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心里揣着三进宅院,洪九却那还提得起兴致去讨饭?于是便决定随便在街上闲逛一番,熬到中午再回去瞧个究竟。
却说他拄着竹仗,就这般漫无目的四下里乱窜,初时仗着心头火热,倒也不觉得疲惫,可走着走着,那火辣辣的太阳就发起威来,直晒的洪九汗如雨下。
眼见再这么下去非中暑不可,洪九正犹豫着要不要寻个阴凉处,好生歇一歇脚,却忽听附近小巷里鸡飞狗跳的闹腾起来。
先是有男人在院子里高声喝骂:“好毒妇,你果然是要谋杀亲夫!”
“呸!”
紧接着又是个女子的尖叫声:“你这贼人分明不是我家相公,如今死皮赖脸的住进我家,肯定是想骗了我家的财产!”
那男人又叫道:“好好好!你这毒妇到了如今,也还这般说话,我……我今儿非休了你不可!”
洪九听了这几句,颇觉有些新鲜——他平日走街串巷的,夫妻吵架的事情也不知听了多少,但妇人家一口咬定丈夫是别人假冒的,却又任其住在家中,倒还是头一遭遇见。
左右也是累了,他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巷子口,先将那露脚趾的布鞋扒下来,在墙上磕掉了里面的沙土,又把那裤腿儿挽起来,露出两条花白相间的毛腿。
等这一切收拾停当了,洪九正准备竖起耳朵听一听墙角,却忽听那院子里传出一声凄厉高亢的惨叫:“啊~~~!”
洪九吓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不知里面究竟出了什么事,又听‘哗啦’一声,这家的房门左右分开,一个娇俏的小妇人踉踉跄跄逃了出来,那藕绿色的袖子上,竟然沾满了斑斑血迹!
这是……
洪九下意识从地上爬了起来,颤巍巍的抓着那打狗棒,一步步的往后退着。
谁知那小妇人却比他还要惊慌失措,出了门眼见个乞丐拎着竹棒,正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脚下一软,竟瘫坐在地上哭天抹泪道:“我……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不是故意要杀了他的!”
“杀……杀……”
洪九闻言又退了两步,到了巷子口转头便跑,嘴里纵声尖叫:“杀人啦!杀人啦!有人谋杀亲夫啊!”
第407章 杀夫疑案【上】()
顺天府,刑名司正堂。◢随*梦*小◢。1
“呃~啊!”
打了大大的哈欠,孙绍宗睡眼惺忪的提起笔来,刚要往那公文上落去,却忽然忘了该写些什么批语。
等他冥思苦想,好不容易回忆出些眉目来,却只听滴答一声,那浓浓的墨汁已然落到了公文之上。
糟糕!
孙绍宗忙取了软布去沾,幸亏这用的是上好徽墨,在纸上凝儿不散,用软布吸掉墨汁之后,也只留下了棋子大小的一片墨迹,并未污掉公文原本的字样。
眼见于此,孙绍宗心下才算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也实在无心继续批阅公文,于是把那狼毫笔洗涮干净,往山字形笔架上一搭,又走到窗前舀了铜盆里的清水,将那张国字脸狠狠搓洗了几遍。
如此这般,他才总算是精神为之一振。
唉~
这几日贪花好色,果然是有些纵欲过度了!
看来必须节制一些才行,否则公事上出了什么纰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话又说回来,尤二姐果真是个天生的尤物,那高挑丰盈雪缎白的身子,就像是为男人量身打造的一般,每每裹弄的孙绍宗畅快淋漓难以自拔。
更兼她百般花样都肯依从,又最爱痴缠娇憨主动邀战,全不似其它女子一般羞怯,故而近几日里,孙绍宗难得能睡上一个囫囵觉。
再加上还要抽出空闲去‘抚慰’阮蓉,这其中香艳与苦楚,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幸亏贾迎春已经验出了身孕,否则便宜大哥再每日里催着‘播种’,怕是铁打的身子骨儿,也难以支撑的住
“叔父。”
正想些有的没的,就听孙承业在外面禀报道:“试行乞丐保甲制的告示已经写好了,您要不要先过目一下?”
“进来吧。”
孙绍宗上前拉开房门,顺手接过那告示,一目十行的扫了几眼,便摇头道:“措辞最好能再直白些,这文绉绉的,却有几个乞丐能听的明白?”
