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回没等陈敬德问完,孙绍宗就忽然插口问道:“杀死赵义雄之前,你等可曾给过他自辩的机会?”
这下马义真顿时卡壳了,半晌才支吾道:“那无耻恶贼所作所为人神共愤,还有什么好自辩的?”
“也就是说,你等未曾给他自辩的机会,就直接动手杀了他?”
“这……”
“是也不是?!”
“是。”
“那本官再问你等。”
孙绍宗目光灼灼盯着马义真问:“你等又是因何认定,赵义雄与马氏做了人神共愤的勾当?”
这话马义真终于好回答了,他忙道:“贫道之前便曾说过,是在花园里偶然撞破了他二人的丑事,才知道马氏已经因奸受孕……”
“除此之外呢?”
不等马义真把话说完,孙绍宗忽然把直线转向了一旁的刘义伟:“你又查到了什么实证?”
刘义伟却并不开口,依旧是马义真试图回话:“大人,五师弟他……”
“本官问的刘义伟!”
孙绍宗一声低喝,堂上十几个衙役立刻将水火棍戳到了地上,负责押送的四名衙役,更是作势要上前拿住马义真。
马义真见状,只得乖乖的闭上嘴巴,然后用眼神不住示意刘义伟小心答话。
刘义伟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缓缓摇头道:“不曾。”
“什么不曾?”
“我不曾查出什么别的实证。”
“也就是说,你只凭马义真空口白话,就认定是那赵义雄与马氏有染?”
刘义伟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道:“正是如此。”
“那你就没想过,马义真是在骗你?要知道他与赵义雄水火不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刘一阵愈发的迟疑了,不过半晌之后,还是让他想到了合适的理由:“师母毕竟是大师兄的亲姑姑,若非三师……若非赵义雄与她有染,大师兄怎会害她性命?”
“哈哈哈……”
孙绍宗哈一笑,随即正色道:“按常理推论或许如此,但若赵义雄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呢?”
刘义伟疑惑的抬起头,反问道:“大人不是已经验出,师……那马氏怀有身孕么?”
“所以本官之说,赵义雄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却未曾说马氏也是无辜之人。”
孙绍宗说完,见刘义伟愈发的莫名其妙,便一字一句的问:“本官问你,平日是马义真与马氏接触的机会多,还是赵义雄与马氏接触的机会多?”
这话一出,马义真先就急了,梗着脖子叫道:“大人,贫道……”
“堵住他的嘴!”
孙绍宗一声令下,早就虎视眈眈的衙役们立刻扑了上来,用烂布条将马义真塞了个严严实实,又摁住他的双肩,让其无法挣扎。
接着孙绍宗又把目光挪回了刘义伟身上:“回答本官的问题!”
刘义伟看看旁边的马义真,最后还是犹疑着道:“是……是大师兄。”
“那本官再问你,马义真与马氏平日关系如何?”
“姑侄之间,自然比旁人亲近些。”
“马氏是否早就知道,马义真与赵义雄不睦?”
“应该是知道的。”
“赵义雄平日可还算谨慎?”
“三师兄素来……素来稳重。”
“那就奇了,既然双方都清楚对方的立场,赵义雄又不是轻佻冒失之人,你又是如何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就敢判定他同马氏有染?”
刘义伟的回答一次比一次迟疑,此时更是哑口无言起来。
毕竟他真正信服的,本就不是大师兄马义真,而是幕后的宏元真人。
可是……
如果师父也被骗过了呢?
想到这里,刘义伟忍不住向马义真投去了狐疑的目光。
恰在此时,孙绍宗也开口吩咐道:“取下他嘴里的东西吧。”
有衙役奉命把那破布扯出来,马义真立刻叫道:“冤枉啊大人!我的确是亲眼目睹他二人的奸情,羞愤之下才起了大义灭亲的念头否则我与姑母乃是至亲,又怎会为了栽赃赵义雄而害了她的性命?”
孙绍宗盯着马义真义愤填膺的面孔,微微摇头道:“这或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你的孽种吧。”
喀吧
话音刚落,就听屏风后面传出一声脆响。
与此同时,马义真也慌急的叫道:“大人,这无凭无据的,你怎能如此血口喷人?!师娘非但是我的师娘,更是我的姑姑……”
“你怎知本官无凭无据?”
