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上前查探究竟,忽见对面那辆马车的车帘一掀,两个身披蓑衣手擎长刀的壮汉从里面钻了出来,紧接着又从里面扯出个哭哭啼啼的小妇人。
那妇人当真是个好颜色的,尤其此时梨花带雨更是我见犹怜!
贾琏原本畏畏缩缩藏在车里,此时一见这妇人,顿是勇气倍增,探出头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嚷道:“小娘子莫怕,我们这就来救你!”
就露出个脑袋,亏他有脸说什么‘我们’。
再说……
孙绍也压根没有要去救人的意思!
反而一拱手,客客气气的道:“在下龙禁卫左镇抚司骑都副尉孙绍宗,不知两位兄弟可是出的公差?若是公差,还请出示一下腰牌印信,省得闹出什么误会。”
那两人本来听了贾琏的呼喊,正自小心戒备,此时听孙绍宗自报家门,慌忙又将长刀归鞘,抱拳躬身道:“下官总旗沈炼【靳一川】,见过骑都尉大人!”
说着,又连忙取出腰牌,抛给孙绍宗查验。
却原来孙绍宗眼尖,早瞧见了他们蓑衣下龙禁卫独有的官服——而在这京城之中,敢冒充龙禁卫当街杀人的,怕是找不出几个。
瞧那腰牌不是伪造的,孙绍宗便又还给二人,随口打听道:“却不知这女子身犯何罪?”
那沈炼与靳一川对视了一眼,按说龙禁卫出的都是皇差,不该透露与外人,但考虑到孙绍宗乃是正儿八经的上司,如今又风头正劲,实在得罪不起。
于是那沈炼便也只好含含糊糊的答道:“这女人的夫家涉及一桩逆案。”
逆案?
孙绍宗正捉摸着到底是什么案子,便听后面贾琏喜道:“如此说来,这女子以后岂不是要充入教坊司?两位,届时请千万去荣国府通禀一声,我贾琏必有重谢!”
靠~
刚才还要英雄救美呢,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惦记着要去嫖人家!
对这位琏二爷,孙绍宗也实在无话可说了。
忙讪讪的忙跳上车辕,冲沈炼、靳一川拱了拱手,道:“两位兄弟公务在身,孙某这里就不多打搅了——不过按规矩,明天我还是要派人到镇抚司核实一下,还请两位不要介意。”
那沈炼、靳一川连道不敢。
鲍二这才一扬马鞭,带着依依不舍的贾琏扬长而去。
直到奔出老远,贾琏还在啧啧赞叹着那小妇人的颜色,捎带着怀疑龙禁卫会不会‘中饱私囊’,先尝了那小妇人的头汤。
都是妇人了,还有个毛的头汤啊?
孙绍宗听得不耐,便主动转移话题道:“琏二哥,这最近好像没听说有什么谋逆的大案啊?你可听到过什么风声?”
普通的刑事案件,自然是孙绍宗比较清楚,但涉及到谋逆这种层次,荣国府的消息倒要更灵通一些。
贾琏咂咂嘴,沉吟半响才不确定的道:“或许是被义忠亲王的案子给牵连了吧。”
“义忠亲王?他不是一年前就被圈禁了吗?”
“圈禁是圈禁了,可我听说义忠亲王嘴硬的很,到现在都没有供出同党。”贾琏说着,压低声音道:“要不是太上皇护着,陛下早对他大刑伺候了——你瞧着吧,等到太上皇龙御归天的时候,这案子少不得还要牵连一大批人呢!”
正说着,就听前面噼里啪啦爆竹声声。
下这么大的雨还能放炮仗?
孙绍宗和贾琏忙挑了车帘去看,便见不远处冯家门外支起了一顶大红色的帐篷,那鞭炮就是在帐篷里燃放的。
伴随着鞭炮声,便见远处一支队伍徐徐而来,个顶个都披着蓑衣斗笠,若不是当中还有白马红轿衬着,还真看不出是迎亲的队伍。
“哈哈,老冯这新郎官做的,倒真是别有一番滋味!”贾琏哈哈笑道:“走走走,咱们且在门前迎他一迎。”
说着,便催促鲍二将马车赶到了帐篷旁,又拉着孙绍宗混入了人群之中,熙熙攘攘的去迎冯薪。
却说那冯薪眼见到了家门口,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催马便奔进了帐篷里,又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雨水,粗声粗气的骂道:“特娘的~今儿真是好大的雨,老子这都还没洞房呢,就先湿身了!”
