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托仔细看着丁慕脸,不能不承认这个希腊男孩有一张很漂亮的脸,浅浅的小麦色皮肤配上脸部轮廓分明的线条,还有一头微微卷曲的暗红色头发,坤托甚至不无恶意的想,如果把他卖给那些大城市的贵族或是神职人员,也许能换个不错的价钱。
不过他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男孩值多少钱,而是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在坤托目光的审视下,丁慕看似倔强的和他对瞪着,可事实上他的心里却在不停打鼓,甚至身上已经因为紧张被汗浸透。
他在赌,赌那天夜里坤托究竟听到了多少他和那个刺客之间的对话,也在赌他究竟在坤托和修道院长的计划里有多大的分量。
虽然不知道莫迪洛是什么人,可想来也知道事情是出了岔子,至少莫迪洛忽然中风这件事肯定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而自己的出现却又成了他们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个没有过去的异乡人,和莫迪洛的年龄相差不大,最重要的是除了听从他们的摆布没有任何其他出路。
剩下的唯一麻烦,就是这个人能不能按他们说的那样冒充那个莫迪洛不被揭穿。
而对丁慕来说,麻烦的则是怎么让坤托认为自己依旧没有发现什么,至少那天夜里发生袭击事件之后,坤托显然已经开始担心他可能已经知道什么了。
否则他也不会刻意这么问。
“你放心,我不会再威胁你了,”坤托终于放缓下来,他转身继续向前走“我们去阿里斯真陀,那里有人等着我们。”
准确说,应该是有人等着“我”吧,丁慕心里暗自揣摩。
坤托的方向感很好,在丁慕被他这种绕来绕去的方式搞得早就找不着北的时候,他却始终执着的向着北方前进。
艾尔斯真坨是座不高的小山一,一座同名的小城就建在山脚下,从山上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小山的半山腰处有片相对平缓的台地,在这片台地上依着山势有一座古罗马时代的神庙遗址。
虽然千年过去,但是和很多地方一样,西西里依旧深深受着古罗马文明的影响,以至虽然先后经历过自四世纪开始基督世界的冲击和多次战乱,可艾尔斯真坨的朱庇特神庙依旧在风风雨雨之后留存了下来。
丁慕两人赶到艾尔斯真坨的时候,天还没有黑,翻过山顶,山下的城镇尽收眼底。
看着城里屋顶升起的袅袅炊烟,丁慕忽然有些疲倦。
虽然才离开圣塞巴隆没有几天,可他却有种已经过了许久的错觉。
也许因为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安身的地方,丁慕内心里把圣塞巴隆修道院当成了心目中“家”。
而离真正的家,不止万里迢迢,更有着让人无法图及的500年!
坤托很小心,他没有贸然进城,而是决定等到天黑之后再行动。
他在神殿废墟附近找了处避风的地方,开始指挥丁慕堆积石头,点燃篝火,而他自己则开始打开包袱,从里面往外掏东西。
让丁慕觉得神奇的,正是他那个从不离身的行李包袱。
这个用亚麻和皮革制成的旅行用具不但异常结实,而且更像个万宝囊。
除了一柄能够折叠威力惊人的短弩,里面还些路上吃的干粮,若干数目不清的金币,一条拿出来铺开就能遮挡风雨的毯子,甚至丁慕有一次看到他从里面拿出了一小袋珍贵的调味料。
他对坤托的身份也很好奇,特别是在他毫不吝惜的把调味料洒在生肉干上的时候,想起这个时代人们对香辛料视若黄金,丁慕就觉得这个人有太多秘密。
虽然手法简单粗暴,佐料其实也并不全,可随着篝火的烘烤,生肉干渐渐溢出了阵阵香气。
丁慕轻舔了下嘴唇,对坤托的印象又多了些,至少这个人会烧烤食物。
“咕”,一声肚鸣响起,丁慕先有点赫然,随即就奇怪的向坤托望去,可迎上的是坤托恰好向他看来的目光。
霎时间,坤托的手飞快的抓向藏在袍子下的的短剑,同时双眼向旁边一块石头看去。
先是出现了一只手扒住了石头边缘,然后好像借着这一扳的力量,一个身影从石头后面冒了出来。
丁慕愕然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尽管没有坤托反应灵敏,可在知道那声音不属于两人时,丁慕脑海里已经迅速闪过了“追兵”“刺客”“抓捕他们的官差”“强盗”“小偷”等等不同身份,可全都带着深深恶意的角色。
可他没想到是这么个人。
明亮,或者说过于艳丽的杂花长裙,繁琐得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饰物,用来把满头乌发绾扎起来透着夺人目光的鲜艳羽毛。
还有就是那双明亮得令人着迷的漆黑大眼。
一个年轻的女孩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了丁慕两人面前。
她的皮肤并不白皙,而是种略显棕褐却很健康的颜色,挺拔的鼻梁和线条清晰的眼窝让她看上去透着股韧劲,不过这个时候的她正舔着微厚的嘴唇,漆黑的双眸死盯着坤托手里的肉干。
“见鬼,一个波西米亚女人。”
坤托愕然的说。
第九章 夜逃()
波西米亚人,除了这个似乎有点熟悉和在不清楚的人听来略感高大上的称呼之外,还有个广为人知,更加为大众所了解的名字——吉普赛人。
在丁慕印象里,吉普赛人总是和热情似火,浪漫奔放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
所以当看到坤托霎时变了的脸色时,他不禁有些愕然。
坤托是个冷静的,即便遇到危险也能沉着应对的人。
至少在这之前丁慕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虽然对这个人不信任,权衡利弊之后他还是选择暂时跟着坤托。
可现在坤托却因为突然出现的这个女孩立刻变得暴躁起来。
“这里怎么会有个波西米亚人!”
