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青天大老爷来了!”
忽的,也不知谁嚷了一声,众人便都鼓噪起来,若不是守门的秦大爷眼疾手快,把那净街鞭甩的山响,说不得便有几个冻坏了脑袋的憨货,直接扑进大堂里去了。
引起如此骚动的不是旁人,正是新上任治中老爷孙绍宗。
这年头娱乐活动甚少,那富贵人家倒还罢了,总能寻到一些消磨时间的法子,但老百姓们却常年处于‘饥渴’状态,故而几段蹩脚的故事、一些不入流的笑话,也能做到口口相传奔走相告。
眼下突然听说,孙绍宗这等断案如神的青天大老爷,‘活生生’的就要升堂问案了,这谁能不想一睹为快?!
于是呼呼啦啦过来能有好几千人,把半条街都给堵严实了——也幸亏这年头官府威慑力足够强,否则分分钟就能发生冲击府衙的闹剧。
却说孙绍宗踱着官步自后堂出来,眼见那大门外群情激动,心下忍不住也有些诧异与自得。
想他当初在现代时,破获的案子何止如今的十倍?
可受到如此热烈追捧,却当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稳了稳心神,他端端正正的,往那明镜高悬的匾额下一坐,眼见林德禄也在陪审的位置上坐定,便拿起那三尺惊堂木,在公案上不轻不重的一摔,口中朗声道:“升堂!”
赵无畏忙跟着喊了起来:“老爷有令,升堂问案!”
“威~武~!”
伴随着拉长了的威武声,十二根水火棍同时在地上敲打着,直至那一家三口被带进来,乖乖的跪倒在堂前,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只见那胡老爹须发皆白、骨瘦如柴,胡景生夫妇却颇有几分富态,尤其那小妇人,明知今日要升堂问案,竟还涂脂抹粉的打扮了一番,将那五分颜色拔高到了七分。
看罢这三人的模样,孙绍宗便板着脸,明知故问的喝了一声:“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小人胡大柱——”
“小人胡景生——”
“民女胡林氏——”
“见过青天大老爷。”
要按正经的规矩,还有一大堆脱了裤子放屁似的公式问话,不过孙绍宗实在懒得依葫芦画瓢,再加上这些规矩,也只是惯例而不是条例。
于是他便一股脑的都省了,直接问道:“胡景生,你父亲在诉状上告你与妻子忤逆不孝,平日常以剩菜馊饭投喂,待其如同猪狗一般,可是事实?”
胡景生忙喊冤道:“老爷,那饭菜馊掉也不是小人故意为之,实是因小人夫妇在外忙碌……”
啪~
孙绍宗把惊堂木往桌上一摔,沉声问道:“我只问你,这些可是事实!”
胡静生吓的一激灵,两只眼睛正与孙绍宗鹰鹫也似的眸子撞了个正着,只唬肝都颤了,忙俯下身畏畏缩缩的回了句:“回禀老爷,确……确有其事。”
孙绍宗又把目光投向了那胡林氏:“胡林氏,你公公在诉状上言称,你故意将他晾晒的被褥,泼上泔水来羞辱他,可有其事?”
“冤枉啊老爷!”
那胡林氏的胆气明显要比丈夫强上许多,尖着嗓子嚷道:“我那日随便倒了些泔水,谁想到他会在哪里晒褥子?即便是确有其事,也并非民女有意为之!”
“再者说了,这等事别人家难道就没有么?”
“就说我们胡同里的老徐家,她家儿媳妇还曾不小心,把尿壶扣在婆婆身上呢,怎么就不见人家徐老太太来告状?”
“这分明是我那公爹瞧小妇人不顺眼,故而拿个针头线脑似的小事儿,非要往大了说,想置民妇于死地啊!”
听了这一番狡辩,那胡老汉只气的‘胡说’‘胡扯’的乱喊,却哪里盖的住她的嚣张气焰?
怪不得都说这妇人吵架没输过阵仗呢,果然是一副伶牙俐齿!
孙绍宗心下冷笑几声,忽然问道:“你说是不小心倒了些泔水上去的,那本官且问你,你那日是站在何处,又是面向何处泼的泔水?”
那胡林氏平日与人争执时,随口胡搅蛮缠惯了,却哪想到官老爷竟会问起这等细节?
她又不知这些问题究竟又什么用处,便支吾道:“小妇人那日从厨房出来,也没怎么细瞧,就随手一泼……”
孙绍宗又打断了她的话,追问道:“如此说来,你是站在厨房门口泼的泔水喽?”
胡林氏稍一犹豫,便点头道:“正是如此。”
啪~
孙绍宗又是一惊堂木砸在桌上,厉声喝道:“好个刁蛮的妇人!本官早就使人打探清楚了,你家的晾衣绳就横在堂屋前面,厨房却在西厢!”
