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可以选择风平浪静地消除这件事的影响,道个歉、赔个礼什么的,又能是多大的事?
雷金喜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将视线放到了涂海脸上,语重心长道,“涂兄说得好啊!咱们的身份地位,若是主动向范宁请降,的确是堕了咱们的威风,止增笑耳。好在我年轻不懂事,要不然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众人听了雷金喜这话,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到了他身上。
胡仲任和涂海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对方,眼中充满了忧虑。
雷金喜这话,是真心还是反语?
或许都不重要。
因为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雷氏很快会得到范宁的信任和拉拢,而雷氏也会从此成为座中这些东家和掌柜所仰望的鼻息。
可涂氏和胡氏呢?
经此一役,胡氏再想跻身豫章的顶级郡望几乎是不可能了,涂氏也会面临着新崛起的唐天德的威胁。。。。。。
涂海一瞬间就意识到了雷金喜刚才所言的恶毒,可他现在还能死乞白赖地与他争抢去负荆请罪的资格吗?
雷金喜已离席而去,他的身影似乎有些落魄,可谁敢肯定他的心中没有欣喜和希望?
0196钱庄大计()
雷金喜离开胡氏别院时,虽走得决绝,可上车之后心内却忐忑起来。
与涂海一针见血的见解一致的是,他此番的确是去向范宁低头,可到底该如何开口才好呢?
在此之前,不但豫章郡的四大望族不把范宁放在眼里,就是次一等的胡氏也都从来不在乎范宁的意见和看法,自己这次去拜访他真的是自取其辱啊!
可要是不低这个头,砸在手中的那些票劵和粮食就。。。。。。。
雷金喜权衡了其中的利弊,下车之后还是亲自向看守衙门的衙役递上了自己的名刺,并开口要求拜见范宁。
看门的衙役看了看名刺上雷金喜的大名,顿时黑下脸来,没好气地回道,“您这么晚还要见使君,这恐怕不适合吧?使君平常这个点都已睡着了。您有预约吗?没有预约的话还是明天天亮后再过来吧!”
现在连宵夜的点都没到,范宁怎么可能睡得这么早!
雷金喜被这衙役睁着眼睛说出的瞎话噎地一愣,他自然知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的道理,只好再次放低了姿态道,“麻烦小哥了,雷某拜会使君的确是有要事相商,关乎豫章的经济稳定之事。”
“还关乎豫章的经济稳定!就算是关乎天下太平那又如何?”衙役重复了一边雷金喜加重了语气的几个字,又笑着说道,“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不爱惜妻儿的人不会爱惜自己的百姓,这是使君的原话。”
雷金喜欲要再与他强调自己要有事时,他的仆从终于自作主张地从荷包中抓了一把五铢钱交到衙役手上,低声求道,“麻烦差大哥了,的确是十万火急的事,麻烦您通融一下。”
“你们这出手,还不如人家范公子呢!”衙役恬不知耻地垫了垫手上拿十几枚铜板,抱怨了一句后,才对雷金喜没好气地说道,“在这候着吧您内!我这就给你们问问去,但实话告诉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对于这个碎嘴子碎催,雷金喜真恨不得当场勒死他才好,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他只好强笑着对那转身而去的衙役点点头,又命仆从对另一个衙役也实施贿赂,谁知却碰上一老实巴交的,竟死活都不收他们的钱。
雷金喜无奈,只得竖起耳朵忐忑地等着刚才那衙役的回话,眼神则不时地望向衙门中,倒似乎他的双眼能绕过照壁墙似的。
他心中烦躁无比,足足等了将近一刻,才将进去报信的衙役盼了出来。
衙役不疾不徐地走向雷金喜,站定后却一脸晦气地说道,“使君早已回了后院,听说此时的确睡下了。您要是真有事,明儿赶早来吧!”
要没事的话,我特么的大晚上来这干嘛啊!
雷金喜听了他的回话,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可他若不是得到了范宁的默认,又怎敢对自己如此无礼?
他又想起前阵子范宁还以上宾之礼待自己时,竟不由得颓然起来。
什么叫一子错满盘皆落缩?大概这就是罢?
