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单,终究不是兵神岳精忠。
也不是岳平川。
于是放下茶杯,认真的说道:“王爷可愿听我一言。”
岳单苦笑,“都这个时候了,虞将军你还和我客套什么,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又或者是将来,你我之间但有话,直说无妨。”
郝照面带笑意,这也是自己愿意奉岳家为尊的原因。
前有岳平川,后有岳单。
虽然不奢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至少岳单目前并没有让自己失望,当然,郝照也知道岳单是谁,实际上镇北军中的虞弃文、郝照都知道岳单是谁。
关于那一世,郝照不在意,虞弃文也不在意。
他是岳单。
镇守北方,保大凉百姓福祗,有这一切就足够了。
虞弃文微微沉吟了下,率直的道:“既然如此,那某便直说了,其实依某看来,在之前,镇北军最好的选择,还是待机而动,最主要还是看西军高丽仙和霍姓将军的抉择,但李汝鱼既然找到了杀神白起,那么事情便不一样了。”
杀神白起是谁?
放眼整个异人世界所在的历史上,哪个将军敢说一定能赢白起?
没人。
如今还活在大凉的赵飒不敢,安梨花不敢,高丽仙不敢,那位霍姓武将也不敢,就算是铁脊军中那位有着“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之说的君子,也不敢。
因为那是白起啊……
唯一有这份底气敢说能和白起在沙场一较高下的,孙子、吴起或者大唐李靖也许可以,再者,便是那位定鼎南北大战之后被女帝藏起来的兵仙。
关于这位兵仙是谁,其实到如今,也没个说法。
定鼎南北大战之时,那位兵仙出世,坐镇帅帐指挥千军万马时,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进他的帐篷,更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见他的容颜。
名字?
没有!
女帝旨意下,天下兵马听他号令帅旗便是。
所以关于这位兵仙,虞弃文一度认为,并不一定是那位一手辅佐刘邦打造出了大汉王朝的韩信,没准也可能是孙子、吴起、李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还得加一个韩信。
那个人,大概应是四人之一。
然而那个人现在被女帝藏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他在那里,赵室那边若是得不到他,又没有可以媲美的四人之一,谁在兵道上可以遏制甚至赢白起?
没人。
所以,局势已经很明了。
在兵力、帅才储备上,李汝鱼略胜赵室,仅是一个君子旗加上白起,只要枢相公保持中立,那么就足以压过禁军那一大堆人,就算是镇北军凑上,也悬乎。
虞弃文可不认为岳单加上郝照加上自己能抵得上一个白起。
何况铁脊军中还有徐骁。
临安城里还有个曾经抬棺而战的卓宗棠,亦是李汝鱼心腹。
分析到这里,虞弃文叹了口气,“其实女帝留下的摊子看似很乱,实则精妙无双,她确实给赵室留了一分希望三分仁慈,但更多是留给了李汝鱼。”
如此落子布局,不外乎是为了给李汝鱼一样东西:民心。
李汝鱼欲登九五,必先得民心。
听虞弃文分析完,郝照恍然大悟,这一刻,他是真心服了那个千古奇女子,只要她愿意,似乎没有什么事情不能按照她的意愿发生。
白衣枪王依然闭眼假寐。
虞弃文继续道:“所以王爷,其实你觉得你的纠结有意义吗?想必你当下的处境女帝早就预料到了,但她为何没有落子在镇北军,原因只有一个啊……”
多简单的道理。
因为女帝相信,岳单不敢选择联合赵晋打败李汝鱼。
甚至也可以说,女帝相信就算岳单联合赵室,也不能打败李汝鱼,至于针对这个局势有什么布局,那就天知地知女帝知了。
也只有真正接触到这些事情,才会知道女帝的恐怖。
哪怕她不在大凉了,也依然控制着天下的走势。
这位女帝,可以说是虞弃文两世为人,知晓的所有君王之中,最为强大的一位君王,古往今来只怕也不会再有这样一位君王出现了。
岳单怔住,“难道,真如虞将军所言?”
虞弃文颔首,“我猜,也许要不了多久,西军那边就会有变故,白起的突然出现,明显是李汝鱼需要白起去定蜀中。”
一旦蜀中定下,那么镇北军能怎么办?
联合禁军?
这样的话,禁军加西军对上铁脊军加上西军的残存兵力,天下怕是要被打得千仓百孔一蹶不振,之后被东土王朝来的大军给摧枯拉朽?
