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范二之名,姚崇是有所耳闻的,但他并不相信范二在传言中的能力;尽管如此,他也意识到如今敌人布置在南阳的兵力也已不容小觑了。
十天前,袁崧已经率领三千雍州兵到来,紧接着便是气势汹汹的五千黎民军,单是与这两只部队纠缠起来,姚崇便失去了胜算。
更何况南阳城还有六七千杂兵?
姚崇当机立断地率领大军退往洛阳,范二则在次日到达南阳城外,他自是第一时间拜会了袁崧这个岳父大人。
袁崧显然没有料到,范二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前来给自己助阵,他更料不到的是,殷仲堪的三万荆州军在最近一个月内竟被打掉了一半!又得知蔡芝已率领三千将士,由荆州的最南端始兴开始攻阀荆州后,他便已意识到,荆州马上就要易主了。
比起志大才疏的桓玄,范安彦现在所做的一切,可谓是深谋远虑了。
袁崧看着端坐在下首的范二,总觉得有种不认识他的错觉。
回想起当日,范安彦可是以曹孟德为楷模的啊,看来他不只是想学曹孟德的横槊赋诗,还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可朝廷是有这么容易对付的吗?
正在袁崧胡思乱想之时,范二又将蔡葵交来的战报传到了袁崧的手上,献宝似地说道,“八日之前,伯贤在湖口击败了刘牢之,北府军怕是再也不敢逆流而上了。”
什么?击败了刘牢之?
袁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从长随手中展开蔡葵的战报后,还是忍不住内心震动起来。
他将战报看了两遍之后,才抬头一针见血地问道,“什么是炸弹?竟然有如此威力。”
范二耐心地解释起来,“这种东西是由硝石、木炭、硫磺等物按一定比例混合起来制成的,其雏形可以在抱朴子一书中找到,是由王绵、祖昌等一干豫章书院的学生一起搞出来的。”
“他们怎么会想着做出这东西来?这也是你的主意吧?这么大杀伤力的武器,有危天和啊。”
“岳父大人此言差异。”范二笑着摇摇头,分辨道,“事实上,双方的战斗力差距得越大,敌人就越容易崩溃,这大概也是攻心之术吧?您想想啊,因为我的陌刀队曾经击败桓玄和米贼,其名气是不是很厉害?这也是甘纯兄弟可以轻易击败殷道护,王镇恶可以轻易入主江陵的真正原因啊。。。。。。”
袁崧茫然地点了点头,又警惕地问道,“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你此来也有劝我回去之意吧?”
范二也点了点头,“岳父大人既选择来此,也有不愿意奉朝廷召令的意思吧?北府军都已在湖口铩羽而归,您就更没有理由去做什么中书令了吧?若是您真不愿意回襄阳的话,那我就让周如海带着骑兵队和数百陌刀队在此助你吧。”
“那你怎么安排庾仄?”
“让他随我攻打江陵吧!这儿也用不着留守近万人不是?”
“那我就留下来吧。。。。。。”
“行,你还是雍州刺史。”
袁崧如今显然已默认了范二自立,但他仍然无法面对朝廷,所以对范二的安排也是进退两难了。
他若按照朝廷的召令进京,那肯定是称为朝廷要挟范二的资本了。
范二还为挟天子以令诸侯,就被朝廷要挟起岳父大人来,这也是袁崧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的。
不接受任何官职,只以维护雍州百姓的旗号,自欺欺人地抵挡后秦军的侵略,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吧?
两人正在闲聊时,庾仄却带着他的侄子庾彬等数十护卫在外面求见了,这也是庾仄在两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出城。
当然不是因为范二这个雍州刺史的面子足够大,因为在此之前袁崧也是以雍州刺史的旗号前来的,但当时庾仄并没有出城之意。
他们之所以出来,显然是因为姚崇带着后秦军退走了。
姚崇因为袁崧、范安彦翁婿的会师而退走,庾仄又怎能对此视而不见呢?
范二并未因雍州刺史这个身份而不将庾仄这个南阳太守放在眼里,反倒是出人意料地迎到了门口,这也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理所当然的,范二的举动也赢得了庾仄和庾彬的好感。
简单的寒暄了过,众人便在袁崧的帐中按落座了下来,随之便说起了南阳的局势来,庾仄的侧重点显然是要感谢范二和袁崧的。
可以说,袁崧和范二的到来可以说是正当其时,因为秋收马上就要开始了,姚崇的这次入侵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收获,铩羽而归。
秋收之后,姚崇再想来攻打南阳就更加困难了,一来是南阳方面可以坚壁清野,再一个就是很快就要进入冬季,而冬天显然不是攻城的最佳时机。。。。。。
将边境线上的局势聊过之后,话题也就理所当然地谈到了范二和殷仲堪之间的争斗,以及发生在湖口的蔡葵军击败北府军的战斗。
竟陵离南阳还是太远了,湖口离南阳也就更远了,在正常情况下,庾仄要想得到这两个地方发生的情报,至少要在半个月之后。
可现在。。。。。。。
由范二口中得知这两个消息之后,庾仄和庾彬面面相觑之后就沉默了下来,他们内心的震动,显然不比袁崧刚才听到这些消息时要少。
庾仄曾是殷仲堪的党羽,这是毋庸置疑的!