孙绍宗冷笑着打断了马义真的辩解道:“其实你之前的口供,就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
第852章 过堂【下】()
听孙绍宗一口咬定,自己之前招认的口供里已经露出了马脚,马义真不由得一阵心慌意乱。
可他左思右想,却又死活想不出,自己暴露过什么致命的破绽。
再想想方才陈敬德那三个看似犀利,却被自己轻易敷衍过去的问题,马义真便忍不住仰头质问道:“贫道自问并无半句虚言,大人若执意要将罪名扣在贫道头上,还请拿出真凭实据!”
“呵呵……”
孙绍宗呵呵一笑,屈指在那摊开的口供上弹了弹,淡然道:“你曾在大理寺公堂之上言称,自己在本月十二那天,亲眼见到赵义雄与马氏在后花园私会的,这总不是本官凭空污蔑吧?”
马义真见这孙大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心下又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可这部分口供,却是他反复斟酌过的,又能有什么毛病呢?
半晌他将牙关一咬,干脆甩出了最后的底牌:“回禀大人,其实除了贫道曾撞见赵义雄与马氏私会之外,另外还有一名道童,曾见到他们一先一后,鬼鬼祟祟的走出后花园!”
顿了顿,他将身子往下一弯,继续道:“贫道因不愿牵扯到那道童,所以之前才没有提及此事——若是不信,您大可将其喊来问话!”
“哈哈……”
马义真话音方落,孙绍宗却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摇头道:“好一个奸猾的贼人,竟还提前预备了其它人证,怪不得能取信于人。”
啪~!
说到这里,孙绍宗猛地将惊堂木一摔,冷笑道:“可惜你这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且问你,你之前曾说二人先后进到后花园,又躲在假山后面密谈,是也不是?!”
马义真被唬的心头狂跳,但孙绍宗问的这个问题,又似乎并无什么不对之处。
故而迟疑了一下,他还是点头应道:“正是如此。”
跟着,又补充道:“贫道当时见赵义雄进了后花园,因不愿与他照面,才刻意躲了起来,却不曾想没过多久,那娼妇竟也鬼鬼祟祟的跟了进来。”
“贫道觉得不妥,所以悄悄凑到假山附近偷听,这才知道她二人竟早有奸情,那娼妇更因此怀了身孕!”
这番话,他也不知在心里斟酌了多少遍,初时还有些放不开,越到后来越是声情并茂,直说的咬牙切齿、怒发冲冠。
孙绍宗将他这一番表演纳入眼底,心下不由得暗叹: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紧接着,孙绍宗再次开口问道:“照此说来,二人果真是在假山后面私会?”
“千真万确!”
在得到马义真斩钉截铁的回答之后,孙绍宗忽又扬声吩咐道:“来啊,传张虎、赵龙上堂!”
随着这一声吆喝,就见两个衙役匆匆而入,站在马义真身前躬身行礼:“小人张虎【赵龙】见过大人。”
紧接着张虎朗声禀报道:“我二人刚才遵从大人的吩咐,去了宏元真人的后花园,结果果然和您说的一样,那假山后面非但泥泞不堪,还凹凸不平!”
“是啊大人!”
赵龙侧转了身子,将屁股上的泥浆亮众人,紧接着又指了指脚上沾满泥浆的靴子:“小人在那儿站了片刻,这鞋就陷进去了,不小心还摔了一跤呢。”
听这二人说完,黄斌登时亢奋的满面红光,那屏风后、茶室里,也分别传出了些细碎的动静。
而那马义真脸上,却是瞬间没了血色!
“马义真。”
孙绍宗似笑非笑的盯着马义真问:“本月十二之前,可曾下过雪?”
马义真哆哆嗦嗦的张开嘴,却半个字都吐露不出。
最后还是一旁的刘义伟主动开口道:“回大人的话,本月初九曾下过雪。”
“那最近一场雪,又是什么时候下的?”
“四天前。”
“两场雪孰大孰小?”
“初九那场更大。”
“也就是说……”
孙绍宗的嘴角绽放出一丝冷笑:“本月十二的时候,假山后面的泥泞只会比今日更加严重——马义真,那本官倒要问一问了,这赵义雄与马氏究竟是瞎子、还是傻子?否则为何要在如此泥泞湿滑之处私会?”
“而那马氏与赵义雄私会完之后,又是如何遮掩鞋上的污泥,让两个丫鬟毫无察觉的?!”
“这……这……”
事到如今,马义真再无之前的从容不迫,雄壮的身子抖若筛糠,‘这’了好半晌,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这只能证明你在说谎!”
孙绍宗一声低喝,随即又笑道:“偏偏你方才又招认出,有个小道童曾亲眼见到,赵义雄与马氏先后从后花园里出来,也就是说,他们的确曾在后花园见面。”
“那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又为何要在后花园见面?”