坤托紧盯着那女孩,嘴里不住的这么问着,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这个波西米亚人怎么了,她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吗?”
丁慕感到疑惑,坤托的举动和之前真是太不一样了,他上下打量这个女孩,说起来他也说不清她究竟多大,看身材她有着吉普赛人特有的丰满,可从脸上看他又觉得这个女孩的年龄应该不大。
“波西米亚人啊,你在想什么,我会和一个波西米亚人有约会?”坤托好像受了侮辱似的脸色更难看了“也许这在希腊不算什么,可在这儿你认为开这种玩笑很有趣吗?”
丁慕茫然的摇摇头,他这时候觉得坤托简直就像条被踩了尾巴的猫,简直有些不可理喻了。
“嗨,走开波西米亚人,”坤托如同在赶一条狗似的挥挥手“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否则我把你吊死在旁边的树上。”
女孩显然听懂了坤托的话,她凹陷眼窝里那双异常明亮的大眼中闪过一丝恼火的神色,不过却没有开口,只是又向火堆上烤着的肉干看了眼,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丁慕忍了忍之后终于开口,他从火上拿起一块大点的还冒着热气的肉干走过去递给女孩“这个你拿去吧。”
女孩好像有点意外,她微歪着头先打量下丁慕,又怀疑的看看那肉干,然后才先是慢慢伸出手,然后突然一把抢过去!
接着她一言不发转身向山下跑去!
“你可真是个好心人啊,”坤托自始至终并没有阻止,只是在丁慕回到火堆旁时他把剩下的几块肉干分了分,只给丁慕留了不大的一块“这是你那份,其余的你已经给了那个波西米亚女人。”
丁慕一笑,他并不后悔这顿饭大概连个半饱都混不上了,虽然想想自己好像也的确有点多事。
“那波西米亚女人很漂亮是吗?”坤托忽然问“不过她们就是靠这个混饭吃的,迷惑住你之后骗空你的钱袋,或者干脆直接抢。波西米亚人是不吉利的,遇到他们只会带来厄运。”
丁慕张张嘴最后也没争论,他知道即便是在后世,很多地方的主流社会也对吉普赛人有着这样那样的成见甚至敌意,这种成见固然有些并不公平,可也不是完全的不讲道理。
而在这个时代,吉普赛人显然更受歧视,甚至普遍被视为不吉的象征。
这从坤托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就可以看到。
但丁慕不会对吉普赛人有这样的看法,只是倒也不必一定要分辨什么。
“天黑之后我们就进城,但愿遇到波西米亚人不是个坏兆头。”
吃完东西,坤托开始认真检查他那个旅行包袱,到这时丁慕才注意到,他那包袱有些地方倒是和后世一些野外生存的旅行包有点近似,在外层还封着些用扣子封住的口袋,想来里面放的就是那些零七杂八的东西。
冬天黑的快,原本还留有余霞的西方,稍不注意就变得只有一片浅浅光亮还浮在地平线上,随着那光亮也逐渐消失,整个阿尔斯真陀完全都笼罩在了夜晚带来的黑暗之中。
下面城市里已经被点点灯光点缀起来,有点出乎坤托意外的是,原本以为这座晚上应该变得有些萧条的小城,看上去却显得异常的热闹。
“真是有些太热闹了,”显然坤托也觉得不太对劲“我之前来过这儿,显然不是这个样子的,我说你自己小心点。”
说着,他头前向山下的城镇走去。
阿尔斯真陀实在不大,即便已经走进这座城市也很快就会发现,两条从左右向着城市中间聚拢,最后集中在一个叫棕榈泉的小广场的街道是这座城市的主要街道,所有的房子都以这两条街道为轴心建造。
在广场靠东边略微凹进去的一块稍稍高起的空地上有座教堂,一条台阶式的小路从教堂门口一直通向广场。
丁慕被坤托安排在通向广场的小路尽头的一块经训纪念碑旁等着,他自己则顺着小路向教堂方向走去。
一阵欢闹声从其中一条通往广场道路方向传来,那声音里有尖利的叫喊,放肆的大笑,还有人用带着古怪口音的本地话大声喊着什么。
然后,一辆辆篷顶不高却很结实的马车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缓缓出现在了街口。
那是群女人身穿艳丽服饰,男人却大多穿着种奇怪短褂的吉普赛人。
高声的吆喝,不住喷出的火焰,一足踩在车辕,另一只赤足露在裙外不住摆手的吉普赛女人,这个看上去如同一支在巡视国土的军队的吉普赛车队后面还跟着一大群阿尔斯真陀的居民,而在整个车队最前面,丁慕俨然看到了那个在山上意外邂逅的女孩!
