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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有正气,皓月长清明。”
“子不语怪力,人不言无患,久视观远,以正己身,明辨恶非,兼听善达,此曰,君子不黜,此曰,小人不举。”
“春花秋月过时少,人间白头莫问愁。”
“……”
少年被逼发狂。
这一夜里,小半个临安城中,无数人在惊雷里听见屋外的读书人声音,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还以为是秋闱里的举子出了什么问题,倒也没人出来管。
而巡夜的兵丁看见李汝鱼手上的绣春刀,也明智的选择退避三舍。
不知不觉里,李汝鱼绕回了青云街。
先走到乾王府邸前,少年心狂的李汝鱼无以宣泄,情绪骤然暴狂,两刀将守夜兵丁拍飞之后,扬起绣春刀重重的敲在朱门上,大声怒吼。
“赵骊,给我滚出来。”
“我剑长青,我心尚热。”
“来来来,且拔刀,且执剑,但问生死事,莫弄权谋术!”
花斑在后,仰天望月嗷嗷狼嚎。
嚣张至极。
208章 满城风雨尽人知()
砰砰的声音,在惊雷里,惊醒了青云街无数仕途官老爷。
深深殿宇里,乾王殿下双手抱枕脑后,天魔凶相的脸上带着享受不尽的舒爽,侧妃徐秋歌赤裸如白条,跪坐在他腹上。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
如有千只触手,让这位乾王几欲纵身入云端。
忽听得远处隐约传来声音,似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赵骊怔了一下。
莫不是西军摧山卒那边出了问题?
弯腰坐起,一把推开徐秋歌,在这妖娆女子的翘臀上重重的拍了一记,狂笑道等下回来收拾你。
赵骊带着同样被惊醒的府兵来到门口。
顿时哭笑不得又莫名其妙。
这少年疯了?
想了许久,让府兵都退下,赵骊不打算出去逞一时意气,明日在大朝会上,参赵信一个督管属下不力的罪名便是。
遭受无妄之灾的不仅有乾王赵骊,还有闲安王赵长衣。
闲安王府大门,就差没被李汝鱼拿刀给劈了,少年在王府门外拍打了一阵,却只说了一句话,一句让闻讯站在门后的赵长衣哭笑不得的话。
“赵长衣你就是个龟儿子!”
这句蜀中地方话可轻,轻得赵长衣可以忽略不计。
亦可重,重到赵室群臣能以辱骂先皇之罪让李汝鱼进天牢。
轻重之间的拿捏,皆看明日女帝态度。
少年发狂,临安夜醒。
距离李汝鱼小院不远处的精舍里,黑衣文人还在闭目听书,青衣唐诗一句又一句的念着,每每读到精彩书,先生都会轻轻点头。
她便停下,等先生揣摩后,再读。
今夜读的是江秋州大儒苏伴月的论君策。
在李汝鱼高声读圣贤时,青衣唐诗便放下书,到了院子里,直到李汝鱼从闲安王府前离开后,才回去重新坐在黑衣文人对面。
轻声笑了:“那少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发疯了。”
黑衣文人难得的挑了挑眉,毫无理由头绪的说了句,遇见这种狐狸精,发疯算轻的,换作其他人,早成了牡丹花下鬼。
想必如今临安城,无数男人在艳羡少年罢。
青衣捂嘴偷笑,白日里见过那王妃一眼,着实是女人中的妖精,其天生妖媚足以引惊雷的罢。
但旋即情绪有些黯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宋词。
小朝会后,群臣退下。
只有吏部尚书谢琅留在垂拱殿,这位大尚书如苍蝇一般不停的在女帝耳旁嗡嗡嗡的述说着,翻来覆去就一句:王妃如此行事不合情理,有失纲常,请陛下阻之。
妇人心里很无奈,表面却不动声色,耐心听着这位大尚书抱怨。
于情于理,这件事谢琅做的没错。
李汝鱼是他看重青睐的未来孙女婿,只要将来在仕途稍微有点成就,这位大尚书就会大手一挥把谢晚溪嫁给他。
所以谢琅的担心着实让人挑不出毛病。
最好只好忽悠这位两朝臣子,说这件事朕会处理,保证不会让岳家王爷迁怒李汝鱼,也不让你家那个晚溪吃醋云云。
谢琅大尚书这才意犹未尽的离开垂拱殿。
谢琅走后,妇人将手中折子往桌子上一丢,看向正在整理先前小朝会后起居郎留下纪录文本的柳隐,“怎么回事?”
