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顺诚用下巴一点,笑道:“都是刚从江南买回来的,倒有近半还没见客,要不咱么先瞧瞧?”
孙绍宗却哪里看得上这等庸脂俗粉?
尤其他对青楼妓馆的女子,先天就存了三分蔑视。
因而立刻摇头笑道:“我对风尘女子向来没多大兴趣,若是有好酒好菜,倒不妨多拿些出来。”
“哈哈……”
李顺诚哈哈一笑:“孙大人果然是性情中人,既是如此,咱们且去后面寻个清静处吃酒。”
那‘干儿子’闻言,立刻又前面引路,把二人带到了一座四层高的阁楼上。
五六盆银霜炭四下里摆开,暖洋洋的凭窗望去,满眼的隆冬萧瑟,这景致说不得赏心悦目,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那‘干儿子’将一切布置妥当了,就乖乖的下了楼——这楼上有吊索通着楼下的铃铛,若有什么要吩咐的,直接摇一摇就下面就知道了。
孙绍宗因而随口笑道:“总管这干儿子,倒是乖巧的紧。”
谁知李顺诚却咧了咧嘴:“再乖巧,他日后供奉的也不是我。”
说着,他端起酒壶帮孙绍宗斟满了一杯,叹了口气道:“如今指着我做靠山,自是千依百顺的,那日我若落魄了,怕都未必能跨的过他家这门槛。”
不曾想他这春风得意之时,倒还存了几分清醒。
只是这话,也只能他自己说,孙绍宗却是不好品评什么的。
正犹豫该怎么岔开话题,就见李顺诚又正色道:“实不相瞒,我这次宴请孙大人,一则是为了叙旧,二来么,也是想为以后做些打算。”
这话怎么个意思?
莫非是看出自己前途无量,想要提前升级成战略合作伙伴,以后好内外勾结……
“孙大人。”
正想入非非,李顺诚忽然把身子往前压了压,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问:“荣国府里带发修行的妙玉尼姑,你应该不陌生吧?”
咦?
怎么一竿子支到妙玉身上了?
难道说……
他已经察觉到了,妙玉‘白莲圣女’的身份?!
孙绍宗心头狂跳,却又听李顺诚道:“前些日子我得了宫中贵人的嘱托,去明静庵还愿上香,正巧撞见明静庵的惠宁师太,与那妙玉尼姑座谈经文。”
“当时我就生出一个念头,若能同这等妙人结为秦晋之好,我李顺诚这辈子也便值了!”
孙绍宗:“……”
第699章 宫里宫外【上】()
孙绍宗以往还以为,太监们娶妻养子,只是为了百年后的香火供奉,或是显示自己与常人无异呢。
想不到这没了卵子的,也一样有‘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心思。
不过他这眼光,可是大大的有问题!
妙玉论体貌气质,自然都没得挑,可她身上却藏了个天大的秘密,若是嫁了李顺诚之后,再被揭发出来……
皇帝和朝廷恐怕分分钟,就能脑补出一桩刺王杀驾的大阴谋!
莫说这李顺诚难免脑袋搬家,宫中怕是也要迎来新一波的严打了——两年前的蟹毒案,已经收割了一茬太监宫女。
届时就连荣国府上下,乃至于贾元春本人,也会受到不小的波及。
而自己这做中人的,又哪里能够幸免?
想到这里,孙绍宗哪敢应承他什么?
忙摇头道:“不是孙某泼冷水,那妙玉一贯的目无余子,又生就一副烈性,这天底下能降服她的男子,怕是没有几个。”
“更何况她背靠荣国府,非是一般的尼姑可比——这天下的好女子多了,李总管又何必非要执着于她?”
这话明着是劝说,暗地里却颇有些自吹自擂的味道——那妙玉尼姑明显是对孙绍宗有好感,只是孙二郎不敢触雷罢了。
李顺诚却哪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
听孙绍宗说起妙玉的秉性,脸上倒泛出些油亮来,兴奋的揉搓着指头,道:“正是要这般女子,才好替我严守门户,不至于为他人做了嫁衣!”
“她若肯嫁我,我必然菩萨一般礼敬着,无论是吃斋念佛,还是扶危济贫,都由她的性子!就算想继续住在尼姑庵里,也一样由她!”