门前众宾客闻言都是哈哈大笑,只那后面两个押车舅兄有些不悦——这两个看模样也都是读书人,不喜冯薪这等粗豪村俗的做派,也属常理。
冯薪扫见二人嘴脸,也忙收敛了些,在马上满面堆笑的拱手作揖,求众宾客让出一条路来,好让轿子进门。
众人逼他说了些吉祥话,又有那伶牙俐齿的婆子上前挤兑几句,讨了一大把赏钱,堵门的宾客这才左右分开。
冯薪催马到了门前,立刻有人奉上一张软弓并三支红箭。
他在马上张弓搭箭,正待射向轿门,却冷不丁突然扫见了孙绍宗、贾琏二人,手上一哆嗦,这一箭歪歪斜斜窜出去,却正中那孔家大舅哥的鼻梁!
虽说那‘除煞’的喜箭没有箭头,还包了一层红绒绳,却还是疼的大舅哥嗷唠一嗓子,险些便当场翻脸。
冯薪却那还理会的这个?
忙滚鞍下马奔到了孙、贾二人近前,满面堆笑的躬身道:“这真是折煞了!我老冯何德何能,敢劳琏二爷与大人在外面候着?”
贾琏瞧见方才那一幕,却早已笑岔了气,捂着肚子直哎呦,自然顾不得理他。
孙绍宗无语的一指那大舅哥,道:“你要是再不过去赔个不是,你家那位舅爷怕是要带着轿子折回去了。”
冯薪却背着那大舅哥一撇嘴,混不在意的道:“有您二位在,我还怕他翻脸不成?”
说着,又冲门里嚷道:“全福,你特娘的瞎了不成?还不快把琏二爷与孙大人请到主宾席上去!”
他大约是早有交代,一声令下,管家立刻领了两个打伞的小厮来迎孙、贾二人,后面两个门子更是歇斯底里的嚷了起来:“荣国府琏二爷、顺天府孙通判到~!!”
冯府门前顿时静了下来,只剩下那雨水滂沱而下的声音。
孙绍宗本来还想客套几句,可眼瞧着一双双敬畏有加的目光望过来,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招呼鲍二和自己的车夫张成将礼物捧了,目不斜视的进了冯府正门。
进到门内,孙绍宗下意识的回头扫了一眼,却见那孔家的大公子拉着冯薪,正喜不自禁的追问着什么。
啧~
这文人的风骨啊,果然是……
第89章 如意糕里藏情思【三更】()
【补齐。】
轰隆隆~
随着震耳欲聋的惊雷,那大雨愈发下的瓢泼一般。
周达踩着半尺多深的积水,匆匆进了刑名司东厢的小院,便见赵无畏正指挥着一群个衙役,抢修西侧配房的屋顶。
那房檐下还摆着十几个沙包,大概是准备等积水漫过配房门槛时,便用沙包暂时挡住。
因暂时无处容身,西厢的书吏连同知事林德禄,只得裹了公文、印信到堂屋廊下避雨,瞧那一个个狼狈不堪的模样,活脱就是一群逃难的灾民。
对了!
一想起逃难的灾民,周达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顾不得再看林德禄的窘状,忙加快脚步到了堂屋门外,将那蓑衣、斗笠全都解了,随手往地上一丢,便急吼吼的闯了进去。
“呸~小人得志!”
林德禄望着他的背影,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却是满脸的艳羡嫉妒之色。
堂屋毕竟地势较高,又经常请人修缮保养,因此里面倒还算干燥,周达进去的时候,孙绍宗正端坐在公案后面一边看案宗,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抿着茶水,与外面的林德禄真可说是天地之别。
“大人。”
周达拱了拱手,又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封公文,双手奉上道:“这是龙禁卫左镇抚司的回函,那两个总旗当时的确是奉命行事。”
孙邵宗结果那回函翻看了几眼,发现上面除了确认沈炼、靳一川是在执行公务外,还明确的点出,他们是奉命去查抄内务府皇商贺家。
这贺家孙绍宗倒也有些耳闻,原先在一众皇商之中不过是敬陪末座,近几年趁着薛家形势大不如前,倒是异军突起,隐隐有独占鳌魁的迹象。
却不想竟牵扯进了义忠亲王的案子,眼见就是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对于薛家而言,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如果能填不上贺家留下的空白,说不得有机会重夺皇商之首的宝座。
不过……
以薛蟠那点脑容量,相当食腐的秃鹫可不容易,说不定还没吃上贺家这块肥肉,就先被其它雀儿啄瞎了双眼。
“大人。”
孙绍宗正想着贺家的事儿,周达便又禀报道:“下官方才得了个消息,韩府尹、贾府丞都被招去了工部,大约是商量今年永定河水灾一事,还请大人早做准备。”
工部尚书王琰兼着河道总督一职,所以才会找韩安邦、贾雨村,却工部商量永定河的水灾。
至于永定河有可能会闹洪水的事儿,昨儿在喜宴上孙绍宗就已经听人提起过了。
不过……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孙绍宗不解的道:“我管是刑名又不是河工,这事儿应该找赵荣亨赵通判才对吧?”
