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了门前,她却再一次停了下来,犹豫着转回头告诫道:“你最好也收敛些,别再被过去的执念迷了心窍须知二爷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彩霞正待反唇相讥,她却早头也不回的去了。
不提彩霞在屋里如何,却说晴雯到了外间,不见方才说话的蕊儿,反倒是香菱正捧着杯热茶,在桌前呆愣愣的寻思着什么。
“呀!”
眼见晴雯从里面出来,香菱急忙起身过来搀扶,将晴雯让坐在上首,这才埋怨道:“你既然起来了,怎得也不言语一声?昨儿闹腾了半宿,我还以为你要到中午才会露头呢!”
说着,又凑到晴雯耳边道:“我让蕊儿去讨药膏了,过会儿我亲自帮你敷上,也免得受罪……”
晴雯原本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此时听她一如往常的絮叨着,心下不觉便生出些暖意与羞臊。
正待道一声‘谢’,忽又听香菱道:“等上午我寻着机会,向老爷打听打听,看他要怎么安置你……”
“千万不要!”
晴雯忙把手摇的拨浪鼓一般,香菱所谓的安置,显然指的是‘抬举成姨娘’,可这事儿哪有她想的那般简单?
因见香菱依旧懵懂的模样,她只得无奈的解释道:“二爷如今还没成亲,就已经纳了三房妾侍,又生下了庶长子这本就已经不利姻缘,眼下却怎好再往上添?”
这一番话说完,却见香菱先是恍然,继而又捂嘴窃笑起来。
晴雯被她笑得莫名,忍不住追问究竟,才听她掩嘴道:“原本还怕你想不通,如今听你替二爷想的这般周道,倒是我杞人忧天了呢。”
晴雯大囧,有心去搔香菱的痒,却又觉得此时实在不该如此欢脱,最后赌气抓起她那半杯茶水,一仰头灌了下去。
喝完了这茶水,她心下的郁结仿佛也冲下去不少,反倒透出写释然来。
说到底,她也已经离开荣国府两年了,同贾宝玉也早就断了联系,自不会再想当初那般寻死觅活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不提孙家后院如何,却说北静王妃一早上起来,回想起昨夜的遭遇,便觉浑身不舒坦。
于是干脆又命人烧了洗澡水,打算再好生搓洗一番。
谁知刚把浴桶准备好,就听的外面砰砰砰有人砸门,使人一问,却不是北静王水溶还能是谁?
既然是水溶闹着要进来,丫鬟婆子们自然不甘阻拦。
于是忙分出一人上前下了门闩。
哐当~
还不等把门打开,那水溶便不耐烦的闯了进来,挥退了屋里的婆子丫鬟,沉声质问道:“听说你昨夜带人出去,拦路射了那孙绍宗一箭?这可是真的?!”
卫氏恍若未闻一般,背转过身,把刚刚解开的扣子、腰带,一一打理整齐了,这才转回头淡然的反问着:“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怎么这般糊涂?!”
眼见她如此态度,水溶更是恼怒不已,跺脚道:“现如今我是什么处境,你也不是不晓得!眼下最紧要的就是交好太子,免得日后被牛家牵连可你倒好,偏要三番两次的去招惹那孙绍宗!”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这孙的一句话,太子愣是把最亲近的内侍都杖毙了!这姓孙若是因此怀恨在心,日后咱们可如何是好?!”
一边说着,他便急惊风似的在屋里乱转。
短短两年时间,原本风华正茂的水溶,竟隐隐生出些暮气来,足见他肩头、心底的压力之重。
但卫士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近年来这夫妻二人多有隔阂,水溶只以为妻子是在恼恨,自己没能保下小舅子。
殊不知卫氏虽不是个功于心计的,却也隐隐觉察出,丈夫在弟弟的案子里,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此时听他话里话外,都是在为‘前途’考量,丝毫没有念及蒙受不白之冤,在牢里苦熬了两年的卫若兰;更没理会自己昨晚上,被那孙绍宗羞辱的事情。
卫士心下只觉恼恨不已,却哪会有什么感同身受?
被丈夫烦的紧了,她便冷笑道:“我不过是想问问二弟的事情罢了,再说他又未曾吃亏,真要怀恨在心,也该是我恼恨他才对!”
“嗐!真要是为了二弟的事儿,那你就更不该得罪他!”
水溶直恼的跺脚,暗悔当初怎得选了她做王妃琴棋书画文武双全是不假,可这情商也忒低了!