啧~
听他这么一说,尼姑嫁给大太监,倒还真是桩好买卖。
尼姑们既不用害怕犯了淫戒,又有了稳定的金主靠山。
而太监们也不用担心缺了‘支点’,辛辛苦苦娶回来的老婆,会被别人‘撬动’。
这要是别的尼姑,孙绍宗指不定就答应了。
可惜啊……
“唉~”
孙绍宗叹了口气,无奈道:“总管如此情深意切,倒叫我好生为难——罢了,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同你明说,其实那妙玉与荣国府的宝二爷,互相之间颇为投契。”
“这眼见的,他一母同胞的姐姐怀了龙种,您偏要去撬他的墙角,这怕是……”
这话倒也不算冤枉了宝玉,他的确与妙玉颇为投契——实际上荣国府里的女子,就没几个不与他投契的,只不过并非全是男女之情罢了。
李顺诚听了这话,脸上就有些阴晴不定,默默的端起酒杯,闷了一大口陈酿,忽地展颜笑道:“倒是我痴心妄想了。”
说着,自顾自又斟了一盅,举杯道:“多谢孙大人提点,来,你我满饮一杯!”
听这意思,似乎是就此打消了迎娶妙玉的想法。
可孙绍宗察言观色,却发现这厮其实并未彻底死心——若贾元春顺利诞下皇子,倒也罢了,若事有不谐,他怕是还要再生事端。
或许……
自己应该想法子劝妙玉离开京城?
心下算计着,孙绍宗面上显出些讪讪之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咋着舌头道:“总管别忙着谢我,其实我这里也正有一事相求。”
李顺诚闻言,并未急着大包大揽,反笑道:“孙大人如今圣眷正隆,却有什么事情,能求到咱家身上?”
方才还‘我、我’的,这一提起要帮忙来,立刻变成了‘咱家’。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孙绍宗道:“月前返京时路过金陵,宗家几个堂哥特地交代了,说是同京中什么桂花夏家有些买卖、交情,让我在京中多多照应着些。”
说到这里,孙绍宗两手一摊,无奈道:“头一回见几个哥哥,这点小事总不能不应承。”
李顺诚一听这话,立刻晓得是夏家托关系,找到了孙绍宗这里。
只所以不挑明夏家受到的打压,自然是预先留有余地,不至于为了旁人撕破脸去——至于什么金陵亲戚云云,怕都是随口找的由头。
按理说孙绍宗势头正盛,又和太子、贤德妃皆有勾连,此时卖个人情给他,可说是大有好处。
不过……
李顺诚这次能出任采买总管,乃是多亏了忠顺王美言。
而他刻意为难夏家,正是故意想引出背后的北静王妃,折一折卫氏的面子,好向忠顺王表功献媚。
这眼见鱼饵已经撒下去了,突然间半途而废……
蹬蹬蹬~
正左右为难之际,忽听下面楼梯响动,接着就传来自家干儿子的呼喊声:“孙大人、孙大人,宫里刚刚传了消息来,万岁爷赏了令嫂三品诰命,尊侄也得了个六品出身!”
之前皇帝早就提及了便宜大哥的功劳,此时颁下赏赐倒也不显突兀。
因而孙绍宗倒还淡定,只是露出几分矜持的笑意。
倒是李顺诚闻言为之一震,忙追问孙绍祖的妻儿因何受赏。
待得知是在关外立下战功之后,他心中顿时又多出些砝码来。
再加上直到如今,他也还没向忠顺王禀报过此事,如今半途而废,虽少了献媚立功的机会,却也不至于恶了王爷。
于是李顺诚哈哈笑道:“这大喜的日子,咱家也便添个彩头——孙大人尽管转告那桂花夏家,有我李顺诚一日在,就不会少了她家的好处!”
这之后,自是宾主尽欢。
…………
与此同时,景仁宫荣妃院中。
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跪在客厅正中,原本眉清目秀的瓜子脸,因为左右几个掌印加成,倒显得圆润了不少。
“娘娘!”
而刚刚施刑完毕的宫女杜月娥,也噗通一声,跪在了他身前不远处:“都是我瞎了眼,竟派这窝囊废出宫,险些坏了娘娘……”
“好了!”
荣妃将宫装长袖一卷,不耐的打断了她:“如今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姓孙的倒还罢了,不像是个会多管闲事的,可那周德福却是惯会逢高踩低的。”
“娘娘。”
杜月娥抬起头来,建议道:“那周德福的对食,与奴婢是同年进宫,若是拿些银子托她帮着说合……”
“不妥。”
阮蓉断然否决了杜月娥的主意,摇头道:“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被他拿捏住了,以后咱们哪里还有安生日子?”
说着,她起身在二人身前来回踱了几步,忽然转头问道:“让你带进宫的东西呢?”
那俊俏小太监如蒙大赦,忙从怀里摸出个包袱来。
正待鼓起如簧之舌,表一表寻找这大尺码的辛苦,冷不防被荣妃一把夺了过去,又冷声对杜月娥道:“继续掌嘴,今儿若不打掉他几颗牙,就拿你自己的来抵数!”
