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稿件还没收齐吗?”马克·布洛赫走进办公室问。
吕西安·费弗尔笑道:“还有一份在邮寄途中,可能最近几天就能收到。”
马克·布洛赫苦恼地说:“我前后联系了五家出版社和发行商,没人愿意帮忙发行我们的杂志。”
“很正常,”吕西安·费弗尔比喻道,“实证主义史学是风车,我们就像不自量力的唐吉坷德,很难得到主流群体的重视。”
“那怎么办?”马克·布洛赫问。
吕西安·费弗尔说:“去巴黎吧,我跟阿歇特出版社的小路易打过交道,或许他能帮忙发行杂志。”
等到周末,两人把杂志创刊号的内容编好,拿着粗糙印刷的样刊结伴前往巴黎。
……
20世纪20年代,被西方世界称为“疯狂的20年代”。
特别是法国这边,一战的糟糕状况已经结束,经济在20年代全面复苏,呈现出耀眼的繁荣景象。
但战争带来的心灵创伤,却刻在每个人骨子里。于是有钱人尽情享乐,颇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味。而艺术家、思想家和文学家们,则各种反叛传统,创造出乱七八糟的新流派。
穷人们也顾不上闹革命,虽然他们过得比以前还困难,但劫后余生让人更加珍惜生活。而且到20年代末期,社会经济的全面复苏,也让底层人民稍稍有了点希望。
这似乎是一个盛世!
吕西安·费弗尔与马克·布洛赫两人,行走在巴黎街头,看着那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心情变得好了许多。
由于阿歇特出版社在巴黎西郊,时间太晚赶不上,他们干脆在旅店住下。
此刻已是半下午,费弗尔闲得无聊,于是提议去逛书店,布洛赫欣然同意。
跟美国那边情况一样,20年代的法国出版业也正处于繁荣时期,每年出版的图书数量接近2万种。
由于是周末,逛书店的人特别多。
费弗尔直奔文史类的书架,刚刚走近,便看到一整排新书:《大国崛起》、《枪炮、细菌与钢铁》、《菊与刀》、《神女》、《狗官》。
整整五部,除了武侠小说外,周赫煊的作品几乎全在这里。
法国佬玩得够嗨啊,完全不怕卖不掉!
费弗尔对周赫煊印象深刻,他还把《大国崛起》的部分残篇,郑重推荐给自己的学生读过。
一看到书脊上的作者名,费佛尔立即惊喜地取下。
只见《大国崛起》的扉页上,有一篇《费加罗报》记者勒戈夫写的作者简介,甚至还配有周赫煊的半身照:周赫煊,中国人,1898年出生。童年时期流落东南亚,跟随美国传教士学习英文。少年时浪迹美国,在多所大学旁听。1916—1926年间,环游世界,出入各国图书馆、档案馆搜寻资料。现为中国高等学府北大的校长,以其卓越的史学和文学才华名震远东地区。
“噢,上帝!他居然才30岁,真是太年轻了。”费弗尔不由惊叹道。
“怎么了?”布洛赫走过来问。
费弗尔指着书架上那一排作品,笑道:“中国周的著作。”
“写《大国崛起》那个中国周?”布洛赫惊喜地说。
《大国崛起》的残篇早已流传欧洲,研究历史的学者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而这本书里表达出的治史观点,正好和费弗尔、布洛赫不谋而合。
两人开创的年鉴学派,主张融合地理学、经济学、社会学、心理学、人类学和语言学等各种科学,将这些糅汇在一起研究历史。
这不正是《大国崛起》的叙史方法吗?
所以在几十年后,世界史学界普遍认为,在费弗尔和布洛赫开创年鉴学派之前,年鉴学派就已经有大成之作,即《大国崛起》。
也因此,周赫煊被称为“年鉴学派先驱”、“年鉴学派奠基人”。
但也有不同的观点,许多历史学家就认为,《大国崛起》并非年鉴学派著作,而是成熟的现代史学著作,那是完全超越时代的作品。
费弗尔和布洛赫只随便翻了几页,就各自抱着一套周赫煊作品去结账。
费弗尔甚至决定修改杂志创刊号内容,加入一篇《大国崛起》的评论文章。他们创办杂志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推翻当下流行的实证主义史学,而周赫煊的《大国崛起》属于最强有力的武器。
第286章 285【小路易】()
说来很凑巧,帮周赫煊出版作品的法国书商,正是费弗尔要找的那位小路易。
路易·阿歇特在100年前创办了阿歇特出版社,如今掌权的是他孙子,也叫路易·阿歇特,人称“小路易”、“阿歇特三世”。
跟出版《大国崛起》的美国小书商不同,阿歇特出版社可牛逼得很,乃是此时欧洲最大的几家出版社之一。整个法国的车站售书亭,已经完全被阿歇特出版社垄断,想想就知道它的发行能力有多可怕。
小路易是在去年夏天,从《费加罗报》上看到关于周赫煊的新闻,并且得知他的作品很受欧洲史学界重视。此人在详细了解情况后,立即决定组织人手进行翻译,并且将周赫煊的系列作品,做为1929年的出版社主打读物。
在阿歇特出版社的全力运作下,如今你不管在法国的哪个车站,都能看到有周赫煊的书卖。
为什么小路易如此看好?
