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黑衣文人语出惊人:“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岳平川是永远都不会反大凉的,这样的镇北功臣之所以死在临安,还是因为当年和女帝、苏苏、顺宗的旧事纠缠,他若不死,则永远不可能天下三分。”
岳平川这个人,在黑衣文人心中的评价,远远高于赵骊,也高于岳单王琨,甚至也在坤王赵飒之上,更难能可贵的是,岳平川并非武将出身。
而是一位君王。
赵长衣苦笑了一声,“可那人对蜀中,对我,会有岳平川对大凉的忠心?”
黑衣文人一语中的:“没有。”
若是给那人机会,大凉的天下他必然会争霸一场,毕竟那人也曾为王。
赵长衣点头:“那我知晓了。”
这样的枭雄,能放到战场上用,但绝对不能给他兵权,甚至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否则真有可能功高盖主后取自己而代之。
黑衣文人并不在意去澜山杀李汝鱼那个黑衣持枪人的生死。
在他眼里,那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门外有鸟声。
唐诗放下手中茶壶,起身出门片刻后回来,轻声道:“徐秋歌出了锦官城,跟在她身后的尾巴,尽数被徐继祖的人所断,如今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赵长衣苦笑,冷哼一声,“这女人还不死心,心很野了。”
有野心的女人不会有好下场。
黑衣文人摇头,“是你操之过急,徐丰虽是兵部旧人徐晓岚之子,但徐丰远远不及徐晓岚,无法将徐家扛在肩上,更不是徐秋歌的对手。”
顿了一下,“倒是徐继祖,着实让人吃惊。”
徐继祖不是异人,这是绝对可以明确的事情,而徐继祖早年军旅生涯并无显赫亮点,甚至还有金鱼山一战的污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拜徐家祖荫攒下的人脉。
比如当今大凉第一相公宁缺,就曾是徐继祖父亲那一辈的一位大儒得意门生,所以宁缺在天下局势大变之前,对徐家颇多照拂。
不曾想这样一个平庸的人,到了如今反倒大器晚成,这些日子在蜀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化解了自己几次筹谋。
本想将摧山重卒拿过来,徐继祖竟然一一破解自己的计划,摧山重卒始终牢牢掌控在他手中——摧山重卒一日在徐家,那么徐家就是西军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棋子。
仅以徐继祖这些日子展露出来的锋芒,已经不输大凉相公宁缺多少。
这个人支持徐秋歌,只怕西军尚存在变数。
赵长衣也长叹了口气,“谁曾想到,徐继祖竟然有此等才华,早些年真是小瞧了他,早这么厉害,他徐家便坐拥西军成为西北王,未曾不能和当年的霍燕青一般,可与岳家争鼎。”
旋即起身,“我再安排些人去看看徐秋歌出城究竟想干什么。”
黑衣文人点头,心中却不抱多少希望。
徐家在西军之中终究还有势力,不仅仅是摧山重卒,徐继祖要想带徐秋歌去悄悄办一件事,别说赵长衣,就算自己的青龙会无孔不入,也难以真正的盯住。
而且,这很可能是徐继祖金蝉脱壳的手法。
想到此处,黑衣文人有些微哂。
天下大乱之中,终究会有人为他人做嫁衣,赵愭、王琨、岳单甚至女帝都有可能,赵长衣自然也有可能徒然做嫁衣。
如今西军局势微渺,赵长衣该不会徒然为徐秋歌做了嫁衣罢?
黑衣文人忽然觉得,自己也有点看不透这天下大势了。
……
……
寂寞庭院锁清秋。
徐秋歌终于知道男人的可怕之处,尤其是枭雄一般的男人,她才发现,自己被赵长衣无情的利用后,成了无用之物。
唯一的用处,也就是暖床了。
徐秋歌也才知道,在权势和利益面前,亲情是何等悲哀。
柳州鱼峰山下的徐府,随着徐继业死后,徐继祖在西军掌控摧山重卒,徐秋雅死在了赘婿柳向阳刀下,徐府由徐秋雅的堂兄,徐晓岚之子徐丰接掌。
但徐府真正的主人是徐秋歌。
然而近年来,随着赵长衣入主蜀中,将徐秋歌也带到蜀中后,徐秋歌对柳州鱼峰山下徐府的掌控力便鞭长莫及,尤其是随着徐丰被赵长衣拉拢之后,徐晓岚这个儿子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堂姐徐秋歌。
徐府渐渐脱离了徐秋歌的掌控之中。
唯一庆幸的,徐继祖依然不离不弃的支持着徐秋歌,也正因为这一点,徐秋歌才在西军之中还有一些威势:毕竟摧山重卒是西军精锐的精锐。
而无论赵长衣是何等枭雄,也不管黑衣文人如何谋划,徐继祖这个早年不甚成才的军中老人却大器晚成,都能轻易化解黑衣文人的谋略和赵长衣的险恶手段。
摧山重卒,无论如何,都始终被他牢牢掌控。
蜀中妹纸多水灵。
只不过今日蜀中的锦官城里,再水灵的妹纸都黯然失色,徐秋歌这个悬名芳华录第三名的女子,换了一身浅绿襦裙,在大伯徐继祖的陪伴下,出了赵长衣的王府,走入了街陌,上了一辆马车。
身畔跟着一位富家翁打扮的老人。
老人姓徐,名继祖,当年金鱼山一战,让老人军旅步伐受挫不少,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也只是西军一统率而已,但是近来,老人忽然化茧成蝶,经过岁月积淀酝酿的才华,开始昭彰。
背负双手跟在侄女徐秋歌的身后,满脸溺爱,对于这位忍辱负重的侄女,老人打心里佩服——无论侄女是为了徐家也好,为了心中的爱情追逐燕狂徒也好,老人都觉得挺好。
至少比自己那两个不成才的儿子好。
在侄女身上,老人看见了一个成大事者才拥有的潜力。
笑道:“秋歌,沈望曙尚在蜀中,赵长衣在此人身上耗费颇多心血,你可知缘由?”
