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柄五十年- 第45部分

　　　　君臣二人的关系似乎在无意间就这样放大、拉近。

　　　　但是姜或却只是自顾着喝茶，他没有去关注林应元脸上表情的变化，只是觉得他话变得多，还道是他一杯茶水下肚后变的健谈了。

　　　　两人就聊起了大江之上的鬼怪志异，地理风土，最后聊到了林应元的家乡汝南，再聊到姜或在广陵的时日，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年他入京。

　　　　意识到气氛的变化，林应元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急忙起身想要告罪。

　　　　不过姜或已经看开了此事，摆了摆手示意林应元放宽心。而且他也很享受林应元说话的方式，豪放又不粗俗，总觉得他讲的是一种有别于席明、楚羽、秦正等人的说话方式。

　　　　……

　　　　……

　　　　两日后，历阳境内，船上。

　　　　姜或已经两天没有下船了，一如出发之时一般，姜或总是喜欢独坐品茶，只是偶尔在船头，偶尔在舱内。

　　　　好像他此行就不是出来寻找水匪踪迹，而是出来沿江游玩。

　　　　至于林应元虽然自前天一杯茶下肚后变得健谈了，但也因为要指挥船队防务，堤防着水匪偷袭劫道，并不能时时陪在姜或身边。

　　　　在船上也没有其他娱乐方式，姜或闲着无事，有些后悔没有让秦正随自己出来，再不济也要带上荆女，起码能服侍他的饮食起居，搞得他只能喝茶解闷。

　　　　此时船外正下着沥沥细雨，姜或撑伞在船头站了一会，林应元担心他受寒劝了好几次，姜或挨不住劝，最后还是回到船舱之中。

　　　　进了舱中立刻有一名侍卫送上刚烫好的茶壶，姜或拿出茶杯满上，正要小抿一口去去寒。杯中这茶他已经连喝两天，越喝越淡，好像张开口，嘴里冒出的都是茶味。

　　　　但是姜或将这茶比作人生，总有平淡的时候。忍住了这份平淡，入喉回味的时候才能享那一份回甘，因此姜或喝不腻这清茶。

　　　　茶方入口，熟悉的味道扑入口中，突然守在舱门之外的林应元大步流星走了进来，直接抱拳道：“王先生，赵都尉派人求见。”

　　　　“哼！又是赵枫，他到底烦不烦啊，老是派人过来！”姜或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然后拿着桌脚的茶杯不耐烦拍了拍桌子，真是扰了他的兴致。

　　　　很快门外就传来脚步声，一小校装扮之人恭谨的入了舱中，来到姜或身前单膝拜道：“见过将军。”

　　　　行了一礼后，小校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见姜或没有开口说话，便继续自己说着，“赵都尉谴下官前来问将军身体是否恢复如常！”

　　　　姜或不岔！这人就是赵枫派来打探消息的，随即面带愠色拿出竹简毛笔写到：“尚不能语，若恢复自会差人前去相告，有劳赵都尉挂心！”

　　　　姜或写完直接把竹简扔在舱板之上，戎装小校好像已经习惯了一般，对姜或的举动没有任何惊讶，反而是等姜或扔出竹简后，自觉的去捡了起来打量一番。

　　　　其实看到姜或提笔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不过他是下位者，必须拿这个竹简回去交差。

　　　　身后跟着进来的林应元看到那名小校捡起竹简后，只是紧紧攥在手里，并没有要告退的意思，当即问道：“怎么，还有其他事情要禀告将军吗？”

　　　　“额……那个……”小校开口，“那个”挂在嘴中却迟迟说不出下文。

　　　　身后的林应元看不过，怒目圆瞪，大声喝问道：“什么这个那个的！将军面前这般扭捏作态，成何体统！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要耽误了将军的时间！”

　　　　那名小校被林应元大声一喝，吓了一跳，连忙再次下拜道：“赵都尉还让小人询问将军船队已入历阳境内，是否派梭船到处巡查一番！”

　　　　这两日，他们经舆县、建阳到历阳，赵枫因为寻匪心切，每经过一个渔村都想派人去勘察一番，看看是否有水匪匿藏。却又顾及“王恪”为军中主将，每次都派人询问于他。

　　　　本以为事关使命，“王恪”不过姜或只要见到赵枫的人，每次都是借口不能言语不相见，随便就打发了。

　　　　连续拒见了好几次，赵枫还道是“王恪”这是摆谱给他看，忍无可忍直接到他的船上询问。

　　　　见到赵枫来到眼前，姜或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直接用笔在竹简上写上一番，直言赵枫这样太过扰民，而且成效太低，天使只给了十天时间，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赵枫是何等身份，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猖狂士子”压在头上，还道他这是存心节制于他，心中气不过，正欲发作，却又被姜或一笔“戴罪之人”给压了下去，最后悻悻告退走人。

