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二哥。”
真把东西还回去,宝玉倒也没有之前那么纠结了,见孙绍宗猜了个七八不离十,便故作神秘的道:“不过这人我可不能告诉二哥,真要是有缘分,二哥日后自会晓得。”
顿了顿,又像是自我安慰似的,嘟囔着:“以二哥如此人物,倒也不算是委屈了她。”
说着,也不等孙绍宗搭话,他便又如释重负的回了楼上。
这自说自话的,还卖起关子来了!
孙绍宗无语的目送贾宝玉回了楼上,转脸便把那麒麟托倒了薛蟠面前,问他可曾见过类似的东西。
薛蟠打量了半响,便把大脑袋摇了几摇,说是从未见过类似之物。
啧~
孙绍宗心下便有些无奈起来,荣国府里莺莺燕燕虽然众多,但能让贾宝玉依依不舍,又有资格用上‘缘分’二字的,却也只有薛宝钗与史湘云了。
林黛玉虽也符合条件,但若真是林黛玉贴身携带的物件,贾宝玉如何舍得再还给孙绍宗?估计早不管什么缘法不缘法的,硬把这东西讨要过去了。
而眼下薛蟠又说是没见过这麒麟,符合条件的人,自然就只剩下一个史湘云了。
不过……
前些日子便宜大哥提起这桩婚事时,自己才坚决拒绝了,如今却又稀里糊涂弄出什么‘缘法’来……
算了!
还是先甭想这么多了,左右这也不过就是一件玩物罢了,又不是私定终身的信物。
这般想着,孙绍宗暂时把这事儿抛诸脑后,准备安安稳稳看半日大戏。
谁知上面‘汉高祖刘邦’还在咿咿呀呀的铺垫,戏台下面倒先唱起了堂会——荣宁二府闹出这么大阵仗,京城内外早传遍了,因此与贾家有旧的,便纷纷遣了人来请安,顺便送些香烛供品。
这一波接一波的,即便用不着孙绍宗这个外人迎来送往,却哪里还能安安稳稳看戏?
贾母在上面更是疲于应付,早把肠子都悔青了,只是来都已经来了,却也不好慌里慌张的就走,勉强等到三场戏唱罢,她便立刻传下话来要动身回府。
下面自又是一阵忙乱。
只孙绍宗与薛蟠两个闲人凑在一处,听他大着舌头邀约道:“哥哥,过两天是我生日,旁人如何也到罢了,你可不能再晃了我——我成亲时你都没去,这过生日……”
“去去去,我一准儿去!”
这事儿薛蟠早提了八百遍,孙绍宗被他烦的一瞪眼,道:“不过你要再要啰嗦,我倒不去了!”
说着,便托词要去方便方便,从那两楼之间的甬道穿了过去,却只见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方可以远眺的石台。
凭栏望去,虽瞧不见什么奇峰竞秀、幽谷潺潺,但大半个内城的景象却是尽收眼底,远远瞧着那各处闹市繁华,偏听不着半点声息,颇有动中取静、大隐隐于市之感。
不过孙绍宗到底是俗人一个,只略略领会了些意境,便又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寻找自家宅院所在。
“你们快跟了我来,这边儿的精致当真是极好的,不瞧上一眼再走,咱们便算是白来了!”
正寻觅着,忽听身后传来女子嬉闹的声音,孙绍宗回头望去,便见个蜂腰削肩的圆脸姑娘,一手扯着袭人、一手拽着晴雯,也自那甬道里闯了出来。
三人见到孙绍宗也都是吃了一惊,慌忙都道了个万福,等见完了礼,那圆脸姑娘与袭人便准备原路退回去。
谁知晴雯不肯就此离开,反向前走了两步,又施了一礼道:“那日奴婢出言不逊,恼了孙大人,事后孙大人反而大度的饶过了奴婢,奴婢事后每每想起来,心里实在是惭愧的紧。”
孙绍宗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随口道:“些许小事,也不值得你这么惦记着——日后记得祸从口出也就是了。”
这晴雯素来不怎么理会‘尊卑’,说话更是口无遮拦惯了,但那日随口一言,便险些惹来泼天的祸事,却当真让她长了些记性。
于是她郑重的应了,三人这才一并退了出去。
却说当日之事,袭人是早就晓得的,那圆脸姑娘心下却是好奇的紧,扯着晴雯好生逼问了一番,才晓得了这些前因后果。
“如此说来……”
听完之后,那圆脸姑娘便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孙大人倒也不是一味的只顾好色。”
