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哭天抹泪的道:“二爷饶命啊,我那哥哥虽不晓事,可家中上有老母在堂,下有儿女……”
“行了、少说这些没用的!”
孙绍宗没好气的打断了她的话,又道:“你那哥哥姓甚名谁?等我去衙门问问,只要不是主犯,便给他安个检举揭发戴罪立功的名头——不过这充军发配是免了,几十大板和罚银却少不得。”
“多谢二爷开恩、多谢二爷开恩!”
那小妾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道:“我那哥哥姓倪名二,还有个诨号叫做‘醉金刚’。”
“醉金刚倪二是吧?我记下了。”
孙绍宗说着,便径自向着前厅行去,直到走出老远,还听倪姨娘在那里谢个不停。
唉~
真是越来越腐化堕落了啊!
愈发的感慨着,孙绍宗这才到了前厅之中。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甫一进门,便见冯薪满面堆笑的迎了上来:“这一科下来,以后大人便多了一批举人门生,待到明年春闱过后,说不得那新科进士见了您,也得称呼一声老师呢!”
“有日子没见,你小子这张嘴倒是越来越会说了。”
孙绍宗向上首的客位一比划,又径自坐到了主位上,笑着调侃道:“莫不是跟你家那位才女学了几招?”
“我倒是想学,可也得先听得懂才成!”
冯薪跟他向来是不避讳的,嘿嘿笑道:“那婆娘平日说话文绉绉的倒还没啥,上个床竟也诸多说辞,听的我头都大了,只好扑上去一通猛捣,她这才咿咿呀呀的说起了‘人话’。”
听他几句话,便又直奔下三路去了,孙绍宗忙踩了刹车,扯回正题道:“对了,你这次来,可是我上次托你查的东西,已经问清楚了?”
“那当然,我就是误了皇差,也不敢耽搁了大人您的事儿啊!”
冯薪说着,从袖筒里取出一本小册子,双手捧着送到了孙绍宗面前。
孙绍宗接过来随手翻了翻,里面却是各种建筑材料,和匠人酬劳的价目表。
上面非但价码罗列的十分详尽,还一一标出了各种材料的特点,以及该如何简单的分辨其优劣。
其中一些小窍门,不是冯家这样几辈子倒腾木料、石料的世家,还真总结不出来!
孙绍宗将那价目表放到茶几上,满意的笑道:“老冯,这效率够高的啊——等我和大哥商量好起园子的事儿,怕是还要劳烦你替我张罗张罗。”
“大人您这话说得就见外了,要不是有您,我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埋着呢!有什么吩咐,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冯薪拍着胸脯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即却又劝道:“不过今年好几家皇亲同时修了大园子,市面上的好木料都涨疯了,大人若是不急的话,不妨先等上个一年半载的,再破土动工。”
其实什么修园子云云,孙绍宗不过是随口胡扯罢了。
当初在荣国府遭了算计,虽说最后因祸得福,反而收了平儿这个内应,但这梁子他可是记下了。
贾雨村老奸巨猾,又是孙绍宗的顶头上司;王熙凤背靠王贾两颗大树,本身又是闺中妇人,想要报复起来都有难度。
只那赖大身份差了不止一筹,更是害他‘失身’的始作俑者,自然便被孙绍宗视为了突破口。
尤其如今荣宁二府正在修园子,主要管事的就是赖大与他兄弟赖二,以赖大的胆大妄为,要不趁机中饱私囊,那才真是见鬼了呢!
故而孙绍宗才找了冯薪,探听修花园的价码,好从这方面打开缺口,给那赖大当头一棒。
此时冯薪劝说暂时不要修园子,倒正对了孙绍宗的心思。
他便故作迟疑道:“最近这价钱真的涨了许多?”
“可不!”
冯薪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道:“各种材料少的涨了一倍,多的足足翻了四五翻!”
“如今那几家皇亲国戚,也都是骑虎难下,半途而废吧,丢不起那人;继续往下修吧,又财力不济——如今满京城的东拼西凑,也不知欠下了多少亏空!”
听到这里,孙绍宗心中一动,忙问:“那荣国府呢?难道也欠下了亏空?”
“这个嘛……”
冯薪知道孙家和荣国府的关系,倒也没怀疑什么,挠头道:“荣国府家底儿倒是比旁人厚些,可如今也一样是入不敷出。”
妥了~
若是富裕的时候,豪奴拿些好处倒还没什么,如今荣国府已然落下了亏空,却如何能容赖大上下其手?