她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异常艳丽的裙子,只是头上多了顶用黄色冬时菊编制的花环,她的脖子上也戴着一串同样的花环,不过引起丁慕注意的是,她正站在一个由几个吉普赛人拖着的很大的原形木板上。
“富有的,当然也是慷慨的阿尔斯真陀的好人们,”一个头人模样的吉普赛人用夸张的口气大声喊着“我知道你们希望看到什么,虽然很遗憾今天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可我的确被你们这些热情的人感动了,所以我们决定破例让我们美丽的,勇敢的,无人可及的,也是最受你们欢迎的索菲娅和她那残忍的,无情的,也是危险的伙伴再次展现她非凡的技艺~!”
观众们霎时发出一阵尖叫,人们兴奋的大声喊着,同时一阵号角声从篷车上响起。
在号角声中,一条黑影突然出现在篷车顶上,随着不住敏捷的窜过一辆辆车顶,最后在人们的尖叫声中,那个人影漂亮的翻了个跟头落在地上。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头上包裹的花头头巾和唇上续着的胡子让他看上去很精悍,特别是那双眼睛,就好像随时都会扑出去的猎犬一样锐利,在他的鼻梁上,有一条看上去很狰狞的伤疤。
“古尔佳,我的儿子,他曾经在东方的王宫里为最伟大的君主展示他的勇敢和技艺,可惜那位君主是个暴君和一个妒夫,你们可以看看他鼻梁上那道丑陋的伤疤,那是因为君主的宠妃对他的欣赏激怒暴君的代价,”头人不住煽情,他走过去和那个年轻人用力拥抱,然后揽着他的肩膀在原地转动“不过今天我们不是要古尔佳展现他那危险的魅力,而是另一种更可怕的危险。”
那个年轻人走到了场地中间,而这时那几个吉普赛人已经把那个圆桌抬到前面竖了起来,然后那个叫索菲娅的女孩站在了木桌前面。
丁慕这时已经大约猜到他们要表演什么,开始倒也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只是当他看到那个年轻人在一根长长的皮鞭尾端捆上了一柄匕首时,他才多少有些紧张起来。
女孩已经张开手臂,她身后的木桌也在桌后的机关控制下开始旋转起来,桌面上刻着的一连串罗马数字从开始的清晰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让我们见证这个时刻吧,阿尔斯真陀的好居民们,你们就要看到一生中都难以看到的奇观了。”那个头人大声呐喊,随着他把手里一根燃烧的火棒用力一吹,一团火焰立刻冲天而起!
长鞭挥起,当第一声响亮的鞭子声响起时,丁慕的肩膀突的一颤!
只是那并非因为看到表演的紧张,而是有一只手突然从背后用力按在了他的肩头!
丁慕猛然转头,就着远处的火光看到了坤托的脸,不过那张脸一片惨白,从他微微颤抖的嘴唇里,勉强能听到从他微微颤抖的嘴唇里挤出来的几个字:“快离开这儿,快走……”
说着,坤托的身子开始向下滑动。
丁慕大吃一惊,虽然相处不久,可坤托的手段他却见识过,现在坤托忽然受伤,这让丁慕立刻感到危险袭来。
“走人多的地方,”坤托喘着粗气低声吩咐,从他按在丁慕肩膀手指上的力量可以感觉到,显然正忍受巨大痛苦“他们不敢在明处闹事的。”
丁慕搀扶着坤托挤进人群,好在这时候正是夜晚,虽然四周灯火通明,但是人们显然已经被场地中吉普赛人的表演吸引了,虽然仓促之间撞上几个人引来了咒骂声,可也只是把他们当做喝醉了的酒鬼。
丁慕一边费力挤过人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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