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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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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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歌声唱的,正是苏学士晚年所作《江城子·蝶恋花》。

    看起来,这高都监还真是爱煞了苏学士的诗词。按道理说,朝廷虽然禁止传唱苏黄诗词,可是以苏学士的名气,民间唱苏黄词的人并不算太少。当初高小余在杭州时,就听得许多人唱过苏词,也未见有官府出面查问。为何这须城,就唱不得苏词呢?

    “今下苏词,总不得真滋味。”

    这是当初高小余师父,在吃醉了酒之后,说过的一句话。

    高小余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了光阴蝉赠予他苏琵琶时的介绍。

    ‘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

    是这个原因吗?

    高小余并不是特别清楚。

    光阴蝉所说的这个典故,他从未听人说过,就连师父也不知道。

    要知道,师父也爱学士词,却只能说‘不得真滋味’的话语,但究竟是何处的问题,也说不清楚。

    高小余犹豫一下,还是决定试一试。

    他向四处看了两眼,走到距离高墙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

    拥有宗师级的乐器专精技能,从某种程度上,也强化了他的听力。从高墙内传来的歌声可以判断出来,对方大体所在的位置。高小余在树下坐好,便取出了苏琵琶。

    他定好琴弦,把琵琶抱在怀中,而后深吸一口气。

    左手手指捺打琴弦,铜琵琶发出一个虚音,右手旋即急促的拨动琴弦。

    “这厮在做什么?”

    远处监视高小余的两个闲汉,顿时懵了。

    他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想不明白高小余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弹起了琵琶来?

    就在他二人感到困惑的时候,高小余却突然唱出声来。

    “塞上长风,笛声清冷。

    大漠落日,残月当空。

    日夜听驼铃,随梦入故里。

    手中三尺青锋,枕边六封家书。

    定斩敌将首级,看罢泪涕凋零。

    报朝廷!谁人听?”

    歌声凄凉苍茫,却又透着一股子空灵之气,令人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大漠之中。

    高小余曾随师父在关西流浪数载,更去过西夏,深入漠北荒凉之所。

    他能说的一口流利的关西方言,即便是当地人,也未必能分辨清楚。而他手中的这把苏琵琶,更采用的是‘五弦琵琶’,与当下最常见的‘四弦琵琶’略有不同。

    这五弦琵琶,源自西域,在盛唐时期最为流行。

    然而入宋以后,五弦琵琶渐渐被传统的四弦琵琶所取代,能使得五弦琵琶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少。这首歌,高小余取的是《将军令》的调子,曾经是唐王朝的皇家乐曲,流传至今,有多种曲谱和演奏方法,而五弦琵琶曲则是唐时西北地区最流行的一种曲谱。

    宗师级的乐器专精技能,令高小余和手中的琵琶产生出一种奇妙的灵魂共鸣。

    这把苏琵琶在他手里,似乎又有了生命,畅快淋漓的高歌。

    在经过如同擂鼓一般的散板引子之后,高小余突然变调为急板,是却迪奥旋律顿时成倍紧缩,连续不断的十六分音符节奏,使得旋律无停顿的进行着,气势剧烈而紧迫,令人不由得热血沸腾。

    高墙后,是都监府的后花园。

    在一座暖亭中,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他身材高挑,样貌俊秀。

    许是吃醉了酒,他半靠在一张软塌上,眯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似地。

    而在暖亭外,乐师和歌姬正唱着一阙柳词。那歌声曼妙,煞是动人,令暖亭软塌旁的青年轻轻点头,面带赞赏之色。可就在这时候,一个粗豪嘹亮的歌声传来。

    曼妙的歌声,顿时被那粗豪的歌声撕扯的支离破碎,琴声更戛然而止。

    “谁在捣乱?”

    青年先是一怔,旋即勃然大怒。

    他正要叫人去查看,却不想那靠在软塌上假寐的中年人,却突然间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二郎,你可曾听见?”