茫然着呐。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朝会上,赵骊参了赵信一本,说他管辖不力,北镇抚司某位总旗深夜扰民。
赵长衣虽然笑而不语,但用眼神暗示了自己,是李汝鱼惹的事。
其后谢琅又这么不厌其烦的告状。
柳隐呵呵笑了起来,“陛下您可能还不知道,昨夜有个少年,不知道发了什么失心疯,忽然满临安城的乱窜,边走边高声诵读圣贤语,其后更是跑到乾王府邸和闲安王府邸前拍门大闹,挑衅的意味不要太强。尤其他那条花斑,狐假虎威狼嚎了大半夜,吓得不少小儿夜啼,嚣张得让人无语。”
妇人抿嘴乐了,“他为了什么?”
柳隐摇头,“谁知道呢,也许和岳王妃有关罢,那少年最后也不敢回去,半夜敲开了一家客栈,将就着对付了一夜,大清早还是毛秋晴赶去支付的旅费。”
妇人隐然猜到了,无奈的叹气,真是个狐狸精啊这样下去,那少年指不准真会被她生吞活剥了,头疼。
柳隐压低声音,“今天宗正寺那边没发作,但应该会有人要出面弹劾李汝鱼,昨夜他在闲安王府前,大骂闲安王爷。”
妇人蹙眉,“骂什么了?”
柳隐欲言又止。
“说吧,朕饶你无罪。”
柳隐这才说道:“他说,赵长衣你就是个龟儿子。”
妇人愣住,许久才缓过头来,扶额而叹,“越发无法无天了啊。”心中反而是喜悦的,这样的少年,有血有肉而鲜活。
熬过这一次诱惑,少年心智将越发坚定。
挥挥手,“宗正寺那边朕会打点。”
柳隐应是,将起居郎留下的文本记录合上,说了句没问题,这才轻声问道:“陛下,这样下去,微臣担心啊。”
万一岳王妃真的和李汝鱼发生超乎情理的事情,后果难料,极有可能引发南北动荡。
更怕这位王妃假戏真做,万一真喜欢上了那少年怎么办?
妇人嗤笑了一声,“不会。”
世间最爱她的人是岳平川,但最了解她的人却是自己。
这个妹妹啊她是那条祸国的狐狸精也好,是那位一笑引烽烟而灭一朝的冰美人也罢,在大凉,她就是苏苏。
一个永远不会爱上别人的女人。
她爱的,只有她自己。
妇人毫无理由的相信,苏苏不介意和李汝鱼滚床单,就如当初毫不犹豫的嫁给岳平川,但她绝对不会爱上李汝鱼,因为她那具娇艳的皮囊下,是一颗腐朽的心。
想了一下,“宣南镇抚司都指挥使赵瑾。”
既然李汝鱼和苏王妃之间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尽知,是时候给北方放一点口风,让那位蟒服男子做点什么。
虽然这些消息很可能已经被赵骊和王琨先一步送到了北方,但那不代表自己的态度,只有从南镇抚司传到北方的消息,才能让蟒服男子明白自己的意图。
他若是配合自己,这一次就可以引赵骊入局,先将这位乾王处理了。
他不配合,自己就削藩。
相信他会做出明智的选择,毕竟他心里清楚,自己不可能在对付赵骊的同时,还有能力削藩,所以他大可放心行事。
209章 世子野心,天下霸图()
开封城头,有蟒服男子南望。
心如古井不波。
临安那边,先是风言风语流传过来,其后更是在北方的南镇抚司缇骑中流出消息。
传到北方的消息很多很杂。
比如,太子赵愭让一位宫女怀了孕,差点要生下一位皇室血脉,却因难产导致母子双双死去——这不是王琨就是女帝的手笔。
为此,在女帝示意下,右散骑常侍、太子詹事魏禧关了赵愭禁闭。
出身清河崔氏的太子储妃崔莺莺闹着要悔婚,把清河崔氏吓得够呛。
所幸女帝并没有降罪。
又比如,户部尚书被右相宁缺以失德伦理、扒灰儿媳妇一事参了一本,差点被贬职,最后赵骊和王琨求情,这位尚书才只是降了一级文散官,留任户部尚书一职。
最多的还是今秋秋闱。
原本有望一甲状元及第的眉山苏寒楼,只取了个一甲榜眼,而陈郡谢氏出身的谢长衿,却取中了一甲探花,一甲状元落在一位寒门庶子身上。
一甲三位进士及第,二甲二十位进士出身里,除了苏寒楼和谢长衿,再有三位出身世家的才子,其余人等尽数起于寒门。
二十三位一二甲进士,竟只有五人出于世家。
而且皆是有大才的举子,并非依靠世家之力才博取的功名。
这是女帝弱世家振寒门的又一举措,同样情况在三甲的同进士里出现,差不多近七十人的同进士里,出身世家的屈指可数。
