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在建康,杀四人。
已被刑部记录在册,全力缉拿。
沈炼究竟想干什么?
“你想死?”
李汝鱼正想得入神,耳畔响起有些熟悉的声音,似曾相识。
侧首看去,太子储妃张绿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身旁,李汝鱼急忙起身,干笑一声,见礼,“不知道张妃何意?”
张绿水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环手望着远处。
李汝鱼以为她在看女帝。
她不说话,李汝鱼也不愿意谄媚。
低头去逗弄花斑。
旋即有些意外,花斑此刻安静的很,对着张绿水摇着尾巴,一点也没有初次相见的本能野性。
莫非这就是上位者的气场?
一个女帝,一个太子妃,都能让野性花斑变成夹尾巴狗。
花斑,你的尊严呢。
被狗吃了么。
李汝鱼不由得对花斑无语,这货第一次见女帝,就吓得够呛。
今日见到张绿水,虽然不恐惧,可哪有半丝狼性。
张绿水不说话,李汝鱼逗狼。
场面一度很尴尬。
好在太子赵愭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发现张绿水不在身边,把她唤了过去。
籍田时光很单调。
下午饭后,柳隐回大内处理凤梧局事务,江照月不知道给女帝说了什么,也离开了玉皇山,太子赵愭第一次出临安城,哪里坐得住。
女帝唤来南镇抚司赵瑾,让他护卫太子和太子储妃去爬山踏青。
籍田间只剩下李汝鱼和女帝。
这让李汝鱼越发尴尬。
女帝宣召自己来侍书,但她却一直在田间,自己像是个花瓶木偶。
犹豫再三,还是拿了农耕用具,来到换了便服,着一身彩衣弯腰在地沟里锄草的妇人身后,轻声说了句,“陛下。”
心中忍不住跳了一下。
弯腰的女帝……
有些东西,历经岁月而弥辣,比如眼前妇人,岁月仿佛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彩衣勾勒出来的曲线,甚至还在张绿水之上。
李汝鱼不是好色之人。
可依然觉得有些口干,但无亵渎之心。
妇人头也不抬,“坐不住了,帮朕挖些坑罢,堆菜苗也好,埋人也善。”
一语双关。
李汝鱼惊诧莫名,“埋人?”
“埋我大凉好男儿,埋他北蛮铁骑尸,亦……”顿了下,妇人抬起头,神情略带惋惜的说了句让李汝鱼莫名其妙的话:“埋沈炼。”
沈炼在这里?
南北镇抚司和禁军肃清的玉皇山下,飞鸟难匿,沈炼能藏在哪里?
他又想干什么。
言多必失,李汝鱼默默低头做事。
妇人反倒直起身,看着手脚娴熟的李汝鱼,笑了笑,“你好像经常做农事。”
“嗯,微臣自小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稍有些懂事后,便自耕自足,老天爷给人一双手,两只脚,便是让人多做多走。”
妇人挑眉,目有赞赏,“为何不说一手持剑,一手舞墨?”
年关后,兵部挂职的一位儒将前往开封赴职时,豪言壮言,说我大好男儿当一手持剑一手舞墨,尽取北蛮偌大头颅,以平山河之患。
李汝鱼默不作声,人后不说闲话。
妇人望向河畔,“你好像不恨沈炼?”
李汝鱼僵了一下。
女帝为何一直提起沈炼,难道她知道扇面村并没被屠的事情了?
耳旁又传来妇人的声音,“其实啊,扇面村被屠一事,朕知晓的不算晚,也知晓这件事是长衣手笔,知道朕为何没有问责于他么,是不是有些愤怒,庶民三百余人,不抵郡王一命?”
李汝鱼直起身,看着妇人,认真的道:“可以说?”
妇人乐了,“不杀头。”
李汝鱼想了想,“因为你想废太子赵愭,而改立闲安郡王!”
妇人点头,“都知道的事情。”
李汝鱼又道:“还可以说?”
妇人无语,“今日不杀头。”
“君无戏言?”
