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得很近之后,修道士才压低声音说:“据说,伯爵小姐的舅舅那不勒斯莫迪洛伯爵,有意把伯爵小姐嫁给塔兰托的霍森伯爵,那些本地商人担心一旦这桩婚事成功了,霍森伯爵就有了对科森察领地命令的废止权,至少他就可能废除与塔兰托有关的各种条令,到那时候那些参加进来的当地商人在贸易区里的生意可就要倒霉了,而外来商人就没这个顾忌,最多换个地方而已,譬如你如果在塔兰托投资了,就可以享受在整个贸易区里的特权,到时候你完全可以把你的生意搬到那不勒斯,罗马,热那亚那些地方去。”
“可是如果连伯爵小姐下达的法令都会被废除,整个贸易区还会存在吗?”马修斯担忧的说“毕竟这位小姐是贸易区的关键人物啊。”
“哦,这个啊,”修道士挠了挠脑袋“我忘了告诉你了,决定建立这个贸易区的不是伯爵小姐,而是另一位大人,伯爵小姐都是按照他的意图办的,他就是我的主人,伯爵小姐同母异父的哥哥,尊敬的阿格里领主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大人,”修道士很骄傲的站起来脚下拌蒜的对着某个想象中的人物弯腰行礼,然后又一屁股坐在商人身边不忘一嘴酒气的继续提醒他“也就是我刚警告你不要让他知道你对小姐有什么胡思乱想的那个人。”
说完,修道士就咣当一声窝在地上睡了过去。
马修斯·堤埃戈这时候脑子里乱哄哄的,他不知道刚刚听到的这些消息是真是假,可作为一个自认精明的商人,他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某些令他怦然心动的东西,也许这个所谓的自由贸易区听上去还很粗糙,或者说的确和汉萨同盟没什么区别,但是他却能发觉在这个看似简单的框框里有着某种让人心悸不已的东西正在酝酿之中。
这是上帝赐给我的机会,还是魔鬼设下的圈套?
马修斯心里不住琢磨,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从船舱口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马修斯立刻钻出船舱,当他看到远处海面上一处隐隐可见的灯光时,他不由激动用力挥了下手臂。
那是一座身处海上高礁上的灯塔,在这样总是大雾弥漫的冬日,来往航船就依靠灯塔上的灯光指引航向,而看到灯塔也就意味着已经接近了陆地。
“塔兰托~”
桅杆上的瞭望水手习惯性的拉着长声大声宣布着,而这时马修斯才发现侧前面不远处的盖伦船边,一个引人注目的身影始终站在那里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塔兰托……”箬莎发出轻声自语“我的哥哥我会让你知道,你的妹妹不是只能用来联姻的道具。”
第八十六章 你也想上船吗?()
对于坐落在意大利东南角的塔兰托来说,伊奥尼亚海就是这座城市存在的证明。
从罗马时代起,罗马人曾经为了应对来自伊奥尼亚海上的威胁,多少次希望能彻底征服这座城市,不过罗马人的军团虽然强大,但是他们的海军却难免有些强差人意,所以在开始的时候塔兰托依仗着封锁了阿格里平原与科森察之间的山口,曾经一度把罗马人挡在塔兰托的远处,让他们无法进攻这座城市,然后罗马人只能寄希望于通过海上征服这座城市。
但是塔兰托的海军却是强悍甚至可怕的,仗着拥有良好的港口,塔兰托人在很早时候就已经能制造出大型船只在地中海上驰骋,而随着希腊人的征服,塔兰托的造船业更是一度曾经在古代意大利半岛上独树一帜。
而这个独树一帜也一直延续了下来。
征服,反抗,再征服,再反抗,虽然经过了多少代的变迁和曾经无数次的变换主人,塔兰托这座城市经历着绝大多数这个时代城市所特有的那些历史激荡中的起起伏伏,如今这座城市的主人是霍森伯爵,一位严格的说以那不勒斯王室为依附的贵族,不过这个依附理由因为要追述的略微有些遥远,所以塔兰托实际上已经算是半脱离了如今的阿拉贡王室,只是每当重大场合需要做出种种宣称时,那不勒斯王国的头衔才会被拎出来当做一个驻角或是某种权力的证明说上一说。
霍森伯爵是个精力旺盛的人,据说早年间他曾经参加过第一次与奥斯曼人在地中海上的大规模较量,当时已经征服了君士坦丁堡的奥斯曼帝国曾经试图一鼓作气渡过地中海征服整个欧罗巴,伯爵就是在当时那种整个欧洲人人自危的时候加入了威尼斯人的海军,为了解除爱琴海上来自奥斯曼人的威胁参加了数次重大海战。
只是虽然最终欧罗巴得以暂时缓了口气,但是面对奥斯曼海军的巨大威胁,当时还没有继承爵位的伯爵深深的感觉到了来自东方的压力。
