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琨哂笑一声,你知道个屁。
想了想,“坐下看书罢,且等着,你分权执政的时候不远了。”
赵愭哪想得哪许多。
虽然捧书而读,却在想着,现在储妃是崔莺莺,可这美丽的小娘子被清河崔氏给我养着,下不了口,倒也是好事,不像宋词那野丫头一样,天天在宫里守着自己,烦人至极。
等会儿老师走了,得着个丫头好好施展一番。
昨日里刚从秽书里学了几招,还没来得及尝试呐。
想着荤事的赵愭不知不觉走了神。
坐在一旁的王琨焉能不知道,不做声的冷笑了一声,女人章国,赵室之哀,若是让天魔凶相的赵骊章国,则是大凉之悲。
可让如此储君章国,大凉休矣。
既然如此,我王琨,何不让这大凉天下,走入一个新世界。
王琨情绪大好,透过窗棂望出去。
时机未到,还需再等。
临安城,所有人都在等。
等那柄枪来。
225章 大凉明月照四夷()
妇人也在等。
今日虽然休朝,难得的,妇人依然穿了大黄皇袍,飞龙走云,五爪峥嵘,皇气浩荡,自有一股飒爽霸气。
没有着帝王冠。
实则自她登基,便从无着冠之时。
女子们,谁会让自己那一头秀发藏匿在冠宇之下。
初时,礼部和鸿胪寺多有官员上折,说陛下此举于礼不符,但妇人从不批复。
礼与规,还不是世间君王说了算。
凤梧局双骄,柳隐和江照月俱在,柳隐尚好,江照月没有着官服,换了稍微有些紧身的襦裙,自作主张的将女帝那柄佩剑拿在腰间。
妇人看在眼里,并没有制止。
也没责怪她僭越。
毕竟自己在下棋,何尝不在他人棋局里。
这些年虽然受尽冷落,但一直都是内侍左都知的薛盛唐也在,何谓大貂寺一身大红袍,双手洗得极其干净。
五指间老茧丛生。
年纪不小的大貂寺,一身干练里透着犀利锐气。
如苍鹰盘于龙侧。
不时又小黄门匆匆跑进来,禀报最新情况。
妇人一直不发一言。
同知枢密院事苏长今已经去了广西,能否拿下西军,断掉赵骊后路,皆看这位老臣的本事,如果成,则大事可期。
如果不成,则看临安这边能否杀了赵骊。
如果都不成,那么撕破脸皮的赵骊很可能潜伏回广西,坐拥西军后揭竿而起,以一个正国本的大义名头裂土称帝。
但今日临安,赵骊走得了?
妇人不信。
沉闷气氛里,妇人轻言细语,“你们说,岳平川能否猜透朕心?”
柳隐笑了笑,“会的。”
大风轻骑和虎牙铁贲南下,沿途仅是陛下掌控之地,镇北军没有步军后援,粮草问题都是就地解决,当然不是烧杀抢掠而来。
双方虽是剑拔弩张,在这一点上却是心照不宣。
你不反,则依然是我大凉镇北军。
你反,那便是叛军。
而这些关节,都是建立在女帝和岳平川这对当时君王和隐帝之间的默契上。
那么到底岳平川会不会反?
他若反,以大凉枪神的威望,就算无法进入临安,调转马头甩掉禁军骑兵的撕咬,回到开封整整旗鼓卷土从来,并不是没有可能。
是以没人知晓。
妇人叹了口气,“但愿罢。”
起身,“摆驾摘星台。”
摘星台在福宁殿外,是大内最高殿宇,仁宗朝时修筑,为昭宁皇后中秋赏月之用,虽然耗资甚巨,但朝内无异议。
对仁宗和昭宁皇后,满朝无人不敬。
拾阶登高。
站在摘星台上,不仅大内尽数落入眼帘,亦可俯览整个临安城。
妇人临栏而站。
伸展双手,怀抱天下,仰首闭目,任由北风拂面。
长发在风中飞舞。
皇袍猎猎。
这一刻的妇人,是天下共主,是这片世界的最强之人,是星空之下的千古一帝。
妇人的眼里,已不再是大凉的天下。
她的目光越过了大风轻骑,一刹不停,又越过开封,最后落在北蛮上京,那里,总有一日将是朕的版图。
再越过北蛮,落向无尽雪山之后。
那里又有什么在等待着大凉的千军万马,是丰沃的平原,还是富饶的山川?
目光落在广西,不屑一顾。
此本是我大凉版图。
又垂落在大理。
彩云故里,既能入大燕版图,为何不能入我大凉版图?
