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才落，方弼心底突然有了计较，便没有再理会姜或。转身对着建阳令吴晁说道：“吴县令，既然王上让你主这粥厂监察不法之事，虽然朝廷的粥厂有御史行监察事，但是吴县令若有发现粥厂内有不妥之处，亦可前来与本相相告，本相绝不偏袒。”
这是在示好建阳令，示好这几万流民啊。
他方弼被姜或夺了先机没关系，后续能补上就行。反正他的粥厂也没有出事，并不用承受什么指责，再说了，他是代表朝廷出面，一切都要照规定来。
不管广陵王和方弼是出于什么目的，现在广陵国出面救灾，给他的乡亲们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吴晁对二人都是感恩戴德。如果这次受灾，下辖民众损失巨大的话，他这个县令也要挂印辞官了。
吴晁感恩戴德一番后，便退下去组织流民遵守秩序了。
姜或这边早已派人让秦上缺亲去查抄张绍私府，他隐隐觉得张绍执掌王宫少府五年之久，一定贪了不少钱财。
“可恶，张绍这个杀才！贪下来的钱银可都是我的，欺我年幼，活该有今日之死。”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看到秦正拿刀威逼姜云宗的车夫说了句“你个狗杀才”，姜或也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跟着喜欢上这句话。
虽然眼下张绍的尸首都已经凉透了，但是姜或还是在心底狠狠的暗骂了好几遍。半个多月前才借刺杀一事免去了中尉官，换上了秦上缺。现在又借着民心和张绍的贪婪之心剪除了张绍，空出王宫少府一职。
这王宫少府掌王宫财务出纳，自然不能再让它从自己手底下走漏了。
看着方弼也在眼前，姜或当即上前负手问道：“方相，这张绍伏诛，王宫少府一职有缺，可有可任之人啊？”
方弼看了姜或一眼，心底又是一笑，好家伙这是以退为进啊。
且不说他之前任用的张绍因为贪枉被杀。现在广陵王已经算是成年了，可以掌握自己的宫内私官，自己再派心腹人马去王宫少府这个位置上也不大合适，当即灵机一转推荐道：“楚学经处事不惊，调度有法，可为王宫少府。”
“哦？楚学经吗？”
方弼直接推荐楚羽，等于是卖了个人情给姜或。这倒是有点出乎姜或的意外，本来以为方弼会调个手下的曹史过来，正在盘算着如何开口挑刺拒绝呢。
“既然是方相所荐，那这王宫少府一职就让楚学经来担任。”既然方弼要卖他人情，那姜或也毫不客气的答应下来了。说罢偏头看了恭敬站在一旁的楚羽说道：“楚卿，还不上前谢过方相的举荐！”
楚羽也有些意外，但是姜或都转头催促了，连忙上前先对着姜或行了一礼说道：“臣定为王上守好少府，不敢有私贪之心。”
看到姜或笑着对他点点头，楚羽这才转身再对着一旁的方弼行礼谢道：“下官谢过方相举荐之恩。”
“楚少府无需多礼。你本王上伴读，由你掌王宫少府，王上宽心，本相也宽心。”方弼也不跟楚羽客气，直接称上他的新官职，坦然的受这一拜。
第四十四章 谁让你放肉？（）
“芸娘。”
广陵城，城南某富户私宅内，一个锦衣宽袍的少年郎唤着一个粗衣布裙的中年妇女。
“少君有何吩咐？”看见少年郎使唤，中年妇女芸娘连忙上前问了一句。
“一会做饭的时候让张伯多熬一锅粥，记得放点羊肉和生姜，然后找些陶罐装起来，放满两头担，到时候我会让人去取的。”少年郎吩咐道。
“喏！”中年妇女领命唱喏退了下去。
少年郎吩咐下去后也转身进了内屋，此时屋内书桌前坐着一个老者正在看着书卷，听到少年郎的脚步声却头也没抬。
“父亲大人，孩儿已经吩咐下去了，并且让张伯放点羊肉和生姜，让饥民们也尝尝肉味。”
少年进了内屋，跪坐在书桌的另一边对着老者说道，当说到放肉的时候，语气还带着点邀功的味道，似乎在等着父亲的赞许。
不曾想。
“愚蠢，谁让你放的肉！”老者听到少年多放了肉，卷起了手中的书卷，狠狠的敲一下少年郎的头，怒骂了一句。
少年吃骂，顿时吓了一跳。
连忙用一种委屈的口吻说道：“父亲大人这是何意，王上号召城中富户每日可多煮一担粥到城外参与施济。孩儿是想城外流民应该有些许时日没有吃过肉，放了点肉下去罢了，为何打骂孩儿？”
“自以为是的小聪明罢了，你以为为父是心疼那一些肉吗？”
老者看到少年还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继续开口呵斥。
