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清晨。
孙绍宗在真正的宫女引导下,步出昨夜安眠的小院,忽的心有所感,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左前方,就见阁楼的阳台上,有个锦帽貂裘的身影一晃而逝。
那……
好像是太子妃吧?
“孙大人,殿下正在前面候着呢。”
“喔。”
孙绍宗刚一驻足,前面的宫女就催促起来,他也没时间多想什么,急忙紧赶几步,随着那宫女到了昨日饮酒的花厅之中。
太子虽然顶了俩黑眼圈,可瞧着倒是神清气爽,随手挥退了引路的宫女,嘿嘿笑道:“爱卿昨日睡的可还踏实?”
孙绍宗挤出些尴尬,闪烁其词的道:“还……还算踏实。”
“哈哈!”
太子哈哈一笑,又促狭的挤眉弄眼:“那两个女子,你可还满意?”
“这……”
孙绍宗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浓,支吾道:“殿下府上的宫女,都是千挑万选的,自然……”
“宫女?哈哈!”
太子又是哈哈一笑:“那两个可不是什么宫女,昔年在孤身边也曾得过封赏。”
“什么?!”
孙绍宗当即‘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道:“臣死罪、臣死罪!”
太子看着他那惶恐的模样,脸上闪过些得意之色,随即才上前搀扶,口中笑道:“爱卿何必如此,你我君臣如同一体,区区几个女子又算的什么?”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道:“孤日后若能顺利登基,宫中佳丽又岂是这二人可比。”
我勒个去!
这难不成是在许诺,等他如愿登基以后,自己就可以夜宿禁中了?!
第832章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
“娘娘。”
邹轻云躬身一礼,再抬头时,却见太子妃神情恍惚,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只得有提高音量呼唤了一声:“娘娘!”
太子妃这才晃过神来,忙端正了身子问道:“孙大人可是走了?”
“殿下亲自送出府门的。”
邹轻云说着,上前将太子妃身旁的茶碗续满了,狐疑的四下扫量了急眼,纳闷道:“那两个小蹄子呢?怎得也不知道在旁边伺候着?”
“是我打发她们,去请刘昭仪和王才人了。”
太子妃淡淡的回了一句,邹轻云却立刻拧起了眉头,几次欲言又止,终究却只是叹了口气。
今儿一早,太子妃居高临下朝那院子张望时,她就已经猜到,娘娘这肯定又是要以德报怨了。
事到如今,自己再怎么劝说怕也是无济于事。
好在现在太子殿下身边,也早没了那两个贱婢施展的余地,不怕她们再像当初那样持宠生娇。
“娘娘!”
便在此时,两个宫女自外面走了进来,施礼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指望着对方主动开口。
邹轻云见状,刚压下去的不快,登时又从心底翻腾出来,抢在太子妃面前呵斥道:“你们两个挤眉弄眼的作什么妖?说!是不是那两个小……”
一时口快,险些把‘贱人’二字吐出来,她反应过来之后,急忙改口道:“你们不是奉命去请刘昭仪、王才人了么,怎得不见她们二人的踪影?”
“这……”
两个宫女又对视了一眼,却仍是支支吾吾的,脸色也渐渐涨红。
邹轻云眼见如此,就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当下转回身,压着嗓子抱怨道:“娘娘虽然一贯的仁慈大度,可也得先分清楚是人是鬼才成!这刚有了转机,就不把您的吩咐放在眼里,日后还不知要怎么兴风作浪呢!”
太子妃对这番话,却只是微笑不语。
那刘昭仪、王才人最大的本事,也不过就是吹枕头风罢了。
莫说孙绍宗没胆子,把两个有封号的嫔妃弄回家中,就算真领回去,她们两个在孙绍宗耳边说些什么,难带还能影响到自己不成?
想到这里,她心头忽然一跳,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竟莫名有些发烫。
为了掩饰尴尬,太子妃忙扬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两个还不如实道来!”