甚至于大理背后那片无尽沼泽后的世界,亦将是我大凉明月所照之处。
再其后,目光越过东海。
东海尽头,徐振和闫擎归来时,便可知其真貌,那里有无强大王朝,是机遇还是覆灭,朕都想知道!
天下四夷,皆应有大凉明月。
这就是朕的天下。
谁可渎之!
赵骊不能,王琨不能,岳平川更不能。
柳隐有些动容。
江照月脸上浮起狂热之色,眸子里充斥着晶莹光彩,甚至于按剑的手上,清晰可见肌肤间的鸡皮疙瘩。
越理解女帝,越知其伟岸。
薛盛唐老怀淡定。
这不正常么,我大凉君王,当有此霸气。
又有小黄门满身大汗的跑上来,跪下叩首道:“陛下,岳王爷与大风轻骑,距离北关门尚有三里之地,此刻怕已是快到城下。”
妇人不做声。
江照月挥挥手,那小黄门起身却礼后,一溜烟下楼。
只需要告知陛下,不需等回旨。
所有的安排和旨意,早已送递各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按照陛下的意思在行进着。
事到如今,没人知道陛下究竟打算下一盘什么棋。
以天下为棋盘,世人为子。
妇人睁开眼,轻声笑道:“你们说,那少年会不会怪我,让他不得不面临岳家王爷这柄大凉神枪,胜与败,皆不讨好。”
败了,那是活该。
胜了,世人唾弃。
薛盛唐笑眯眯的道了句:“君为臣纲。”
既是陛下之臣,自当有生死无惧的觉悟,何至于埋怨陛下,实乃不守臣道。
妇人摇头,“那少年读过不少圣贤书,可在他眼里,似乎并没有君为臣纲这一句,昨夜你不是见过么,这少年差点一言不合就要离临安而去。”
薛盛唐笑而不语。
少年终究是热血青壮时,愿为红颜狂,敢剑指君王。
和李汝鱼接触较多的柳隐思忖了一阵,才轻声道:“不会,他心里虽然只有谢家晚溪,但对陛下,他依然恪守臣纲。”
言下之意,陛下你还是排在谢家晚溪之后。
不知为什么,柳隐忽然想起昨夜福宁殿里的事情,忍不住心里暗笑,陛下你不是很赞赏那少年这一片赤子之情么。
江照月神色略有愤愤。
妇人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剑有双刃,伤敌,亦能伤己。
但朕之剑,何止李汝鱼。
朕之剑,以数十年盛世为鞘,以满朝文武为剑脊,以天下黎民为剑身,以万千青血将士为剑锋,以南北镇抚司为剑锷,以赵三房为剑穗。
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东海,带以燕云,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
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此剑,匡诸侯,天下服矣。
此剑,君王之剑!
226章 今持诸侯剑,见君王()
身后,是整齐肃穆的三万大风轻骑。
苍苍茫茫的青色铁骑,迤逦铺展在临安郊外的平野上,风猎猎,旌旗飘飘,历经战事洗礼的镇北军,是大凉最为精锐的兵马。
身前,是临安城。
是大凉的中枢所在。
卧于江南烟雨里,秀气如一位妆后小娘子。
岳平川一身黑袍,绣蟒纹云,倒提长枪,手执缰绳,在距离北关门城墙一箭之地,勒马而停。
身后三万大风轻骑,齐整驻步。
马啾啾,风萧萧。
人却无声。
岳平川提缰,战马缓缓踏步,进逼门下。
持枪的三世子亦紧随其后。
岳平川不看城楼,只是盯着那紧闭的北关门,身后持枪的三世子仰首怒道:“田顺,开门!”
禁军都指挥使田顺按剑而立。
身旁左右,尽是大凉军伍高官,无一不是从沙场血海里跑出来的无畏之士,可此时看着单人独骑来叩城的岳家王爷,皆感觉浑身有些寒凉。
反倒是罗列城头,持枪张弓的禁军无所畏惧。
无知者无畏。
田顺深呼吸一口气,大声道:“岳王爷,您镇守北方,坐镇开封,本应大兵陈列燕云十六州,却何故率铁骑南下,此举何异于叛国!”