“这……”
马义真依旧支吾难言,他虽然分分钟就能编出一套马氏与赵义雄的对话,可就算再怎么能编,却也补不上之前的窟窿!
“你既然不想说,那就由本官来说好了。”
“因为马氏怀上了身孕,又试图逼你一起远走高飞,你便对她动了杀机,继而又布置下这一石二鸟之计!”
“为了让别人相信,与马氏私通的人是赵义雄,你刻意设计,让赵义雄与马氏在后花园碰面,又‘凑巧’被某个道童撞见。”
“然后你便借此栽赃嫁祸,以大义灭亲的名义,先后伙同刘义伟杀掉了赵义雄、马氏二人!”
说到这里,孙绍宗忽然转头向角落里道:“宏元真人,你觉得本官的推断,是否属实?”
话音落下好一会,宏元真人才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一步步的到了马义真身前。
马义真打从听到他的名字,便已然瘫软了,此时半趴在地上,拼命仰起头颤声道:“师……师父。”
“我哪配做你的师父?!”
宏元真人铁青着脸,摇头叹息道:“这等心机、这等手段,合该我叫你一声师父才对!”
说着,再不看马义真一眼,转头向孙绍宗作揖道:“孙少卿果然无愧于神断之名!”
这次,倒透着几分情真意切。
孙绍宗嘴角微微上挑,顺势道:“真人遭此骤变,怕是已然乱了心神,还请去客房稍事休息,待本官问清余下的案情,必然会给真人一个完完整整的交代!”
宏元真人闻言抬起头,默默的与孙绍宗对视了半晌,最后又是一声悠然叹息,随即转身大步出了客厅。
他应该也已经察觉到,孙绍宗接下来要问些什么了,但却并没有试图留下来阻拦。
这约莫是因为,被马义真玩弄于鼓囊之中,对于自视甚高的宏元真人而言,其实比妻子出轨受孕,更让他感到难以接受。
等到宏元真人退场之后,孙绍宗又把目光转向了瘫软在地的马义真,只是他刚要开口,旁边的刘义伟突然一声狂吼:“你竟然敢骗我!”
紧接着扑将上去,疯狗也似的撕咬着马义真的脖子。
等到衙役们反应过来,冲上前分开二人的时候,马义真脖子上竟已被他撕咬的血流不止。
万幸二人都被绑着双臂,马义真虽然没有剧烈挣扎,刘义伟仍是咬偏了,否则真有可能就这样被他给咬死了!
这之后刘义伟被堵住嘴五花大绑,马义真脖子上的伤口,也被简单处理了一下,看起来并无什么大碍。
只是他整个人却呆呆愣愣的,仿佛块朽木似的,全然没有半点精气神可言。
“马义真。”
孙绍宗这时淡然道:“你如今左右是个死,何不痛痛快快招认清楚?”
马义真似乎没听见一样,依旧在那里呆愣着。
孙绍宗也不觉得气馁,又继续道:“此案违逆人伦、天理不容,你等又是天师府的道士,马义真三字是注定要遗臭万年了。”
“既然名声、性命都保不住了,你又何苦再隐瞒下去?”
“能将对头、情人、师弟、师父,全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应该是你这辈子最后、也是最得意的事情吧?!”
“与其就这样不清不楚的,将事情的真相带入阴曹地府,何如把一切说个清清楚楚?”
“都说出来吧!”
“这样一来,日后人们提起你马义真,虽然还是会唾弃、不齿,却也难免会惊叹你瞒天过海、李代桃僵的手腕。”
孙绍宗这连诱带哄的说了一通,马义真终于有了反应,就见他抬起头露齿一笑:“大人果然早就看穿了一切,你说的没错,我马义真必死无疑,而且还会遗臭万年!可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还要受你摆布?”
说着,他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大人若想要证据指认那人,就去阎王那里找吧!”
说话间将舌头一拱,就待咬舌自尽。
只是他刚有动作,立刻被人掐住了双颊,使得上下牙齿难以合拢。
说来也是弄巧成拙,方才刘义伟分明是想阻止他招认出,宏元真人也曾涉案,所以才想要杀他灭口。
却不曾想这举动引得衙役们加倍小心,反而阻止了马义真的自尽之举。
“唉。”
眼见于此,孙绍宗也息了用言语诱供的心思,无奈的叹了口气,自书案后起身吩咐道:“将此人带回大理寺,让杨寺丞严加拷问。”
陈敬德一听,又被杨寺丞占了便宜,心下是百般的不情愿。
可见孙绍宗依然没了说话的兴致,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起身抑扬顿挫的宣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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