原因有两个:
第一,周赫煊的作品确实很优秀,特别是学术专著,完全称得上超时代;
第二,这是中国人写的书,充满了神秘的异域风格。
别说是小说和学术著作,就连像《亚细亚的中国》这种科普读物,此时都能在法国畅销,辜鸿铭的作品更是再版了好几次。
这跟一战后法国人的心态也有些关系,堕落、反叛、颓靡、求新、荒唐、狂放……越新鲜越离奇的东西越好,《神女》、《狗官》被美国读者不屑一顾,但放在法国却正好对胃口。
说起来很好笑,伟大如罗曼·罗兰,他的作品此时在法国并不太受欢迎。
为啥?
因为太光明了,三观太正了,以至于被人批评为虚伪。
那么正经的书谁看啊,就要离经叛道,就要剑走偏锋才行。
此时法国人的思想状况,非常完美的诠释了“疯狂的20年代”,这属于狂放不羁的时代。
……
巴黎西郊,阿歇特出版社。
费弗尔、布洛赫两人,在秘书的带领下,来到小路易的办公室。
这位法国出版界大鳄虽然名为小路易,可年龄却一点不小,今年已经50多岁了。
“阿歇特先生,这是我的杂志样刊,希望贵社更够帮忙发行。”费弗尔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意。
小路易叼着烟斗,问道:“请介绍一下你的杂志内容。”
费弗尔说:“这本杂志,我打算把它创建成史学革命的平台和阵地,目标是推翻现在流行的所谓新史学。我已经获得了巴黎大学、斯特拉斯堡大学、第戎大学(勃艮第大学)等多所大学的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的支持。现在的欧洲史学界,需要一次革命,新史学已经不再新,它落后了,必须把它从神坛上拉下来。”
“似乎很有趣。”小路易敲了敲烟斗说。
费弗尔又说:“贵社出版的《大国崛起》,其实就是我们呼吁的史学研究方向,周先生的治史方法,跟我们如出一撤。我准备在杂志的创刊号上,强烈推荐这本伟大的史学著作。”
“很好,”小路易笑道,“你的创刊号就印一万册吧,我来负责发行。”
“啊?”费弗尔反而担忧起来,“一万册太多了,恐怕卖不完。”
小路易自信地说:“阿歇特出版社,没有卖不完的书。就是一张用过的厕纸,只要印上阿歇特出版社的名字,我都能把它卖出去!”
这位先生真的叼,阿歇特出版社就是在他手上疯狂扩张的,到了21世纪还处于不断壮大当中。后世中国的《健康之友》、《健康女性》、《elle》中国版等杂志,都是阿歇特出版社旗下的刊物。
“那就拜托了。”费弗尔喜道。
把两位史学家打发走以后,小路易又叫来秘书:“把《神女》和《狗官》送去龚古尔奖评委会。”
秘书问:“需要额外运作吗?”
“不需要,那帮评委油盐不进,送多少钱都没用,”小路易无所谓地笑道,“能不能获奖,就要看运气了。”
如今的法国文学界,主要有以下四个奖项,分别为:法兰西学院奖、龚古尔奖、费米娜奖和雷诺多奖。
其中法兰西学院奖最高大上,但这个奖历来歧视小说题材,所以连雨果、福楼拜等大师,都无法获得法兰西学院奖。
龚古尔奖属于此时法国小说界最权威的奖项,即便法兰西学院奖已经补设了小说奖,也没法跟龚古尔奖相比。
至于其他两个则比较奇葩,费米娜奖的评委由清一色女性组成,以此抗议龚古尔奖歧视女性的特点。雷诺多奖专门跟龚古尔奖对着干,把奖颁给那些无法获得龚古尔奖的作家。
龚古尔奖为什么如此受重视?
