,四轮马车就造出来了?这一路可是坐着四轮马车来的?”
李岫有些拘谨地笑了一下,对于萧去病的亲热也有些讶然,连忙道:“幸不辱命,而且也不是我们将作监一家的功劳,萧府监属下左尚署亦出力甚多。”
随从李岫一起来的,还有萧去病所掌管少府左尚署令包巧,和将作监下属左校署令訾山,以及五名两署的工匠和小吏,萧去病朝他们点头示意,满意道:
“干得不错,包巧,你把这次研发的有功人员列份单子给我,我与李大匠一起为大家请功,钱帛的封赏等下就有!”
这七名工匠和官吏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这萧大将军办事果真像在军队一样,赏罚分明,虽然有时候累一点,但每个人做事的人心气都是高的。
自王鉷倒台以后,至少在这段时间里,萧去病是风头一时无两,不管办什么事情,各个部门都是尽量给予配合。
萧去病当然也老实不客气,趁着这个机会,一下把摊子铺得老大。除了龙武禁军和羽林军的训练以外,从李隆基那里争取来的各项差使全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而萧去病对于这些,老实说,是没多少经验和手段的,法术势几乎不懂,唯一的长处就是赏罚分明,有钱,不吝赏赐,并且能够下到最基层,聆听每名工匠和手下的建议。
如果谁有好的点子或者建议,则立刻予以重用,对于那些不堪任用,尸位素餐,玩忽职守的也一点不留情面当即贬斥。
这名叫做包巧的之前还只是左尚署丞,就因为提了两条被萧去病夸奖的建议,立刻就和原来的左尚署令对调了一个位置。
最让这些下属和工匠惊奇的是,这位新出炉的天子宠臣,萧大将军,虽然在很多地方看上极为生涩,但对于下属提的意见和点子,却全部都能在第一时间判定出好坏,而且大多数都很快就能得到证明。
这样一来,虽然只有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但萧去病已经在少府,军器监,以及和市和籴,坊作两个临时衙门的大多数官吏和职员心中竖立了一定的威信。
看到萧去病王霸之气大开,大手大脚撒钱,一旁的驸马都尉兼萧去病的临时秘书独孤明,就忍不住摇头苦笑。
之前从少府铸钱监出来,萧去病就给他一张单子,凡事参与金银币铸模和铸造有功人员都有十匹到五十匹绢帛的奖赏,甚至连每名做事的工匠也都发了两匹绢帛,说什么调动他们的劳动积极性。
这个给朝廷和上官干活,就算时间紧,任务重,加班加点了一点,那还不是应当应分的么?哪有多做一点事就发半个月的俸钱做奖赏的呢?不过貌似还真有效,自己带人去送奖励的时候,那些工匠都把胸口拍得山响,一个个都干劲十足!
而且萧去病对自己也算不错,自己之前无端遭来横祸,被皇帝免去官职赋闲在家,现在总算有个事做,而且儿子独孤羽也在他麾下受到重视。
这萧大将军如此特立独行,雷厉风行,说不定真能成就一番大事也不一定呢。
独孤明想这些事情的时候,萧去病已经跳上了四轮马车,亲自驾车到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转弯什么的都没问题,唯一不满意的地方还是车厢的悬挂问题,还需要李岫、包巧、訾山他们好好研发改进。
萧去病跳下马车,对着正满脸期待看着自己的李岫和包巧他们大声说道:“转向不错,车厢还是不稳,有点摇啊。悬挂还是没有做好,还要多加改进才行。”
李岫和包巧等人脸色顿时一红,转向不错那是因为萧去病给了四轮马车地盘的转向结构图;悬挂没做好,是萧去病要他们解决的难题,而他们没解决好。
李岫道:“萧府监,这个我们知道,我们有好几设想,就是想来向你商讨一下,哪一个办法好”
萧去病摆了摆手,笑着道:“岩璋兄,还有包署令和訾署令,这四轮马车我只是听师父讲过,对底盘结构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
至于车厢怎么安放才安稳,震动少,我知道和懂得的并不比你们多。你们不必来问我,有什么想法尽管去试验,需要经费就找独孤驸马。”