任何有远见的人都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哪怕是赵晋也不敢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看似两个选择,其实岳单根本没有选择的意义,也可以说没有选择的权利。
岳单长叹了口气,“我再想想。”
当虞弃文、郝照还有白衣枪王离去后,岳单一脸柔情得看向门外,“红婵,你还有偷听到什么时候?”
美得宛若尘露不沾人间烟火气的任红婵走了进来,偎依在岳单身边,一脸疼惜,“早些年在铁血相公王琨的府中,我几乎有种在董卓府中的错觉,每日里呕心沥血的隐藏自己,很是辛苦,后来脱离了王琨的控制,但又落入女帝手中,那时候我才知道,女帝究竟有多可怕,只要她想,也许我这辈子都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万幸的是,我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这些年也终于不再担惊害怕,因为你在我身边。”
岳单一脸幸福和怜惜,“是我不好,让你受了那么久的苦。”
任红婵噗嗤一笑,“傻瓜。”
岳单将任红婵搂入怀里,“这件事你怎么看。”
任红婵歪着头,“我是一个妇道人家吖。”
岳单呵呵乐了,“可你是我的天下。”
任红婵满足的笑,乐呵呵的,“那我可就说了哟,我倒是觉得,天下姓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咱们在一起,我真的很怕再和你分开了。”
岳单明白了任红婵的意思。
李汝鱼的背后是女帝,如果自己选择和李汝鱼敌对,那么便是和女帝敌对,那时候女帝临走前的落下的子,很可能让自己夫妻再次天人相隔。
一念及此,岳单心疼难忍。
叹气望天。
没得选择了。
要么中立,要么……和铁脊军一起南下。
只怕这一天早就被女帝猜到了,所以她才不在镇北军落明子。
没有明子,暗子肯定是有的。
岳单打了个寒颤。
和好战、虞弃文一样,只有深深的牵扯到这些事中,才知道那个千古女帝究竟有多可怕。
……
……
西军,依然豪华的统制府。
虽然是副都统制,但高丽仙的府邸比起都统制霍姓武将的府邸,豪华了几杯不止,从云州到蜀中,高丽仙一直都是一个会享受的人。
此刻他就很享受。
有水灵的蜀中妹儿揉肩捶腿,有妖娆是渝州妹儿帮忙斟酒剥葡萄,他只管惬意享受。
和当年在云州一样。
坐在客位的霍姓武将正襟危坐。
更像是个下属。
只不过当年云州的王竹书如今是枢密院重臣,如今和他对饮的霍姓武将却是他的顶头上司,而且这个顶头上司,高丽仙确实服气。
不服不行。
不管他是不是那个大汉的霍去兵,他姓霍,是岳平川留给岳单的将才,也是女帝刻意落的子,仅这两点就足够了。
能同时被岳平川和女帝倚重,高丽仙自认不如。
高丽仙喝了一口葡萄夜光杯里的美酒,龇牙快活的笑了笑,一手拍了拍剥葡萄妹儿的翘臀,轻声道:“都下去罢。”
酒喝了,该说正事。
待冷清后,高丽仙看向霍姓武将,“霍将军以为何?”
霍姓武将云淡风轻,“任他来便是。”
打不打得赢,得打过才知道,况且他来的话,不带铁脊军来,那么能让他动用,能听他号令的,只有如今依然被徐秋歌牢牢掌控的摧山重卒。
霍姓武将是真不信,就算是白起,能仅用两万摧山重卒打败自己率领的西军。
他当然有他的底气。
高丽仙却笑了笑,“我不是说白起,厮杀一场,有你在,我倒也还有那么一点底气,我扪心自问,就算不如你和白起,也不会拖你的后腿。”
霍姓武将讶然,“那你说什么?”
高丽仙忽然一脸认真,轻声道:“我是想问将军,白起来了,这一场仗有没有必要打,需知我们西军距离西域最近,也是最能感受到那一方天地异变的。”
根据西域那边的谍报,东土和西域交疆处,最近地震频发,而且诡异的是,西域那片死亡禁地还在消失,也许要不了多久,整个西域就会消失。
到时候,蜀中的背后不是西域,而是东土的守望之地。
大战,一触即发。
霍姓武将明白了过来,苦笑叹气,“其实我真想和白起较量一番,而且看这个局势,也必然要在沙场上走一遭的,只不过……”
高丽仙接口,“只不过这一场仗打下来,西军就算能赢,也剩不了多少,李汝鱼能赢,也剩不了多少,到时候面对东土王朝,便是必败之局。”
霍姓武将愁绪满腹。
这确实是不能不面对的现实。
叹道:“但现在的问题是,赵室之中无人愿意面对这个现实,赵飒不愿意,赵晋更不愿意,毕竟一旦面对这个现实,就意味着要拱手让出江山。”
“可转念一想,李汝鱼为何也不愿意面对?
