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二爷说笑了。”
那小厮忙道:“不是咱们府里的事儿,是镇国府那边儿遣了人来报丧,说是他们家老封君薨了!”
第506章 史太君两宴大观园【下】()
这镇国府指的就是外戚牛家,而镇国府的老封君,则指的是勇毅伯牛继宗的生母,同时也是牛太后的弟媳妇吴氏。
这吴氏早不死晚不死,偏死在镇国府被彻查的当口,估摸着负责查案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要受到牵连了。
毕竟按照嫡庶那套规矩,广德帝是要称牛吴氏一声舅母的,如今太后尚在人世,又还没能拿到牛家的罪证,就算是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做出个样子来,免得背上逼死舅母的骂名。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却说贾宝玉听说镇国府的老封君死了,当即唬了一跳,喊上那小厮就待进去通禀。
孙绍宗忙横臂拦住了他,小声道:“这事儿别急着嚷嚷,先同你大伯、母亲、哥嫂商量出个章程,再让老太太知道也不迟。”
贾宝玉点点头,往前赶了几步,忽然又折了回来,迟疑着问:“孙二哥,你说那牛家到底是冤枉的,还是确有其事?”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纠结这个?!
孙绍宗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瞧这满朝上下,争着跟牛家撇清关系的,有哪个关心牛家是不是被冤枉了?”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甭管牛家是不是被冤枉的,先行撇清干系总不会有错反正这么做的也不是一家两家,就算牛家以后真能翻身,也不敢找这么多人的后账。
然而贾宝玉挠了挠头,却是一脸的不甚了了,显然未解其中真意。
孙绍宗也不好说的太透彻,于是在他肩头推了一把,催促道:“行了,反正这事儿也还轮不到你拿主意,尽管过去禀报一声也就是了。”
贾宝玉这才大步流星的进了蘅芜苑里。
左右这蘅芜苑只有一条山路可通,也不怕有贼人会偷偷摸进里面,孙绍宗也便懒得跟进去,只在那码头左近寻了个小亭歇脚。
不大会儿功夫,就见有一人匆匆赶了过来,在那码头上探问了几句,便径自朝着小亭走来,只是将到近前,却又情怯的止住了脚步。
孙绍宗见此情景,心下暗叹了一声‘果然’,然后起身将来人叫进了小亭之中。
就见来人一脸失落的道:“她……她让我来寻大人讨要银票。”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王熙凤,而来人不用说,正是被王熙凤勒令在家中禁足,却又被匆匆喊过来讨银子的平儿。
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原本偷偷摸摸的,这一年多也就那么过去了,可眼下好不容易得了脱身的机会,偏又被王熙凤给拦了下来,平儿难免心生沮丧。
孙绍宗见此情景,伸手勾起她低垂的臻首,嘿笑道:“小娘子既然想要洒家的银子,却怎得连个笑脸也欠奉。”
“大人!”
见他这时节还在逗闷子,平儿不由委屈的唤了一声。
“笑一个呗。”
孙绍宗将手指微微上移,在她那光洁的脸蛋上摩挲着,柔声道:“虽说她眼下不肯放人,但比起以前来,咱们总还是近了一步。”
说着,又补了句:“等下回再来这府里,我把那块怀表给你带上。”
听他提起那块刻了素描的怀表,平儿脸上的僵硬霎时间便化开了,猫儿也似的点了点头,却又羞怯的往回缩了缩,小声提醒着:“这青天白日的,莫给人瞧见了。”
“怕什么?贾琏都不在乎!”
说是这么说,孙绍宗还是把手收了回来,顺势从袖袋里摸出两张银票,悻悻道:“原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把你赎出来的,谁知却被她看穿了虚实,反把你当成了筹码。”
平儿无奈的叹了口气,苦笑道:“奴婢自然也不想做这筹码,可谁让奴婢的身契在她手里攥着呢。”
说着,就待将那两张银票接过来。
谁知孙绍宗又改了主意,分出一张塞到平儿手里,把剩余的一张踹了回去,在平儿疑惑的目光中,嘿笑道:“今儿我还要在园子里住一晚,剩下这张,等你晚上再过来讨吧。”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平儿脸上顿时腾起两片红云,随即又忍不住酸溜溜的问:“要不要再叫上小红?”
“免了!”
