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受到春毒压迫的心神,越发想找到宣泄出口。
此刻的李汝鱼,不论是面对谁,都是悍不畏死的拔剑相向,哪怕是面对岳单也会毫无思绪的扑上去,任何人站到李汝鱼面前,都阻挡不了他拔剑。
少年怒喝一声,倏然间动了。
少年如一道箭一般射向张定边,人前剑后,拖出无数道残影,快如离弦之箭。
而直到李汝鱼一剑刺出时,原地的残影才一个个的消失。
这速度骇人听闻。
更让人吃惊的是,李汝鱼掠过之处,地上留下了一道深沟,澜山之巅,仿佛被农夫用爬犁犁出了一道伤痕。
李汝鱼一剑刺出。
剑光炸裂。
这一剑不是夫子的劈剑,不是老铁的拔刀术,亦不是李汝鱼自己的剑,而是青衫秀才的十里一剑——有其形其势,但无其神的十里一剑。
但在此刻的李汝鱼身上施展开来,并不比青衫秀才在榆林外战岳单之时弱多少。
依然充斥着一击必杀的霸气。
这就是李汝鱼今夜的状况。
王重师的剑雄浑,如一座大城般沉重,李汝鱼就从岁月里借出大燕历史,用更厚重的剑来破王重师的剑。
张定边的拳头迅疾,充斥着无可阻挡的霸气,李汝鱼就借用青衫秀才的十里一剑。
霸气硬撼霸气。
张定边大笑一声,“来的好!”
直到这一刻,张定边才真正的燃起熊熊战意,你的剑霸气,我的拳头更霸气,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就用拳头彻底捶杀你。
张定边出拳。
澜山之巅,明月之下,剑光照四方,拳风卷平岗。
霸气的剑和霸气的拳头,完全取代了两人的身影,强如阿牧和黑衣持枪人,也仅能依稀看见两人的身影,其余人等几乎只能看见到处炸裂的剑光和到处轰落的拳头。
闷响不断。
剑光在空中和拳头对撞,下一秒中,又在地面和拳头对撞,再一眨眼的功夫,剑光和拳头又出现在人群中,激荡的力量将人群炸开如水波,再一转眼的瞬间,剑光和拳头出现在更高的高空。
天风阵阵,剑吟声声。
天穹降落一道又一道血色惊雷,却都在剑光或者拳意的激荡下被轰碎,根本沾不了两人身躯,只是为这场巅峰之战平添了几分神话色彩。
其间,龙吟声源源不断,到得最后,众人甚至看不见拳头,只看见一条血色长龙,狰狞怒吼着欲要撕碎那柄长剑。
那柄长剑炸裂中,持剑少年欲于澜山之巅屠龙。
澜山之下,有算命的汉子登山,背负一杆卦旗,上书相天面地四字,云淡风轻的笑看了一眼山巅,掐指如飞细算后,嗤笑了一声,“一条伪龙耳。”
旋即一脸叹服,“倒也是可敬之人,不愧曾是一条伪龙!”
367 斩龙人何在()
背负卦旗的算命汉子并没有直接走上澜山之巅,而是来到山腰处,趁着月色看着那雕塑一般站在竹林外巨石上的道姑,哟嚯一声,“如此良辰好景,竟有佳人为伴,久等久等啊。”
看这架势,似乎是来偷情道姑的老相好一般。
只不过道姑并不这么想。
心中惊诧。
整个澜山都在自己感知下,这个算命汉子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竹林外,遮莫是北镇抚司的高人?
但道姑何曾畏惧过北镇抚司。
别说一般的缇骑,哪怕是北镇抚司第一把屠刀,酷吏来臣俊出现在澜山,道姑也毫无忌惮。
所忌惮的不过是大凉女帝的盛世之力。
再强的剑客,面对一个王朝的盛世煌煌,再强的剑也只能被折断。
自己清修之地岂容腌臜货色玷污。
道姑身影动也不动。
竹林却倏然摇晃起来,不见剑出鞘,也不见剑光,竹林畔倏然响起一道清脆剑吟,如龙吟久久回转,荡漾在竹林之中。
然而一切很安静。
算命汉子依然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道姑,眼神毫无羞耻的落在道袍遮掩下的修长双腿间,“佳人何必动怒,如此花好月圆,剑光闪耀多煞风景。”
虽然眼神不知避讳,不过算命汉子的神情很坦然,毫无亵渎之意,只有欣赏。
纯粹欣赏美玉的欣赏。
不得不说,道姑确实很美,一身欣长道袍,腰间提剑,更添了一股女子少有的英气,还有半分出尘的仙气。
直到此刻,竹林才簌簌落落的飘落成百上前的竹叶。
切口如刀割。
道姑面无表情,内心却异常震惊。
先前自己出剑,欲要将这算命汉子一击而杀,却不曾想一剑挥出后,算命汉子明明就在眼前,却又感觉他站在千里之外。
再长的剑也不能刺中千里之外的人。
那种无力感,让道姑感觉很不舒服,第一次生出这种无法掌控的不好感受。
算命汉子也算识趣,没有得寸进尺继续在言语上激怒道姑,而是掐指如飞细算后,笑道:“我道这澜山之腰藏了一柄什么剑,原来是你啊。”
道姑默默的看着算命汉子,许久才道:“你知道我?”
