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有什么要吩咐的?”
近来因接了邢岫烟在家小住,贾迎春常邀二房里几个妾侍过去作陪,故而尤二姐才有此一问。
鸳鸯却是摇头道:“我是方才听二爷说,彩霞分到了姨娘屋里,这才想去嘱咐她几句,不曾想倒先撞见了姨娘。”
“要说彩霞这人,原本也是个好相处的,只是这二年钻了牛角尖,人也变得孤拐了,如今她虽是想通了,怕这一时半刻的,也难改回往日的脾气。”
说着,又郑重施了个万福,言辞恳切的道:“故而还请姨娘多提点着些,莫要再让她行差蹈错。”
她这里说的情真意切,怎奈尤二姐的关注点儿,压根就不在这上面。
两只秋水盈盈的眸子,自头到脚的将鸳鸯扫了个来回,只打量的鸳鸯浑身不得劲,这才扑哧一声掩嘴娇笑:“我说这一早上起来,身边怎得就空落落的,却原来是去了……”
后面的话虽未说全,但鸳鸯那还猜不出她的意思,忙不迭分说道:“姨娘想哪儿去了!二爷昨晚上得了大爷的家书,故而一早就去我们院里转呈因在太太跟前瞧见我,才顺嘴提了这么一句。”
…………
孙绍宗的确是一大早,就去了贾迎春院里转交家书虽说这信其实是写给他的,但既然是家书,又怎能不转给名义上的大太太过目?
当然,真正的家书早就烧成灰了,这一封是孙绍宗早上起来之后,才随手临摹、仿造出来的。
字迹像不像的,反正贾元春也不会计较什么。
里面也只提到了大哥会留驻辽东,至于什么暂缓播种云云,日后联床夜话时再提也不迟。
既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孙绍宗自不好同贾迎春眉目传情,只一本正经的转交了家书,又打听着大嫂子、‘小侄子’身体安泰,便直接告辞出了堂屋。
大步流星的,眼见就要跨出院门,斜下里忽然闪出个人来却是近来在此做客的邢岫烟。
就见她婷婷袅袅到了近前,隔着丈许远施了一礼,恭声道:“日前多承大人的照应,可惜岫烟身无长物,也只能在那栊翠庵中,同妙玉姐姐一起为大人消灾祈福了。”
怎就身无长物了?
方才那一屈膝,两条腿明明就长的很当然,比起那横行无忌的北静王妃,还是稍逊了一筹。
孙绍宗收住脚步,微微还了一礼,笑道:“那披风是大嫂送的,与我有什么干系?倒是……”
正说着,却见个婆子撒丫子赶了过来,见二人堵在门口说话,先是愣怔了一下,继而忙上前向孙绍宗施礼。
孙绍宗把脸一板,呵斥道:“这一大早就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那婆子忙叫起了撞天屈:“二爷明鉴,不是我老婆子荒腔走板,实是那邢家大舅一早找上门来,说是急着要见邢姑娘,您说我哪里敢怠慢?”
听说是邢忠来找女儿,孙绍宗自不好再发作什么,于是稍稍往旁边一让,将主动权让给了邢岫烟。
邢岫烟听说父亲急吼吼找上门来,心中虽也唬了一条跳,却并未乱了方寸。
先给那婆子道了声不是,又向孙绍宗告了罪,最后去堂屋禀明贾迎春,这才随着那婆子到了前面。
一路无话。
眼见离着前厅不远,邢岫烟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却冷不防从房檐下钻出个人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连声催促道:“丫头,快、快、快跟爹回荣国府去!”
这忽然闪出来的,自然正是邢岫烟的父亲邢忠。
听他这般气急不可待的催促,邢岫烟心头一颤,终究也忍不住露出些慌乱来,涩声道:“爹,莫不是母亲……母亲出了什么差池?!”
“啥?”
邢忠闻言却是一愣,随即迟疑着,拿眼去瞄那带路的婆子。
那婆子见状,立刻识趣的告辞离开。
等四下里无人,邢忠便又催促起来:“你母亲好的很,是那二奶奶不知中了什么邪,竟要提前发下这个月的例钱,你快随我回去领了,也好填补填补近来的亏空!”
邢岫烟这才晓得,他急吼吼找上门来,竟是要拿自己的月例银子还债!
一时心下气苦至极,把邢忠的手甩脱了,满口埋怨道:“爹,咱们是什么家底,您心里难道没数么?这成日里寅吃卯粮的,却哪里支撑的起?!”
见邢忠目光闪烁,显然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
邢岫烟只得又苦口婆心的劝说:“你即便不为自己着想,总也该体谅着母亲些就说前几日那场雪,若不是我把几件旧衣裳送过去,险些都冻出个……”
“聒噪!”