　　　　后来，赵枫虽然当面被姜或拒绝了，但是每经过一个地方还是都会派人前来询问，而且每次都是这个戎装小校，他已经不知道被林应元疾言厉色喝退了好几次，所以这次自以为又是如此，说话间都有些犹豫了。

　　　　不过这次姜或却没有骂人，好像就等着来人这么一问。二话不说，提笔再写：“允！”然后拿着竹简朝林应元指了指。

　　　　林应元会意上前接过竹简再转身交给小校。

　　　　这是反而是小校莫名其妙起来！这次姜或竟然没有直接拿着竹简朝他扔过来，反而有些不习惯。接过竹简后，连忙打开一看，发现只有一个大写的允，占了好几个竹简。顿时喜上眉梢，摆出一副发自内心的精神气朝着姜或行了一礼道：“喏！”

　　　　姜或面无表情的朝着那人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来。小校倒也识趣，一手拿着一封竹简，高兴的回去复命了。

　　　　等那人退下去一会后，林应元朝着姜或投去不解的眼色，姜或伸手指了指舱门，林应元会意。

　　　　当即走到舱门口向外看了看，叮嘱舱外的侍卫道：“看好了，没有将军允许不许任何人靠近。”

　　　　说罢，林应元双手一拉，直接关上舱门，转身来到姜或身前疑惑道：“王先生，这次为何同意让赵都尉派兵出去了？”

第八十七章　核心枢秘（）　
“呵呵，林军侯终于还是开口有此一问了，见你几日来都闭口不提此时，还道你不会问呢！其实很简单，也不为何，只不过是到历阳罢了！”姜或就等着林应元开口询问，挑着眉头看了林应元一眼，低笑了一声。

　　　　“历阳？历阳这次水患亦是受了不少灾，难道先生觉得这水匪都是历阳来的？”林应元疑惑道。

　　　　“也非全是如此。不过你试想一下，历阳乃渔米大县，赖大江存生的渔民足有千八百户，个个都是水中好手。现全县生民不足两万，前段时间还被吴王纳入国中，难保有人为了讨个活路帮吴国犯下此事！若此次劫杀朝廷天使真是吴王亦或是吴王太子在背后指使，那此间便是藏凶的上上之选了！”

　　　　“这么说，王……认定此事乃吴国所为了？”林应元似乎听明白了姜或的意思。

　　　　姜或只是笑笑，既没有露出出肯定，也没有否定。

　　　　林应元虽在广陵国中当差多年，却一直游离于广陵王势力圈之外，也就这两天才算是看到了一下姜或核心圈的界限！

　　　　但是校经处这等最为核心的秘密就连他的上差秦上缺都不知道，更何况他林应元。

　　　　其实早在李承、杨安一行离开吴都会稽城的时候，校经处就有探子传来消息说吴王手下某势力抓住天使团旱鸭子的弱点，准备在水上对李承、杨安下手，地点就在江都境内的水域。

　　　　而且要不是背后有吴国的影子，手中拿的是上好的精钢武器，还有吴国精兵混入其中，一千流民组成的水匪也见不得能全歼训练有素的京卫和广陵郡兵。

　　　　刚接到消息之时，姜或也是震怒无比，暗骂吴王太大胆，竟然连朝廷天使都敢下手，这与造反何异？正打算派人去通知都尉赵枫早作防范，却在最后一刻让楚羽劝住了。

　　　　即便他真把事情说给赵枫又如何？且不说赵枫信与不信，若赵枫听信之后真的防范了，到时候口风不严透露给了李承、方弼二人，反而还要承担校经处暴露的风险！这于姜或根本毫无益处。

　　　　再说了，吴王也不见得会跟朝廷闹翻脸，否则也不会选择临时拉起几支水匪队伍，在广陵境内袭击朝廷使团。

　　　　看来吴王真是吃了豹子胆，为了泄私愤，捅破天都不怕。更是选择广陵境内下手，把事情甩给广陵。

　　　　“林军侯，你我不妨打个赌？不出半旬，吴国必定有使来我广陵，交奉丹阳郡大小十六县一应左符、计薄、官印。而且还会解押吴王太子前来认罪！”姜或刚还在咬牙切齿恨吴王给他制造麻烦，看到林应元在场又自信的笑了笑，跟他打起了赌。

　　　　其实姜或也是因为掌握了来自校经处的情报才能想得这么面面俱到，最后在乱麻之中找到水匪最为可疑的藏身之处。

　　　　而上自李承赵枫、下至林应元等人都被眼前的形势迷住了眼，才无法在一篇缭乱中找到真正的出路。

　　　　不过赵枫的办法也是可行的，他用最简单、最笨拙的办法，每过一个地方就搜查一次，最终或许能找到水匪的藏匿之所，但那个时候已经是花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指不定水匪已经转移了也不好说。

　　　　下首的林应元看着姜或那一脸迷之自信，一时间有些错愕了！仿佛眼前之人是一个不出世的大才，而不是那个年纪轻轻的束发少年。

　　　　现在姜或要跟他对赌，林应元神色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急忙摇头回绝到：“臣不敢！”