却原来这蜂腰削肩的圆脸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贾母身边的大丫鬟鸳鸯,原本因为平儿与孙绍宗的私情,她心下其实并不怎么瞧得上孙绍宗。
但如今听了晴雯的经历,倒对其稍稍改观了些——至少比起贾赦、贾敬、贾珍、贾蓉这些色里魔王,孙绍宗多少也还算是个讲究的。
袭人最是会看人脸色,瞧她这嘀嘀咕咕的模样,便晓得这其中定还有什么故事,于是也来逼问鸳鸯。
可鸳鸯晓得其中轻重,自然不敢把平儿的事情讲出来,于是只一味的敷衍。
两人正在下面笑闹,上面忽有人招呼鸳鸯过去伺候贾母,鸳鸯这才得以借机脱身。
不多时荣宁二府的女眷们从里面出来,前呼后拥的除了清虚观的山门,到了那山脚下,各自上了轿子马车之后,才准许男仆和道士们出面迎送。
等到队伍熙熙攘攘的出了山门,孙府那七辆马车自是先一步与荣宁二府分道扬镳,薛蟠也带着自家队伍做了鸟兽散。
等到了孙府,又接了贾母使人传来的消息,说是明儿她便懒得去了,让迎春自行决定行止。
贾迎春晓得孙绍宗公务繁忙,初三那日还要去薛府庆生,便也忙顺势推辞了。
于是这一场闹哄哄的清虚观打醮,只大半日功夫,便宣告提前结束了。
第351章 婚配、百里侯()
程日兴、刘安、孙禧、韩陌……
次日一早,孙绍宗正在刑名司里,对着一份名单勾勾画画,就见程日兴从外面进来,禀报道:“东翁,贾府丞那边儿传下话来,说是人手不足,希望咱们暂时拨调几个擅长人物画的书吏过去。”
“人手不足?”
孙绍宗奇道:“今年的剩女怎的这般多?”
要说贾雨村最近处置的公务中,需要用到肖像画的,也就是每年端午前后,由地方官府例行举办的‘相亲大会’了。
大周建国之初,为了缓解长年战乱导致的人口危机,曾经实行过强制婚配的政策,当时无论男女,如果年过十八仍未婚配,便会由地方官府出面强制嫁娶。
时至今日,随着人口逐渐增多,这条政策也便不似当初那般严格了,但却也并未被彻底废除。
根据现行条例,年满二十一岁仍未婚配的男女,一律要缴纳专门的‘单身税’,而且付税金额还会随着岁数逐年增加。
交的起税,自然可以安心继续做剩男剩女;交不起的,就必须参加官府每年定期举办的‘相亲大会’——如果连续参加两届都没能‘配对儿’成功,第三年就会进行无条件的强制婚配。
而这念头的相亲大会,当然不可能像后世一般,任由几百对儿男女现场互撩。
一般都是将女子的相貌简单描绘出来,标注上家世与生辰八字,悬挂于特定的场所,由男方自主选定几个,再通过官媒彼此进行接触。
当然,有功名的书生,或者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都可以无视这条法令。
却说听孙绍宗好奇,今年的剩女为何如此之多,以至与连画师都不够用了,程日兴便无奈道:“还不都是去年那场洪灾闹得,当时城中许多适龄男子,都趁机谈妥了婚事。”
“再加上年前年后物价涨了不少,老百姓生计艰难,哪还交得起额外的赋税?于是今年参加相亲的女子,硬是比往年多了近倍不止。”
啧~
这才真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呢!
谁能想到河北发生的一场洪灾,竟还影响到了京城的‘婚恋市场’?
不过那场洪灾,也确实造福了不少京城的光棍。
至于剩女么……
皇城根儿的老百姓,可没有在灾民里挑女婿的习惯——除非是那些有功名的秀才举子。
不过秀才举人,又哪会瞧得上一般百姓家的剩女?
“既然这样。”
了解了前因后果,孙绍宗便吩咐道:“那就让林德禄选几个擅长工笔画的——记得交代他们,别像平时画通缉令似的,搞成凶神恶煞的模样,平白坏了人家的好姻缘!”
程日兴闻言哈哈一笑,就待出门去寻林德禄。
“先等等。”
孙绍宗却又喊住了他:“让承业去就成,我这里有些私事要与你商量。”
私事?
程日兴略有些激动,做了一年多的师爷,这还是孙绍宗头一次正儿八经的要与他商量私事。
这岂不是证明,东翁对自己更加信任了?!
于是他急忙出去,将事情交代给了孙承业,然后兴冲冲的折回来,鬼鬼祟祟的道:“东翁有什么事情但讲无妨,学生以身家性命担保,绝不会对外泄露分毫!”
这厮……
该不会以为自己是要贪赃枉法吧?