卫氏却仍旧不以为然,反冷笑道:“得罪他又如何?左右依着你们说的,这案子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卫若兰的案子,这两年里也不是没审过,可每次三司会审,都是掰扯个没完没了。
一开始卫氏还积极奔走,尽量替卫若兰转圜周旋。
可久而久之,她便发现就算有人暗中许诺了什么,在堂上依旧没什么用处。
反之,就算有人扬言要重惩卫若兰,最后也是落个不了了之。
后来水溶和卫如松便断言,这肯定是的了皇帝的授意,目的是让两家继续争斗。
所以在听说孙绍宗也会参与此案时,她便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毫无顾忌的想要出上一口恶气。
“你知道什么?!”
见她依旧死不认账,水溶愈发的狂躁起来,挥舞着手臂愤愤道:“这回可不是三司会审,依着朝廷的意思,案子就交给他一人独断了!”
“什么?!”
这下卫氏可真是吃了一惊,猛然间跳将起来,与水溶对视了半晌,见他并没有要改口的意思,两只长腿忽又一软,缓缓的瘫坐回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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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0章 走马上任【上】()
因失了清白,从而自证清白的晴雯,暂时获得月例银子上涨一两五钱的‘补偿’,从而超过石榴、芙蓉,成了府里待遇仅次于鸳鸯的大丫鬟。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超过,暗地里阮蓉已经补齐了这差距,也免得石榴、芙蓉因拼脸失败而心生怨念。
至于被证有罪,继而失了清白的彩霞,则是再一次被贬为了杂役——她似乎颇有些怨念,若继续留在小厨房谁能安心?
总之,这等在豪门大户里习以为常的事情,并未在孙府掀起什么波澜,受关注的程度,甚至远不如孙绍宗即将走马上任的消息。
十月初一,阴。
“咕噜、咕噜……噗!”
孙绍宗吐掉满口的白沫,将牙膏往旁边一杵,立刻有小丫鬟双手接过,拿到一旁仔细清洗。
芙蓉适时的递上了茶水,他接在手中仰头灌进小半杯,咕噜噜含弄了片刻,又噗的一声喷出老远。
如是再三,孙绍宗才把茶杯还给芙蓉,又从另外一个小丫鬟举着的托盘里,取了毛巾一面净手洁面,一面问道:“最近咱们府里换牙粉了?”
“刚换的。”
芙蓉忙道:“说是智顺斋新出的方子,宫里的贵人们用了都说好,咱家也就跟着换了。”
“换回原来的吧。”
孙绍宗把毛巾往托盘了一丢,头也不回的吩咐着:“这精盐磨的太细了,又不知混了什么玩意儿,刷起来有些粘牙。”
进到堂屋里,眼见几个女人还在拿玉佩和官服做比对,不由无语道:“昨儿不是都已经定下了么,这又翻腾它作甚?”
“昨儿是昨儿!”
阮蓉把三块玉佩并排捧在手里,先比对了形状,又贴在大红官袍上比对颜色,嘴里脆声道:“今儿不是阴天了么,昨儿选的那块就显得不够透亮。”
这妥妥是闲的!
孙绍宗无语,径自往主位上坐了。
阮蓉忙里偷闲,先吩咐石榴去小厨房传菜,又同香菱、尤二姐计议了几句,最后嫌帘子太厚不透光,干脆让两女捧了那官袍,一起到外面扫量比对。
直到饭菜差不多上齐了,三女才自外面回来,在桌前各自落座。
“瞧你们这兴师动众的。”
孙绍宗无奈道:“爷是去做官儿,又不是去象姑馆兼差,谁还敢凑近了细瞧是怎得?”
阮蓉听的扑哧一乐,掩嘴道:“爷要真去象姑馆兼差,那生意一准儿差不了。”
说着,揶揄的望向尤二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尤二姐却哪敢接这等话头?
先嬉笑两声以对,然后顺势替阮蓉分辨道:“爷毕竟是头一天走马上任,姐姐也是想尽量准备的稳妥些。”
“我看这就是闲的。”
从犀角筷枕上抄起象牙箸,孙绍宗先捡那时下少有的绿叶菜,夹了一筷子放在阮蓉盘子里:“一半天的,去瞧瞧你那干妹妹,要不就去赏赏枫叶秋菊什么的——也顺便让孩子疏一疏筋骨。”
前面倒还罢了,后面那话却是让阮蓉一撇嘴,连道那小兔崽子成日皮的不行,哪里还需要活动什么筋骨?
说着,她第二个抄起筷子,香菱、尤二姐这才也跟着动作起来。
因今儿蒸煮了几十只秋蟹,旁边又备下七八个丫鬟,各自捧着金针银剪竹镊子,施展开‘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的手段,往那壳里拼命的搜刮。
一家人正这般大快朵颐着,就听外面婆子来报,说是东四牌楼的柳公子到了,如今正在前面客厅候着。
柳湘莲来了?