两个宫女听娘娘喝问,这才你一句我一句的道:“娘娘容禀,我们两个到了那院里,刘昭仪和王才人还没起呢。”
“都说是身子不便,初时我们还不信,只当是故意拿乔。”
“后来瞧着的确是受了些创伤,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她们怕一时半刻未必能赶得过来,我们就先回来禀报,也免得娘娘着急。”
一番话说完,堂屋里竟是针落可闻。
而太子妃的脸上潮红,也早已遮拦不住,好在旁边邹轻云也臊的不轻,倒不显得怎么扎眼。
就这般,主仆四个面面相觑,又都有些神游物外,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
却说孙绍宗离开太子府之后,一路念着太子的许诺,竟是恍惚不已。
等马车停住,才发现已经到了自家府里,而不是大理寺衙门。
得~
今儿又迟到了。
再这么下去,怕真就要坐实尸餐素位的名头。
可既然已经迟到了,他也就懒得再急急忙忙赶奔府衙,干脆回到后院,由香菱和晴雯伺候着洗了个澡,又里里外外的换了一身衣服。
等拾掇整齐了,正待重新出发赶往衙门,忽听前面来报,说是府上连着接了两份讣告,一份给尤姨娘母女,一份给大太太贾迎春,内容却都是一样的:
宁国府的老太爷贾敬死了。
这贾敬是宁国府大老爷贾珍的亲爹,论辈分同贾赦、贾政是堂兄弟,年纪却要大了十几岁。
当初这贾敬也是考中过进士的,后来痴迷于炼道成仙,又不耐烦俗世的纷扰,就干脆搬去城外玄真观做了道士。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辞。
孙绍宗当初守护河堤的时候,也曾在玄真观见过贾敬,那时瞧着这位老先生,可不像是个清静无为的人。
其实要按照红楼梦原著,这贾敬合该还有半年的寿命,直到明年夏天才身死道消。
可这两年随着广德帝日益信重方士,那神神鬼鬼的玩意儿,就跟狗尿苔似的起了一茬又一茬。
而烧制金丹的方子,也无端又多出了十来种,效果一个比一个说的玄乎,常人分辨不出真假,未必就敢轻易尝试。
那贾敬却是个痴迷的,真可谓来者不拒,每日里也不知吞下多少铅汞,他能苟延残喘至今,已经算是天大的便宜了。
闲话少说。
却说孙绍宗得知究竟,忙又去尤二姐屋里,换了身素净的便服。
毕竟不管是从尤二姐这里论起,还是从大嫂贾迎春那头抡起,两家也都能攀上亲戚。
现如今大哥又不在京城,于情于理,他都该陪着贾迎春和尤二姐,去宁国府走上一遭。
当然了,孙绍宗这回去宁国府,除了吊祭贾敬之外,也还揣着别的心思——这都回来一个多月了,几番阴差阳错之下,竟到现在也没见过尤氏生的儿子。
此番前去吊丧,顺便瞧瞧便宜儿子长什么模样,也算是公私两便了。
果然不出所料。
他这里刚换好了素服,贾迎春就派鸳鸯过来,问他今日可曾有闲。
孙绍宗立刻找来赵仲基,让他循例做好准备。
于是府里置下了元宝蜡烛、挽联纸钱、三牲祭品、并九九八十一挂万响爆竹,由八骑豪奴前面呼应,居中马车六驾、板车三辆,又有健仆挑着簪白花的担子,一路浩浩荡荡赶奔宁国府而去。
路上无话。
到了宁国府门外,却见无数车马大起长龙,怕比之当初德妃探亲时,还要热闹上几分。
孙绍宗心下便有些狐疑,宁国府现如今早已势衰,几乎全仗着荣国府帮衬扶持,却怎的每次办丧事,都搞得如此风风火火?
上回那什么秦可卿的丧事,据传是因为牛家想趁机整合勋贵势力,所以才闹的沸沸扬扬。
那眼下又是怎么个意思?
难道是因为贾元春的缘故,所以大家伙都爱屋及乌?
可这弯弯绕,也绕的有点远了吧?
正挑着窗帘,向外张望着,彩霞忽然自后面赶了过来,隔着窗子传话道:“二爷,姨娘想请您过去说话,不知方不方便?”
那车里除了尤二姐之外,还有她那见钱眼开的母亲,所以孙绍宗才没有跟她同车而行。
此时忽然来请,也不知为了什么。
左右瞧这架势,一时也挤不进去——若只孙绍宗自己,倒可以下车步行,但贾迎春、尤二姐却不怎么方便。
即便宁国府得了通禀,派人想法子辗转腾挪,也需要一定时间。
故而孙绍宗便下了马车,大步流星的到了第三辆马车前。
原本是想到车上说话的,不曾想彩霞却站在马车旁,挡住了登车去路。
孙绍宗正有些纳闷,忽见那车联一跳,露出张妩媚入骨的面孔,娇声道:“小妹见过姐夫。”
却原来尤三姐也在这车上。
孙绍宗不由奇道:“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看到柳贤弟?”
“差不多在这里等了两刻钟吧。”
尤三姐无奈道:“相公等的不耐,就去荣国府拜会国舅爷了,我方才听说母亲和姐姐到了,便也独自寻了过来。”
孙绍宗听完心下恍然之余,却又不由得皱起眉头,不悦道:“他们府上怎得如此怠慢?让你们在这里等了两刻钟,也不曾遣人过来引领伺候着?”