孙绍宗忙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后怕道:“这小蹄子简直就是敲骨吸髓的妖精,若不是我身子骨还算硬朗,昨儿险些就折了面子有这一回就够了,我可不敢再招惹她。”
平儿听得噗嗤一笑,忙掩住小嘴儿,递来个狐儿媚的眼神,嗲声道:“奴婢本来还想学一学她的手段,如今看来倒是不用费心了。”
孙绍宗顿时傻眼了,忙改口道:“其实我这身板也还使得……”
不等他说完,平儿咯咯娇笑着起身道了个万福,言说先去交了这一半的差,便扶风随柳的去了。
远远的目送她进到蘅芜苑里,孙绍宗刚准备收回目光,又见一人远远的赶了过来,却正是方才被他念叨了几遍的贾琏。
孙绍宗忙起身迎了出去,刚要招呼,却见贾琏额头青肿了好大一块,不由惊道:“琏二哥这是怎得了?难不成还有人敢跟你动手?”
贾琏满脸晦气的咒骂着:“别提了,那什么石呆子当真是人如其名,起先我好说歹说的,总算是见着了他家那十几柄扇子,因为的确都是珍品,就想着先替家父问问价。”
“谁知刚开口,那石呆子就恼了,不管不顾的往外推搡……”
“这是被那石呆子打的?”
孙绍宗诧异道:“区区一个破落户,不卖就不卖,怎得还敢打人?这胆儿也忒肥了吧?”
“不是!”
贾琏忙摇头道:“那石呆子只是推搡,倒没敢动手,这伤其实是家父砸的……”
却原来他回家跟贾赦一说,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嫌他连个破落户都唬不住贾琏刚分说了几句,又被贾赦一蛐蛐葫芦砸在了额头上。
“反正这事儿我管不了。”
贾琏用无名指捻着头上的淤青,龇牙咧嘴的道:“那石呆子说了,就是一千两银子一把,他都不肯往外卖,老头子难道还能出到两千两不成?”
瞧他这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娘气,孙绍宗只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好在贾琏很快便又恢复了‘常态’,笑道:“我听人说二郎晚上要在园子里过夜,不如咱们叫府里的戏班唱个堂会,好生热闹一番如何?就唱蒋玉菡编的那出‘孙公案’!”
孙绍宗已经约了平儿,哪有闲心听什么鸟戏?尤其这唱的还是自己的故事!
正待婉拒了,却听得不远处有人呼喊道:“孙大人,老太太要在藕香榭设宴吃酒,请您也过去喝两杯呢。”
啧~
也不知贾母有没有收到镇国府老封君的死讯,要是已经知道了,那还真是心宽的可以。
孙绍宗本就受托,要随行保护贾母,因此自然不会拒绝这邀约,于是同贾琏匆匆赶到了蘅芜苑外,与贾宝玉合在一处,随着队伍浩浩荡荡的赶奔蘅芜苑而去。
这酒宴之上,刘姥姥一番‘妙语连珠’,不出意料又引得众人频频发笑。
直到申时【下午三点】前后,贾母因为未曾午睡,便有些困倦起来,在席上一连打了个两个哈欠,旁边王熙凤见了,忙上来劝她回去歇着,免得伤了身子。
于是这第二场宴席,才算是酒酣人散。
却说王熙凤命人用肩舆,把老太太送去前院安歇,自己留下来和王夫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让李纨等人只带着贴身大丫鬟留在前院,其余的丫鬟婆子一律各回各家。
而孙绍宗作为‘定海神针’,则是又被安排在在了四面环水,只有一架拱桥可通的紫菱洲缀锦楼上。
不提旁人如何。
却说到了晚上,又是一番觥筹交错之后,孙绍宗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贾琏和贾宝玉劝了回去。
刚回到楼上用热毛巾敷了脸,又喝了杯解酒的参茶,稍稍减轻了微醺的醉意,就听得那窗棱上啪嗒一声脆响,却是有丢了颗小石子上来。
孙绍宗忙探头向外张望,却只见夜色朦胧中,影影绰绰的站着两个身影。
怎得还是把林红玉给带上了?
孙绍宗心下便有些不喜虽说那小妖精是个会消磨人的,可是当着她的面,孙绍宗时刻都得提放着露出马脚来,实在是难以全情投入。
可来都来了,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无济于事。
罢了。
还是先下去看看,能不能把这林红玉哄回去,只留下平儿一人侍奉。
这般想着,孙绍宗匆匆下得楼来,将那门闩卸去,正要拉开房门,外面那二人却早等不及了,猛地推门而入,便将个熟透了的身子挤进孙绍宗怀中,娇喘呢喃道:“冤家,奴家日思夜想,可算是又盼到这一天了。”
听了那柔肠百转的呢喃,孙绍宗却是一下子僵在了当场,盖因这扑进来的不是平儿与林红玉,却竟是李纨主仆!
糟糕~
这要是被平儿撞上了……
正想着,就见素云也挤了进来,慌急的把门反锁了,压着嗓子道:“好像有人打着灯笼从桥上过来了!”
第507章 楼里楼外()
得!
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眼瞧着李纨主仆慌张失措的模样,孙绍宗心下不由犯起了嘀咕——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替双方‘引荐引荐’呢?