第119章 捏合出来的推理【上】()
冯薪无意间透露出的消息,让孙绍宗又多了几分把握。
不过要想让这份明细,真正发挥出作用来,却还要选个合适的契机才行。
好在这事儿不急,慢慢等总会有机会的。
“大人。”
孙绍宗正沉吟着,就见冯薪前倾着身子,一脸八卦的问:“听说您昨儿去查那个‘血字连环杀人案’了?”
孙绍宗奇道:“怎么,你对这案子也有兴趣?”
“案子我倒没什么兴趣,不过听说那个叫什么靳一川的,特喜欢收集人皮!”冯薪道:“听说他连睡觉都要搂着人皮,差不多把那玩意儿当老婆了——大人,这事儿不会是真的吧?”
靳一川倒确实有一手剥皮抽筋的手艺,但那是为了严刑逼供,应该不至于会有这么变态的爱好……吧?
孙绍宗皱眉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街上啊!如今四九城都传遍了,说的还不止这些呢!”
冯薪掰着手指头道:“有人说,他为了立功,曾经把一个大肚婆搞到小产;还有一次他跟人比武输了,竟然诬赖人家私藏禁物,把人家一家满门都给弄死了;再有……”
听冯薪一幢幢一件件如数家珍,孙绍宗的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靳一川到现在,也不过才死了三天,他又是在北镇抚司里做事,按说消息应该封锁的相对严密才对,怎么会弄出这许多的流言蜚语?
再说这么荒唐离奇的谣言,真有人会相信吗?
“为什么不信?”
冯薪疑惑道:“前面几个死的,不都是一个比一个坏么?那个捕快都能强占人家的祖宅、妻女,这靳一川做下的恶事,总不会比他还少吧?”
一个比一个坏?
这话便如醍醐灌顶一般,霎时间让孙绍宗有了新的推测!
之前他就一直想不明白,那凶手用了《ABC谋杀案》的手法,偏偏在杀死靳一川时,却不肯费心思遮掩熟人作案的嫌疑。
那么有没有可能,凶手杀死前面三个人,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而是想要利用惯性思维,让靳一川身败名裂呢?!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孙绍宗干脆起身道:“老冯,我有急事要去北镇抚司一趟,今儿就不留你了!”
冯薪一愣,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后来见孙绍宗满面急迫,却并没有什么恼色,这才连忙告辞离开。
匆匆送走了冯薪,孙绍宗便喊人备好了坐骑,赶奔北镇抚司而去。
一路无话。
到了侦缉司的院里,便见秦克俭、卢剑星、沈炼三人,正围坐一起愁眉不展。
“大人!”
见是孙绍宗进来,卢剑星和沈炼忙起身行礼,那秦克俭也不情不愿的拱了拱手。
孙绍宗此时也没功夫同他计较什么,急吼吼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听说凶手非但把靳一川杀了,还放出这许多流言,要毁了他的名声,卢剑星和沈炼都是愤恨不已。
那秦克俭皱眉沉吟半响,却道:“就算真是如此,又有什么意义?不还是一样,难以推断出凶手的身份吗?”
“不然!”
孙绍宗上前,取了笔墨纸砚摆在桌上,然后道:“既然推测出,他行事前后矛盾的原因,这些支离破碎的线索,便可以勉强捏合成一个故事了!”
“首先,凶手杀其它三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而是要搞臭一川的名声!”
“可他这么一个个的杀过来,闹得满城风雨,难道就不怕靳一川会因此而提高警觉,变得难以下手吗?”
“然而他似乎并不担心这一点,而且也确实在风声鹤唳的情况下,近距离突袭杀死了一川!”
说到这里,孙绍宗提笔在那张白纸上写到:凶手是靳一川不会怀疑的人。
接着,他又继续道:“其次,凶手为了把这四桩案子串联起来,就必须留下一些记号。”
“但他不留别的记号,偏偏留下了‘神断’二字,顺势向我进行了挑衅,所以……”
他又提笔在纸上写下:凶手是个极为骄傲自负的人。
“再者,费这么大劲儿,就为了让一川死后背上骂名,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绝不至如此。”
“但凶手知道靳一川绝不会疑心自己,而且又是个骄傲自负的人,没理由会忍耐许久都不出手。”
说着,孙绍宗再次提笔在纸上写到:凶手与靳一川是最近结下深仇大恨,而且靳一川并不知情。
“还有,凶手明明可以借助前面三桩案子,避免被怀疑是熟人作案,但他偏偏没有这么做。”
“那是不是说明,他并不在乎我们调查一川的亲朋故旧?”