四海商社在明年就将正式运转开来,四海商社旗下的商队在不久的将来就要遍布大唐还有周边各个角落。货物往来,对物流的要求将越来越大,之前老式的两轮马车已经不能适应需求了。
两辆马车虽然在速度、灵活性和适应性上诱很大优势,但有个致命缺陷,货物的重量有一小半是压在拉车的牲畜上的,而且平衡性、稳定性也差。重心靠后容易翻车,重心太靠前马又承受不住,而且不管怎么调整,两轮马车的载重依然少得可怜。
四轮马车则不同,牲畜只要提供向前的牵引力,不必承重。在良好的路况下,同样一匹马改拉四轮马车,载货量可以是两轮马车的好几倍,而且还不必担心翻车。
并且四轮马车的原理也极其简单,在唐朝前面一千多年就已经在欧洲被发明出来。其底盘结构无非是在前面两个车轮的车辕上装一个可以转向的转轴,后轮车辕拉杆的前端套在这个转轴上。
于是五天前,萧去病画了两张结构图,交给包巧让他想办法造出来,少府左尚署本来就是负责车乘制造的。又因为将作监左校署负责木器制作,李岫木器和各种器物制造上又是行家,所以在包巧的建议下,萧去病便找到李岫一起来研发。果然这个李岫一看到萧去病的图纸,立刻兴奋地直呼巧妙,然后就以万般的热情投入其中了。
于是两个部门几十号人在一起研发了四五天,底盘一天就做出来了,非常灵巧,但车厢如何安放却让众人费劲了脑筋依然不够完美,最后他们都寄希望于萧去病。这四轮马车既然是他提出来的,想必他会有好办法,哪里知道萧去病也说不知。
萧去病确实不懂,不过即使懂也不会直接告诉他们,他需要是这些技术人员的自身不断的进步,不断地学到新的知识,而不是凡事都来问自己,形成依赖性。
别说自己不是万能的,就算是万能的也无法一个人做所有的事。所以萧去病必须培养他们的探索精神,激发他们的研究热情,到时候就会出现越来越多的技术人才,大唐的科技水平才会一点点提高。
萧去病已经在这些工坊说过了,凡是能够发明创造一些有用的东西,或是对原来的技艺作出重大改进的,自己都将重重有赏;如果感觉对方是个人才的,还将委以重任。此命令一下达,这些工匠和技术小吏这几天简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没日没夜地鼓捣东西。
李岫和包巧等人有些失望,但转瞬又高兴起来,原来萧大将军也有不如我们的地方,立刻对自己充满信心,赶着这辆马车就要回去继续想办法改进。
萧去病留下了李岫,引着他来到一间会客室。在李岫和李倓微微疑惑的眼神中,萧去病缓缓开口:“岩璋兄,去病把你请到这来,是想和你说一说令堂的,不知道岩璋兄对令堂的所作所为怎么看?”
李岫神色复杂,“子不言父,我能说什么呢?”
“那我试言之,岩璋兄看我说得是否有道理。”萧去病语气淡淡道:“令堂中书令左仆射李相国,能吏出身,一步一步坐到宰相这个位置,一当就是十九年。
他做事有能力,兢兢业业,御下有手段,威严甚重。这么多年来,大唐在他的治理下也算是蒸蒸日上,没出什么差错。这这几点上看,李相做宰相是合格的。”
第七十四章 要有信仰()
李岫脸上露出有些激动的表情,没想到萧去病会如此肯定他的父亲。对于这点,李岫是清楚的。
李林甫并没有尸位素餐,他在宰相的位子上是做事的,每天都尽心尽力处理如山的公文,劳心劳力,十九年没有一天休息。大唐在阿爹的治理下,也在稳步地向前发展。
李倓听到萧去病这样说,一双眼睛立刻瞪得溜圆,好像不认识萧去病一般,头发简直气得要立起来,仿佛在向两人诠释什么叫怒发冲冠。
萧去病没有理他,心说这孩子还要继续历练,或许应该把他放出去,多经历一些事才能成长。萧去病继续说道:
“但是李相有一个最大的问题,私心太重,嫉贤妒能!他的私心在于为了保住相位不惜一切手段;
为了杜绝边将入朝为相,他向陛下建议重用不识字的蕃将守边,这其中的危害我不说相信岩璋兄也能想到;
为了排除打击所有的竞争对手,他口蜜腹剑,手段用尽,李适之,严挺之都是这样被他排挤的;
这还不算,仅仅是因为王忠嗣功劳太大,能力太高,李相害怕他入朝为相,竟然丧尽天良陷害如此大唐柱石,国之良将至死!”