因为它公正、客观,没有任何水分,也不接受出版社的贿赂。
奖项在设立之初,为了防止评委徇私,专门给每个评委买房子,而且每年还要发工资,以保证所有评委都衣食无忧。
不过奖金就有点搞笑了,获奖者只有50法郎的奖励。
一战后法郎疯狂贬值,如今50法郎只值2块大洋。周赫煊要是获奖的话,不说跑来领奖的路费,连特么路上的伙食费都远远不够。
这50法郎就相当于奖状,所有获奖者都舍不得花掉,皆用相框装裱起来做摆设。
龚古尔奖的做法,其实是把钱都给了评委,以********的方式,避免评委在评奖时玩猫腻。
可惜人的贪欲永无止境,几十年后,龚古尔奖也堕落了,获奖作品基本上都是几大出版社送选的,其奖项的权威性每况愈下。
小路易如此积极地将《神女》和《狗官》送选龚古尔奖,无非是从商业角度考虑。
因为此时的龚古尔奖非常权威,所以得到读者和文学界的一致认可。即便是刚开始默默无闻的小说,只要获得龚古尔奖,销量至少也在30万册以上,所带来的商业利润极为丰厚。
不过评奖时日比较漫长,龚古尔奖每年夏天开始初选,9月份公布第一轮入选名单,10月公布第二轮入选名单,11月公布第三轮入选名单,直到12月才正式公布获奖名单并颁奖。
《神女》和《狗官》即便获奖,也得等到年底才行。
金子总是会发光的,以《神女》和《狗官》在法国的销售情况来看,似乎已经用不着靠获奖来炒作。
卖疯了!
第287章 286【奇葩作家】()
当两位年鉴学派的创始人,正忙着出版他们的第一期杂志时,《神女》和《狗官》悄无声息地在法国热卖起来。
都不用做太多宣传,因为阿歇特出版社垄断了全法国的车站书店。
旅客在上火车之前,通常都会买一本读物打发时间。他们只要走进书店,就能看到《神女》和《狗官》,而封面上“来自远东世界的魔幻作品”字样,足以吸引这些人购买。
不过周赫煊的几本学术专著,是没有摆进车站书店的。道理很简单,坐火车时当然要看消遣读物,谁特么买历史学术著作啊。
安德烈·马尔罗此时就在车站,惊喜地看着法文版《神女》和《狗官》,自言自语道:“这两部伟大的中国小说,终于在法国出版了,真是让人感到振奋。”
没错,这位未来大名鼎鼎的法国作家,早就看过周赫煊的中文原版小说。
五年前,安德烈·马尔罗带着妻子游历亚洲,先后到过越南、中国和苏联,并在中国定居数年之久。直到国共合作失败,常凯申对赤党高举屠刀,安德烈才失望地离开中国。
这是个狂热的东方迷,少年时期便开始学习中文。
去年安德烈的小说《胜利者》荣获联合文学奖,让他在欧洲文学界小有名气。而这部获奖作品的内容,居然是描述1925年中国的省港大罢工。
真正让安德烈名声大噪的,是他几年后的小说《人类的命运》,并因此荣获龚古尔文学奖,被列入“20世纪的经典著作”。这部小说的开篇非常精彩,故事地点同样发生在中国,描写了常凯申与赤党的冲突,赤党不惜牺牲性命,前仆后继地与常凯申进行斗争。
不得不说,此时的法国龚古尔文学奖非常干净。只要你的作品能够打动评委,那就肯定能获奖,不会出现让人恶心的乱七八糟的事情。
就拿八年前的龚古尔获奖作品《巴图阿拉》来说,那是一部黑人作家写的,关于殖民者对非洲掠夺,号召反对黑奴贩子的书。
要知道,这可是20世纪20年代,黑人没有任何政治地位。
一个黑人作家写的,揭露黑奴贸易的作品,居然能够获得法国小说最高奖项,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甚至法国当局都无法容忍,在《巴图阿拉》此书获奖后,立即遭到法国殖民当局查禁,作者也受到严酷的迫害。
做为狂热的东方迷,以及周赫煊的铁杆小说粉,安德烈顺手把法文版《神女》和《狗官》买来做收藏。他拿着书登上火车,结果发现自己旁边的乘客也在阅读《神女》,而且已经读了好几十页。
那是个20多岁的年轻人,他看到安德烈手里也拿着《神女》,自来熟的笑道:“这是本不可思议的好书,值得一读。”
“我当然知道,”安德烈自豪地说,“我看过它的中文原著。”
“真的吗?”年轻人惊讶万分,“那你可真厉害,中文就像是魔法咒语,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安德烈笑着说:“我从中学开始学习中文,又在中国住了四年。”
“我对你的经历非常感兴趣,”年轻人伸出手说,“对了,我叫让·法亚尔。”
安德烈跟他握手道:“我叫安德烈·马尔罗。”
法亚尔惊讶道:“就是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