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
女帝手中,拿住一枚木簪。
木簪上刻有一字,难辨其形,既像是楚字,又似一个焚字。
女帝头上,也插着这么一枚木簪。
虽然北方已起战事,但女帝并不担心,时至今日,所有的事情都向着自己预期的发展,至于北蛮即将铁骑南下,女帝也不担心。
岳单在云州,足矣。
并不是说岳单可以抗拒郭瞰的大军,而是女帝相信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连自己也不得不服气的男人。
他为了一个女人而死。
岳平川。
既然如今的岳单已经彻底姓岳,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岳王爷,那么岳平川就绝对不会让这样一个王爷丢掉燕云十六州让北蛮铁骑南下。
而且这个王爷姓岳。
岳平川不会让岳家的名声,败在他儿子手中——尽管他儿子是个异人。
想来,岳平川的后手棋子,应该快要落子。
除了郝照和那位枪王,岳平川手上应该还有一位甚至两位不输给枢相公的盖世武将,正如自己手中不仅有神将项羽,还有两枚最终棋子一般。
女帝不知道岳平川用什么办法将这位盖世武将心甘情愿的捆绑在岳家上,捆绑在燕云十六州上,但女帝相信,只要岳平川愿意,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岳平川,本是经天纬地之人!
所以,开封之乱的平定,女帝已经不关心,那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北蛮郭瞰的全力南下,数十万北蛮铁骑的威胁,女帝并不惧怕,本就等着他们南下,自己才能尽早出发去东土。
女帝现在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黑衣文人是谁。
手中的木簪,是李汝鱼着人从蜀中加急送回来之物,说是黑衣文人临走前,请李汝鱼转交给自己的,当拿到木簪的那一刻,女帝纵然是圣人,内心也骤起波澜。
黑衣文人为何有这么一根木簪?
自己从记事起,头上便别着这么一根木簪,两根木簪几乎一模一样!
女帝何等聪慧。
第一时间便想到一种可能,也许这根木簪和自己从小到大一直做的那个关于半壁山悬崖绝顶上少妇和婴儿的梦境有关。
换言之,那个婴儿会不会就是自己?
而那位黑衣文人会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就是想通过这根木簪告诉自己。
这就意味着,自己需要去见黑衣文人。
然而黑衣文人去了何处?
而黑衣文人在离去时,问过李汝鱼一句话:“你可知楚一人?”
恐怕亦是通过李汝鱼之口告诉自己。
欲找他,则去泰山。
女帝的目光落向泰山。
想到了一个久远的传说:天下第一个王朝的开国君王,也是第一位圣人,大楚太祖楚一人,在晚年之时,便是消失在泰山之巅。
黑衣文人也是从泰山消失?
这么巧?
难道泰山有着可以通往其他地方的神秘之门。
会不会是东土?
女帝心中豁然开朗!
也许……黑衣文人、楚一人皆是东土之人。
换言之……
女帝倏然打了个寒颤。
自己也是东土人?!
若自己也是东土之人,为何会出现在大凉天下,东土那边,当年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女帝不知。
但她知道一点,大凉平定天下后,自己欲去东土,必先去泰山。
这是黑衣文人的提示。
女帝轻轻将手中木簪收好,转身出门。
心中唯有一念。
若东土有我之故人,请等我。
那个在半壁山巅怀抱婴儿的女子,你还活着否?
若活着……
请等我。
等我君临东土。
等我大凉百万雄师。
我带尔等出苦海。
回故土!