说着,将那包袱又裹了一层细绸子,喊了旁的宫女拎着,急匆匆的出了院门。
她这一走,厅中跪着的两人,便不自觉的对上了眼神。
“好姐姐。”
那清秀小太监强笑道:“你在娘娘面前最有面子,待会儿好生恳求几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说着,又忍不住露出些龌龊嘴脸来,将舌头往嘴唇上来回勾舔着,嘿嘿笑道:“大不了等这事儿过去,我好生服侍服侍……”
啪~
谁知还未等把话说完,杜月娥早一个耳光抽了上来,冷森森盯着他道:“姑奶奶不过是拿你当个夜壶使,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男人了?!”
第700章 宫里宫外【下】()
贤德妃虽是出自原著,但实在太别扭了,以后都改为德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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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余晖透过暖阁的门窗,在青石板上匍匐延展着,堪堪爬到御案前,却忽又化作了一地残红。
与此同时,八名内侍举着十六支儿臂粗细的牛油蜡烛,悄没声的走进了暖阁之中,挨个点亮了每一盏烛台。
当其中七人躬身退出暖阁时,地上那最后一抹红晕,也恰恰消弭于无形之中。
裘世安见有一人单独留了下来,立刻上前侧过脑袋,将耳朵递了过去。
那小太监顺势同他耳语了几句,裘世安点了点头,随即把手一扬,让其也退出了暖阁。
等重新回到御案左侧,裘世安却并未急着开口,只恭敬的伺候笔墨。
直到广德帝批阅完十几份奏章,略有些疲惫的舒展着筋骨,他这才适时的禀报道:“万岁爷,下午荣妃去了贵妃娘娘那里,待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回去。”
广德帝似没听见一般,舒展完筋骨,便又开始批阅剩余的奏章。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见他自御案后起身,随口吩咐道:“摆驾,去玉韵院。”
这玉韵院正是贾元春的居所,一则因她雅爱琴艺,取‘金声玉韵’之说;二则也暗含着‘御孕’的谐音。
左右也没几步路的功夫,自然用不着大张旗鼓的摆开依仗,之所以点名要‘摆驾玉韵院’,实则是让人提前通知一声,好让贾元春准备接驾。
然而等到广德帝走进玉韵院时,却只有彩嫔抱琴,引着几个宫女太监出迎。
广德帝在院子中央站住了脚,倒负双手,淡然问道:“德妃何在?”
“回禀陛下。”
抱琴忙恭声应道:“娘娘下午有些乏了,如今正在里面小憩——因娘娘如今是双身子,实在经不起折腾,奴婢便自作主张,没有叫醒娘娘。”
说着,伏低了身子:“还请陛下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等你家娘娘行了,再找她讨赏吧。”
广德帝一面说着,一面径自进到了里间。
绕过那门前的屏风,就见贾元春正拥着一席薄被和衣而卧,端庄的五官在灯光下舒展着,倒显出些平日少见的妩媚慵懒。
可惜广德帝对这海棠春睡的景致,却并不怎么在意,只略略扫了两眼,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贾元春的小腹上。
几步到了床前,将略显干枯的大手轻轻放了上去,隔着锦被宫裙缓缓摩挲着,唇齿不住张合着,似是在向谁倾诉着什么,偏又半点声息也无。
就在这时,贾元春的身子忽然一颤,随即就听她狐疑的唤了一声:“陛下?您什么时候来的?”
说话间,就待翻身坐起。
广德帝反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口中笑道:“朕也才刚到,爱妃既然觉得乏了,直管躺着就是——现在可不比以往,若累着腹中的皇儿,朕可是不依的。”
贾元春听了这话,心头却是愈发忐忑——皇帝如此期盼皇子,若最后诞下的是个女儿,却不知眼下的雨露君恩,会否化作雷霆万道。
可这泼冷水触霉头的话,她终究不敢同皇帝明言,于是柔声道:“这却是臣妾失仪了。”
广德帝不以为意的一笑,顺势撩起锦被,把手贴在贾元春小腹上,轻声道:“若能顺利诞下皇儿,朕必然立为太子!”
声音虽轻,落在贾元春耳中,却与惊雷无异,一时什么忐忑、惶恐,全都被这许诺驱散了个干净。
即便以她的城府,也不禁呼吸急促、面显潮红。
为免得君前失仪,贾元春忙指着梳妆台上一个包裹,道:“对了,荣妃妹妹今儿下午诚惶诚恐的,托我将这些东西转交给万岁。”
“给我的?”
听说是要转交给自己的,广德帝不禁略有些诧异,荣妃的恩宠虽然稍逊于贾元春,可要呈送些东西,又何须假托旁人?
于是他起身上前,伸手解开了那包袱,却见里面五颜六色的,裹着几件奇形怪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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