邢忠突然一声闷喝,打断了的女儿的话。
他初时是觉着有求于女儿,所以才忍着没有反驳如今听她又揭破自己短处,却是再也按捺不住了。
吹胡子瞪眼的把手一背,呵斥道:“以后少听你母亲浑说,什么寅吃卯粮的?我那是随你姑父去开拓人脉!”
“为父跟着你姑父,近来也不知结识了多少王孙公子,日后咱们开起买卖来,随便哪个帮着捧捧场,就够咱们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何况在外面应酬时,都是你姑父拿大头,我只边边角角的拿些零碎,说起来咱们还赚了呢!”
眼见他洋洋得意,全不将一家老小的窘境当回事,邢岫烟直悔的肠子都青了,若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劝父亲留在苏州,也免得被这富贵荣华迷了心窍。
正寻思着,该如何劝父亲迷途知返,邢忠却又忽然‘咦’了一声,发现新大陆似的直盯着女儿头上打量,越瞧那眼睛越是锃亮。
“好女儿,你……你这一头的金银珠翠,却是打哪来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
邢岫烟忙道:“这是迎春姐姐借我使的,可不是……”
“可不是什么!”
邢忠喜的什么似的:“早听说我这甥女是个大方的这借给你的东西,莫非还好意思硬往回要?”
说到这里,他在女儿肩头拍了拍,‘大度’的道:“若早说有这好事儿,爹爹那里舍得叫你回去?罢了,你且安心在这儿多待几日,与你二姐姐好生相处!”
说完,也不等邢岫烟反应,倒背着手踱着方步,官老爷似的去了。
邢岫烟在后面赶了几步,又实在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
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将那满头珠翠摘了个七七八八,只余一只钗头束住三千青丝,径往后院去寻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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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9章 忙碌的清晨()
却说邢岫烟初时气急,一怒之下拔了满头珠翠,打算回后院交还贾迎春。
只是走出几步远,她脑中便又恢复了些清明理智——心道此时若把首饰送回去,二姐姐便是再‘豁达’,也免不得要探问个究竟。
罢了!
还是等晚上洗漱时,再找个由头还给二姐姐吧。
拿定了主意,邢岫烟正待重新上路,却忽听前面拐角处,传出两个男子的对话声。
“赵管家,您老喊小的过来,不知是有什么吩咐。”
这一口官话虽然说的还算流利,却难免带出些外地口音,这般腔调的男子,阖府上下也只有那赵楠一人。
而他口中的赵管家,自是赵仲基无疑。
赵仲基面无表情,将一套锦缎长衫推到了赵楠怀里,口中道:“今一早才得了消息,去成衣店怕也晚了,这衣裳是我重阳时新做的,你且先凑合穿用。”。。
“这……这如何使得?”
赵楠顿时慌了神儿,连连推拒着,却还是被赵仲基硬塞在手中。
这还不算完,赵仲基又从袖筒里抖出个荷包,往那长衫上一丢:“这里面是十五两银子,和西跨院客房的钥匙。”
“小人……小人实在是……实在是……”
赵楠愈发诚惶诚恐,腰板都似被那银子压弯了,只是低垂着的眼睑里,一对眸子却是滴溜溜乱转。
“行了。”
这是赵仲基脸上终于带了些情绪,不耐烦的挥了挥袖子,呵斥道:“少给老子使这哩哽愣的,先前也就罢了,如今二爷要抬举你,还摆这副嘴脸给谁看?是想给二爷上眼药呢,还是当我老赵耳聋眼瞎,问不出你在湖广所作所为?!”
赵楠感激涕零的模样为之一僵,那五官扭曲变幻着,好半天才强笑道:“老话说‘人离乡贱’,小人我初来这天子脚下,更是不敢肆意妄为,倒不是刻意要蒙骗您老。”
旁人说这四个字,赵仲基或许还不觉的如何,可想想赵楠在五溪的所做作为,却实在觉得那个‘乡’字有些碍眼。
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嗤鼻一笑,又交代赵楠:孙柳两家是过命的交情,万不能在柳公子面前丢了二爷的颜面。
便倒负着双手扬长而去。
那赵楠捧着衣裳、银子,又在原地愣怔了半晌,这才自嘲的一笑,嘟囔道:“也是,如今我哪还有什么家乡可言?”