孙承业忙拱手道:“那小侄再去重新拟一份。”
“不必了。”
孙绍宗道:“先把这张告示帖在府门外,然后再另拟一份直白浅显的,让府里的衙役们背熟了,召集那些乞丐们直接宣读便是。”
等孙承业答应一声,出门去交代张贴告示的事情,孙绍宗便又坐回了公案后面,准备继续批示公文。
谁知刚沾得了墨,正待要提笔书写呢,忽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就听仇云飞粗声大气的嚷嚷道:“这贼老天,真真要热死人了!孙师爷,上午那桩谋杀亲夫的案子,我已经带着人查证过了,的确是那妇人所杀。”
“这女人因男人外出四年未归,便与个俊俏书生打的火热,原本正准备带着家产嫁过去呢,谁知丈夫忽然回来,坏了她的如意算盘。”
“因此夫妻二人一直不睦,三天一吵两天一闹的,动刀子也不是头一回了。”。。
“只是这次,撕扯间也不知怎么赶寸了,竟一刀割断了男人的喉管儿,弄的当场气绝身亡。”
“这案情简单明了,她也认了是自己所杀——就是不知这女人哪根筋不对,非一口咬定说死者不是自家相公。”
“如今男方的亲戚都跟了过来,在府门前吵吵闹闹的,说是要请大人杀了她以平民愤呢。”
孙绍宗在里面听得明白,干脆又撇下狼毫笔,起身到了外面厅中,探手向仇云飞要过了现场勘查的记录,却见那上面密密匝匝,足足记录了十几页之多。
从第一发现人到报官的民众,从左邻右舍到双方的亲友,甚至就连传闻中的‘奸夫’,也都仔细盘问了一遍。
“还成。”
孙绍宗不由点头道:“最近你这差事办的,倒越来越似模似样了。”
虽然算不得什么正经夸赞,但能得到孙绍宗的肯定,仍是把仇云飞喜的眉开眼笑,正待顺势吹嘘几句。
孙绍宗却又大手一挥,不容置疑的吩咐道:“既然苦主跟了过来,又是谋杀亲夫的人命官司,那就先审一审吧——你去把证人都找齐了,未时【下午一点】本官便升堂问案!”
等到仇云飞领命去了,孙绍宗便又把这勘查记录,从头到尾仔细的斟酌了两遍。
乍一看,这案子的确没什么蹊跷之处。
死者姓宋、名长庚、现年二十六岁、父母早亡、膝下并无子女,家中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茶庄,四年前领着个小伙计南下收购茶叶,谁知却从此渺无音讯。
时间久了,其妻许氏也就认定他是死在了外面,故而在半年前经邻人撮合,又结识了附近一个名叫周缘生的秀才。
因那秀才生的甚是俊俏,又是个有功名在身的,所以见过几面之后,许氏便对其芳心暗许,准备带着宋长庚留下的宅院商铺嫁入周家。
谁知就在两人开始筹备婚礼的当口,宋长庚竟又突然回到了家中,言说是在外面糟了大难,又染了重病,足足养了几年才算是缓过劲来。
这样一来,许氏和周秀才的婚事自然告吹,那宋长庚甚至还纠集了舅舅家的两个表弟,借勾引人妻的罪名,找上门去将周秀才好一番毒打。
有了这些前因后果,许氏和宋长庚心下都存了芥蒂,三不五时的便要吵闹一番。
今天上午两人又闹腾起来,宋长庚言说要休了许氏,让她净身出户;而许氏不忿,便抄起菜刀要死要活的威胁着。
谁知两人推推搡搡之间,那菜刀竟意外割断了宋长庚的脖子,致使他当场气绝身亡。
因乞丐洪九恰巧听到了案发经过,那许氏抵赖不过,只好对杀夫行径供认不讳,所以这部分案情,并没有什么值得查证质疑的地方。
唯一蹊跷之处,就是那许氏非说死者是个冒牌货,并非真正的宋长庚。
而这话又被宋长庚的舅舅大加驳斥,认为她是为了减轻罪名,才编织出了这样的滑稽可笑的谎言。
不过……
真要是想编谎话脱罪,也不该用这样离奇的借口吧?
孙绍宗打量着这份勘查记录,不由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话分两头。
却说恰巧被卷入人命官司的洪九,也被作为目击证人带到了顺天府里。
又因仇云飞见他是个没根脚的乞丐,生怕一不留神便不见了踪影,于是干脆命人将他连同那许氏一起,暂时羁押在了大堂里。
洪九初时被唬的浑身发软,跪在堂上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可是一连跪了半个多时辰,眼见都过了饭点儿,肚子里饿的咕咕乱叫,却仍是没人过来探问一声,洪九便有些跪不住了。
偷眼左顾右盼了一番,见那衙役们都在外面,并无人注意自己,他干脆一歪身子,瘫坐到了地上,龇牙咧嘴的揉着膝盖。
揉了半晌,发现仍是无人干涉,他那胆子就又大了些,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偷眼打量不远处的许氏。
只见许氏呆愣愣的跪坐在地上,身上的裙子被宋家亲戚扯的七零八落,露出半边白瓷也似的膀子,她却压根想不起要遮掩一二。
啧啧~
好个白皙可人的美娇娘,却怎得就能狠下心来谋杀亲夫呢?
