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之所以破例前来,是因为今天上午,太子殿下就要代表朝廷,去东门外迎候孙绍宗凯旋了。
这可是太子自成年以来,头一次独立担纲‘重任’,而在许多朝臣眼中,这也是皇帝属意让太子接班的重要风向标。
因此在旨意下达之后,太子府在朝中的地位,便陡然间拔高了不少。
再加上太子素来爱重孙绍宗的才智、勇力,他此次凯旋回京,更让太子有如虎添翼之喜
而太子妃早早的赶过来,也正是想借着这双喜临门的好彩头,缓和一下日益紧张的夫妻情分。
这想法原是好的,只可惜……
“娘娘请留步。”
太子妃刚到了那门前不远,两侧的阴影之中,就忽然闪出个枯瘦矮矮小的身影,尖着嗓子不卑不亢的道:“殿下天不亮的时候,就已经动身了,眼下这书房内外,只有奴婢才伺候着。”
“殿下早就已经动身了?!”
太子妃闻言愕然不已,美目中的流彩也随之暗淡下来。
因为当初孙绍宗献策一事被外泄,太子近两年大肆撤换了府里的下人,为的就是将太子府经营的铜墙铁壁一般。
太子妃对此也曾鼎力支持,却不想到头来,这严防死守的待遇,竟也落到了自己头上——身为这太子府的女主人,她却连太子提前动身的消息都没能收到,这话要是说出去,怕是都未必有人肯信!
夫妻之间,缘何会凉薄如此?
一时间,太子妃心下颇有些心灰意懒,正待拎着食盒原路返回,可看到那年轻宦官拦在门前,似乎对自己颇有提防的样子,心下的怨气便一股脑涌了出来。
“怎得?”
她将凤目一凝,傲睨着那小太监道:“太子不在府中,本宫就进不得这书房了?”
太子妃平日在府里,素来以平易近人著称,但这轻嗔薄怒起来,却也自有一股凌人的魄力。
那小太监原本仗着太子的宠幸,又晓得夫妻二人感情不和,太子妃这个女主人有名无实,一贯未曾将太子妃放在眼里。
但此时面对太子妃的嗔怒,他却不由自主的软了脊梁,斜肩谄媚的赔笑道:“娘娘说哪里话,奴才哪敢阻拦您啊?实在是这屋里有些污秽,怕不小心冲撞了您。”
“好个狗奴才!”
太子妃娇叱一声,喝道:“您竟然敢说殿下寝居之处有些污秽?!”
不慎落下了把柄,那小太监面色骤然一白,忙噗通跪地,左右就是两个大耳帖子抽在脸上,口中更是连声讨饶:“奴婢一时糊涂,还请太子妃娘娘赎罪、还请太子妃娘娘赎罪!”
一边哀求着,他一边用膝盖点地,将身子从门前挪了开来。
他这怕的倒不是太子妃,而害怕太子那喜怒无常的心性——就说今儿早上吧,明明是太子爷让早些叫起,可被喊起来之后,他却反倒发了一通无名怒火,生生将个小太监折磨的半死不活!
却说眼见这太监识趣的让开了去路,太子妃便懒得再拿正眼瞧他,只将手中食盒往身后一递,淡然的吩咐着:“前面掌灯。”
两个小丫鬟立刻越众而出,左右八字形的打着灯笼,照亮了通往书房的路途。
太子妃莲步轻移,款款的迈进了那书房之中,还未等看清那屋里的格局,便先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腥味儿。
下意识的要抬手掩住口鼻,忽听左侧的掌灯丫鬟惊呼道:“娘娘,您看这是什么?!”
说着,那灯笼便向屋内一角映了过去。
而下一秒,便是数声高亢的尖叫:
“啊!”
“血!是血!”
“书房里怎么会有血?!”
原来那角落黑红色的一片,在灯光下闪着粘稠的色泽,却不是血浆又是什么?
太子妃先时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不慌不忙的吩咐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帮殿下清理清理。”
丫鬟仆妇们一阵你推我桑,才终于有几个胆大的,拿出扫撒用的工具,仔细清理掉了那一滩血浆。
紧接着又有人翻找出香炉来,点了几支上好的檀香。
就这般,上上下下好一番折腾,屋里的气味才算是清新了些。
太子妃让人在靠窗的位置摆下张椅子,端庄雍容的往上一坐,看着窗外那红彤彤的日头渐渐升起,心下却是五味杂陈。
当初太子就颇有些顽劣,自龙根案以后,明着是收敛了许多,暗地里却是变本加厉,单这两年间,府里‘走失’的下人,就足有二三十个之多。
因此,有时候太子妃也会生出些疑虑,让这样一个太子登上皇位,对国家对朝廷来说,恐怕未必是什么好事吧?
只是她到底是个贤惠的,即便心下有所迟疑,也并不会明着与丈夫做对。
再者说了,自古以来废太子有几个能够善终的?