“你说呢?”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朕乃大凉君王。”
“还是女人,而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妇人抚摩额头,“人小鬼大,说吧,今日你说什么,朕都不杀你。”
目光里满是狡黠。
不杀你,不代表着不往心里去,秋后算账有的是时间。
李汝鱼终究嫩了些,哪斗得过这位从深深后宫里杀出来的千古奇女子,认真的道:“如果临安传言是真,闲安郡王真是陛下的私生子,那么陛下为了您自己,也不会让赵长衣出丝毫纰漏,别说区区扇面村,就是赵长衣在开封杀了岳家王爷,您依然会保下他。”
妇人闻言脸色微寒。
不再说话。
许久才幽幽的叹了口气,“流言可畏,朕登基之后,以乾王为首的赵室极尽能力污蔑朕,倒也罢了,想不到世人也如此看朕,着实有些心寒。”
盛世永安为万民,万民却污朕失德。
心寒莫过于甚。
李汝鱼默不作声,不愿意再说。
再说,恐怕真要杀头。
关于赵长衣的出身,临安传闻极多,有说是女帝私生子,又有说是顺宗陛下在民间的流亡皇子,其生母和女帝是自小长大的闺中密友。
后者比较有说服力,而且极有可能是真正的事实。
女帝不能生育,这是顺宗朝时无数名家圣手诊断出来铁一般的事实。
况且若是女帝私生子,赵室岂能让他成郡王。
对于赵室可是千古奇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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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章 去北方,守一座城杀一个人()
妇人拍了拍手,“随妾身走走。”
前面自称为朕,那是君臣谈话。
此时自称妾身,则是平等相待。
李汝鱼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足以让女帝私下里自称妾身,天下也没人可以,这也许是女帝的性格和素质使然。
千古奇女子,总有过人处。
默默的跟随在妇人身后,围绕着籍田最外围靠近河边的土道徐徐漫步。
伴君如伴虎。
李汝鱼读过的诗书、史书不少,深谙这个道理,是以大多时候并不做声。
有风吹来。
妇人彩衣飘飘,木簪别住的长发里,几缕不听话的青丝飞舞。
很难想象,眼前这女人是大凉女帝,是挥手足以让大凉数十万铁骑为之赴死的天下共主,是极有可能一统这片天下的盛世明君。
妇人身上,没有岁月痕迹。
既有双十年华的明媚,也有少妇的妖娆风情。
“你那个青梅竹马谢晚溪,如今作客陕西李家,和那位有可能是异人的李家女词魁成了巾帕之交,来年的咏絮录,此两女必然悬名前三甲。”
李汝鱼笑了笑,不做声。
妇人一边望绿水,一边轻声道:“你那个夫子着实是个祸害精,蜀中留情又片叶不沾身,现如今又有李家女词魁芳心暗许。”
顿了下,叹道:“珠联璧合的一对啊……”
语出惊人。
李汝鱼心中一沉,“既然知道她是异人,为何北镇抚司不动。”
妇人哼了声,“妾身担心的不是此等异人,而是乾王赵飒,或是异人常遇春之流。”
读书人不可怕。
朝野皆可束之,比如异人徐晓岚,何惧之有?
自己都敢让赵骊得了沈望曙,何况一个区区李家的女词魁。
可怕的是盖世名将之流。
不知不觉中,已绕着籍田走了大半,妇人忽然顿足,望着绿水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有些戏虐的道:“你知道沈炼在何处?”
李汝鱼摇头。
妇人盯着水下看了一阵,转身继续前行,轻声喃语一句可惜了。
回到御耕所,妇人唤来宫女,“着人去告诉南镇抚司都指挥使赵瑾,立刻去请翰林学士承旨沈琦来此,天黑之前,我要看到这位沈家老爷。”
这位老臣也是辛苦。
估计此刻刚到临安府邸没多久,又要被女帝唤来籍田。
又道:“着人通知北镇抚司都指挥使赵信,将太子和太子储妃送回东宫。”
顿了下,又对其余宫女说道:“你们皆回了罢,不用留人。”
有位凤梧局的女官,负责女帝日常食宿事宜,颇得青睐,闻言愣了下,犹豫再三,还是轻声道:“陛下,让颖儿留下陪您。”
目光却落在李汝鱼身上。
女帝笑了笑,“无妨,将朕那把剑留下便可,你等去罢。”
当然知道这位心腹的担心,她并不是害怕自己会和李汝鱼发生什么,她害怕是的李汝鱼会对自己做什么。
毕竟十五岁的李汝鱼体魄已不输成年人多少。
自己虽然年长一些,但却是大凉最美女人,对李汝鱼这等雏儿或会有着无可抗拒的诱惑——妇人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整个大凉,若有人能与自己媲美,便只有身在开封的岳家王妃……嗯,估摸着再等几年,还得加上那少年的青梅竹马。
谢家晚溪。
但妇人丝毫不担心少年会色迷心窍。
籍田里顿时安静了许多。
李汝鱼知道,籍田周围的青山密林里藏匿着数不尽的南北镇抚司好手,只要女帝一声令下,或者籍田这边稍微有点异动,便会如蜂群出巢。
妇人亲自沏了茶,一人一杯。
落座后笑道:“燕云铁骑和北蛮铁骑已经有所接触,估摸着再有一月半月,就会爆发第一场接触性战事。”
李汝鱼沉默了一下,“您不担心?”