虽说已经商量好,要让他给自己当师爷来着,可也没说让他一大早赶过来陪着去赴任。
以他一贯懒散的性子,能有这份自觉,看来倒还真是走心了。
问清楚柳湘莲是吃了饭才来的,孙绍宗便让婆子回去传话,让柳湘莲暂时先在前厅候着——虽说是通家之好,可这小子的颜值太有杀伤性,还是尽量别往后院招惹了。
这拿筷子当勺子使,又紧填补了几口,就听里间儿子叽叽喳喳的闹腾起来。
孙绍宗忙起身换好官袍,往前面去寻柳湘莲——真要让儿子缠上,什么时候能走可就不一定了。
一路大袖翩翩的到了前厅,就见柳湘莲一改往日作风,把那紧口的英雄氅换成了文士长衫,瞧上去……倒越发的雌雄难辨了。
啧~
请这么个师爷在身边,不会有人因此误解自己的性取向吧?
孙绍宗心下腹诽着,却也不好明说些什么,毕竟男生女态乃是柳湘莲的逆鳞——再说这都是爹妈给的,又不是后世那等换头怪。
“二哥。”
柳湘莲起身之后,却不急着行礼,而是从桌上托起个小盒子,双手奉上道:“这束脩也忒过了,我……”
“有什么过不过的!”
孙绍宗把手一甩,没好气的道:“若不是前天晚上我派人送你,还不晓得你小子竟把铺子给卖了——我那弟妹也是的,家中常来常往,竟也不透半点口风。”
柳湘莲脸上一红,更显得肤如凝脂面如冠玉,口中呐呐道:“我原是想收收心,把铺子管起来,谁知反赔了一大笔银子……”
这就是眼高手低的典型案例。
原本柳家那铺子经营了二十几年,虽说生意有起有落,可好歹一直有个进项,如今倒好,柳湘莲主动接手不到一年,直接把铺子赔了个抵掉。
如今柳湘莲夫妇纯属是寅吃卯粮,而这也是他急着要找份工的最大原因——只是这小子羞于启齿罢了。
孙绍宗摊手道:“我原本是想把铺子买回来,重新挂在你名下的,后来一扫听,竟是被忠顺王府买了去——你也晓得,我当年与王爷起了隔阂,这铺子旁人赎的,我却是赎不得。”
说着,将那盒子往柳湘莲怀里一推,道:“这百十两金子,你拿去另置备间铺子,或者买个庄子什么的——记得请人代管,免得又被你搅黄了。”
“二哥……”
柳湘莲又是感动又是羞惭,待要再分说几句,孙绍宗却早转过身,招呼着他直奔马厩而去。
第641章 走马上任【中】()
大理寺。
坐落在什刹海与皇城之间,南临闹市、西北环水,因而寺里上下人等,平素为了图方便,都是走东侧的角门。
不过孙绍宗今儿是走马上任,又是堂堂的二把手,自是不能从角门进出。
于是一大早,东面街口便站了十几个官吏衙役,支着脖子、瞪着眼,但凡见到富贵人家的车马,便涎着脸上去恭迎。
就这般本着有错杀无放过的原则,也不知因此闹出多少误会,为首几个胥吏笑的脸都木了,却依旧不敢放松分毫。
毕竟人的名树的影,‘三目神断’可不比往日那些文弱书生,若真怠慢了他,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眼见又闹了个乌龙,左寺正唐惟善苦着脸闪到一旁,任由底下胥吏上前分说。
这原本已是成例,先前二十几辆马车都是如此处置的。
谁承想唐惟善还没走远,就听身后闹腾起来。
却是个穿金戴银的丫鬟,在那车上叉腰喝骂,说车里是什么桂花夏家的小姐,如今无端被惊扰到了,必须要给个合理说法,否则这事儿便不算完。
这什么‘桂花夏家’,唐惟善倒还真没听说过,可既然敢当街报出名号,显然也是有些身份背景的。
于是他便重新摆出一副笑脸的,打算先息事宁人,也免得耽搁正经差事。
恰在此时,却听对面有人喝问道:“前面出了什么事,怎的把路都堵了?”
唐惟善循声望去,就见个男装打扮的绝色女子催马上前,那未施脂粉的脸上英姿飒爽,怎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可以道尽?
唐惟善和身边几个胥吏,一时都看花了眼,如何还顾得上应她所问?
那‘女子’催马到了近前,眼见众人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当下便双颊透红,将手中马鞭虚晃了一记,粗着嗓子喝道:“爷是替新任大理寺少卿在问话,你等如何敢装聋作哑?!”
新任大理寺少卿?!
这孙大人可是够风流的,别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倒好,带了个泻火的美人儿赴任。
等等!
这人脖子上那物件,莫不是喉结?
竟是个男人?!
这可……
这可就更方便泻火了!
唐惟善心下艳羡不已,却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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