说着,转头回了下院更衣。
等他走的远了,邢岫烟才从廊柱后转了出来,想想方才那句‘人离乡贱’,不由也是一声喟然长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不提邢岫烟回到后院,如何五味杂陈的,重新插起那满头珠翠。
却说孙绍宗离了正院,原本是想回自家享用早餐,谁知半路却被门房王进拦下,说是仇云飞等人,皆都赶了过来,如今正在前厅候着。
孙绍宗一听这话,忙让人在前厅摆下便饭,同仇云飞几个边吃边谈。
众人赶在这个点儿过来,自是想通禀一下最新的进展:
首先是两个宅子掘地三尺后,靠近后门的地方,都有一块三尺方圆的土地,似乎近来曾被挖掘翻动过——虽然土层都已经被夯实了,中间却杂了些入秋后的枯草败叶。
这基本证明了孙绍宗之前的推测:两座宅子并非是为杀人预备,而是曾有过其它的用途。
不过继续向下挖掘了五尺多深,也未曾瞧见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而再往深里下挖,也早没了曾翻动过的痕迹……
依照知事祁连海的推断,或许是有人在春夏时节埋下了什么东西,后来又在秋天挖了出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已经租用长达数月之久,却是在秋后才翻动过土地。
对此,孙绍宗给予了相当程度的肯定,并认为这正是凶手选择这两座宅邸,布置杀人陷阱的主要原因。
另外,其中一座凶宅的主人,已经成功联络到了,但对于租户的信息,却是一问三不知。
而屋主保存的租赁契书上,也只有孤零零一个名字:王二。
总的来说,这条线索能挖掘出的东西相当有限,不过即便如此,津门府那边儿也一样要派人过去接洽。
等到祁连海、赵无畏二人禀报完毕,仇云飞这才说道:“我这边儿倒是有些眉目,可惜却遇到了些阻力,没能进一步查出什么。”
却原来他昨天傍晚到了大兴县,将正要散衙的王谦堵了个正着。
将魏守根以及王保长的事情说了,那王谦当下便慌了手脚,再顾不得什么清浊之分,任凭仇云飞连夜召集起官吏、差役,展开逐个排查。
根据反复排查的结果,正午过后同魏守根有过私下往来的,拢共只有三人,其中最值得怀疑的,则是县衙典史杨汉才。
“这杨汉才乃是大兴县刑名佐官,县中乞儿死走逃亡,虽是由魏守根勘验,但最终负责核对购销的,却是这杨汉才!”
“况且根据时间顺序上推算,魏守根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也正是这杨汉才!”
“凭此两点,我原本是要拿下他好生审问的,怎奈却被王谦给拦住了。”
“这却是为何?”
听到这里,孙绍宗不由奇道:“他既然听凭你查到这里,再忽然跳出来阻拦,岂不平白惹人生疑?”
“这倒也怪不得他。”
仇云飞两只胖手左右一摊,无奈道:“那杨汉才的从兄,乃是刑部侍郎杨安邦,他若是不出来阻拦,才真叫奇哉怪也。”
“杨侍郎的从弟?”
孙绍宗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他与刑部左侍郎许良有些交情,同这右侍郎杨安邦,倒也并不陌生。
此人曾历任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佥事【正五品】、江西按察副使、山东按察副使、山东按察使等职。
约莫三年前,积功升任了刑部右侍郎。
这杨侍郎为人刚直,自到任之日起,地方上被驳回重审的案子,就足足高了两成有余。
且每次都能切中要害,让人无话可说。
故而如今在刑部的威望,非但盖过了左侍郎许良,连刑部尚书都相形失色。
这说起来,似乎同孙绍宗在顺天府的情况,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不过杨侍郎可没半点英雄惜英雄的心思,广德十一年秋察时,他对顺天府上报的勾决名单横挑竖选,非要找出些毛病来,杀一杀‘京城神断’的威风。
结果足足耽搁了月余功夫,也没查出什么不妥之处,反倒是孙绍宗领了圣命,卸任出京讨贼去了。
不过两人也因此结下了梁子。
谁曾想一晃两年,孙绍宗回京查的第一个案子,就查到了杨安邦的从弟头上!
“二哥!”
仇云飞见孙绍宗沉吟不语,立刻拍着胸脯道:“当时我身边也没几个自己人,故而才没能拿下那杨汉才,今儿我多带些人马……”
“不!”
孙绍宗一抬手,阻住他的话头:“在找到决定性证据之前,你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
如果这案子,是孙绍宗亲自出面,倒不妨查的激进些。
反正三法司之间,并无什么统属关系,而且左侍郎许良也与自己颇有些交情,即便那杨安邦愤而反击,一时也难以奈何孙绍宗。
但仇云飞所在刑名司,却是受到府衙和刑部双重领导——原本还隔了一层河北提刑司,可去年因为上下政令不通,顺天府又重新受朝廷垂直领导,只是名义上属于河北统辖。
仇云飞在府衙,本就于治中葛长存不睦,这再得罪了刑部炙手可热的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