妇人一手叩杯,“狄相公在枢密院里那座我大凉独有的江山势图上推演过,此次北蛮南侵,兵事不足以漫过燕云十六州。”
言辞间多少有些遗憾。
李汝鱼暗惊,“您很期待这一场战事?”
妇人望着远处青山,“期待么?”
饮了口茶,“倒是谈不上,只是想看看我燕云铁骑能否硬撼北蛮铁骑,和北蛮一战在所难免,盛世已十二年,倒要看看,还需多少年才能让北蛮俯首称臣。”
五年,再给我五年。
届时大凉兵锋漫过燕云十六州,直取北蛮上京。
其后灭东南大理。
天下一统!
我要让赵室那群人看看,大凉太祖做不到的事情,我一个妇人做到了!
忽然笑了起来,很狡黠的笑意,“先帝驾崩之日,曾在床前问妾身,可愿意百年之后还政赵室,妾身告诉他会。”
李汝鱼愣了下,怎的又说起天下交给谁的事情了。
却不料妇人笑眯眯的,“你说对了,女人啊,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所以我骗了先帝。
李汝鱼有些无语,此刻的妇人和一个刁钻的少女有甚差别,说她是大凉女帝,说出去谁信?
妇人起身,从御耕所里拿出几本书,“知晓你在看兵书,想做一个无双儒将?倒也是好事,毕竟妾身和长衣都很看好你,这几本你拿去罢,其中有一本《帅囿》是大燕兵圣百里春香所著《春意浓》其中一册。”
倒是个讽刺。
百里春香作为大燕兵圣,所著兵书却取了个薄凉的文集名字。
春意浓。
取自春意浓时战意疯,兵血如稠。
在那位千古奇女子眼里,战争就是艺术。
李汝鱼默默的收过书来,认真的问道:“陛下让我来籍田,不仅仅是为了赐书罢?”
妇人笑乐,“不急,等沈琦来。”
想了想,又道:“现在有空,知会你一声罢,籍田礼后,你会和闲安郡王一起去开封,参与这场战事,守下一座边关城,顺便为朕杀一人。可有什么要求?”
李汝鱼心中一惊,“去北方?”
妇人点头,“刀剑需磨砺,一场战事的磨砺,比你在临安太子东宫和翰林院所得要丰厚到不知多少倍,当然,此去北方,你要是还能帮妾身杀了岳家王爷,那是最好不过,退一万步,杀了他那个三世子也可。”
实际上一厢情愿了。
李汝鱼这柄剑尚在鞘中,要杀岳家三世子何其困难。
这些年潜入开封的北镇抚司刺客,折损了不下百人,却连岳家三世子的衣角都没碰到。
岳家,大凉顽疾。
不过此次要杀的另有其人。
李汝鱼苦笑了一声,“我怕会忍不住先杀了闲安郡王。”
妇人闻言不怒反笑,“倒是敢说真话。”
显然不信李汝鱼能杀了赵长衣。
若说世间有人能杀赵长衣,找不出几个,自己、赵骊、王琨、岳家王爷。
仅此四人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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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章 朕欲树千古未有之大业()
李汝鱼知道赵长衣和女帝对自己青睐有加的原因。
对赵长衣并无好感。
一者是因为小小的缘故,二者因为扇面村……虽然最终没被屠村,但在李汝鱼心里,赵长衣始终是个可以杀的人。
但对眼前这妇人,却自然而生好感。
有些事便想弄明白。
收好她赐下的几卷兵书后,酝酿了一番措辞,起身行礼,正色问道:“陛下,但想问一句,我于你何用?”
妇人愣了下,旋即头疼的抚摩着额头,蹙眉深思了一阵,“你知道雷劈不死的意义么。”
李汝鱼没有回答。
这是一个疑问句,但用的肯定语气。
妇人继续说道:“你之书法、剑道,多多少少得益于此,朕如今也不知道你将来能走到什么地步,但有一点很清楚。”
顿了下,一脸认真,“朕需要一柄能一统这片天下的剑。”
自称朕。
此是君臣交谈。
李汝鱼苦笑,“若不能达到您的期许呢?”
“无妨。”
妇人旋即一笑,黯然了时光的笑容很有些触目惊心的风情,“这一次,真没骗你。”
李汝鱼无语。
妇人心情似乎很好,于是多说了一句,“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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