所以当他回到塔兰托之后,就一门心思的投入了对海军的建设,依仗着塔兰托人传统的航海技术和造船水准,在伯爵的大力推动下,塔兰托海军从原本需要依附威尼斯人,到逐渐得到重视,甚至有时候威尼斯人还会主动提出配合,不到30年,塔兰托似乎有重新恢复成意大利南方希望之源的趋势。
只是伯爵依旧很谨慎,或者说是警惕,半岛上多年的混乱与尔虞我诈让伯爵不肯相信任何人,特别是在经历了第一次婚姻之后,他更是小心的保持着与别人的接触,虽然他死去的妻子给他生了个让他十分满意的儿子,但是当初妻子娘家人试图借用婚姻控制甚至吞并塔兰托的企图,让他对任何想要接近他的人都抱着一种本能的防范心思。
“埃利奥特,你真的认为这位小姐适合成为我的妻子?”看着手里的一副小画像,伯爵有些挑剔的问“看上去她似乎年龄不大,而且说起来我不喜欢那些金发碧眼的女孩子,我总觉得她们太幼稚,就像一群没有脑子只会乱撞的苍蝇。”
“父亲大人,苍蝇也不是乱撞的,根据我一位朋友的观察,这些讨厌东西的眼睛很大,而且它们总是能比人更快的找到食物,”埃利奥特一本正经的纠正着父亲在某些常识上的谬误“至于这位伯爵小姐,我得说您只要想想她继承了一座大城堡,她的家族在那不勒斯又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影响,单是这些就算她是你说的那些没脑子的金发碧眼的傻丫头,不也是很好的吗。更何况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位小姐绝对聪明。”说到这他还小声补充了一句“甚至聪明的有时候不太讨人喜欢。”
“那我就更没兴趣了,”霍森伯爵放下画像,拿起桌上的信看了看,鼻子里哼了声:“我知道莫迪洛是什么心思,他希望能用联姻完成他那伟大的梦想,他惦记着让那不勒斯成为南方最强大的王国,这样就可以和罗马,威尼斯,还有热那亚,米兰对抗了,毕竟当初查理在那不勒斯的时候他干的那些事可不讨人喜欢,如果是当初的斐迪南在就算了,可如今是腓特烈继位,莫迪洛开始觉得日子不那么好过了。”
“您说的很对父亲,”埃利奥特笑了起来“我之前和您说过,我见过腓特烈手下的人利用雇佣兵试图抢夺科森察的领地。”
伯爵又哼了一声,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海湾,这里是紧靠伊奥尼亚海的一处要塞,伯爵没事的时候就会在这里凭眺海峡,他在这里时间比在自己宫殿里的时间多的多。
“腓特烈,也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也许他现在还不敢做什么,但是如果给了他机会控制科森察,接下里他肯定会吞掉整个阿格里平原,然后一直向前直到塔兰托城下。”伯爵随手在窗台上敲了敲,随后他扭头看着儿子“你认为那个贡布雷怎么样,我听说他现在在罗马。”
听到父亲的询问,埃利奥特稍微停顿像是在琢磨该怎么回答,然后才略微有点迷茫的摇了下头:“说实话父亲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人,您是见过他给我们的那些提议的,还有他派到塔兰托来的那些商人和他在港口建的那个办公室,这些都很明显的说明他就是来和我们争利来的,但是”
“但是你明知道是这样,可因为他许给你的好处也足够多,所以又无法拒绝他的建议,是吗?”伯爵结过话来“这正是我最担心的,我能感觉到那些商人的变化,我是说我们那些商会里商人,他们渴望开拓新市场的兴奋味道大得在地中海对面都能闻出来。”伯爵讥讽的冷笑一声“所以那个贡布雷还真是给他们描绘了一副美好画卷,那些商人嘴上反对,可实际上每个人都盼着这个自贸区能尽快建立起来,讽刺的是就因为这个,他们才对那些那不勒斯来的商人更没好感。”
埃利奥特点点头,他相信父亲的目光,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就在他要继续开口时,一个仆人出现在了门口。
“大人,威尼斯人的船队到了,”仆人报告着,还不忘加上一句“他们还带来了条双帆船。”
“是吗,威尼斯人这就亟不可待的准备在我的塔兰托做生意了?”霍森伯爵讽刺的问了一句“他们是以什么名义带的那条船,补给吗?”
“不,据说是在路上俘获的商船,”仆人显然很精明,之前已经都打听清楚了“不过随船来的科森察伯爵小姐否认这个说法,只承认这条船是和他们一起到塔兰托做生意的,威尼斯人对这条船没有任何权力。”
“等一下,”埃利奥特一下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你说什么,随船来的科森察伯爵小姐?箬莎科森察吗?”