即便来吊丧的人不少,可亲戚总该额外照应着,尤其柳湘莲从名义上来说,也比自己与宁国府的关系更为亲近——毕竟自己娶尤二姐是做妾,而尤三姐却是明媒正娶。
尤三姐明显也不甚高兴,可她现如今身为人妇,早不似小姑独处时那般肆意,故而还是笑着替宁国府遮拦道:“许是太忙了,一时顾不上。”
正说着,就听前面一阵人嘶马鸣,紧接着两个宁国府的奴才,在柳湘莲唯一的家仆指引下,披荆斩棘似的挤了过来。
到了近前,三人都忙斜肩谄媚的,上前向孙绍宗见礼。
孙绍宗也懒得同他们客套,直接喝问道:“怎么这时候才迎出来?”
“孙大人息怒!”
宁国府的奴才忙分说道:“方才我们太太眼瞧着支应不过来,亲自往西府里搬请援兵去了,刚刚回到府里,听说三小姐夫妇在外面,就急着让咱们来请呢。”
原来如此。
孙绍宗这才释然,不过转念一想,又疑惑起来:“你家太太方才不在,难道珍大哥和蓉哥儿也不在府上?”
“嗐,别提了!”
那奴才哭丧着脸道:“这眼见就快到年底了,我们老爷今年兴致不错,干脆带着两位爷去了南边儿采买年货,谁曾想刚走了六七日,家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说到这里,他又抬手一指隔壁的荣国府,道:“依着我们太太的意思,眼下这兵荒马乱的,旁人不好失了礼数,咱们自家亲戚倒不妨从那大观园绕上一绕。”
按时下的规矩,亲戚上门吊丧,是该从正门通名而入的。
但看眼下这乱纷纷的局面,真要在大门口等着,还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故而孙绍宗同贾迎春商量了一番,就从大观园里绕道,走后门进了宁国府。
第833章 病的齐齐整整()
说是从大观园外廊绕路。
可别人也还罢了,贾迎春既然到了娘家,岂有过门而不入的道理?
再加上尤三姐执意要等柳湘莲一起。
孙绍宗干脆也就把她们母女三人,交托给贾迎春带着,自己径往贾宝玉的怡红院里,去寻柳湘莲作伴。
他既是老客,又是姻亲,自无需那守门的婆子引路,独自信马由缰的过了石桥,老远就瞧见半丘枫叶,正随着寒风簌簌而舞,恍如有谁正举火烧天一般。
这景致,对比外面的纷乱喧扰,真乃是天壤之别,连孙绍宗这等粗人,都忍不住改变路径,到那山坡下仔细瞻仰起来。
兴致尽了,待要重新上路时,却见枫林里婷婷袅袅走出几个人来,为首的不是别个,却正是栊翠庵的妙玉尼姑。
孙绍宗心下一动,顿时又停住了脚步,只等着妙玉走到近前。
却说那妙玉挎着一竹篮枫叶,原正默默前行,冷不丁瞧见前面那魁梧的神行,脚下当即就是一个磕绊。
等到重新站稳了脚跟,盯着孙绍宗凝目半晌,她又摇头叹息了一声,竟直接改道绕行而去。
原本孙绍宗候在山坡下,是想着劝说妙玉,趁着京中崇道排佛的当口,干脆离了这是非之地。
此时见她刻意避开自己,心下先是一阵莫名其妙,继而又恍然大悟——这假尼姑之所以避开自己,恐怕是为了邢岫烟的事。
罢了~
本也就是想顺嘴提一嗓子,她既然错过了这个缘法,孙绍宗自也不会上赶着去指点迷津。
故而孙绍宗也便自顾自的转身,与妙玉背向而行。
谁知刚走出没几步远,身后忽又传来了呼喊声。
初时孙绍宗只以为是妙玉改了主意,又重新追了过来,便有意要晾她一晾,只做充耳不闻的加快了脚步。
可后来却听着动静有些不对,狐疑的回头望去,却见后面赶上来的女子并非妙玉,而是贾宝玉身边的大丫鬟袭人。
孙绍宗立刻停住了脚步,等袭人快步赶上,便调侃道:“你不在宝兄弟身边拴着,却独自一人在此作甚?”
袭人把左臂挎着的竹篮往前一递,满脸无奈的道:“还不是那冤家,前儿瞧着四姑娘【惜春】用枫叶作画,觉得甚是雅致,就吵着要学上一学——结果临了他却来不得,反让我在那林子挨冷受冻。”
嘴里抱怨着,那眉眼间的甜意,却是化不开的浓密。
孙绍宗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顺势向着妙玉离开的方向一扬下巴:“不是说你们府上,也要把尼姑庵改成道观么?这瞧着悠闲自在的,莫非只是谣言?”
那小丘不大,袭人自然也撞见了妙玉和几个小尼姑,只是她这等圆滑世故的奴婢,一向入不得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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