孙绍宗又在那纸上写到:凶手并不是靳一川的熟人。
最后他将那张纸拿起来,吹干了上面的墨迹,重新梳理道:“因此可以推断,凶手是一个与靳一川并不熟悉,却又因为某种原因,不会引起靳一川警惕的人。”
“这个人最近因为某些事情,与靳一川结下了深仇大恨。”
“但这个仇恨却不是显性的,而是隐藏着的,甚至间接产生的,所以靳一川本人并不知情。”
“因此凶手便展开了一连串的行动,意图让靳一川身败名裂而死,并且他还十分自负的挑衅了我。”
说着,他又提笔写下了‘某种原因’、‘某些事情’八个字,然后在‘某种原因’四字上画了个一圈。
这才又继续道:“具体是什么事情结下的仇,暂时还推断不出来,但一川是因为什么原因,对一个不算熟悉的人失去了警惕心,现在倒是可以推测推测。”
说着,他又写下‘亲’、‘权’三个字。
“我想其中的原因,大概不会超出这两个字——首先是这个‘亲’字……”
“大人。”
卢剑星提醒道:“一川是个孤儿。”
“我知道他是孤儿。”
孙绍宗耸肩道:“再说了,真要是他的亲戚,即便不怎么熟悉,也一样会被怀疑——我说的这个‘亲’字,指的是亲近之人的亲人,譬如说你们的父母妻儿,和一川并不见得熟悉,却一样可以……”
“大人。”
卢剑星又道:“卑职父母早逝,家中也无妻儿。”
沈炼也拱手道:“在下亦是孤儿出身,至今未曾成婚。”
好吧~
这三个人天煞孤星凑到一起,也真是绝配了!
孙绍宗把那‘亲’字勾掉,又道:“那咱们就来说说这个‘权’字……”
第120章 捏合出来的推理【下】()
“权?”
沉默良久的秦克俭,听孙绍宗要说‘权’字,却忽然冷笑起来:“如果孙大人是指侦缉司里的两位都尉,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接手这个案子之后,最早排除的就是他们!”
说着,他拿眼扫了卢剑星一眼,又补了句:“当然,一起被排除嫌疑的,还有这兄弟二人——否则我也不会与他们一起讨论案情了。”
孙绍宗却摇头道:“我方才已经说过,那人未必是靳一川的熟人,秦都尉却怎得还盯着侦缉司不放?难道在侦缉司以外,就没有旁的有‘权’之人了?”
“侦缉司以外?”
秦克俭喃喃自语了半响,忽的勃然变色,脱口道:“你……你难道是在怀疑两位镇抚大人?!”
不等孙绍宗回话,他又猛的一甩袖子,怒斥道:“荒谬,这真是荒谬至极?!”
“确实很荒谬,反正我肯定是不敢怀疑两位镇抚大人的。”孙绍宗摊手道:“靳一川要是能活过来,估计也不会相信。”
左一个不敢怀疑、右一个不会相信,可谁又听不出他是在说反话?
一时间,非但秦克俭面色铁青,就连卢剑星和沈炼脸上,也有几分阴晴不定。
毕竟现在被怀疑的人,是整个北镇抚司的最高领导,四品的镇抚使与从四品的镇抚佥事。
真要得罪了这两人,以后在北镇抚司怕是要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相比之下,孙绍宗就轻松多了,一来他现在是在顺天府挂职,二来上面还有戴权罩着,并不用太忌讳什么。
再者说……
“这案子,终归是由秦大人督办的,我也不过是胡乱推测几句,至于该不该查证、要不要去查证,全在秦大人一念之间。”
轻轻巧巧一句话,便将重担压在了秦克俭肩头,颇有股‘我只负责点火,黑锅你背、送死还是你去’的味道。
偏偏秦克俭还发作不得,只憋的一张脸青里透紫,半响才咬牙道:“孙大人这番推论,都建立在靳一川是最后一个死者的基础上,而且毫无证据支持!”
“再者,根据我这几日的了解,靳一川刚刚就任总旗不到半年,还从来没有单独执行过差事——如果真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也该拿领队的卢剑星、沈炼开刀!”
前面的说辞倒还罢了,后面这番话却是让孙绍宗皱起了眉头。
半响,他偏头望向了卢剑星:“一川真的没有单独执行过差事?”
“确如秦大人所言。”卢剑星忙道:“自从他升任总旗以来,统共就出过三次差事,两次是我带队,一次是沈炼带队。”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一川平日里深居简出,私下里应该也没什么机会,去得罪那些大人们。”
“大人。”
沈炼忽然插口道:“会不会那凶手杀了一川之后,还会向我或者大哥下手?”
“不太可能。”
孙绍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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