霍姓武将见过李汝鱼一面。
当年李汝鱼和君子旗率领观渔城老卒南下时,曾在霍姓武将驻守的州城呆过,双方本是敌对,因为种种原因,霍姓武将没有出手——那时候他还是暗棋,麾下并无兵马。
霍姓武将猛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高丽仙几乎也同时想明白了这件事。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李汝鱼和女帝两人之间有着某种模切,他们相信,李汝鱼能够不起兵锋而得天下?”
两人面面相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可能?
李汝鱼要从赵室手中得江山,除了起兵一途,还有什么可能性?
赵室绝对不会让赵祯禅让帝位给李汝鱼!
那么,李汝鱼和女帝的底气究竟在哪里?
两人隐然之间猜到了什么……李汝鱼既然得到了白起,如果再得到那位兵仙,在当下大凉天下的局势之中,李汝鱼将占据绝对优势。
确实有可能出奇兵,一举拿下临安杀光赵室。
那时候称帝,西军和镇北军还真的愿意勤王?
那时候,还有机会勤王?
如果真有那一天,李汝鱼必然会选择和东土王朝开战前不久的日子发动,那样的话,镇北军和西军根本不愿意也不敢勤王。
只能尊李汝鱼为帝,共同抵抗东土。
高丽仙沉吟了许久,“且不说李汝鱼能否得到兵仙,毕竟也存在着这种可能,等李汝鱼得到民心的那一日就能揭晓。”
霍姓武将苦笑,“已经有了不少。”
高丽仙嗯了一声,“确实如此。”
霍姓武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李汝鱼在朝堂之上处处退让,看似朝堂之争一败涂地,而我们眼中也是无风无浪,实则在民间,已有大凉楚王被赵室迫害,处处被动不得不就藩,更有天下大定天子欲要压制忠良的风言风语,甚至还有坤王和皇室狼狈为奸,欲要惑乱朝纲的说法,这些事情,蜀中民间已有不少流传。”
高丽仙苦笑,“只怕是有心人带的头。”
霍姓武将点头,“带头的也好,自发的也罢,始终是对李汝鱼有利,怕就怕,临安那边的一些大战之后的功臣忽然暴毙,或者赵室赵晋和赵飒出一些昏手,打压异己铲除李汝鱼在临安的势力,那样的话,民心就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带动起来。”
高丽仙不解,“赵飒和赵晋不会这么蠢。”
霍姓武将摇头,“赵飒和赵晋确实不会,但保不齐李汝鱼会出这一招,比如,陈郡谢氏,如今朝中重臣的谢琅要是出点什么事,你猜会不会有人就此大做文章?”
高丽仙出了一声冷汗,“李汝鱼不会这么狠罢?”
霍姓武将呵呵了一声,“古今帝王者,几人心慈?”
李汝鱼的品行如何,霍姓武将不是很清楚,但能被女帝看重,向来不会差,可他作为女帝之剑,这些年行走大凉,也很少传出过心软的事情来。
况且,李汝鱼既然要争江山,他会心慈?
不会!
也许谢琅不会死,但受一些苦是肯定的,或者这个人也不是谢琅,而是枢密院的卓宗棠,王竹书,甚至也可能是枢相公。
只要是不站在赵室那边的人,都可以拿来做文章。
武将杀人枪,文臣诛心言。
可千万别小看了那些读书人的笔墨,一旦笔墨生花做起文章来,有什么不能抹黑,甚至颠倒黑白?
所以,李汝鱼很可能会从这方面下手。
高丽仙不说话了。
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分析得再多,也终究还是要落到当下局势,白起来了,我们到底要不要和他打一场?”
霍姓武将有些意兴阑珊,起身,准备离去。
“打是要打的。”
一生沙场,我遇见了杀神白起,不打一场,岂非浪费了身为异人的这一份天馈。
兵道亦需知己。
而白起,就是自己最想战的之一,还有的么……汴河畔那位坐在草冢里的圣人,被女帝隐藏起来的兵仙,都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对手。
高丽仙眼睛一亮,“我倒是一点都不想打。”
要打,就和东土打。
数十万人的大战,那才叫沙场豪情。
走到门口的霍姓武将头也不回,“你的想法,肯定会成为现实,只怕那一天啊……”
后面的话,他不说,高丽仙也知道。
那一天,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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