当日冯该占据襄阳时,若是没有庾仄叔侄和傅韶傅弘之父子出力,殷氏显然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进驻襄阳。。。。。。。
然而,傅弘之如今已被俘虏,而傅韶此刻正面无表情地坐于一席。
看着庾仄有意无意地看向傅韶时,范二似乎也一下就猜透了他的心思,随之万分诚恳地说道,“我此番率军前来,一是想要襄助岳父打退秦军,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要请庾公助我攻下江陵城。。。。。。”
庾仄顿时震惊了起来,他显然没想过范二竟然如此直接,倒是庾彬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侯爷应该知道,我们曾在去年此时帮助殷荆州夺取襄阳吧?”
“那又如何?我记得桓玄当日是以救援洛阳的旗号,起兵攻打荆州的。因为不忿于他的言不由衷,我也毅然决然地起兵救援殷荆州,当时的桓玄抑或是他的手下大将冯该,可以说是我们所有的敌人了。”范二侃侃而谈,说到此时,又扫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傅韶,“你们叔侄,还有傅参军父子的一举,襄阳城的百姓哪个不念着?不但是你们当初帮殷荆州夺去襄阳,难道我就没有帮殷荆州守住江陵吗?你我当日所为,其实是一样的。。。。。。。”
听了范二之言,庾仄和傅韶皆宽怀大为,总算是可以确定范二不会以自己为殷仲堪的党羽了。
庾彬倒似乎并不领范二的情,反倒是争锋相对地追问道,“侯爷如今攻打江陵,与桓玄当日之举有何区别?”
0351土地政策()
庾彬的疑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特别是当面质问范二。
听了这石破天惊的一问,庾仄刚才还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不得不转过头去狠狠地瞪了庾彬一眼。
其中的意味,不言可知。
范二只是笑着摇摇头,义正词严地答道,“桓玄当日是以援救洛阳的名义进攻荆州,其结果是洛阳被秦军攻破,可他是否踏足过洛阳?我为救南阳而来,然则我现在何处?”
听了范二的反问,庾彬低下了头。
尽管他的确是派人偷袭了江陵,但不得不承认,他到目前为止至少还是遵守游戏规则的。
范二却接着说道,“去年此时,我带领将士们为殷荆州守江陵时,他是亲口保证推举我做雍州刺史的,我对此倒没有太大的野心,相信诸位也能看清,我如今所任的雍州刺史之位不是因为殷荆州的推举吧?若殷荆州只是言而无信,当然罪不至死,可天门郡的战斗又是谁挑起的呢?如果没有他先后指派罗企生、殷道护等将帅七千余荆州将士攻打天门,我又怎会让我的人去袭击江陵?如今这形势,我与他怕是已经势成水火了,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站在正义的一方。。。。。。”
说到此,范二便将目光扫向傅韶、庾仄和庾彬等人,却再不往下说。
傅韶等人也不是笨蛋,自是口口声声地表示会站在范二一边,随后话题倒变得轻松了下来。
庾仄叔侄告辞而去时,范二却亲自送了出来,一路行来,他又简明扼要地告知了近期内会再次出兵江陵的决定。
庾仄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顿时顺杆而上,“不知范刺史需要下官做些什么?”
范二满意于他的反应,笑道,“你也一起带兵前往江陵吧,这儿由袁中书镇守足矣。若是大事可成,我保证你有更好的发展前景,就算是出镇一州,亦不是不可能的!”