算命汉子哈哈大笑,“大凉天下,我不知道的人不多,临安城里的女帝算一个,蜀中那个黑衣文人算一个,山巅之上的少年算一个。”
道姑蹙眉。
她当然知道女帝是谁,但却不知道蜀中的黑衣文人是谁,至于山巅的少年,身份不是很明显么,天下人尽知他出身于江秋州扇面村,雷劈不死之人。
为何算命汉子说不知道。
是不知道真实身份?
算命汉子咳嗽一声,轻声说了句山巅已现伪龙,那少年很可能屠龙而登天,今夜如那夫子一般称为人间谪剑仙,虽只是昙花一现,但你这柄剑怕是压不住的。
说完转身,笑眯眯的继续登山。
只是最后一句话让道姑无端荡漾了道心,算命汉子说:这么美貌一姑娘,这么美一双腿,怎么就愿意嫁给一个除了磨剑什么都不会的小男人啊,暴殄天物啊。
道姑深呼吸一口气平定道心。
她不知道算命汉子意欲何为,为何要刻意来提醒自己今夜李汝鱼会昙花一现成为人间谪剑仙,但既然如此,夫子不曾从西域之西返回大凉,那么我以少年试剑又何妨。
只不过山巅伪龙亦不是可小觑之人。
那颗拳头很硬,少年真能屠龙而暂时登上剑道巅峰?
……
……
蜀中,夜色深沉,青砖青瓦的宅院里,黑衣文人抚琴而坐。
不拨弦。
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那双很是好看的眸子,虽然看不见世间任何风景,却还是默默的望向东南方向,仿佛透过千山万水落在了澜山之巅。
旁边,青衣唐诗捧书却不读,只是不时扭头看一眼屋檐下的那朵奇异的死亡之花。
死亡之花上,居中的那朵大红花依然绽放。
只是不同的是,花生九朵,如今绽放的不仅居中的那朵大红花,还有北方的三朵,颜色各异,却大多伸展开了花瓣,距离傲然绽放并不远。
而西方,亦有两朵伸展开了花瓣。
另外一朵花伸展开了两瓣,皆是血红色花瓣。
唐诗知晓居中一朵是天下共主大凉女帝,北方三朵,分别是王琨、赵愭、岳单,西方的两朵,伸展开几爿花瓣的是蜀中之王赵长衣。
而那一朵只伸展开两爿花瓣的,则是那雷劈不死的少年。
夜凉如水。
黑衣文人望向东南夜空的眸子里忽然显出一丝波动,旋即有些讶然,继而又恢复面无表情的神态,问唐诗:“可曾有花开?”
在黑衣文人的眸子里,世人看不见的风光中,东南方向的夜空里,有一条紫色大鱼扶摇上了半空,巨大的尾巴摇摆,游曳在天穹之间。
颇有北冥之鱼的雏形。
只不过在大鱼的对面,有一条巨大的血色长龙狰狞怒吼。
唐诗看了一眼,摇头,“没有。”
黑衣文人点点头,“那便是伪龙。”
唐诗不懂,却还是担心的问道:“先生,刘班昭真值得我们如此大动干戈,您甚至还请出了那位,且没人让随去蒙蔽天机,就不怕他出枪后引来惊雷有去无回?”
黑衣文人沉默了一阵,才轻轻说道:“刘班昭当然重要,但那人既然持枪去了,哪怕是天穹落惊雷也无妨,何况王琨、赵愭和岳单皆有所防备,自有高人出手蒙蔽天机,我们又何须多此一举。”
唐诗依然没有信心,毕竟只有一个人。
而李汝鱼那边,却有不少异人,其中不乏高手,而且敌人不止李汝鱼一行。
黑衣文人没有为唐诗解释,心中也有些惋惜,唐诗终究还是不如宋词聪慧,能作为自己衣钵的人大概也就宋词了,可惜了……
旋即轻轻抿了口茶,“霸王不出,谁能敌布?”