徐秋歌也是钦佩自己这位大伯。
当年的大伯徐继祖,比父亲徐继业好不了多少,皆是庸碌之人,哪怕是有点才华,在人才辈出的大凉天下,也不甚耀眼。
可这一两年大伯展露出来的东西,却是父亲徐继业一辈子也赶不上的。
徐秋歌甚至觉得,只要给大伯合适的舞台,将来有一天,大伯未尝不能成为大凉的狄相公——嗯,应该是西北的狄相公。
如果说有人能平定大理,这个人非大伯莫属。
若是西军不反凉,以大伯历经岁月沉淀出来的能力,将来注定要成为女帝任内最著名的武将之一,可媲美狄相公和安美芹。
笑道:“因为他怕。”
老人笑了,“怕,是因为心里有鬼,其实咱们都知晓,这位有枭雄之才的蜀中王爷,极可能是一位异人,所以才以异人沈望曙之肉身,养他之血,就是为了防止某一天惊雷劈落。”
岳单身边有个贤师可断惊雷。
王琨手下有个妖道左慈可断惊雷。
女帝麾下有钦天监。
赵长衣仅有一位黑衣文人,徐继祖知道那位黑衣文人必然也有断惊雷的手段,但赵长衣依然筹谋沈望曙一事,显然这位枭雄心中,世间没人可值得他信任。
黑衣文人也不值得他信任。
倒是可怜了那沈望曙,好歹也是一位异人,而且据当年事,沈望曙的异人身份也不简单,如今却只能成为砧板鱼肉,任由赵长衣摆布。
也不知道九泉之下的沈炼是该庆幸还是难过。
徐秋歌颔首,“无论赵长衣是何人,只要大伯牢牢掌控着摧山重卒,那么我徐家的根基就在,徐丰虽然一时看不清局势,但侄女不怪他,毕竟他并无叔父之眼光,更无叔父之才华。”
若是叔父徐晓岚还在,徐家何至于此。
徐继祖想起那位和苏寒楼一见之后,最终拔剑剑劈惊雷十三道死去的弟弟,忍不住有些黯然,“晓岚啊……真是个可惜了。”
徐秋歌却摇头,“侄女不觉得,侄女只是觉得叔父好生快意,他一定从来没有后悔过,说起来,侄女其实很羡慕叔父。”
徐继祖沉默不语。
徐秋歌继续说道:“大伯,其实经历了这么多事,侄女如今已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懵懂女子,仔细想过前尘往事,才幡然醒悟,徐家走到今日这一步,不怪那个少年,只怪侄女的愚钝。”
父亲徐继业之死,终究是因为贪。
贪大儒苏伴月的藏书。
所以父亲设计借北镇抚司之手诛杀了苏伴月满门,最终又被苏伴月的公子,亦是如今在建康上元县出仕,改名燕狂徒的他设计而死。
杀父亲的是老兵杜老三。
缠住柳向阳救援父亲的是北镇抚司江秋房的老铁。
从始至终,那少年李汝鱼都是自危。
而自己却因此而生执念,为了给父亲报仇,毅然走入临安成为乾王赵骊的女人,后来又甘心情愿为赵长衣暖床。
如今想来,真是作茧自缚。
好在自己醒悟的不晚,也从这些事中让自己对世界,对天下有了更清晰透彻的认知。
因祸得福。
得到的是凌驾于众生的眼光和能力,失去的却是作为一个女人的骄傲。
徐秋歌不后悔。
只要自己还活着,那么徐家就不会消失在大凉。
徐继祖长叹一口气,“侄女你能做此想,那是最好,不过,你真的不愿意——”
徐秋歌打断徐继祖:“大伯,已经过去的,注定回不去了。”
徐继祖便不再言语。
只是越发心疼自己这个侄女,她为了徐家,付出了太多。
出了锦官城,一路东行,一路安静。
徐秋歌掀开车帘回首看了一眼,笑道:“赵长衣和黑衣文人会不识得咱们这一手金蝉脱壳?”