看到仆人点头,伯爵父子一时间不由意外的相互对视,俩人脸上都露出了古怪的诧异表情。
“父亲,您的未婚妻来见您了,也许您现在应该立刻打扮一下,”埃利奥特饶有兴趣的调侃着“相信我,箬莎科森察绝对是一个能让任何男人动心的漂亮美人,说起这个我甚至觉得有些妒忌您呢。”
“是这样吗,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兴趣了,谁能想到这位伯爵小姐会就这么跑到塔兰托来,你去码头迎接这位伯爵小姐,至于我,”霍森伯爵拿起桌上的画像看了看,然后摸了摸下颌修剪得很整齐的花白短须“的确要好好打扮一下。”
箬莎走上跳板的时候,因为风大身子微微摇晃了下,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威尼斯军官本能的伸手搀扶,当他的手碰到年轻女孩微曲的手臂时,感觉着从她身上传来的轻轻温度,军官的手不由轻颤了一下。
箬莎转过身,向身后的军官露出个微笑:“谢谢,巴巴瑞格先生。”
军官立刻微微鞠躬,同时手上略微用力搀扶着箬莎从跳板上慢慢走下,当脚下踏上结实的地面时,军官的心里升起丝莫名的失望。
站在隔着两条栅栏之外的埃利奥特有趣的看着这一幕,两条栅栏之间有一块很大的空地,这是用来做免疫隔离的。
早年间险些杀死整个欧洲人的黑死病带来的恐怖,让欧洲人不得不加强了特别是港口上的免疫规定,即便是如从那不勒斯这种并不远的地方来的乘客,按照规定也要进行至少一天的隔离免疫,而从其他地方来的则最长要一个星期才能被允许离开港口。
“免疫是必须,但是对很多商人来说,一个星期的时间足以让他们发一笔小财,也足以让他们承受根本无法承受的巨大损失,所以在港口开辟出专门的临时上岸交易区,让他们能在这里自由交易,只要在这里的商品不离开特定区域就免除高昂的靠岸费,这对所有远洋商人来说都是难以抵抗的诱惑。想象一下吧我的妹妹,单是这种贸易就可以带动多么巨大的市场,而这种贸易最终目标是让整个自贸区变成一个真正的整体,一个用弗洛林和杜卡特做为支柱的贸易联盟。”
箬莎站在栅栏边想起了当初亚历山大对她解释这些细节时那种神采飞扬的样子,那种样子让她不能不承认当时有点着迷。
箬莎又想起了当初在阿格里的农庄中发生的事,当时的亚历山大显然是超出了做为一个哥哥应该有的界限。
然后她又想到了那封由罗马来的信。
在信中的亚历山大不但比面对她时更加大胆,甚至还显露出了一个哥哥绝不该有的独占欲。
箬莎用力拉扯了下身上被海风吹得不住飘扬的裙摆,她清楚得记得信中亚历山大要求她不要在其他人面前穿戴那套盔甲,那种语气就如同一个吝啬的商人不愿意别人窥伺自己的宝藏。
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究竟是谁?
她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乔迩莫迪洛吗?
或者干脆就是个陌生人?
这个念头在箬莎心头萦绕,直到隔着两排栅栏看到对面正向她微微摆手的埃利奥特。
伯爵的儿子远远的鞠躬行礼,他察觉到站在箬莎身后那位身穿半身盔甲的威尼斯人投过来充满敌意的目光,于是他又再次向那个威尼斯人点头致意。
“您愿意让我陪在您身边吗?”
威尼斯人略显矜持的问,家族的骄傲让他觉得不能在那个塔兰托人面前退缩,而且这位伯爵小姐也的确让他心动,想到自己在家族里的身份,他就多少有了些自信,觉得即便是表现追求这位女伯爵的意图,也不会显得失礼鲁莽。
可惜箬莎似乎并不想给他太多的机会,在略显感激的点点头后,她就婉言谢绝,留下独自一人怅然若失看着她背影的威尼斯人,向栅栏的一边走去。
“真抱歉伯爵小姐,不过这是必须的,您知道”埃利奥特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和陆地上的旅行不同,海上旅行长久的封闭往往不但会让船员感染重病,携带的货物也很有可能会成为病原的温床,这让所有的港口码头都不得不变得谨慎小心,毕竟只要想想不到200年前那场几乎杀死了一半欧洲人的可怕瘟疫,就是再小心也并不为过。
“请告诉伯爵,我希望能和他尽快会面,”箬莎对埃利奥特说“我想到时候我们也许可以签署一些真正有意义的协议。”
“我也希望如此,另外,”埃利奥特再次鞠躬“我的父亲希望您能住进金榈宫,那里是历代塔兰托伯爵的住宅,而且曾经有不止一位国王曾经在那里下榻。”
箬莎点了点头,说起来连续几天来在海上的旅行的确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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