535章 小魔头()
段道星带着蚁象门悄然回了大理。
在回大理之前,云雾山发生过一次矩州州兵的“围剿”,死了约莫七八人,只不过传回大理的信息,这死的七八人,都换了名字。
真正死的人,全是段道隆安插在段道星身边的细作和死士。
其后,矩州州兵中凑出了百来人,全部脱下盔甲,在云雾山当起了假神仙,以此麻痹大理的段道隆,给段道星悄然回大理争取时间。
这期间,李汝鱼便腰间佩剑着了儒衫,每日端坐于斗篷山巅。
又从城中找了位年轻人,每日里拿着折扇陪在一旁。
李汝鱼便是“段道星”,那年轻人便是“白愁飞”——倒也还行,大理距离矩州云雾山不近,等大理潜伏的谍子发现疑点再传回大理,估计段道星也成功拉拢了某些部族。
事实确实如此。
段道星毕竟是太上皇的嫡长子,且段道隆这几年的政治手腕过于强势,彩云之南那些部族首领又并非每一个都有宏图远见,自然有不满段道隆的。
何况还有舌绽莲花的王竹书作为说客。
很快,大理那边传来了消息,段道星已经拉拢了四个部族,大概兵力已经累积到了两万有余,且还有更多的部族首领有意。
大理,即将陷入两子争王的乱局。
彩云之南有座崇圣寺。
哪怕是夏季,万仞山峦之巅可见雪峰,按银洒翠的点苍山峙其前,苍山之下,是风平浪静时倒影山峦,美如泼墨之画,风狂时波涛万顷,横练蓄黛的洱海。
如明珠镶嵌。
崇圣寺有三塔,倒影映湖。
三塔鼎峙,撑天拄地;玉柱标空,雄浑壮丽,倒影山水间,相映成趣,为苍洱胜景。
塔下又有个老和尚,又在安静的扫着满地黄叶。
不远处,正身站着一位青年。
虽穿着便服,却是黄袍绣龙,二十七八的年纪,面如冠玉,灵气逼人,秀气斯文间,难掩天赐皇冑的上位者气息。
正是大理之外段道隆。
老和尚忽然停下,以扫帚撑地,双手搭在扫帚柄上,看着这位脸色愁苦的大理之虎,叹气,“时也命也,你也无须太过自责。”
段道隆望向远处山峦,情绪里有些动容,“儿臣依然记得,小时候,二王兄总是欺凌儿臣,每每遇事,都是大王兄为儿臣说话。”
老和尚不语。
段道隆依然自言自语,“其实说起来,二王兄确实非常人,自小便看出,能和他争夺大理王位的也就我这个三弟了。”
“只不过他终究还是输了,因为儿臣有父皇,还有大王兄。”
“这些年,一步步走来,最终秉承父皇之愿,为大理这偏安小国谋一个光明未来,儿臣的辛苦,又有谁人知。”
“仅大王兄耳。”
“还记得那年,儿臣遇刺重伤卧榻,先是对外隐藏伤情,数日后终究被大王兄于晚间知悉消息,于是大王兄匆忙赶来看望儿臣,儿臣一时兴起,说想吃洱海畔的清蒸弓鱼,适时宫中并没有弓鱼储备。于是大王兄连夜出宫,赶赴到洱海畔,遍寻渔户而不得弓鱼,遂自驾一舟,至洱海上捕捞弓鱼。”
“儿臣还记得大王兄回来时,已是接近凌晨,一身衣衫早已湿透风干,素来儒雅的大王兄长发之间,甚至沾着水草,然而大王兄根本顾不得,喜滋滋的吩咐人下去做了。”
“那一次的清蒸弓鱼,是儿臣这一生吃过最好的美味。”
“比登基大宝之日的早膳更为美好。”
段道隆的眸子里浮起一抹哀伤,“所以父皇,儿臣不懂,为何一向疼爱儿臣的大王兄,这一次回忽然回到大理,会忽然联系某些心怀不轨的部族,意图反了儿臣呢?”
老和尚闻言,心中微痛。
良久,才喃喃言说,“你皇兄虽然生平痴于剑,但却是情义中人,又时常以读书人自诩,虽然一贯不喜迂腐酸儒,但你可知他最喜的一句话。”
段道隆犹豫了下:“大凉范文正那句?”
老和尚点头,“确实是那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大凉范文正如今已是天下圣人。
这一句话影响了多少人无从得知,但这一句话确实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之说,亦应成为典范之行,然而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老和尚继续道:“你大王兄除去剑道上的一叶蔽目,其实本有治国之才,甚至和你不相伯仲,为父当年也曾犹豫过是否应禅位于他,但他之观念,是大理守成,而你之观念,则是大理进去天下不成功便成仁,为父也不愿大理继续窝囊下去,遂禅位于你。”
“你大王兄并无怨言,甚至全力支持你,我想,也许他守成之心下,也对大理进去天下有过那么一丝希望罢。”
“然而他在矩州云雾山,看透了大凉这几年的局势变幻,也许在他心中,大理进去天下已经没了丝毫希望,所以他才想回来,守住大理。”
“也许他不愿意看见大理十万雄师东进而无完人归,也许他不愿意看见你失败后,大理反被大凉鲸吞,世间再无大理段氏。”
“所以他选择了回大理,选择了大理内乱后弱存于一隅,而非强势出兵刚折于大凉兵锋之下。”
所以段道星没有其他选择。
回到大理,总不能说我是嫡长子,应该继位,三弟你将王位让给我罢。
只剩下一条路。
联合不满段道隆的部族,推翻王权。
但不论怎样,就算段道星成功,段道隆也不会死,最好的情况是当一个闲王,最差的状况……要么天龙寺要么崇圣寺。
而若是不成功,段道星大概也不会苟活于世。
他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得到垂怜。
然而段道隆何尝不是如此,其实自段道星回到大理,就已经注定了两兄弟必将死一人——皆不会死于对方剑下。
兵败,则自殁。
段道隆一直在听,听了之后一直在沉默,沉默了很久,很久。
直到一声鸟鸣,才将他惊醒。
“父皇,如今大理,真如大王兄所见,无成功进取天下的可能?”