虽然陛下有旨,但面子还是要讲的。
三世子还欲说辞,却见父亲挥挥手,这位王爷依然平视,他的眼里看不见田顺。
整个天下,能让他仰视之人。
有。
但不是田顺之流,不是王琨赵骊之类,亦不是垂拱殿里那位女帝。
而是在临安任性胡闹,逼得自己不得不来,此刻恐怕正在夕照山下小院子看着热闹的王妃。
唯她有此资格。
这位身着黑色蟒服的男子轻轻说了句开门。
很轻。
城楼上的田顺根本听不见,只能从口型上判断他说的什么。
很简单的两个字,却像重锤一样敲打在田顺心间。
两个字的背后,是无声的威慑。
你不开门,我以铁骑撞门。
那便是真正的反了大凉,你田顺敢担此责乎。
田顺不敢。
天下除了女帝,没人敢担这个责任,也许王琨和赵骊希望看到岳平川反,但绝对不敢成为逼反岳平川的锋头人物。
田顺哈哈大笑一声,“陛下有旨,大风轻骑原地待命,岳家王爷可进城。”
这确实是女帝旨意。
实际上如今这个局势,岳平川没有明确反叛之前,大风轻骑不能入城,那就只有这位王爷孤身进城,他有这个胆气么?
答案很清晰。
北关门缓缓打开,无数士卒手持长枪腰间佩刀站在门后。
一脸警惕。
谁也不知道,岳家王爷会不会下一刻就翻脸,骗开城门后让大风轻骑蜂拥入城。
但女帝知道他不会。
岳平川入城。
马蹄声哒哒。
其后,手持长枪的岳家三世子也入城。
腰间佩剑的儒将虞弃文看着两人的背影,挥手示意,大风轻骑变幻阵型,中军不动,后军作前军,前军依然是前军。
就地修整。
在大风轻骑后面无边无际的青色重影下,尽头处亦有烟尘渐歇。
凤翼轻骑一直咬在大风轻骑屁股后面。
但凤翼轻骑是否敌得过大风轻骑?
不能。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禁军凤翼轻骑虽然是精锐,但和历经战事洗礼的大风轻骑尚有差距,至少大风轻骑里没有一位老爷兵。
每一位骑兵,手上皆有北蛮士卒的头颅血。
凤翼轻骑么……得有数年不曾上过战场,战力绝对不如大风轻骑。
天逐重骑亦如是。
但凤翼和天逐两支骑军,在临安周边,却有着得天独厚的地利优势,真要打起来,溃败不至于,但恐怕也拦不住大风轻骑配合虎牙铁贲突围回北方。
因为有岳平川。
这就足够。
这就是镇北军身为天下最精锐战力的底气所在。
跟随在黑袍蟒服男子身后,从不言败。
从北关门到夕照山,不近。
但岳平川入城之后,并没有直奔夕照山,身骑黑马倒提长枪,踏着节点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所向之处竟是大内皇宫。
入北关门后直行,可直抵皇城的丽正门。
宽大的青石长街上,空无一人。
官府早已通知所有商铺全日歇业,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进入北关门附近,亦不得踏足到御街、青云街。
北关门附近的坊子居民,皆不得出门。
空旷长街上,岳平川孤单前行,身后的三世子毫无存在感。
马蹄哒哒敲人心。
没人知道这位孤单的王爷此刻在想什么。
但有人想知道。
临街的一座民房里,有个少年不畏死推门而出,站在门前,有些老大人的模样盯着黑衣黑马银枪的大凉枪神。
少年腰间配了绣春刀,眉宇间颇多英气,忽然脆声问道:“敢问岳王爷,怀揣何剑而来?”
声音很清脆。
在无人的长街上,便如黄钟大吕。
岳平川停马。
一动不动,并没有看那少年,沉默了一阵,才望着尽头处可见的丽正门,神情复杂的说道:“以知勇士为剑锋,以清廉士为剑锷,以贤良士为剑脊,以忠圣士为剑镡,以豪杰士为剑夹。”
“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
“此剑,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
此剑,诸侯之剑!
腰间佩剑的少年闻言动容,却惋惜的摇头,脆声道:“圣人语,此剑易折。”
不折之剑,唯君王剑。
岳平川终于侧首看少年。
少年两句,且有俊杰之势,不似一般读书人。
问道:“你是何人?”
腰间佩刀的少年无所畏惧,直视着这位北方隐帝,如视平辈之人,自有一股男儿壮气,不输人间诸侯,长笑道:“倒叫王爷失望,我只是个普通少年,太学朱八。”
岳平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暗道了句潜渊之龙,可惜却读书。
起军伍,当生诸侯剑。
继续前行。
今持诸侯剑,入宫见君王。
世人却不知,我亦有天子剑,折于美人手。
227章 君、王之望()
长街无人,马蹄扬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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