“你不想想，这施粥救济非一日之功，今日你施肉粥，明日你还继续施肉粥吗？且不说日日放肉，你我负担不起。就城外那些流民，今日吃的是肉粥，明日看到是白粥，定以为你我藏富，不肯施济，到时候徒惹人怨罢了。”
“……”少年郎被反驳得无话可说。
老者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少年，停顿了一会后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继续开口说了起来。
“况且你我每日施粥一担，于私无损。但是你在粥中放肉，他人要在粥中放什么才不至于落入下乘？此风一旦见长，到时候人人相比，等到城中富户皆无以为继的时候，就没人再施粥救民，这样一来折的还是王上一片仁心，这样浅显的道理还不懂吗？”
看到少年还不为手动，老者以为少年还没开悟，又继续说着。
“城中富户每户每日一担白粥，不多不少，如此一来，可使富户不争，流民不贪。别看王上小小年纪，想得比谁都周全。就你这个蠢材，哪里能体会王上一片仁心义举。还不赶紧下去让张二只做白粥即可。”
被父亲一顿呵斥，少年郎这才醍醐灌顶，明白了此间道理，连忙告了声罪，退出房间再去交待下人一番。
同一时间，广陵城西某平民私宅内。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大汉看着正专心在厨房忙活的中年女子大声说道：“我说秀娘，刚才差役来说什么让我们做饭的时候下米多下点？你说我的米粮也不多，哪里来的米多下啊！”
“啊！吓死人了你，你是不是打铁打多了，耳朵都有点糊了啊。”正在做饭的中年妇女被大汉一喊吓了一跳，开口先骂了一句这才继续说道。
“差役来是说王上劝大家下米煮饭的时候多放点米，煮些米汤。到时候把米汤舀起来，放些残余杂粮米面下去煮成一锅，再担到城外发给饥民。瞧你那小气样，又没让你多下米！”
“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不少人都担着白粥要出城呢，我道还以为差役是让我们也多下米去白给城外的流民。你也看到我每日打铁这么辛苦，能挣点小钱养活你们娘俩，放谁都不舍得啊。既然是多下点水煮米汤放残余的杂粮米面，这倒还可以嘛，看来我们这王上也是通情达理之人。”
听到不是让他家多下米，大汉的语气才柔和了许多。
“这人啊，谁没个遭灾的时候。王上只是让我们下点杂粮米面罢了，这每日多煮点又没什么损失。你累了先去休息吧，一会煮好了我喊你吃饭，吃完了你也把稀粥担出去分给那些饥民吧，都是可怜人！”听到大汉妥协了，中年继续念叨着赶他去休息。
但是大汉并没有退下去，看着正在做饭的中年妇女，反而上前动起了手脚，嘴边碎碎的念着：“是是是，我的好娘子心善，我的好娘子仁慈。”
“去去去，做饭呢，别动手动脚的。你这打一天铁不累是吧，不累那你就来添添火，真是的，给点脸，你还使上了。”中年妇女见状对着大汉的手拍打了几下，大汉这才停下手。
同样的情形，正发生在广陵城的大街小巷里。
此时的姜或正一身平民装束，在秦上缺和秦正的护卫下游弋在广陵城中的大街上。放眼可及，几乎所有的民宅内都升起了炊烟。
虽然现在天有些昏昏欲黑，但是路上还是有不少人。那些用车驾运着好几个担子的基本都是官宦人家，挑着两头担的基本是城中富户，至于只有一头挑，一头空的，就是一些平民了。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送往城外分发给流民。
除掉了张绍，又经方弼之口启用了楚羽为王宫少府，还获取了不少民心。姜或当时就高高兴兴的回了宫，让楚羽留下主持赈济之事。
回宫后的姜或也没闲着，觉得光靠几处粥厂施济费时费力，流民排队也要排上老久，于是想起让城中百姓也参与施粥，当即派人去城外召来蔺离，经过一番商量，姜或亲笔誉写了《劝施米汤章》。
《劝施米汤章》重点在一个劝字上，并不是强迫性的，而是自愿为主。
劝秩比六百石以上的官员每日可以施白粥两担以上，劝秩比六百石以下和城中商户、富户每日多煮一担白粥，劝平民每日做饭时多加些水，熬出来的米汤再放点便宜的杂粮米面熬成杂粮粥，然后再送出城外给流民们。
这样一来，城外部分流民可以免去了排长队等分粥的痛苦，也团结了九江郡民和广陵国民的民心，按照姜或的话说就是：大家同为大夏子民。
姜或当场就交给了蔺离，让他到校经处多抄写几份，派秦正领着几十名士卒到城中各处宣传，自己也化装成平民出宫查看了一番。