“大人,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周达解释道:“一旦起了洪灾,咱们顺天府和河道衙门那是首当其冲,到时候诸位大人少不得要去堤上轮流值守!就算届时轮到您在府衙留守,那弹压灾民的差事,怕也一点不比在堤上松快多少!”
啧~
在现代当人民公仆的时候,孙绍宗都还没参与过抗洪抢险呢,没想到穿越到古代,倒要搞亲上火线这一套!
他自己倒没什么,就怕阮蓉在家中整日里担忧,万一因为情绪不稳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要不,到时候把林黛玉接到家里,陪一陪她?
毕竟眼下除了自己之外,也只有这个干妹妹还算与她相熟。
不过……
阮蓉毕竟只是林黛玉的干姐姐,明面上又是个姨娘的身份,接林黛玉过府,总显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林黛玉自己愿意,贾府里的长辈们也未必会同意。
唉~
都怪孙府没有个正经女主人,否则也不用为这种事儿发愁了!
左思右想,孙绍宗最后决定先寻贾琏、贾宝玉探探口风再说,如果这事儿不好操作,自己再想别的主意——当然,如果能顺利搞定,那自然再好不过。
——分割线——
孙绍宗行事向来是雷厉风行,隔天眼见雨下的小了不少,便请了半天假,匆匆的赶到了荣国府,以考校习武进度的理由,将贾府那一众萝卜头集中到了一处。
谁知旁人都在,却唯独少了贾宝玉。
喊过贾环一打听,却原来是因为七月初八那日淋了雨,贾宝玉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至今都没能好透,自然习不得武。
这不扯呢么?!
就是因为贾宝玉在贾母面前得宠,孙绍宗才想先找他帮忙来着,要早知道贾宝玉病了,孙绍宗那耐烦跟这群熊孩子墨迹?早找贾琏喝酒去了!
可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就直接宣布解散吧?
真要那样,冒雨把孩子送来的各家长辈,还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
没奈何,孙绍宗也只好耐着性子,让众童子上前演练套路,再逐个褒贬评价、指点一番。
正演练着,便见有小厮探头探脑的进来,将贾兰喊了出去。
若是旁人,孙绍宗少不得要迁怒一番,但见是素来乖巧懂事的贾兰,他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没看见一般。
贾兰出去片刻,便拎着个小巧的精致的食盒折了回来,恭恭敬敬送到了孙绍宗面前,言说是母亲为孙绍宗准备的点心。
因李纨也不是头一次送吃的过来,孙绍宗便也没有推辞,掀开一瞧,里面却是几个糯米蒸的如意糕。
这次的点心貌似简单了点,兴许是下大雨,不好备材料的缘故吧。
孙绍宗也没多想,先捻了一个喂给贾兰,然后把食盒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有一搭的无一搭吃了几个。
眼见那一小碟如意糕见了底,孙绍宗伸手去捻时,却冷不丁摸着一张纸条。
点心盘子里怎么会有纸条?
孙绍宗下意识就想抓起来瞧个究竟,可冷不丁又想起李纨寡居的身份,忙小心的将那纸条团在手心里,又用袖子掩了,悄悄展开看了一眼。
长相思、晓月寒、顾影形单两凄然,见亦难、思亦难、长夜漫漫抱恨眠。
这……
貌似是一首情诗吧?!
李纨竟然给自己写了一首情诗?!
孙绍宗只觉得小心肝扑通乱跳,四下里踅摸了一眼,见那些少年们并未注意自己这边儿,才又展开那纸条仔细看了几遍。
没错,这确实是一首满怀幽怨的情诗!
想想两人屈指可数的几次相处,貌似她确实经常偷瞄自己来着,眼神只要一对上,便慌里慌张的……
莫非这俏寡妇真的在暗恋自己?!
第90章 识进退、暂避相思局()
心里藏了事儿,这考校便愈发的松垮了。
不过孙绍宗本来也没多认真,屋里又净是些半大的孩子,因此倒也没人瞧出什么破绽来。
好容易熬到‘曲终人散’,他便若无其事的将贾兰叫到了跟前,一语双关的道:“兰哥儿,回去跟你母亲说,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点心以后还是别送了,免得费心费力。”
得知一个身份尊贵的俏寡妇暗恋自己,固然让孙绍宗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可他又不是色鬼投胎,岂会为了区区美色便迷了心窍,分不出轻重?
若是小门小户出身的俏寡妇,倒也还罢了,真要看对了眼,大不了收入房中做个姨娘——正好便宜大哥最近一直在劝他纳妾,连阮蓉也曾主动提起过两次。
可李纨是什么身份?
荣国府的长房长媳!
要想收拢回家,必须得是正妻!
若是暗地里与她苟且,一旦事发,和贾家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怨!
孙绍宗既没想过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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