李岫脸色越来越难看,对于萧去病说的这些事,李岫比谁都清楚他阿爹做得有多过分。他也曾多次劝诫过,但李林甫总说势已如此,如之奈何。
已经做了这么多坏事,得罪了天下人,就更加要牢牢保住相位,否则一旦失势,就会被人群起而攻之,死无葬身之地。
仿佛会读心也似,萧去病继续道:“除了这些,李相更是得罪了天下人,还是为了保住相位,他堵塞了天下学子的进身之阶,弄出一个野无遗贤的闹剧,虽然陛下果真被他蒙蔽,但那些因此无法入仕的学子却将李相恨得要死。
李相现在每次出门,身边都是高手环伺,一百名金吾卫士兵为其开道,可知李相也知道害怕了;
我听说他每晚睡觉都不安稳,睡半个时辰换一个房间;家中夹壁暗道遍布,每日提心吊胆,贵为宰相,日子却过得连普通富家子都不如。去病不才,有一言请岩璋兄替我问问李相。”
李岫疑惑道:“萧大将军请讲,岫一定把话带到。”
萧去病道:“李相年齿今年六十又九,春秋已高,我观他脸色潮红,说话气喘,可知他忧思过多,五心烦热,不思饮食,夜间盗汗”
萧去病顿了下,缓缓说道:“不知道李相可曾想过,一旦他病倒或是故去,他之前得罪的人可会放过他?
要踩着他往上爬的杨国忠可会放过他?他的身后事会如何?他的子孙会如何?岩璋兄或是你哪位兄弟可有这个本事应对这一切?”
李岫的汗一下就流了出来,阿爹一直说势已如此,就更要牢牢保住相位和权势,怎么就没想过他年岁已高,而且食少事多,已经强撑不了几年了。一旦阿爹身死,靠我们又如何面对这天下皆敌呢?
萧去病嘲讽道:“难道李相指望杨国忠会善待你们?杨国忠小人也,睚眦必报他不会不知道吧?难道他指望吉温或者安禄山到时候对你们施以援手?
你们大概不知道吧,三姓家奴吉温早在几年就已经背叛了李相,同时投靠了安禄山和杨国忠,现在他还想来投靠我,呵呵,吉温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旁边的李倓一下笑了起来,师父说话真逗。李岫颤声道:“那还有安禄山呢?”
萧去病笑道:“安禄山就更靠不住了,安禄山其性如狐,虽然每次在李相面前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但请李相以己度人试想之,一个人身居高位之人,难道不是越害怕一个人,就越发地想除掉一个人吗?否则即使身居高位也每日胆战心惊,又有什么趣味呢?
人之常情如此,那安禄山又岂能例外。李相得势一天,安禄山大概会对他惧怕恭敬一天,一旦李相失势或者故去,只怕第一个跳出来撕咬李相的就会是这个安禄山。
他又是一个报复心特别强的小人,只怕到时候你们就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响鼓不用重捶,李林甫多聪明的一个人,特别是对人心阴暗面的认识,只怕要胜过萧去病几倍,这话一传到他耳朵里,他自然就能明白萧去病说的没错。
这种心理,本来以萧去病这样的人生经历是说不出来的,但他却对这段历史较为熟悉。他知道在原来那个时空里,远在范阳的安禄山知道李林甫已死的消息,这把悬在他头上的利剑终于撤去,他竟然兴奋激动得两天睡不着觉。
然后紧接着安禄山就开始报复行动,与杨国忠勾结,指使被自己招揽的前阿布思的手下诬告李林甫勾结阿布思谋反作乱。
以致已经下葬的李林甫还被李隆基下令将尸体挖出来,将陪葬的紫色官服和宝珠等扒下来,改用小棺材下葬,子孙通通流放发配,最后全都被痛打落水狗,死于非命。
李岫已经四十不惑,倒也不傻,知道萧去病不会单单只是为了给他阿爹提个醒,必然有自己的目的。
他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迅速崛起的政坛新秀,沉声道:“萧大将军只怕不只是想说这些话吧?”
萧去病看了李岫和旁边的李倓一眼,这小子耳朵竖得高高的,眼睛亮亮的,偏偏又努力装出一副不怎么关心的表情。真是够了,这个样子骗得到人才怪呢。
萧去病笑着道:“自然,我想和李相达成一个约定。”
李岫一脸疑惑:“什么约定。”
萧去病娓娓道:“首先,有些话要岩璋兄先帮我带到,第一个,我无心相位,只想将四海商社做好,赚许许多多的钱,然后把大唐武学的事情做好,练出一支精兵来;
所以我不会对李相产生任何威胁,这是第一个,第二个就是我也无心与李相为敌,即使之前他与王鉷一起陷害我。”
李岫道:“我该如何让家严相信你能冰释前嫌,以德报怨呢?”
“相不相信是你们的事,我相信李相有自己的判断,而且我也没说过要以德报怨。”萧去病笑道:
“下面是约定,可以叫做互不侵犯之约定。我不会与李相为敌,李相也不得与我为敌,如果我与某一方相斗,比如杨国忠、陈希烈、吉温、安禄山等,请李相保持中立。
作为回报,我可以做出两点承诺。第一,假若不久之后杨国忠与李相相斗,我也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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