    “都监说的可是那呱噪声吗?卑职这就派人去查看。”

    “且慢,你听……”

    中年人却拦住了青年,起身走出暖亭,侧耳倾听。

    在一阵急板过后,将军令的曲调突然一转,换成了《念奴娇》的曲牌。两个完全不同的曲调转换,浑若天成,没有丝毫的不妥,甚至是相辅相成,令人眼前一亮。

    即便是之前正演奏的乐师和歌姬,本来有些不满,可是在听得那变调后,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称赞。

    不为别的,只为那曲牌之间的转换!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歌声响起,唱的正是苏学士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歌声豪迈,壮怀激烈,只让人仿佛置身在赤壁江畔,眼看那江水滔滔,拍击江岸卷起千堆雪。

    中年人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脸上更露出了如食甘饴般的幸福笑容。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那墙外的歌声极尽苍凉,令中年人眼中,闪烁泪光。

    可是他的脸上,却依旧是笑容灿烂,任凭那泪水滑落,可是心里却格外的幸福……

    想当年,他家境贫寒。

    兄长不得已卖身为奴,变成了他人家的书童。

    那人家甚好,不但教授兄长读书识字,还为兄长安排了一个锦绣前程。可以说,兄长如今能够位极人臣,便得益当年。他记得有一次,兄长带着他偷偷去主人家玩耍。当时也是这个天气,那人就如他现在这般,坐在暖亭中,演奏琵琶,高歌《念奴娇》。

    后来,他被对方发现,原以为要受到惩罚。

    可那人却没有怪罪他,反而温和问他,可读过书,识得字?

    他当时背了一首坊市中流传最广的《鹤冲天》,被那人斥责一番,言柳七只会浅吟低唱,当不得栋梁。后来,那人还送他了许多书籍,并鼓励他好生读书,将来报效国家。

    那个人,就是苏学士。

    那正是从那天起,他独爱学士词。

    可惜,学士一生坎坷,后来更离开了汴梁,他也就再没听过那让他热血沸腾的学士词了。

    再后来,兄长贵为殿前都太尉,可算的是武臣的极致。

    却又如何呢?学士早已故去,坊市中传唱的学士词,却总不得学士那边的真滋味。

    原以为再也听不到那般滋味,却不想在这须城又得重温。

    高墙外,歌声隐去。

    中年人突然醒悟过来,忙转身对身后的青年道:“二郎,快去看一看,方才是何人在唱学士词?我要带他去汴梁,二哥若听得这学士词,想来一定会非常的开心。”

第七章 报复() 
直娘贼,怎么没有动静?

    一阙《念奴娇》唱罢,官衙的后门依旧紧闭,高小余有点失望了。

    难道说我想错了吗?

    亦或者说,我唱的有问题,不合心意?

    他心中忐忑,慢慢琵琶收入琴囊,站起身来。如果真的没有用处,那就麻烦了!想救马大壮出来,要么找人,要么使钱。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就只剩下使钱这一个办法。但那必然是一大笔钱!高小余可不认为,周寡妇靠卖炊饼能攒下多少钱来。

    看样子,是失败了!

    天,已经擦黑,几片乌云出现在天边。

    高小余背好了琴囊正准备离去,忽听得哐当一声响,官衙的后门打开。

    一个青年,就是之前驱赶乐清平的那个青年,带着几个土兵从官衙里走出来,四下张望。

    “兀那小子,站住!”

    青年左右看,就看到高小余准备离去,连忙高声喊喝。

    几个土兵连忙跑上前,把高小余拦住。

    有用处?

    高小余见状,心里顿时一喜。

    他稽首行礼道:“无量太乙救难天尊,不知大官人阻拦小道,是何用意?”

    是个道士?

    青年走上前,仔细打量了高小余两眼。

    高小余的形象,和他想象中的乐师全无半点干系,让他不禁蹙起了眉头。

    “敢问小道长,刚才可曾见到有人在这里放歌?”

    果然有用!

    听到青年这句话,高小余心里又是一喜,不过脸上却没有任何表露,一脸的平静。

    “无量太乙救难天尊,方才这里并无他人,只有小道一时无聊,所以唱了两句……若惊扰了大官人,还请恕罪则个。”

    “方才是你在放歌?”

    青年一愣,再次打量起了高小余,目光旋即落在高小余背上的琴囊。

    “正是小道。”

    “呵呵,小道长你可不要骗我。要知道找你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家都监。若是被我知道你欺骗了我,后果可是……”

    “大官人,出家人不打诳语。”

    其实,青年已经相信了高小余的话。

    因为这巷子里,除了高小余之外,也不见其他人。

    只不过高小余的形象,与他想象中,那位放歌的‘高人’有些不同,差距着实太大。

    但见高小余承认,青年也不再啰嗦。

    “既然是小道长放歌,可否烦劳小道长随我走一遭?

    我家都监甚爱学士词,方才小道长所唱词牌,令我家都监非常满意,故而派我前来相请。”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一颗心,随着青年的话,便放回了肚子里。

    高小余知道,他刚才赌对了!光阴蝉给他的信息没错,学士词就是他刚才的唱法才对。

    “都监相邀,小道怎敢拒绝?”

