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差长叹一口气,转身走入另外一条道路。
你姓范的去北方,那么我去西方,倒要看看,将来是否有一天,你姓范的还能不能从北方来灭我西方的国!
姓伍的黑衣汉子沉默着盯着范夫子喝宁浣,许久才微微弯腰,说了句谢谢。
能找着大王,只因范夫子通过宁鸿的官场能量,从建康所有户籍上找到数个叫吴夫差的人,最终在永宁村大王苏醒。
虽然知道范夫子有可能是在利用自己,但没有他,自己真的找不到大王。
这一声谢谢发自肺腑。
范夫子呵呵笑了声不谢,又道:“天下早已不是当年天下,你家大王若是还想再续霸业,并非没有机会,但得去西方等到天下大乱之后。”
沉默了一阵,才轻声道:“要不,让你家大王随我去北方?”
异世为人,没有一个显豁身份要想再登顶,难度巨大。
只有一种可能:乱世之中民不聊生,届时再揭竿而起,可这需要士族和乡绅世家——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
赚钱?
恰好是自己最擅长的事。
走了十来步的吴夫差回身冷哼了一声,“到时候你也可以来西方投奔我。”
这就是曾经王者的自信!
罕见的,范夫子没有反驳,而是对着吴夫差长揖,“若有那一日,不再献美。”
抛开立场问题,范夫子是真心钦佩这位曾经的霸主,绝非人们口中所言被美色耽误的君王,他当得起天下霸主一词。
吴夫差愣了下,“再献我也不敢要了!”
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笑泯恩仇,他日若有缘,可否共牵手再谱写一段霸业传说?
吴夫差带着姓伍的汉子去了西方。
范夫子带着宁浣去了北方。
渐行渐远。
钟山之上,有个女子蹲在树下,看着范夫子和宁浣的身影,压抑不住泪水磅礴,恨恨的幽怨低语,“范郎,你真傻,怎么会相信她呢?”
我才是你的爱人啊!
292章 天下三分()
和李汝鱼意料的一样。
北镇抚司南卫四所这边的公事文刚送出建康,南镇抚司在建康的卫所也有一份公事文送递临安,说的恰是宁鸿府上范夫子和宁浣私奔一事。
估计其中也有自己和房十三当日动向的具体细节。
至于女帝知道后会不会猜出是自己故意放走这位异人,李汝鱼不关心。
事实上临安那边也不关心。
因为,一个月后,镇北军内乱了!
所有人都猜到了北方会乱,但没人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岳家新王岳单世袭罔替后,逐步清理岳平川当年的旧将,按说应该徐徐图之,可虎牙铁贲统率许诛没有给岳单机会。
在岳单找理由罢免了步军统领,虎牙铁贲两位部将大醉落水暴死后,许诛看出了苗头,竟然筹谋了一场叛乱,若非关键时刻虞弃文率领大风轻骑出手,只怕北方已经易主。
其后许诛率领虎牙铁贲不满岳单的一万铁骑北上,进驻燕州,并收归了附近军镇同样不服岳单的驻军,兵力达到两万余人之众。
岳单杀孤独鹫满府的毒药开始发作,北方逐步失控。
让人无语的是,许诛所率兵马宣称,岳家新王诛旧臣,更有在临安见死不救老王爷的劣迹,大军反叛非不得已,只要大凉撤了岳单王爷之位,改拥岳平川长女为王,许诛愿负荆请罪。
言下之意,反岳不反凉。
但事实上并无差别,岳单始终是大凉的王爷,反了岳单和反大凉并无实质上差异,只不过这样更有利于许诛笼络军心民望。
尤其是那一条“岳单见死不救老王爷”,着实极其有力。
世人皆知你三世子力盖山河,当日同入临安,你不仅杀了独孤鹫满府,还冷眼旁观让岳王爷死在叛王赵骊槊下,枉为人子。
而改拥岳平川长女为王也是无稽之谈。
但这皆是开封岳王府的一面之词,真相若何,临安潜伏在开封的细作也没传出消息来——历来皆是如是,岳家坐镇的北方,很少让临安这边插手。
李汝鱼只是个县令、北镇抚司的百户,对这些家国大事难以触及。
但认为临安那妇人应有对策。
建康走了个圣贤异人,又走了个范夫子,最终在李汝鱼屡上奏折后,加上宁鸿为了自证清白,也大力促进南卫四所的正常化。
韩某人和河东柳家等乡绅士族不敢再找理由反对。
毕竟两个异人在建康鱼入大海,陛下真要追究下来,南北镇抚司脱不了干系,建康府治甚至于本地乡绅士族都会受到牵连。
永贞二年三月,北镇抚司临安总衙派了二十缇骑前来建康,南卫四所再次矗立在建康的角落里,对整个秦淮河畔的异人虎视眈眈。
而李汝鱼也被摘掉县令一职,加封了个朝请郎的正七品上文散官。
上元县令由燕狂徒补缺。
这一日李汝鱼真在南卫四所公事房看书。
天下异人很多,但并不是所有异人都会曝露身份,大部分时间李汝鱼还是很轻松,只是偶尔想起放走了范夫子,李汝鱼总觉得有些不安。
但至少阿牧没事,李汝鱼觉得这样也挺好。
范夫子走后,阿牧就像得了失心疯,整日里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她和范夫子以及宁浣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牵连。
忽有声来,“李百户真是悠闲啊。”
声落人至,一位帅得让天下男人都感觉自惭形秽的大叔身着青衫便服,昂首走进公事房,气势逼人,正是当今大宋枢相公。
身后还跟着个默不作声的黑衣男子。
李汝鱼讶然,看了那黑衣男子一眼,因有枢相公在,不便与其交谈,于是起身行礼,“狄相公怎的来了建康?”