按理说都是自己的女人,又都在荣国府里厮混,若是能结成盟友相互照应,以后就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风险。
不过她们彼此之间,可未必会这么想,万一争风吃醋起来,不小心露出马脚……
然而不‘坦白’的话,自己又该如何将平儿支走呢?
她现在已然得了贾琏的首肯,再用什么‘不安全’之类的理由,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冤家。”
就在孙绍宗心下纠结之际,李纨却是愈发慌了手脚,在他胸膛谁搡了两下,催促道:“你快找个地方让我们藏起来,千万莫让人瞧见了!”
也对!
甭管用什么主意支走平儿,先让李纨主仆躲起来总不会有错。
于是孙绍宗忙把两人让到了楼上,又叮咛她们千万不要发出任何动静。
“孙大人、孙大人!”
就在这当口,楼下已然传来了叫闷声,只是听难嗓音粗声大气的,来的却似乎是个男子。
怎得又不是平儿?
孙绍宗这才晓得是虚惊一场,蹬蹬蹬踩着楼梯下了楼,扬声问道:“谁啊?”
“是小人,周瑞。”
“周管家?”
孙绍宗疑惑将房门拉开半扇,却见周瑞领着两个膘肥体健的护院,正在外面斜肩谄媚的候着,不由皱眉道:“这么晚了,周管家找我有事吗?”
“是这么回事。”
周瑞打了个收拾,左侧的护院立刻递上一块绢布,就见周瑞把绢布抖落开了,双手奉上道:“这是我们府上周护院定下的巡防图,因二奶奶担心不够稳妥,特地让我拿来给大人过目。”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孙绍宗伸手接过那巡防图,另一个护院忙把灯笼高高挑起,借着那灯光扫了几眼,就见今晚负责巡逻的家丁护院,共计有八队之多,两队在院墙之外、六队在院墙之内,每队额定六人,皆配备长短兵刃和示警用的铜锣。
而在大观园里巡逻队的六支队伍,又被分为了三明三暗,明的挑着灯笼,负责沿小径巡视僻静处;暗的则是偃旗息鼓,顺着大路在有人居住的宅院附近来回巡视。
咦?!
看到这里,孙绍宗心下忽然打了个突兀,却原来按照那图上所示,这紫菱洲到秋爽斋左近,就有一支队伍在来回巡逻,而且还是不掌灯的暗哨!
这岂不是说,李纨主仆趁夜而来的时候,很有可能已经被暗哨给发现了?!
若真是如此,这周瑞的来意就有些可疑了——或许他是收到了风声,所以借故来试探自己的?
孙绍宗疑心暗生,面上却仍是从容不迫,耐着性子将那巡防图推演了一遍,将其中两处疏漏指给了周瑞。
周瑞忙从袖子里取出支炭笔,将孙绍宗发现疏漏标注出来,又在巡防图的边缘处写下了两行批注。
看他如此认真的模样,倒不像是另有所图。
于是孙绍宗又试探道:“周管家如此重视这巡防图,难不成府上真要在园子里常驻巡丁?”
“是要常驻不假。”
周瑞忙解释道:“不过听二奶奶的意思,似乎是打算从正当年的婆子里选出一批,让护院队简单训练几日,再替下这些男丁。”
说着,他将那炭笔和巡防图珍而重之的收进怀里,又指着左右两个护院道:“今晚就由他们两个在大人门前值守,您但凡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他们一声便是。”
这不扯么!
真要让这两尊门神守在外面,李纨主仆岂不是插翅难飞?
孙绍宗忙道:“心意我领了,不过你们府上的人手本就捉襟见肘,再说我也用不着旁人护卫。”
周瑞又客气了几句,见孙绍宗执意推辞,也便顺势告了声罪,领着那两个护院匆匆而去。
直到目送那灯笼的光芒消失在对岸,孙绍宗这才将房门反锁了,蹬蹬蹬的跑上了二楼,急道:“你们来的时候……”
话说一半,他忽然发现那楼上空荡荡,竟是不见半个人影。
正疑惑间,西墙根的衣橱吱扭一声敞开了柜门,露出了两个佝偻着身子的女人。
素云抢先从里面出来,把手上的绣鞋一丢,用那裹着罗袜的脚丫踩了,也顾不得提上鞋跟,便急忙俯下身伺候李纨穿鞋。
孙绍宗忙继续问道:“你们来的时候,可曾撞见什么人?”
“自然不曾。”
李纨翘着一只巴掌大的纤足,任由把素云把绣鞋套在上面,又在地上踩实了,这才扶着柜门出来,将另一只脚搭在了素云的腿上,口中道:“因最近大观园的事情,多被凤姐儿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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