孙绍宗有些无语,指着对面的椅子让他先坐下,这才正色道:“其实最近我揽下了一桩稳赚不赔的遮奢买卖,急需几个信得过的人,去南边儿盯着——我想来想去,还是你最适合总揽此事。”
其实刚开始琢磨那木材买卖的时候,孙绍宗心里最中意的人是老管家魏立才,魏老伯做事稳妥果断不说,最重要的是对孙家忠心不二。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魏老伯续弦之后,竟然老当益壮的成功布种,眼下已经做了全职奶爸,连府里的大小事情,都一股脑丢给了赵仲基。
虽说孙家兄弟若是开口相求的话,魏老伯也肯定会答应去南边儿盯着——可他们却如何张得开嘴?
于是孙绍宗便又把主意,打到了程日兴头上——程日兴做过商铺掌柜,身上又有正经的举人功名,处置事情也还算是稳妥,除了忠诚度不如魏老伯之外,可说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
只是程日兴一听说是帮着经营‘买卖’,那面上便有些退缩之意。
这年头的士大夫普遍都瞧不起商贾,当初程日兴会毫不犹豫的,辞去贾家铺子里的肥缺,来做孙绍宗的刑名师爷,大致也是出于此心。
眼下他这师爷做的有滋有味,如何愿意再去操持商贾贱事?
而他这番心思,孙绍宗自然也心知肚明,故而紧接着便又道:“这买卖最多也就是干上两三年,期间每年分给你的花红,都不会少于一千两——更重要的是……”
孙绍宗略略一顿,这才抛出了最重要的诱饵:“三年后如果你仍是科举不顺,我必竭尽全力保你一个县令的前程!”
“此言当真?!”
程日兴激动的跳了起来,他虽然一直不肯放弃科举,心里其实也晓得随着年纪渐长、惰性渐增,自己考上进士的几率,已经是越来越渺茫了。
若能用三两年商贾经营,换回一个百里侯……
“我何曾空口白话、哄骗过你?”
孙绍宗见他已然动心了,便又进一步透露道:“更何况这买卖还涉及到一位正二品的大员,你若是经营得当,想必那边儿也不会吝啬做个顺水人情。”
正二品的大员?!
程日兴两眼烁烁放光,忽的躬身一礼道:“既得东翁如此看重,学生敢不竭力相报?!”
见他答应下来,孙绍宗心下也便松了一口气,只要决定了总揽全局的角色,从旁协助的人选就好安排了。
“程先生近些日子,先把家中收拾收拾,我估摸着月中可能就要……”
“叔父、叔父!”
孙绍宗正跟程日兴交代着南下的日期,忽见孙承业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颤声道:“软禁所那边儿传来消息,说是有个尼姑要小产!”
小产就是早产,这在古代也是极其凶险的事情。
不过孙绍宗倒还不至于,为了个淫尼的死活而慌张,于是先镇定自若的问了句:“是月份大的,还是小的那个?”
月份大的,预产期是五月底,说是小产,风险倒也不是太大。
月份小的,那个却要到七月初,才到正经产期,眼下差了两个多月,风险便要高出不少。
“这……”
孙承业顿时语塞,他一听说软禁所那边儿的女犯人要小产,便慌里慌张的过来禀报,哪曾顾得上过问这些细节?
还是欠锻炼啊。
孙绍宗无奈摇头道:“以后遇事不要这么慌张,先把事情问清楚再说。”
说着,他便又吩咐道:“去派人通知周达,让他亲自过去盯着,尽量把母子都平安救下来——若是遇到凶险,先保孩子。”
左右这两个淫尼判的都是斩监侯,即便暂时保住了性命,到了秋后也一样是要死的,所以自然选择保孩子。
等孙承业领命去了,旁边程日兴又提醒道:“大人,是不是该知会栊翠庵和法元寺一声,毕竟这孩子生下来之后,是要交到他们手上的。”
啧~
就不知那妙玉经历了当初那一吓,还愿不愿意再收养这些孽种。
第352章 求清净何处是清净()
栊翠庵。
三小姐贾探春将袖儿仔细拢起,露出白生生一截皓腕,这才捉起那宣城紫毫,在纸上笔走龙蛇,顷刻间写就一篇《西江月》的词牌。
眼见那墨迹饱满浓厚凝而不散,隐隐又有一股幽香扑鼻,探春一边往笔洗里倒了些温水,一边啧啧赞道:“原听说你合香是一绝,想不到连制墨也有这般的造诣。”
“我师傅才是这方面的行家,我不过是学了些皮毛罢了,如今纯靠舍得用好料子,才勉强堆出了几块堪用的。”
妙玉不以为意的说着,又上前细细打量着贾探春这幅墨宝,半晌忽然摇头道:“你近来常到我这庵中,怎得心里的郁愤非但没有平复,反而愈发的浓重了?”
贾探春洗笔的动作一滞,随即却又没事人似的笑了起来:“昨儿去清虚观听戏,闹腾腾的一整日,这心思可不就跟着浮躁起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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