狄相公哈哈笑着坐下,示意阿牧也别倒茶,说几句便走,又对李汝鱼道:“这一次来的匆忙,登门拜访也没带什么礼物,见谅见谅。”
李汝鱼笑了笑,对这位枢相公感观极好,“狄相公这是要折煞下官。”
狄相公点头,这少年越发沉稳,行事风度已和及冠青年无甚差异,甚至比起那些深门大户锦衣玉食的膏腴公子哥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务繁忙,我就不兜圈子了,这一次前来建康坐镇,实则是担心北方那边大乱,岳单无法收拾乱局,导致许诛的叛军野火燎原而南下。”
李汝鱼讶然,“北方的内乱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狄相公苦笑,“现在情况不明,不太好说,毕竟临安这边不可能就听信了岳单一面之词,也可能许诛并没有反呢?”
李汝鱼不解,“这是为何?”
狄相公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介意在这方面提携一下李汝鱼,拓宽他的政势见解,道:“岳单其人,勇猛之余略缺谋才,所以陛下才会放心将北方交给他,其最终目的,也是希望岳单能反了大凉,到时候可以一劳永逸解决北方这个顽疾,岳平川入临安时,女帝陛下也许真没想过会杀了他,但逼迫岳家三世子杀独孤鹫则是早就算计好的事情,这件事后,岳单失去了不少镇北军心。但许诛其人忠心岳平川,就算是虞弃文反了岳家,他也不会反才对,所以这里面估计有什么猫腻。枢密院的见解,许诛反岳不反凉,很可能是造成北方内乱假象,让广西闲安王爷赵长衣觉得有机可乘,然后揭竿而起,如此可以为岳单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只要岳单彻底吃下镇北军,不管他反不反,对大凉而言都是进退两难的局面。”
咳嗽了一下,苦笑道:“虞弃文是个人才,他的眼光远比岳平川看得更远,当日大风轻骑南下,虞弃文就看出了岳平川不会反,也看出了岳平川可能会死,他同来临安,一者依然属于镇北军所辖,二者么,大概是想为岳平川收尸。”
李汝鱼恍然大悟:“那么赵长衣会反么?”
狄相公摇头,“不好说,毕竟太子赵愭已经参政,赵长衣这辈子大概是没希望回临安坐龙椅了,如果镇北军真的内乱,这位王爷必然会揭竿而起。”
李汝鱼想了想,“可如今镇北军在签书枢密院事包清淳手上呐。”
狄相公长叹了口气,“你大概还不知道罢。”
李汝鱼莫名其妙,“知道什么?”
“包清淳进入广西境内不久,在临安的家眷便在一场大火里全数身死,凶手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包清淳已经没有后顾之虞,你说若是赵长衣打出正国本的旗号反了大凉,包清淳会不会辅佐之,谋求一个复国重臣的仕途巅峰?”
顿了一下,狄相公抛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包清淳如今已不听临安枢密院调令,西军的人事变动,枢密院已是鞭长莫及。”
言下之意,西军已不在临安掌控。
这一次陛下让包清淳去广西,着实下了步庸手。
李汝鱼有些意外,“难道陛下就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有一事我一直不明白,陛下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敢让西军和镇北军这样超脱大凉的掌控之下?”
如今大凉,名义尚存,但实则上天下已失控,俨然三分
狄相公沉默了一阵,许久才说了句不是解释的解释:“因为她是千古女帝啊!”