被取中的那十数位世家子弟里,有因战功死在蓟州城下的薛举胞弟,亦是内侍左都知薛盛唐的亲侄儿;有河东柳家,死守蓟州城头壮烈殉过的柳先开二公子
在二甲进士出身里,有个叫燕狂徒的人横空出世,据说是右散骑常侍、太子詹事魏禧的门生,当然,殿试之后便成了天子门生。
除去这些,世家举子中第者少之又少。
今岁秋闱,真是个寒门欢年。
是以寒门出身,名不见经传的本科一甲状元张正梁一日上青云,一夜之间成为大凉天下津津乐道人物,风头之劲,直直盖过了苏寒楼和谢长衿。
这其实也有个插曲。
原本殿试后,女帝是要立苏寒楼为本科状元,不过后来觉得此举有违弱世家的初衷,索性将第三名的张正梁提到第一名。
所以论才华而言,张正梁不如苏寒楼和谢长衿。
在众多消息中,有一条看似云淡风轻的消息,让整个开封府知晓内情的人都噤若寒蝉:岳家王妃搬离临安岳王府,住进了一个少年的院子里。
这消息的真假如何,又意味着什么,大家不敢去想。
站在开封城头南望的蟒服男子却心知肚明,消息不会有错。
而且是有心人故意传给自己知晓。
王琨也好,赵骊也罢,又或者是章国的女帝,都只是想利用自己来达到他们的目的,至于目的若何,不都是为了江山那点破事。
蟒服男子不关心。
此刻想起了很多,初见她时,不苟言笑冷若冰霜,到她嫁入北方,便妖媚迸发成了祸水妖精。
大婚之前,自己觉得很幸福。
虽然这是顺宗安排,用她来牵制自己,让今后的岳家为顺宗深爱的女人卖命,但自己愿意接受这施舍的幸福。
因为爱她,一见误终生的爱她。
那年她十六。
但就在新婚夜前,属下呈报上来的消息让自己如坠寒冬:她竟然是异人。
顺宗知道,尚未登基的女帝亦知道。
以为是幸福,其实是一枚放在自己身边的棋子,更是一颗放进自己碗里的毒药,而自己不愿意就此放弃。
所以依然爱她,却相敬如宾不涉男女事。
但是今时事,不能忍!
岳家,作为大凉最强藩王,也是如今天下唯一的藩王,有些东西比男女私情更重要,我岳平川虽然愿意为了你放弃江山,沦为棋子,却不愿意给先祖抹黑。
岳家门风不可辱。
我可以容忍你对每一个男人都秋波暗送,因为你天生妖媚的眸子本就如此,我可以容忍你惬意的享受无数男人仰慕而垂涎的目光,因为你本就纳天下风光于一身。
但你是岳家王妃。
纵然你我无夫妻之实,但有夫妻之名。
我爱你,所以你只能是我的。
再给我时日,世间就算再也找不到李汝鱼,我岳平川也有办法让那惊雷空响,那一日传王位于三世子,你我神仙眷侣自在逍遥,无惧惊雷。
所以这一次,你出格了。
娘子
岳平川近乎呻吟的长出了一口气,你不死心是吧,那我让你看看,你所做的每一步其实都在女帝算计之中。
所以,等我杀了那少年,你便随乖乖的随我回来。
蟒服男子倏然间杀意迸裂。
何须少年活着,蜀中有个算命先生,被北镇抚司西卫一所赵铸缇骑围剿之下,却语出引惊雷,这位算命先生便潇洒的离开了蜀中。
如今,此人在开封城内。
蟒服男子下城墙,看了一眼守候在城墙下的持枪少年,神情复杂的说了句勿忘吾之厚爱,既有疼溺,也有一抹警示。
说完直奔王府。
在持枪入临安之前,还需调动镇北军,配合临安那妇人。
死道友不死贫道。
削藩重压之下,只好选择让赵骊当这个牺牲品。
持枪三世子望着蟒服男子的背影,许久才轻声喃语了一句,我们岳家何须活得如此憋屈,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为什么不交给我?
有你这位大凉重器运筹帷幄,再加上我这个异人冲锋陷阵,天下唾手可得。
大凉改姓岳。
而我也会忠心实意的奉你为王,等你百年之后,我再登基为帝,破北蛮收大理,成为这片天下的绝代霸主。
不输大燕太宗!
但是你不愿意,你在等。
可是等下去,终究避免不了一反的困境,可那时女帝收拾了王琨和赵骊,你再反大凉,又有多少胜算,女帝得李汝鱼,可招异人无数。
那时候的你我,难逃一死。
如今既然你已开始提防警示我,哪我又何须尊你为父?
我本不是岳家人。
你的爱人如今在临安,那么我的爱人呢。
又在哪里?
三世子看了看手中长枪,意味深长的笑了声。
狂笑。
长枪不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