徐继祖自信睥睨的笑了起来:“我徐家在西军并非任人宰割之辈。”
只是可怜了那两个替身。
徐秋歌也笑了。
又行三十余里,蜀中平原处,一条无名小溪畔,有一座凉亭,凉亭里有人,是青衫儒巾的年迈读书人,凉亭外亦有人,青衫儒巾的年轻读书人,手执一扇,端的是风流意气。
391章 大凉既有女帝,亦可有西北女王()
徐秋歌下了马车来到凉亭外,站到读书人身畔,看着远处的一派祥和,对凉亭外这个年轻读书人笑道:“蜀中无烽烟时,真是个大好盛世风光。”
虽是初冬,年轻读书人却意思着摇摆着手中折扇,轻笑了一声,“佳人只见风光好,不见荫下玉体横。”
这话有些调戏的暧昧意思。
真正的意思则是佳人只见风光好,不见荫下血肉横。
读书人能站在蜀中西军掌控的锦官城外几十里的凉亭外,他和凉亭里那位老人的安全,实际上付出的代价巨大,此刻在这条小溪方圆十里内,无声的厮杀早已结束。
西军密探和大凉南镇抚司的密探,换命无数。
最终还是势在必得的南镇抚司缇骑成功铲除了方圆十里范围内的所有西军密探,为这一次会晤争取到了短暂的时间。
徐秋歌早已是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女子,闻言丝毫不介意读书人的风流调戏,笑道:“那我若是横陈在你谢长衿的床上,你敢爬上来否?”
正是当年科举仅次状元张正梁和榜眼苏寒楼的谢长衿闻言苦笑,“想,是真的想,但是不敢,而且也自认吃不消。”
怕被你吃了。
我又不是徐晓岚那货能日御三女,徐秋歌的层峦叠嶂之妙处,赵骊粗犷,曾对丫鬟奴仆言说过,最终临安无人不知。
成了许多男人狎妓喝酒时的暧昧念想。
只不过这件事随着蜀中局势大变,今后的整个大凉天下,都不会有几个男人敢再亵渎这个女人的身体,只怕也没有一个男人能再享受到那具天赐的魅妙身体。
毕竟这个女人啊……
谢长衿想到此处,忍不住叹了口气。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徐秋歌只是用身体去经历了一场黑暗,但却打造出了一位让女帝上心的女枭雄。
这才有今日会晤。
说到底,还是徐继祖的横空蜕变,让徐秋歌再次走入了女帝眼中。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女帝才发现徐秋歌的蜕变,虽然如今的徐秋歌尚未真正成为一位可以和赵长衣一较长短的女枭雄,但至少让人看到了希望,值得在徐秋歌身上赌一次。
毕竟女人最懂女人。
徐秋歌也乐了,媚态横生,倒是让谢长衿心神一阵摇晃,笑眯眯的说了句天下还有谁是你谢长衿不敢调戏的?
谢长衿想了想,又想了想,“有。”
女帝。
旋即又补充道:“大概再等一些年岁,就得加上你这位人间尤物。”
徐秋歌笑而不语。
莲步轻摇,走进凉亭里,对那位老人做揖到底:“小女子徐秋歌,见过宁相公!”
宁相公?!
当今天下只有一个相公:坐镇临安的大凉相公宁缺。
大凉的左相宁缺竟然出现在蜀中,这要是被西军赵长衣等人知晓,哪怕是南镇抚司密谈再强,也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
这确实是女帝的一场豪赌。
第一次赌,赌徐秋歌和徐继祖不会透露宁缺的行踪,若是赢了,宁缺也九死一生才能离开,若是输了,大宋左相就将死在蜀中。
第二次赌,赌徐秋歌能和赵长衣搏杀。
宁缺一身儒雅风气,这位早些年一直有心扶持赵愭,却又和王琨不对付的大凉右相,自登左相之后,便展露出不输王琨的才华,将大凉临安朝堂打整个四平八稳。
又随着赵愭北上称帝,宁缺便断了扶龙赵愭的念想。
如今更是只忠心女帝。
此次奉女帝旨意亲自蜀中,责任重大,不过此刻心情到很随意,笑眯眯的看着徐秋歌,他是徐秋歌爷爷辈中徐晓岚父亲那位已故大儒的门生,算起来算是徐秋歌的叔伯辈分,笑道:“侄女何须多礼。”
徐秋歌起身,“礼不可废,这些年徐家多蒙了宁相公照拂,才不至于没落西山。”
宁缺一声喟叹,造化弄人。
若非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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