293章 东海尽头是星空()
狄相公忽然一笑,轻松的说道:“陛下的密旨,由你任钦差,先去开封见见岳单,然后继续北上去燕州,见一下许诛。”
李汝鱼怔住,“这和送死有差别?”
狄相公摇头,“没那么危险,只要许诛和岳单一日没有真正的反叛,就没人敢杀陛下的钦差。”
李汝鱼苦笑,“我可以拒绝么?”
狄相公哈哈乐了,“可以,但是陛下听不见,而旨意我也传达了。”
李汝鱼顿时一脸苦逼。
枢相公走后,李汝鱼看向阿牧,苦笑,“真是个劳碌命。”
阿牧呵呵,“挺好。”
李汝鱼摇头,“不好。”
北方许诛反岳不反凉,除了当事人,临安和西军都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真相若何,所以陛下密旨让自己去北方。
而且是带着钦差的身份去北方。
是调停还是招安都不好说,但绝对不是平叛——哪有孤身钦差带一个阿牧去平叛的道理。
李汝鱼隐然还有种猜想:许诛的反岳不反凉,会不会就是女帝的手笔?
毕竟可以用许诛去牵扯岳单,又可以给赵长衣造成一个假象,试探一下这位闲安王爷有没有可能趁机反大凉。
不论怎么说,自己需要去开封,甚至于还需要去一趟燕州,而听狄相公言下之意,自己这一次去北方真正要见的不是岳单,也不是许诛,而是虞弃文。
看向黑衣男子,笑了笑,“你竟然活着回来了,挺好。”
不喜言语的闫擎难得的扯了扯嘴角,神情微暖,点点头,“就我一人回来,其余人全数葬身在无穷东海里。”
李汝鱼有些意外,思忖着说道:“说说?如果可以说的话。”
海外有没有仙山?
闫擎看了看阿牧,直到阿牧知趣的离开后才点点头,“陛下本来就想告诉你这些事,所以才让我亲自前来,连狄相公也不能知晓东海之行的细节。”
李汝鱼洗耳聆听。
闫擎话不多,但关于东海之行,依然说得很详细,“东海之中并无仙山,尽头也不是陆地,而是深渊,是一片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底的深渊,深渊的对面,是阳光照射不到的黑暗星空,永无止境,极目过去便是浩如繁星的星辰。”
“如果西域之西,大理无穷沼泽之后,北蛮背后的漭漭雪山之后依然如此,那么我们脚下这块大地,就是一个漂浮在星空的人间陆地。”
李汝鱼震惊莫名,“星空之外呢,或者说我们脚下这片大地之下呢,是什么?”
天空竟然有尽头。
那陆地有没有厚薄?
闫擎徐徐叙之:
茫茫大海,永无止境。
十二艘大船,五百禁军士卒,三百童男童女,加上钦天监两位供奉,以及闫擎和徐振,出海五个月,除了永无止境的海天尽头,依然看不到任何陆地。
沿途历经风暴巨浪,抵达终点时十二艘大船还剩七艘,损失近半。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航海途中遇见不少孤岛,补充了淡水饮食,不至于出现粮食不足的情况——甚至在两个月前,驶出密州三个月后,遇见一座群岛。
上面虽然没人烟,但面积极大,有着丰富的水土资源,如果可以,船队完全可以留在那里自成一国。
也就是在那一日,徐振不知怎的说服了五百禁军首领,欲要弃船登岸在这片群岛上开创一个国度,最终在两位钦天监供奉和闫擎联手之下,出其不意的杀了徐振,然后率领船队继续前行。
徐振死得很快。
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向闫擎和两位钦天监供奉描绘出一个美好的未来蓝图,就死在闫擎的剑下。
十二艘大船继续前行,闫擎终究不是徐振,在一次大风暴里指挥不当,导致五艘沉没,虽然救起了不少人,但依然有近百童男童女和禁军士卒永远留在了东海那看不见底的深渊里。
闫擎不知道这一趟航行还会走多远。
实际上出海五个月后,闫擎和两位钦天监供奉已经死心,估算了淡水饮食,最多再有三日,便必须返航。
毕竟三人航海经验极少,这两个月船队没有全军覆没已是奇迹。
就在准备返航之时,钦天监两位供奉终于发现了一丝异常:远处东海尽头,阳光普照之下,分割出了一条极其明显的线,在线的那一边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之中,隐隐闪耀着星辉。
当船队驶到那条线边上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深渊。
船队所在处,是阳光万里的晴天,而船队前面不远处,便是一片阳光照射不进去的黑暗,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将这个世界隔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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