最后两句话,显然与后世某领导说的“最近会给你压压胆子”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也算是范二能够给的最大的承诺了。
庾仄闻弦歌而知雅意,自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两人又就何时交接何时出兵等细节问题聊了好一会,这才各怀心思而去。
数日后,进一步的细节问题都已谈妥,袁崧也算是带领从襄阳来的士卒进驻南阳,跟着他的当然还有周如海所帅的五百骑兵。
范二就此离开南阳,离开前又对袁崧信誓旦旦地表示,稍后会派遣数百陌刀队前来,到那时他便可以对后秦军主动出击了,而庾仄也会在陌刀队到来之后前往江陵汇合。
范二返回襄阳时,时间已是过了月中。
这些天里,各地的消息也是纷至沓来。
一如他之前所料,谯纵稳定住益州的局势后,果然第一时间杀向了梁州。
梁州刺史郭铨听说谯纵亲帅三万成都军杀来,竟没有任何反抗的打算,还没见到真正的敌人便往东而逃了。。。。。。
过了大巴山之后,郭铨便听说了殷仲堪被范二打得东躲西藏的消息,于是沿沔水而下,直接到襄阳向范二负荆请罪来了;顾恺之当然知道郭铨去年此时依附桓玄的消息,所以并没有因此而放他们入城。
郭铨无奈,只得在当日荆州军扎营的地方驻扎了下来,等待着范二的回归。
另一个消息,则是由蔡芝从长沙郡传来的。
从这个消息中,范二已经意识到如今荆州的大部分地区,至少是江左的各郡,已基本落入黎民军手中,至少在表面上已经全部易帜。
此时此刻,或许殷仲堪此时也已得到消息了吧?他到底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
范二并不是担心他会做出任何反应,而是担心他无动于衷!
要是殷仲堪愿意继续做缩头乌龟,范二哪来的进攻江陵的出师之名?
从蔡芝传来的消息中,范二很快就意识到这处于江左的十数个郡,其人口总算竟然连六十万都不到!差不多有五六个吴郡大小的地盘,其人口总数竟然只是吴郡人口的一倍多,这实在是让他大跌眼镜了。
这个时代最重要的资源是什么?
毫无疑问,是人口!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范二默默地在本子上写下诸如“鼓励生育”之类的字眼,在正式做出这些决策时,当然还要经过开会讨论,哪怕这是个正确无比的议项。
有些时候,某些固定程序还是不能丢弃的。
除了蔡芝的消息之外,宗悫由豫章传来的消息也让他精神一震,王愉、庾楷、雷金喜等人可算是被揪出来了!不管怎么说,范二对这些人的印象一直就不很好,这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的阶级性决定的吧?
王愉出自太原王氏,而庾楷则出身颍川庾氏,这两人出身的家族郡望虽已不是全盛时期了,但照样是江左数一数二的豪门,雷金喜则出生于豫章四大家族。
自从决定做非常之事以后,范二便知站队的道理。
想要做大事,必须要团结一部分人,与之相对应的就是要打压另一部分,这种团结和打压的族群的选择是与私人恩怨没有关系的。
范二出身寒门,这就注定了他的阶级特性,也注定了他不可能去团结高门大阀,而是选择寒门或是处于金字塔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和手工业者。
处于最底层的劳动者占据着这个时代的人口的绝大多数,更重要的还是,他们的身份有上升空间,更容易被策反。
想要拉拢同样是身为寒门的甘纯、蔡芝、冉小贱等人,范二喊出的口号是找回他们祖先的荣耀,恢复他们家族全盛时期的郡望。
这些口号虽喊得响亮,范二的心底却到底还是有数的,毕竟他要做的不仅仅只是改朝换代,不只是让寒门的家族代替那些高门大阀,而是想要彻底消灭门阀!
消灭阶级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但消灭门阀还是可以做到的,而第一步就是要消灭家族!
因为家族的存在,百姓们便会习惯将“家”的重要性放在“国”之前,人们只知有家而不知有国,这对实现“国富民强”是很不利的。
当然,范二想在短期内消灭“家族”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按照寒门和底层百姓的意愿打击高门大阀还是可以做到的。
孙恩之乱时,许多门阀在三吴的遭遇或许可以说明一切。
任何时代的中国老百姓,到底也还是仇富的多,孙恩之乱中毁掉了多少大族的庄园?单是陈郡谢氏一家就被杀死了十数人!
即便不以后世的毛太祖为榜样,范二也能从朱重八孙逸仙等人身上学到诸如“打土豪,分土地”之类的基本革命常识。
非要找个好听的词语,就是——“平均地权”。
范二不知道“平均地权”这个口号现在是否已有人喊过了,但后世的杨坚和杨广父子终究是会喊出来的,——按照大隋国策,每一个成年男丁可以分到四十亩地,一个女人则能分到二十亩。
但国策并不等同于现实,因为现实中买卖土地和土地兼并是让人无法直视的存在。
在这个时代中,平头百姓在最早以前也是分到了土地的,却因为朝廷收取土地税太过苛刻的缘故,许多平头百姓不得不寻找,能够庇护的高门大阀或是官僚来依附。
百姓们甘愿做佃农,只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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