雷金喜顿时意兴阑珊,与那衙役点了点头,“那多谢费心了。”说罢便转身而去。
看着雷金喜有些落魄的背影走入了车中,两个衙役却会心地笑了起来。
一如雷金喜所料,刚才那衙役果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现实的情况却是,范宁此刻正与范二、刘穆之以及唐天德父子躲在书房中窃窃私语。
此时离太阳落山已过去了整整两个时辰,密室中却仍有烈日的余温,但范宁等人却丝毫没有在意这点闷热。
比起分配粮价大战后的胜利果实,比起规划豫章城的未来,室内的些许闷热又算得了什么呢?
对范宁而言,粮价的战斗赢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他心中的疑惑在战利品面前,实在是显得太过苍白了。
从七月初五到七月十五,以范宁为首的正义联盟与以胡仲任为首的邪恶联盟,正式交手的时间也就只有十天。可唐家米铺却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以发行米劵和倒卖大米和粮食,获得了将近二十万贯的现金!
由于投入和产出的不同,三家当然也不可能平均分配他们的战利品。
即便如此,范宁也得到了这些收益中的一成,也就是两万贯,而他当初投资的不过五千贯而已!
只用了十天的时间,五千贯就变成了两万贯。
难道这世上还有比对炒米价来钱更快的手段吗?反正范宁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的。
范二却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并极力游说范宁,希望由他牵头建立起这种名为“钱庄”的新玩意。
钱庄是一种信用机构,或者说是金融机构,同时也是银行的雏形。
在原本的历史上,钱庄真正流行起来大概要到明代中叶以后,至于第一家钱庄是什么时候诞生的,范二就记不清了。
范二唯一可以明确的是,他将要成为钱庄的开创者。
他之所以现在尝试着将钱庄的计划抛出来,也是为了给以后出现的银行铺路,有了银行就可以尝试着发行和推行纸币了。
如果纸币普及全国,并得到绝大多数人的认可之后,国家的凝聚力岂止是更上层楼?到了那时,很多人一定会意识到这个问题,——如果国家亡了,手上的纸币会不会变成纸?
范二现在考虑这些问题,显然有些不切实际,其实他现在最看重的还是钱庄具有与其他金融业同样的优点,也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本质。
此时将钱庄建立起来,将钱借给那些急需钱来度过“经济危机”的大小商户和需要用钱来买米的难民,显然是适逢其会。
事实上,比起放贷收取利息,用储户的存款进行投资,所得的收益要远远比利息更多。
开钱庄简直是躺着也能赚钱的买卖,可钱庄也不是想开就能开起来的,因为开钱庄至少需要具备两个前提条件,——“信誉”和“安全”。
所幸的是,范宁一个都不缺,钱庄似乎本来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听着范二将钱庄的作用和操作细则一一说了出来,范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又忍不住说道,“让那些大小店铺的东家掌柜和穷苦的百姓有钱可借,并将年利定在每年一成以下,又不是利滚利,这的确是好事。可总有些借钱不还的人,像这次。。。。。。。”
范宁说的便是那些用票劵做抵押借高利贷的人,这些人现在都变成了无赖。
范二笑了笑,“这个好办啊,咱们借钱给他们之前,先评估一下他们的信誉呗;如果本来是无赖,干嘛要借钱给他们?对于那些信誉不高,却想借一笔巨款的人,则需要他们将不动产抵押出来,比如祖屋什么的。。。。。。所以刚才我说钱庄是信誉机构啊,您若是没有名望和信誉,人家怎么放心将钱存进来?借钱的人若是没信誉,咱们又何必救这个急?”
范宁点点头,又笑着问道,“还有一个,别人将钱存进来,咱们不是给他们保管吗?怎么反倒给他们利息啊?”
钱庄的确有仓库的功能,但当铺的仓库功能似乎更加明显。
在有信誉的保证下,当铺低价收取客户急于出手的货物,在限定时间内收取保管费;客户赎回东西时,需要同时缴纳高额保管费以及典当货物时的本金。
在双方约定的时间内,客户若是无法将典当的物品赎回,货物就会成为死当,这件货物的归属权将属于当铺。
如果典当的货物不包括票劵这一类虚拟物品的话,当铺可谓是稳赚不赔的。
若单是为了赚钱,当铺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可当铺对地点的要求太高了,像豫章这种几万人的城市而言,似乎并不如钱庄。
当铺的流动资金不如银行,这就意味着少量后续投资的收益,而且在对豫章经济的干预方面,也是远远不足的。
范宁提出双向收费,是将当铺的重要功能移植到了银行中。
我给你提供保护,你就得交保管费嘛!
这在流行以铜和金这两种不太好收藏的货币的现在,也算是一种大势。
问题是,有条件开钱庄的难道只有范宁一人吗?若几大家族也接踵而至地纷纷开办自己的钱庄呢?