最后还不忘让蔺离拿上一份给方弼过目，让方弼使手下差役也到城中相助劝民。
第四十五章 劝施米汤章（）
手中拿着蔺离送来的一份《劝施米汤章》，方弼心里是拒绝的。
他明白如果按照这份章约发出去，只会给姜或带来民心。虽然有利于城外流民，但是城外已经有粥厂在施赈了，何必多此一举。
“王上一片仁心，本相已知。但城外已有四处粥厂，日夜分发米粥，足以让九江郡民果腹，何必多此一举还让城中上下也参与施粥呢？这《劝施米汤章》虽可行，但不是必行之举，我看还是算了吧。”
看着眼前正在候命的蔺离，方弼开口否决了《劝施米汤章》。
“可是，府君……”蔺离听到方弼不准备让手下人去施行这个章约，正打算开口。
话还没说全，方弼当即狠狠瞪了蔺离一眼，嘴上重重哼道：“本相还有要事要忙……”
方弼打算用重威压住蔺离，让他不能出口辩解。这《劝施米汤章》要是发出去，只是广陵王获利，与他有何干。
但是蔺离并没有被方弼给吓住，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可是王上已经让秦从尉率人拿着《劝施米汤章》到城中广劝百姓了……”
“什么？”方弼不觉惊呼了一声。
这施粥济民又不是政务上的事，方弼最多使些绊子，也不能阻止姜或。但现在姜或又来一手先斩后奏，让方弼大感头疼。
“这……既然已经到城中劝民了，那你就拿着这章约去贼曹那，让王曹史率些差役随你去城中劝解百姓吧。”听到姜或已经派人去做了，方弼觉得多说也无益，当即挥挥手示意蔺离退下去。
最近姜或几次出手全部出乎他的预料，一下子折损了他放在王宫之中的两个重要心腹，面对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方弼现在还真有点方了。
这次九江水灾，让姜或获取了不少民心，如果姜或有心做些什么的话，不管结局如何，他这个夹在中间的广陵国相，一来管了姜或好几年，肯定不对他的眼，二来如果姜或这边有动静了，朝廷第一个开刀问责的也是自己。
看来只能加强点对姜或的约束了，可是想到宫中两个心腹皆尽折损，方弼一时左右无策，头疼不已。
这边方弼正在为难，另一边姜或已经在秦正的护卫下巡完了广陵城，看到《劝施米汤章》已经散播到全城，广陵臣民也多有响应，姜或也可以安心回宫了。
现在这广陵王宫，已经完全困不住姜或了，只要带好随身护卫，姜或可以随心所欲。掌握了王宫中尉和王宫少府这两个最重要的位置，除了身份上敏感一点，他姜或跟一般的诸侯王已经没有多少区别了。
……
……
没过几天，朝廷赈灾明令也到了。令九江郡附近郡国赈灾民，防灾民聚拢成贼，等大水退后，流民必须限期返乡，并且免除了九江郡三年赋税。
张绍一事后，姜或让秦上缺抄了张绍的私宅，这才发现张绍的私宅竟然是一座大院子，并且还有数量过万的钱银。
看到张绍这五年来贪了自己不少钱银，姜或气极，当即请来方弼，最后妥协之下将张绍府中亲属奴仆共三十六人全部发配南疆，并且姜或全部查抄张绍所贪钱银和私宅一所。打定主意等日后楚羽忙完了流民一事，就让这宅院赐给校经处。
处理完张绍后事，姜或又让秦正派了几十个王宫卫士专门到城外设立了几个固定地点，让民众可以担粥到指定地点施粥。一来可以维持治安，避免出现争抢，二来边施粥的时候还会有卫士在那里边宣传广陵王的恩德，一举两得。
宫里的姜或也没有闲着，想到大量灾民郁集在外，肯定会浊气肆虐，疾病横生。便让秦正去城中延请名医，又调了几个宫中医正，每日分别到城西和城南坐诊，一应药石费用全部用王宫少府支出，避免出现瘟疫祸及广陵城。
后来南门外闹了一起流民聚众群殴的事，最后是出动了城中大量兵力才平息此事。
姜或和方弼商量之下，决定征伐一些体格还过得去的大汉在城东一些荒地开垦土地。当然了开垦出来的肯定是算广陵国的，到时候广陵国会将土地低价处理给城中官贵。
时日一久，姜或在建阳县民的心中愈发伟大了起来，就连建阳县令闲着没事也经常进宫来感谢姜或一番。
如是又过去了两日。
楚羽现在每日要忙碌于少府之中，粥厂之外，还要指挥校经处，整日都看不着身影。而蔺离被姜或安排继续呆在国中祭酒处，每日混在相府之中，如果有什么情报也好及时通知他。
至于秦正每日都要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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