老和尚苦笑,“你我父子,确实低估了大凉那位千古奇女子,也高看了赵长衣、赵愭和王琨一等人,时至今日,其实已可看出,这大凉之乱,不过是女帝有意为之,目的便是为了肃清大凉的不安定因素,让那位千古奇女子步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之后,大凉依然是女帝的大凉,所以才有幼儿赵祯为储君,女帝之剑李汝鱼将兼国的手笔。”
“可以说,从始至终,这天下大势都在女帝的意料之中。”
“女帝的麾下,究竟有着一众何等经天纬地的人才?”
段道隆犹豫了片刻,迟缓的道:“临安那边的谍子传回过谍报,说临安江湖之中曾有大胆蟊贼想去嘉会门外的御园偷盗,以为这座皇家园林应该没什么人,不曾想却有重兵把守,被发现后殊死逃命,无意间撞见一座名叫‘春秋’的小院子,院子里只住了几人。”
“当然,最后所有的蟊贼都已经伏法,这大概也是女帝欲马踏江湖的原因之一。”
“儿臣一直在想,春秋院那些人,是否就是女帝这些年收服的一些异人谋士,所以才能打造出当今大凉这一番局势,在如此乱世下,女帝依然牢牢掌控着天下,不得不说,这绝非一个人能做到,必有一干旷世人杰!”
老和尚讶然,沉吟许久,“也许确如你说想,那春秋院便是女帝的智囊。”
段道隆叹气,“可惜鞭长莫及。”
否则,铲平这座春秋院,对于天下尤其大理而言,将是天大好事。
老和尚又开始扫地。
段道隆也不再问关于段道星回大理一事,其实自己心中已经知道,之所以还是来找父皇,不过是难过罢了。
行礼,转身。
临行前时留下了一句话,“待平定王兄之乱,儿臣还想试试。”
我,段道隆。
只看得见天下,不愿意苟活大理。
老和尚僵了一下。
望着满地落叶,许久才喟叹一句,“还能扫多久?”
如今这局势已是分明无比。
赵长衣输了,赵愭和王琨也快要输,大理自段道星回国,也已经注定了必输的结局。
仅北蛮还在垂死挣扎,然而……有什么用?
大凉多年盛世,北蛮能赢?
难!
天下皆输,女帝独赢。
……
……
随着段道隆出兵,大理终究还是乱了。
李汝鱼不再关心大理。
离开矩州后,本来想去漳州跟上徐骁,继续马踏江湖,转念一想,这些日得到的线报,徐骁做的相当完美,所过之处的江湖全数断了脊梁。
本欲索性东进直奔剑魔城——马踏江湖,绕不开两处。
一处本应是马踏江湖第一站的琅琊剑冢,因为各种原因以及位置关系,琅琊剑冢如今成了最后一处,还有一处,则是独立于大凉律法之外,不受大凉管辖的剑魔城。
有剑魔独孤坐镇东海,有风城主掌城,剑魔城才是这一次马踏江湖最大的困难之处。
但转念一想,不如趁徐骁平漳州小剑宗然后北上去江陵府这段时间,自己先去琅琊剑冢,当日鸳鸯湖一事,吴渐总应该给个说法。
对于江湖而言,说法一直只能是血和剑。
早些年琅琊剑冢的脊梁的吴莫愁,后被剑魔独孤给打断,自鸳鸯湖吴莫愁死后,琅琊剑冢的脊梁便是吴渐。
自己来亲手折断!
江湖,就只应是江湖,止于朝堂。
李汝鱼腰间配锈剑,北上,一人一剑一骑,直奔琅琊山。
琅琊山在琅琊,琅琊剑冢和琅琊王氏是邻居。
这似乎是一句废话。
但在李汝鱼脑海里那位异人浮生眼中,这便是不合理的地方,因为琅琊山本应在滁州才是,为何却出现在了北方的琅琊。
嗯,此琅琊是一州州名。
而地处琅琊州的琅琊山,其实也原不如滁州那一座如今并不叫琅琊山的群山雄壮。
大凉这片天下的地形,和自己所在那个世界的地形大体上类似,唯独在这一点上,颇有出入,并不是他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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