　　　　“哈，林军侯又犯糊涂了，我说了这里没有君臣！”既然林应元不敢，姜或也不勉强。

　　　　林应元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又犯口误了，起身作揖行礼一拜道，“下官一时糊涂，还望王先生见谅。”

　　　　“这还差不多！”姜或并没有继续为难他。看到林应元从刚才站起来后，就在一旁眉头紧锁，似乎在深思什么，便指着下首的位置招呼道：“林军侯，此间只有你我二人，无需这般拘谨，入座来吧。”

　　　　但是林应元并没有入座，反而走到姜或身前，抱拳说道：“天使有命在上，只给了我们十日期限！既然王先生觉得此间最有可能藏匿水匪，那下官是否应该派些兵丁跟在身后为妙？”

　　　　“怎么，军侯是怕他赵都尉被贼人所害了？”姜或有些诧异了，这点他还真没想到。转念想了想，又说道：“现在尚未找到水匪的藏身之所，说这个未免有些为时过早了。这样，林军侯你也带几艘梭船，到那岸边芦荡之中、渔村之内探查一番！”

　　　　姜或要派他去打探消息，林应元立刻急了，立刻高着嗓子尖声辩道：“王先生，来时秦中尉千叮咛万嘱咐，让下官万万不能离开王先生，这事下官还是交代手下去办吧。”

　　　　姜或挥挥手，示意道：“无妨！”反正打探消息只要找几个机灵点的，谁去都一样。

　　　　见林应元正躬身要退下，姜或又开口叮嘱道：“派出去的人马兵分两路，一路以九江郡巡江卫的旗号行事，一路则乔装成其他地方来的良善商人前来襄助恢复生产。如果不幸跟水匪短兵相接，一定不要恋战，知否？”

　　　　“先生妙计！下官这就吩咐下去。”听着姜或声声叮嘱，还以为他这是要随便交代几句，没想到广陵王年纪轻轻竟然知道不少兵家之事，林应元有些意外，有些惊喜，暗道自己没有跟错人了。

　　　　“退下去吧，有消息再回禀！”看着林应元心思已经飞到船舱之外，姜或便下了逐客令，自顾着又拿起一杯清茶一饮而尽。这茶好像因地而异，进了历阳境反而越喝越有味道了。

　　　　一杯茶入喉，姜或觉得这个时候的他神清气爽，伸手从一旁拖过一个蒲垫放在身后，伸了一个懒腰后径直的躺了下去。

　　　　姜或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或者身边只有心腹的非正式场合，总会展露出他懒散的一面，而直接半躺着在案桌之下是他最直接的表现方式，这让他非常放松！

　　　　悠闲了两日，最后在悠闲一会，如果所料不错的话，接下来的几天估计就没那么舒坦了！

第八十八章　无名渔村（）　
姜或一行船队所停靠不远处的岸边上有一条小土路。

　　　　那是一条仅仅两人见宽的泥土路，或许是因为洪水才退去不久，加上连日阴沉的天气，道路上满是泥泞，踩上一脚似乎会沉下去一般。路旁杂草丛生，高度足以没过小腿，不过却都是奄奄一息的互相耷拉着。

　　　　杂草中，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却盛开的异常鲜艳，走在道路上都能闻到那野花的花香。

　　　　泥路往西一点是一座小渔村，村里依稀可见稀稀落落的坐落着一二十间民房，有的已经破败了，大部分却是倒塌了，剩下的是为数不多的土胚房屈指可数。

　　　　很显然九江大水虽然退去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影响却远远没有过去。

　　　　小村不大，在靠近大江的一块平坦土地上，零散的插着几根歪七竖八的树杈，上面晒满了渔网。

　　　　有几个小孩在渔网中间穿梭来去玩着捉迷藏，欢快的叫喊声大老远就可以听见。

　　　　而小孩一旁有几个皮肤黝黑，须发皆白的老渔民正在整理渔网，这里应该是整个村庄所有的家当了。

　　　　“唉，稽老你说，就我们几个老不死的，还有那几个孤苦的娃儿，我们这都是遭了什么孽啊！”有个老渔民手上在用力不断的梳理着杂乱的渔网，嘴上同样不停的朝身边的人抱怨着。

　　　　那个被唤作耆老的听罢，停下手头的事情擦了把汗，看着前面大江浪声澎湃，一望无际。江边还有两个大胆的娃儿正在踏着水浪作乐。

　　　　他是这个渔村的里正，现在村里老老少少加起来也就二三十人，青壮更是一个都没有。

　　　　耆老看了好一会，接连叹了好几口气，良久后不由得感慨道：“唉，都怪我，要不是我整日骂我们家六儿游手好闲，他也不会一气之下就把人全都带走了，现在好了，他们背着事儿回不来，村里就我们这几十个老幼，这日子就快走到头了吗！”

　　　　“这几十年耆老为我们村忙里忙外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些年轻人啊，去吴国见了见世面，在我们这小村里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