    高小余说着话,稽首一礼,便随着青年朝官衙走去。

    不过,就在他要走进官衙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那两个闲汉从巷口露头出来。

    心里一动,高小余对青年道:“小道还有一件事,想要烦劳大官人,不知当不当讲。”

    青年道:“道长但说无妨。”

    “小道并非须城本地人,只因家师故去,准备前去投亲。不想途经须城时,被强人劫掠,险些丧命,只好流落须城。却不想,得罪了须城的泼皮,令小道走投无路。

    巷口那两人,便是来寻小道的麻烦。

    小道恳请大官人相助,把那两人赶走,否则小道便不得安生。”

    高小余说的情真意切,加之他面色苍白,道袍脏的不成样子,一看就知道过的不甚如意。

    青年眼角朝巷口撇了一下,招手示意土兵过来,低声叮嘱两句。

    旋即,他对高小余道:“小道长只管放心,这须城始终是朝廷所治。而今官家奉道崇道,最敬重的便是小道长这等人物,又岂是那些泼皮无赖汉能够招惹。些许泼皮,在下自会找人收拾。倒是待会儿见到了我家都监,还请小道长多多费心。

    我家都监最爱学士词,可惜从汴梁到须城,这些年只小道长唱的让他如意。

    只要我家都监满意,在须城县,乃至整个东平府,没有人敢招惹道长,所以不必担心。”

    “如此,多谢了!”

    高小余再次稽首,就随着青年走进了官衙。

    四五个土兵并未跟随,而是直奔巷口。

    那两个躲在巷口外,监视高小余的闲汉看到这一幕,有点糊涂了。

    刚才高小余在树下放歌时,他二人也听得真切,感觉挺入耳的。两人私下里还盘算着,是不是找机会收拾高小余一顿,然后让他沿街卖唱,赚的钱他二人平分。

    可谁料想一眨眼的功夫,高小余就进了都监府。

    这又是什么情况?

    “怎么办,这厮进了都监府,咱们怎么跟着?”

    “十六啊,有点不太对劲……不如,咱们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三哥,看三哥怎么说。”

    高小余为何进都监府?

    这两个闲汉并不知道,只觉得有点不太正常。

    “九哥说的甚有道理,三哥聪明,便是头领也常询问他的意见,不如先回去问问主意。”

    两人说着,转身就要走。

    可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呼喊声。

    “兀那两个鸟厮,给我站住。”

    两个闲汉扭头,就见四五个土兵走出巷子来,把他二人围住。

    土兵,也就是地方民壮。

    无论在军中还是地方,其地位都不算高,更归不得正规军的序列。可这些个土兵,却来自都监府。或许在衙门里算不得什么,其地位甚至低于差役。但对那些泼皮闲汉而言,依旧是不敢招惹的对象。这些人,同样是地头蛇,而且是有官府背景的地头蛇。

    “原来是小乙哥,不知唤小底何事?”

    闲汉倒是认得为首的土兵,忙下腰来,一脸谀笑。

    小乙哥也是一脸笑容,指着两个闲汉道:“李九、梁十六……爷爷盯着你们许久了。你们两个鸟厮,围着衙门打转,究竟是何居心?莫非,你二人是梁山派来的细作?”

    闲汉闻听,顿时变了脸色。

    “哥哥休要冤枉人,我二人怎会是梁山贼人的细作?”

    “嘿嘿,是与不是,还是随我们走一遭吧!”那小乙哥说话间就一摆手,两边的土兵立刻扑上来,如狼似虎般把闲汉拿住。

    闲汉又怎敢反抗,连声道:“小乙哥,冤枉……你认得小底,怎可能做那细作?”

    “你这鸟厮招子不够亮,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陆虞侯方才吩咐我等,要好好招待你们两个……陆虞侯的吩咐,我们又怎敢违抗?所以,只好委屈你二人辛苦辛苦。别与他二人废话,赶快收拾了,好回去吃酒。”

    刹那间,两个闲汉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第八章 奇怪的感觉() 
两个闲汉的死活,高小余没有放在心上。

    师父生前对他说过:行走江湖,不可以妇人之仁。

    虽然那两个闲汉是受人指使……嗯,估计是受王大郎那帮人的指使,可毕竟惹到他头上来,又怎能心慈手软?况且,高小余也想要借此机会,试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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