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窅娘的存在,沈少奕不得不雇了一辆马车。他决定先在这里住下来,先是去了牙行,租了一处不大的院子,住了进去,等到一切忙完,已经是戌时了。
“窅娘姑娘,连日舟车劳顿,早点休息吧!”
“是,公子!”
“今日先如此,待得明日,我再去雇一个丫鬟来,我们就暂且在此住下了。你也看一下,若是有什么需求,尽管与我说就是,我到街上去添置。”
“谢公子!”
“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沈少奕看着窅娘点了点头,当即转身出去,顺手将门带上了,他却没有看见,窅娘望着他背影的那一抹幽怨,又有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痛苦。
沈少奕走到自己的房间躺下,一时却是睡不着,想着明日雇来丫鬟之后,自己要如何暗中回到金陵去探听消息,这些天来,始终都没有两位恩师的消息,他却是有些担心的,他不想给两位恩师带来任何的牵连,只是暗中探听一下消息,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他又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却是连日赶路,有些累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沈少奕一早醒过来,出了房间,见正屋的房门还关着,里面并无动静,心里想着可能是窅娘连日舟车劳顿,还未醒来,便干脆准备先去买些吃的,向外走去。
他买了些豆花与馒头,自己先吃了,又是等了小半个时辰,担心豆花会凉掉,便走到正屋的门前,轻轻的敲了两下门:“窅娘姑娘,你起来了吗?”
屋里并没有人答应,沈少奕还以为是窅娘没有听到,当即手上稍微用力,向着门上敲去。吱呀一声,那门竟是开了,沈少奕一愣,却是并未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喊道:“窅娘姑娘,窅娘姑娘!”
稍等了一下,还是没有听见窅娘的回答,沈少奕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也就顾不上许多了,干脆便走了进去,却见床榻之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并不见窅娘的身影。难道窅娘早已起来了?只是奇怪自己并未见到,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窅娘一个柔弱的女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若是遇上了什么坏人,那可是极为危险的。沈少奕便有些心急起来了,转过身时,却见桌面上一张白纸用镇纸压着,上面写满了字。他走上前去,拿起那白纸来,字迹秀丽,跃然纸上。
“少奕:
这是贱妾第一次这样称呼公子,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妾自识君以来,上元之夜共舞,教坊司中相伴,乃妾有生以来最为快乐的日子。只是造化弄人,妾终是与君有缘无分,到了离别之时了。
离京七日,有君一路相伴,妾却时刻揪心不已。近日诸事繁多,妾却也明了君心所系,唯周小姐尔,无论身世相貌,也唯有周小姐才是君之良配,妾自认不如许多,亦不复对君寄予奢望。
妾思前想后,如此与君一路奔逃,担惊受怕,实非妾之所想,倒不如寻一富足人家,度安稳余年。
妾有一事相瞒,总是如鲠在喉,今日临别之际,便一并与君说了。那日教坊司中,君与妾实未发生男女之事,一切乃是受皇上与余公公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望君勿怪。
另:私取君纹银两锭,勿怪!
不必寻妾,勿念!
采莲!”
沈少奕愣住,感觉心里像是有一块石头落下,却又为窅娘感到担心,他随手便将信笺塞入怀中,冲了出去,无论如何,总是要先将窅娘找到的。
寻了半日,沈少奕还是没有找到窅娘,无奈之下,只得报官。连续三日,沈少奕将和州城周围三十里内找了个遍,却是始终都没有找到窅娘,好在却也没有听到哪里有女子遇害,总算是能稍稍放下心来。
第四天上午,沈少奕终于等来了车夫姚六。姚六在窅娘留书出走那日早上,为人所雇,一直都没有回来,这也是沈少奕唯一的希望了。
果然是窅娘雇了姚六的马车,听姚六所说,窅娘却是从金陵江北的渡口过了江,很显然是去了金陵了,这终于让沈少奕放下心来,只要窅娘到了金陵,自然就不必担心她的安危了。
第48章 重回金陵()
沈少奕用林伯交给他的路引进了金陵城,五月的金陵城,连早晨都是有些燥热。城门口并没有他的海捕文书,这让他稍微放下心来,只是他也知道,这金陵城中,还是有不少人认识他的,总归是要想个法子隐藏住自己才是。