颖昌府,那条长枪足以问无敌——前提是那少年不会在今夜踏入夫子那般的人间谪剑仙,但就算少年今夜昙花一现成为人间谪剑仙,那条枪也可一战。
……
……
临安,满城繁华。
虽然天下局势严峻,但临安么……当年半壁江山时尚且有直把杭州当汴京的淫靡风华,何况今时天下依然安稳。
临安人从来不觉得一场内乱能让临安陷入战火。
依然歌舞升平。
和歌舞升平的市坊不同,临安钦天监内冷冷清清,就职于钦天监的官吏早就回了家,几位供奉也各有事宜,只有监天房里还灯火明亮。
佝偻了腰身的老监正假寐着,倏然睁开眼看着浑天仪旁边的那座天下气运池。
池中,有游鱼出水。
老监正看了看那条鱼,笑了起来,眸子里有些赞赏,“不错啊不错,都开始生鳞了,只差一场风云。”
一遇风云便化龙。
只不过下一刻,又一条血色大鱼跃出水面,和那尾游鱼在同一片水面荡漾起层层涟漪。
老监正讶然了一声。
仔细盯着那尾血色大鱼,又起身来到屋外,盯着天穹繁星看了许久,才才长出了口气,“伪龙耳……”
旋即有些担心的看着北方夜空。
就算是伪龙,那也是龙,这条伪龙会给天下带来什么变数,会不会影响到临安这边,那少年能否成为屠龙人?
老监正摇摇头苦笑。
不得而知。
若是那少年不能成为屠龙者,那么斩龙人何在?
……
……
女帝寝宫福宁殿中,沐浴后穿了睡袍,妖娆身姿若隐若现,就是那些个侍候女帝的年轻宫女,看见女帝那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也自叹不如。
岁月好像真的在女帝身上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女帝的容貌气质随穿着而变。
若是穿龙袍,那便是不怒自威的稳重、知性女子。
若是穿睡袍,那便是妖娆而风情万般的成熟、妖娆女子。
若是着襦裙,那便是青葱烂漫的二八少女。
世间女子各个年华能有的美好,皆汇聚在女帝一身,就连如今隐居在大内的旧王妃苏苏也要自叹弗如,又何况一般的宫女。
只是女帝今夜情绪不佳。
沐浴后并没有就寝,而是拿了本书有心无意的翻看着,终究想找个人说话,于是对宫女道:“晚膳后谢家晚溪可曾出宫回府?”
谢晚溪因为种种缘故,如今大受女帝青睐。
只不过还不曾进入凤梧局,毕竟岁数尚小,豆蔻年龄进入凤梧局,难平朝野悠悠众口,但谢晚溪在皇宫内的待遇一点也不比柳隐和江照月差。
女帝隔三差五就要召她入宫。
后来嫌弃麻烦,便在江照月的院子旁重新整理了一间出来,若是夜色太晚,便会让谢晚溪留宿宫中,俨然成了宫中人。
陈郡谢氏对此喜闻乐见。
一位正在为女帝打整大床的宫女急忙回身,垂首挽手道:“陛下,谢晚溪回了。”
女帝有些意兴阑珊。
那宫女忽然想起一事,“对了陛下,谢晚溪说花斑在宫内容易惹出事端,将之一并带回了谢府,奴婢们也不敢阻拦。”
女帝点点头不甚在意。
之前李汝鱼北上时,花斑先是被留在了夕照山下的小院子,咬伤路人后报官,临安府不敢擅动,辗转将消息上报自己,于是便着人去将花斑带回了大内。
对这位狼性大过狗性的大爷,女帝也感觉头疼,养在宫内终究不是事,小小带回去也好,毕竟它最熟悉小小。
都是从扇面村出来的。
无人可谈心,妇人也是个无聊,所幸躺床上去,蜷缩着双腿深思漫游,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那少年,忍不住嘴角微微翘了翘。
谢姐晚溪真是个好福气,有这样一位未来夫君。
而自己贵为天下共主,和顺宗之间的爱情,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知己,不知道为什么,女帝忽然有些羡慕周小小。
也不知道为什么,女帝忽然觉得今夜分外寂寞。
于是起身,“去枫溪殿。”
岳平川身死后,王妃苏苏就这么留在了临安,本来是应住在旧有殿宇里,不过女帝知晓王妃苏苏的某些性格,她绝对不会住过顺宗妃子住过的寝殿,于是重新修了一座枫溪殿。
半个月前完工,苏苏刚搬进去。
枫溪殿里,王妃苏苏一身素衣,端坐灯前,颇有向佛之意。
闻见声响,也不起身。
妇人也没在意,轻轻走到苏苏身旁坐下,偌大的宫殿里,顿时满堂生辉,两个大凉天下最美的芳华女子坐在一起,在她俩面前,世间任何美好都失去颜色。
苏苏依然默默不语。
妇人叹了口气,“要不然出去走走,我着剑房那位老人,嗯,就是闫擎的师父,有他在,我也可放心你外出。”
苏苏摇头。
旋即侧首看向女帝,声音有些冷,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意,“这几日不好过罢?”
妇人苦笑,不甚在意苏苏的幸灾乐祸,“还好。”
知道苏苏在说什么,并不是指天下大势让自己不好过,而是因为枫溪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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