“你说你不是故意而为,难道你平时倒泔水时,都是闭着眼睛,直接往自家门窗上泼?!”
话音刚落,那大堂外便想起一阵喝彩声:
“好啊!”
“青天大老爷果然英明!”
“不愧是神断通判!”
“呸~什么通判,眼下要叫治中老爷了!”
伴随着这嘈杂的喝彩声,胡林氏顿时傻了眼,她哪想到这青天大老爷如此底细,竟把自己院里的格局,都查的一清二楚?
“胡林氏,本官再问你!”
孙绍宗又问:“你那公爹在诉状上,说你夫妇平日对其非打即骂,尤其是你这恶毒妇人,曾三番两次借故打他耳光,可有其事?”
那胡林氏被揭穿了狡辩事实,此时也有些慌了,却仍是死鸭子嘴硬道:“大人,他这空口白话的一说,如何您就当真了?!”
“好一个空口白话。”
孙绍宗冷笑一声,拿起惊堂木轻轻一拍,吩咐道:“来人,带证人柳婆婆、张老汉!”
不多时,就见外面进来一对老人,颤巍巍便要下跪。
孙绍宗忙道:“你等既然年事已高,便无需跪拜了——且将你们对衙役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那张老汉便道:“青天大老爷,那日我因有些琐事,去找胡老弟说话,就见他脸上红扑扑的印着个巴掌印!我问他,他也不肯多说——但那印子一瞧就是被女人打的!”
柳婆婆也忙道:“我也瞧见过一回!那巴掌印小小的,指定是他儿媳妇打的!”
大堂外便又是一阵哗然,‘毒妇’、‘贱人’之声不绝于耳。
啪~
孙绍宗提起惊堂木又不轻不重的敲了敲,沉声道:“胡林氏,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那胡林氏先是有些慌张,继而却一咬牙梗起了脖子,不屑道:“这两个老货与我公爹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会串通一气诬赖小妇人,又有什么稀奇的?!”
“你……你……”
“好个不要脸的小蹄子!”
“家门不幸啊、真是家门不幸啊!”
非但柳婆婆、张老汉、胡老爹在那里跺脚,连一旁陪审的林德禄也坐不住了,起身拱手道:“大人,如此刁蛮恶毒的妇人,看来不动私刑怕是不成了!”
大堂外更是有人大喊着‘打死这**’、‘让她骑木驴’、‘把她浸猪笼’之类的。
“且慢动刑!”
不过还没等孙绍宗做出决定,就又听堂下有人急吼吼的嚷了一声:“小人这里有下情回禀!”
第125章 堂审忤逆案【下】()
却说那堂内棠外,正群情激奋的要求对胡林氏‘用刑’,忽有堂上一人大声道:“且慢动刑,小人这里有下情回禀!”
众人以目视之,却不是那胡景生还能是谁?
“下情?”
孙绍宗这才重新又把注意力,转移回了胡景生身上,朗声问:“是何下情,你速速道来。”
“这……”
胡景生四下里张望了几眼,面露难色的道:“老爷能否……能否让旁人先回避一下。”
看这厮的样子,倒真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孙绍宗略一犹豫,便吩咐道:“来人,把这胡景生带到后堂去。”
说着,便先一步离席,去到了后堂。
林德禄和负责记录案宗的书吏,也忙收拾好东西,匆匆的都跟了进去。
大堂外围观的群众眼见如此,自是不满的紧,好在那胡景生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倒并无人怀疑,他是要私下里贿赂孙绍宗。
却说到了那后堂之内,孙绍宗在那太师椅上坐定,又等胡景生老老实实跪好之后,这才道:“好了,现在你可以把那所谓的下情一一道来了。”
“这……”
胡景生却又做了一番的心里挣扎,最后才把头伏在地上,闷声道:“事到如今,小人也不敢欺瞒老爷,不是我们夫妇不孝,实在是……实在是那老不羞忒也不是个东西!”
老不羞?
孙绍宗心中一动,身子微微前探,沉声道:“你把话说明白些。”
“是。”
那胡景生鸵鸟似的把脸埋在地上,倒也真是豁出去了,咬牙道:“小人夫妇成亲之后,原本对老不羞也还算过得去,哪成想他鬼迷心窍,竟惦念上了我那婆娘,还屡屡做出不轨之举——小人夫妇实在气不过,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果然是扒灰!
这还真是剧情反转,有道是‘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那胡老爹若真对儿媳妇有什么不轨举动,那两夫妇这般应对,也便算不上是过分了。
不过……
“你可有实证?”
“有的!”