而那些废太子的家眷,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唉~
想这些也是无用。
左右那孙大人就要回京了,只希望他能规劝太子一二,万不能再行此暴虐行径。
想到孙绍宗,太子妃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红润,下意识将手盖在那仿唐款的诃子上,捧住了塞满寂寥的丰隆。
不过马上,她又如同触电一般,将手从胸前拿开来。
整整两年孤零零的日子,让某些原本早就应该淡忘的事情,反而历久弥新起来……
呸~
好端端的怎得又想起这些?
太子妃悄声啐了一口,将那些恼人的遐想驱逐出脑海,又命人翻出茶具刷洗干净,沏了杯浓浓的杏仁茶。
待稍凉些,她便一口气灌了进去,也不知是急着要灭去心头的燥热,还是想浇灌那暗中滋生的歧思杂念……
第613章 东门献捷()
就在太子妃‘扪心自问’之际,孙绍宗也正带着一支千余人的兵马,行进在津门府与顺天府之间的官道上。
因要赶在正午吉时之前,完成一整套献捷仪式,所以队伍两天前就从津门府开拔了,昨儿更是在离京城十里远的地方安营扎寨。
非但如此,这一千多兵将其实也都是冒牌货,压根就不是跟着孙绍宗去湖广平叛的那些人。
毕竟朝廷是临时起意,要在京城百姓面前秀一场,而立下功劳的将士们,却还要等到四川抽调出兵马换防,才能正式回转京城。
这一时间却哪里来得及?
没奈何,朝廷只好从津门府轮训的官兵中,凑了一批样子货出来,冒充是立下功劳的将士们,随着孙绍宗前往京城献捷。
“大人!”
却说孙绍宗正在马车里假寐,就听外面王振恭声道:“前面离京城已经不足五里了,您看咱们是不是该先披挂起来?”
孙绍宗挑开车帘,见外面已然大亮,便不轻不重的跺了跺脚。
“吁~!”
赶车的赵楠【芭稞】立刻勒住了缰绳,前后兵丁瞧见了,忙也纷纷呼喝着停了下来。
孙绍宗从马车上跳下来,王振立刻带着几名亲卫,上前将那副鎏金山文甲,帮他披挂整齐。
等到他这里收拾妥当了,再看前后左右的兵将,也早都换了副模样,一个个盔明甲亮、气冲霄汉的,谁还敢说这支军队不是得胜还朝?
王振等几个亲兵,也都互相帮衬着披挂整齐了,便又牵过匹高头大马,请孙绍宗骑上去,雄赳赳、气昂昂的到了前面。
书不赘言。
却说为了保持军容齐整,四里路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眼见那阔别经年的东便门就在前面,孙绍宗心下也不禁生出些恍如隔世之感。
呜~~~~
就在这时,上百只犀角号忽然自城头奏响,紧接着隆隆马蹄声如雷贯耳,数百匹骏马自城内驰出,在那官道两旁侍立出百丈有余!
等到孙绍宗一马当先,到了那侍立的马队前,马上的数百名骑士,便都举起了锃亮的弯刀,指天高呼道:“万胜、万胜!”
约莫喊了三五声之后,城门外等候的百姓也都跟着呼喊起来,紧接着是城内的百姓!
虽说早就知道,这其实是一场面子工程,但身临其境,还是让孙绍宗禁不住热血沸腾。
他伸手往后一招,一面赤火燎原的大周军旗,便被亲卫送到了掌中。
孙绍宗猛的将那军旗高高擎起,也高呼了一声‘万胜’。
浴室周围的声浪霎时间又大了几分,直响彻了一整座帝都!
当其时,那城门内又缓缓驶出一辆龙辇,上面九章衮冕加身的,自然非是太子莫属。
眼见龙辇缓缓迎了上来,孙绍宗忙滚鞍下马,大步流星的赶将上去,在那龙辇前单膝跪地,颤声道:“孙绍宗不过尽了些人臣本分,如何敢当太子殿下亲自出迎!”
那龙辇在孙绍宗面前缓缓停住,有随侍的小太监搭了台阶,太子快步拾级而下,一把抓住孙绍宗的胳膊,朗声道:“孙大人以千余兵力,横扫十数万蛮夷,此等大功古今罕见,如何当不得孤这一迎?”
说着,将孙绍宗拉扯起来,又动情的低语道:“爱卿可算是回来了!”
后面这句倒不像是套话。
孙绍宗忙也憋出两滴眼泪,哽咽道:“臣在湖广,也无一日不思念殿下!”