范宁现在要做的,显然不是像移动电话刚出现那样,实行接打电话双向收费的政策;而是抬高行业准入门槛,以实行薄利多销争取市场占有率。
若是让四大望族也参与进来,到时候可就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范二当即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又着重将“用储户存的钱做投资”这种“空手套白狼”的金融行业本质,一一分说明白。
范宁听了他的解释,终于恍然大悟。
唐天德父子都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他们现在的感觉是,——这是风水轮流转、这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节奏!
若真能将钱庄开起来,是不是意味着掌握了豫章郡绝大部分的资金?
若是有了这个优势,以后想打压哪支票劵,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0197变脸()
七月十七,其时已是立秋的时令,但豫章的天气却一如既往。
才刚用过早饭,范宁便看着太阳叹气起来,“这样的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也该下雨了吧!”
正在他胡思乱想时,看门的衙役却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递过帖子后便躬身道,“使君,又是雷金喜的帖子,这次与他一起来的还有涂海和五六个大户,他们说是给使君负荆请罪来的。”
“负荆请罪?”范宁听到这个词语时,不由得哑然失笑。
也是啊,这世上多的是锦上添花,哪有什么雪中送炭的道理?
自己此前亲自上门拜访雷金喜和涂海,他们是怎么对自己的呢?简直是无所不用其!
可现在呢?
范宁想想自己此前在他们面前的遭遇,又想起范二昨天的建议,当即笑了起来,“就说本官在用餐,让他们多等一会吧!”
“那属下就一刻之后再带他们来?”衙役会心地点点头,又试探性地问道。
范宁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下去了。
直到大概过了一刻之后,刚才回话的衙役才带着雷金喜和涂海等七个人,亦步亦趋地走入了客厅中。
若是在以前,范宁对他们必然是等在门口、降阶出迎的,但他现在却摆足了架子。
直到雷金喜和涂海等人跨过了门槛,范宁才站起身来,用假得不能再假的腔调道,“诸位,你们这一大早就来拜访老朽,范宁这是何德何能啊!”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这原本是雷金喜、涂海等人拿捏范宁的杀手锏。
可现在的范宁,却在与他们的屡次交手中学会了些许圆滑。
在这小半年内,范宁成长得真快啊!
雷金喜有此觉悟后,当即代表了涂海和其余五人,向范宁施礼道,“我等今日来拜访明公,实是负荆请罪来的。怪我等有眼无珠,没有听从明公的调度和指挥,一起捍卫豫章的粮价。。。。。。。”
还真是会避重就轻啊,明明是站到了与官府敌对的一方,却被他说成了没有配合官府的行动而已。
范宁只是摆了摆手,带着几分不屑道,“你们能够回头是岸,吾心甚慰啊,胡公没来吗?”
雷金喜哭丧着连,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到胡仲任,我等此来正是要举报他的,我们也是受了他的淫威,才不得不虚与委蛇地抬高粮价的啊。”
还真是翻脸不认人的小人啊!
问题是,胡仲任一个致仕的中书侍御史,又有什么淫威可言?
单是论声望,雷金喜和涂海也是出身豫章四大望族的,他们还担心胡仲任的要挟?
范宁明知雷金喜等人的夸张,便以老鹰捉小鸡的心态,好整以暇地笑问道,“淫威?雷家主是不是说得夸张了吧?”
“明公有所不知啊,自从那天离开了郡衙之后,我等便先后接到了他的信;接到信后,我们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胡氏别院,我们都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豫章人,打心眼里愿意豫章好。。。。。。。”
雷金喜看着范宁满脸的不屑,也只是硬着头皮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抛了出来。
话中更多的还是打擦边球,反正就是死不承认自己曾经与范宁做对,抬高粮也是被迫之举。
范宁又不是三岁小孩,自是对雷金喜睁着眼睛说瞎话表示了不屑。
涂海听着雷金喜太不着边际了,终于忍不住张口道,“我等曾与明公做对,的确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明公看在我等与您共同为豫章百姓担忧的份上,以德报怨、放我们一马。”
说着话,涂海与跟在身后的几个商人都跪了下来,还“咚咚咚”地磕起了响头;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涂海等人自是希望,范宁能够就此揭过眼前这一页。
面对票劵廉价如纸、各种货物的价格仍旧不断下跌的状况,他们现在反正是束手无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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