就听那胡景生道:“大约成亲之后半年左右,我那婆娘忽然跟小人说,那老不羞曾偷窥她洗澡,后来又趁我出城收杂货的时候,半夜敲开房门言语调戏。”
“小人初时也是不信的,于是我那婆娘便设下了一计,让我假做出城,实则暗藏在家中——结果到了半夜,那老不羞竟真的跑来砸门了!”
“我那婆娘开了门,他便不管不顾撞了进来,结果瞧见我在里面,才慌里慌张又退了出去!”
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倒也不像是现编的谎话。
孙绍宗皱眉沉吟半响,又问道:“胡景生,你时候可曾与你父亲理论过此事?”
“这却未曾。”
胡景生微微抬起头,苦着脸道:“这等事小人实在说不出口,我那婆娘也担心事情闹大了,毁了一家人的名声,所以……”
“那你如今,可敢与胡老汉当面对质?”
“敢的!”
“那好——来人啊,把胡大柱给我带进来。”
孙绍宗扬声吩咐了一声。
不多时那胡大柱便被带了进来,颤巍巍往地上一跪,正待叩见青天大老爷,却听孙绍宗道:“胡大柱,你儿子方才言说,你曾对儿媳胡林氏图谋不轨,可有此事?!”
“什么?!”
那胡大柱顿时顾不得磕头了,挺直了身子、瞪圆了眼睛,怒视着儿子道:“放恁娘的罗圈屁,我什么时候对那恶婆娘……那啥了?!”
胡景生倒不怕他,也挺直了腰板,涨红了脸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不成?!那日我假装出城,可是亲眼看到你半夜砸门,又不管不顾的往里闯的!”
“你……你……你……”
胡老汉只气连翻白眼,好半天才骂道:“你是缺心眼不成?老子这般年纪了,难道还能有那歪心思?!”
胡景生立刻反唇相讥:“谁不知你是出了名的人老心不老,四十多岁的时候还能让我娘怀上!”
“你……”
“好了!”
眼见两人说来说去,都没个重点,孙绍宗呵斥一声,道:“胡大柱,你儿子方才所说,可是事实?!”
“老爷,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胡大柱忙一个头磕在地上,愤愤然道:“事到如今,我也怕让旁人笑话了,其实我那日闯进去,是怀疑那恶婆娘在背着景生偷汉子!”
啧~
这还真是连续反转,案中案又出了案中案!
喝止了胡景生‘放屁’‘胡扯’的乱喊,孙绍宗便让胡老爹将事情经过仔细道来。
却原来这胡老爹有一日响午去茅厕**,因年纪大了,抖了许久才尿在鞋上,正在心里追忆‘顶风尿十丈’的狰狞岁月,忽听墙头外面有一堆男女在窃窃私语,影影绰绰净是些没羞没臊的言辞。
胡老爹下意识便竖起了耳朵,结果仔细一听,那女子却竟是自家儿媳!
他当即也顾不得多想,忙提了裤子出门去看。
谁知却只见儿媳妇扭着腰肢,施施然往回赶,并未见到那男人的踪影。
虽说未能抓到实锤,但老头心下却起了提防。
于是几日之后,胡景生到城外收购杂货,老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觉的心里不踏实。
结果到了半夜,恍惚间,就听到堂屋里传出些动静来,老头忙披上衣服从东厢出来,又在堂屋窗户底下探听了片刻,果然听到里面传出女人压抑的呻吟声。
老头当即便怒了,上前把门敲的山响。
过了好一会,才见那婆娘打开了半扇房门,衣衫不整的探出头来。
老头一边质问她在屋里做什么,一边就准备往里闯。
谁知这女子当真泼辣的紧,竟将衣领一扯,露出雪白的膀子便吵吵起来,说自己是想胡景生想的不行,便试着摸了几把,谁知竟被某些‘脏心烂肠’的给听了去。
还问老头是不是要亲眼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摸的。
胡老爹毕竟是个要脸面的,眼见如此便先退缩了几分,也就没敢进去翻找,只在院子里守了一宿,想把那奸夫堵个正着。
胡景生听到这里,忍不住紧张追问道:“你……你堵着了?!”
胡老爹摇了摇头,见儿子面色骤变,忙又补了句:“那日一早,徐老哥有事情喊我过去,或许那野男人,就是趁这时候跑掉的。”
“所以我后来又去捉了一次奸,这次也没听那恶婆娘浑说什么,直接便闯了进去,谁知竟是你在里面!”
“因没能抓她个正着,这事儿我便也没有明说。”
这情节,两下里倒是对上了。
而没对上地方,也是出自胡林氏与这胡老汉之间……
“来人啊,把那胡林氏也给本官带进来!”
第216章 当然是原谅她了!()
“冤枉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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