洪九盯着那白瓷也似的膀子,垂涎欲滴了许久,却忽然发现许氏那张樱桃小嘴儿,正在不断的张合着。
她这是在嘟囔什么呢?
洪九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往许氏身边挪了挪,竖着耳朵听了许久,才终于分辨出许氏翻来覆去念叨的,都是‘他不是我家相公’、‘他不是宋长庚’两句。
事到如今,她怎得还说这话?
洪九先是有些无语,但细瞧许氏的模样,却又实在不像是在说谎——对于自己察言观色的眼力,洪九向来是颇为自得的,若是不能瞧出个眉眼高低,就算再巧的嘴也如无根之萍一般,搔不到别人的痒处。
可她如果不是在说谎的话,难道说……
死掉的那人,当真不是她的丈夫?!
第408章 杀夫疑案【中】()
“弄几块湿毛巾搭在架子上,预备着老爷待会儿擦汗用。”
“往公案上放两盏冰镇酸梅汤。”
“记得在井里冰几个西瓜,咱们老爷最好这一口了。”
离着未时还有一段时间,衙役们却早在大堂里忙碌起来,一个个满头大汗的,脸上却都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反倒是偏厅里几个打着赤膊、东倒西歪的闲人,脸色黑的如同锅底灰一般。
眼见外面收拾停当,为首的衙役便到了偏厅之中,拿铁尺在墙上敲了敲,粗声大气的吆喝道:“哥几个都醒一醒,赶紧穿上衣裳出来站班了!”
“知道了李头儿。”
“不还没到点么,您这怎么跟催命似的?”
“这贼老天,莫不是非要把人热死?”
偏厅里顿时怨声载道,众‘闲人’嘴里骂骂咧咧,磨磨蹭蹭的穿上了皂袍、方巾,又在墙根底下取了水火棍,哈气连连的出了偏厅。
原来这几个都是今天当班的倒霉蛋,也难怪方才那样悠闲自在,却无人嫉妒他们。
要知道这衙役皂袍可是粗布衣裳,比起丝绸质地的官服还要闷热许多,尤其他们两下里一站,没准儿个把时辰都动弹不得,个中滋味,实在是让人痛不欲生。
等到了大堂里,那李班头又催促道:“门口放了桶井水,都去洗把脸醒醒盹儿,过堂的时候都给我精神点儿,若是哪个敢在老爷面前出丑露乖,别怪老子不讲情面!”
众衙役有气无力的应了,把水火棍往肃静牌匾上一搭,撸胳膊挽袖子的到了外面。
却说离着那桶井水还有好一段距离呢,当先两个衙役便忽然站住了脚,四只眼睛烁烁放光,哪还有半点萎靡可言?
原来方才布置大堂的时候,那许氏又被带到了外面,此时被毒日头烤的汗出如浆,那一身葱绿色的裙子已然溻透了大半,紧绷绷皱巴巴的,裹出了年轻妇人独有的妖娆曲线。
更兼她那袖子被扯脱了半边,露出一段白瓷也似的膀子,似管中窥豹、如一叶知秋,愈发的让人浮想联翩,只将那裙底的春光,脑补出了千般娇媚。
如此这般,却哪还用得着什么井水?
众衙役早一个个的神采奕奕起来,啧啧有声的议论着:
“好俊的小妇人,怎得就谋杀亲夫了?”
“废话!这年头谋杀亲夫的有几个是丑女?”
“哥几个,待会要是大人动刑,可得先紧着我来,像这么嫩白的婆娘,我还从没……”。。
“滚一边去!定好了今儿是我监刑……”
说说闹闹间,也不知用目光把许氏非礼了几百遍,众人这才在李班头的催促下,依依不舍的回到了大堂之中。
因这一耽搁,几乎是前脚刚刚两下里站住位置,孙绍宗便昂首阔步从后堂走了出来,先在公案后面坐定,又等仇云飞和孙承业两个,分别捧着笔墨纸砚到了左右旁听席上,这才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将原告与被告带上堂来”
“威~武~”
方才还满面猥琐的衙役们,立刻一身正气的吆喝起来。
在那锣鼓点也似的敲击声中,就见外面呼呼啦啦进来七八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个顶个都是义愤填膺的模样,显然正是那宋长庚的舅舅一家。
没等这几人乱七八糟的跪好,两个衙役又将许氏押了进来。
原本想要把她带到前面跪好,谁知一见许氏进来,内中便有个婆子扑将上去,一边张牙舞爪的乱挠,一边破口大骂道:“不要脸的小贱人,快还我家长庚命来!”
稍稍观望了半晌,先将堂上众人的表现一一扫入眼底,眼见余下两个中年女子,也都有些蠢蠢欲动的起来,孙绍宗忙把那惊堂木一拍,喝道:“来人,把这咆哮公堂的疯婆子给本官拖出去!”
那两个衙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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