太子见状,正准备再说些别来之情,可一旁的礼部官员却上来提醒,说是不能耽搁了告祭太庙的吉时。
太子眼底显出些戾色,却也只得拉着孙绍宗往那龙辇行去。
等到了那龙辇前,孙绍宗按照剧本三辞三谢,这才诚惶诚恐的上到了车上。
那龙辇本就没什么前后,拉车的纤夫换了方向,便又缓缓的驶入了城中。
鼓乐齐鸣中,数万百姓夹道相迎。
虽不敢、也不能靠近龙辇,却是把各色的吃食、物件,不住的往那些官兵手里抛送。
不过想想这其中,绝大多数人压根就没出过河北,孙绍宗心下倒是挺替老百姓们不值的。
至于徐守业、卢剑星、沈炼等人,虽错过了欢迎仪式,那功绩却是实打实的,断不会少了半分,说不得还会因为缺席这次献捷,得些补偿赏赐。
“爱卿。”
便在此时,太子忽然指着左侧一座酒楼,道:“你且看那楼上是谁?”
孙绍宗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却只见几个争奇斗妍的女子,正不顾形象的探出头来拼命招手,那泪眼婆娑的,却不正是阮蓉、香菱、尤二姐三人?!
当下,孙绍宗就待大吼一声回应,却终究顾及是在龙辇上,又被周遭这么多百姓围观着。
因而也只能对她们扬手示意。
三女见状,自是愈发的激动,直顺着阳台从东头追到了西头,若不是晴雯、鸳鸯等几个丫鬟拦着,便要冲下楼来,跟着龙辇一起往太庙赶了。
经过那酒楼老远,孙绍宗仍旧依依不舍的回望着,却忽见龙辇后面不远,一辆马车上正有人大声的炫耀着:
“诸位老少爷们请上眼,咱家将军就是用这把宝剑,如草芥般不知杀了多少蛮夷!”
“这把剑可了不得,重一百零二斤四两,乃是上古传下来的凶物,非盖世猛将不得降服……”
“那些无知蛮夷还待反抗朝廷天威,那敌得我家将军这一剑……”
那地道的京片子,一口一个蛮夷的叫着,却听得孙绍宗直翻白眼。
太子也瞧见了那人,又见孙绍宗表情有些古怪,便笑道:“你这属下倒是个能言善辩的主儿。”
“不敢欺瞒殿下。”
孙绍宗无语道:“那厮原名芭稞,实是地地道道的五溪蛮人。”
太子也不禁一愣,随即嗤鼻道:“果然是寡言廉耻的畜类,爱卿尽管驱策之,却不可托之以心腹。”
这话不用他说,孙绍宗心下也明镜似的,不过还是装出一副受教的模样,恭声应了下来。
说话间,巍峨的皇城便影影绰绰的显出了轮廓。
孙绍宗站在龙辇上,远眺着那金碧辉煌的宫城,口中虽是未发一言,心下却忍不住狂吼了一声:我孙二郎,终于又回来了!
第614章 孙家的日常【N+1】()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光窗棱播撒进屋里,锦被中的叔嫂二人,也终于从移动互连切换到了联通状态。
孙绍宗原本还想把串联,改成并联来着,也免得贾迎春不堪重荷。
谁知贾迎春却八爪鱼似的缠将上来,依依不舍的倾诉着相思之苦,显然是舍不得放他离开。
这也难怪,孙绍宗回京已经有七八天了,却直到昨儿晚上,才寻着机会过来慰藉。
眼见这素来谨言慎行的嫂子,难得的使起了小性子,孙绍宗将两只手肘撑在床板上,嘿嘿笑道:“这不是已经修好暗道了么?以后我来往也方便了,总不会冷落了嫂嫂。”
贾迎春闻言啐了一口,再不好继续痴缠下去,依依不舍的将他放开,撑起半边雪白的膀子,悄声喊了绣橘进来,命她伺候着孙绍宗更衣、洗漱。
“对了。”
眼见孙绍宗收拾齐整了,就待告辞离开,贾迎春忙道:“差点忘了正事儿,前两天我回家见娘舅时,二嫂子特意叮嘱了,说是年前要把总账盘一盘。”
托王太尉的福,孙家和王熙凤的木材买卖赚了个盆满钵满,连本带利足足翻了六七倍之多。
即便扣去各项开销,纯利润也有五十万两之巨。
不过眼下这造舰计划也已然到了尾声,为免后面有什么牵扯,提前收手来个银货两讫,才是上上之选。
既然要散伙了,盘点一下总账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不过孙绍宗毕竟是刚回来,这事儿还得先跟大哥商量商量,看看其中可有什么撕摞处,然后再决定该如何应对。
因而先嘱咐贾迎春先含糊敷衍着,等这边儿拿定注意了,再同王熙凤议论这事儿不迟。
这之后,免不得又是一番耳鬓厮磨。
好容易割舍开了,孙绍宗这才跟着绣橘到了外面厅中。
绣橘在那多宝槅里摸索了片刻,就见墙角的地砖左右挪开,露出个一米见方的孔洞来。
孙绍宗顺着梯子爬下去,抹黑往前走出约莫三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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