早晨的阳光,嗮在街上的角落里,一个老乞丐正慵懒的斜靠在那里,翻着破旧的衣服,不时还在自己蓬乱的头发里使劲的挠动着,似乎是隐藏在头发里的跳蚤咬了他,不得不出手与之相斗了。
沈少奕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小乞丐,披散的头发,足以将他的整张脸都盖住,脸上还特意用锅底灰兑水抹黑,加上他本就纤瘦的体型,看着完全就是一个吃不饱饭的乞丐了。这些都还好,只是身上那带着一丝酸臭的衣服,让他感觉到有些痛苦,愣是花了半天工夫,这才勉强的适应了下来。
他端着个破碗,就靠在林家对面一家叫“聚福居”的酒家门外,这个老板他当然认识,算是个不错的好人,最少不会赶他走,还在他的碗里倒了半碗饭,里面甚至有两小块肥肉。他识趣的稍稍离酒家的门口远了一些,免得身上的酸臭味熏到进店的客人,只是还是有不少的路人,捂着鼻子绕着他走,一副嫌弃的模样。
这半天时间里,他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韩林两家出事的消息,也看见不少熟悉的林家人,正常的进进出出,这才将心彻底的放了下去,最少这可以证明,李煜并没有迁怒于韩林两家。正常上朝归来的时间早就过了,林仁肇却是还没有回来,照他的估计,很有可能是去了韩家的草堂了,如今先生不用再教自己念书了,应该也能落个清闲了。
沈少奕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当然知道两位恩师将事情说得那么严重都是为了他好。这七年来,两位恩师都将他视若子侄,那份感情他还是能够完全感觉到的。想到这里,他不禁鼻子有些发酸,强忍着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便直接用手将碗里的饭菜扒拉进嘴里,这半天没吃饭,还是有些饿的。
绕到街角处,他知道那里有一口共用的水井的。从井里打出一些水来,洗干净了破碗和手,他便在不少街坊邻居好奇,或是不善的目光中,落荒而逃了,他可不想让这些人认出他来。
也是时候去一下周家,探听一下周薇薇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周薇薇可是出了皇宫,回到家中了。他慢步走在大街上,向着周家的方向而去,刚刚走过两处街角,远远的就看见两匹高头大马,缓缓而来。
眼泪瞬间滑落,那是林仁肇和林伯,不是他的亲人,却胜似亲人,只是就在眼前,却是不能相见。林伯紧绷着脸,林仁肇的眼神,却是显得有些落寞,明显可以看出,只是十几天的时间,两人都是憔悴了不少。
沈少奕担心自己被认出来了,紧走几步,拐进了一条小巷,默默的看着林仁肇和林伯从自己眼前不远处走了过去。他靠在墙上,足足有一刻钟,泪水早就干了,在他的黑炭脸上,留下了纵横的丘壑。
如果说周家除了周薇薇之外,沈少奕还有他认为可以相信的人,就只有周恒夫妇了,陈氏始终将周薇薇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对沈少奕也是极好。周恒却是在两个月前就去了辽国,周家的生意,主要还是他在照看着,却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陈氏一直深居简出,是极少出门的,他能找的也就只有周恒了,在周家的门外等了半天,却没见到周恒出来,想来应该是没有这么快回来,让他难免便有些失望了。他在周家门前呆的时间长了,却是不得不换个地方,此刻就坐在周家对面的一处巷子口,却是两个认识的周家家丁,见一个乞丐在周家的门前,硬是将他驱赶开了,若不是他跑得快,差点就挨踢了。
华灯初上,整个周家亮堂堂的,在这条大街上,是属于最显眼的那一块了。门口的气死风灯,也被点了起来,高高的挂着,很快就连大门也在隆隆声中关上了。沈少奕有些失望,只得先行去找住的地方,离周家不远的学宫,倒是个好去处,至少那宽大的屋檐下可以遮风挡雨,在这夏日里,周遭总是有不少的乞丐就宿在那里的,最主要是离周家不远。
很快已是五月下旬了,这半个多月来,沈少奕已经完全像是一个真正的乞丐了,整个人瘦黑了许多,根本不用在故意往脸上抹黑了。这段日子里,一切都极度的平静,好像之前从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最让沈少奕感到奇怪的是,窅娘竟是没有一丝消息,他也曾去红袖班探过,既没有人谈论窅娘,也没有看到窅娘的出现。姚六曾说过,他是亲眼看着窅娘上了南下的渡船的,照理窅娘应该是进了金陵才对,不可能没有任何的消息的,除非窅娘并没有进金陵城,而是去了别的地方,真的像她信上所说的,找一个富足人家,过一辈子丰衣足食的生活。
在这段日子里,沈少奕已经习惯了在见到林仁肇和韩熙载时,可以面不改色了,也能忍住想要上前相认的冲动了。不是他不想上前相认,而是他牢记着两位恩师的话,也从两位恩师憔悴的眼神中,看出事情并不是那么的简单的。
在周家门前这么多天,没有见到周薇薇,也没有见到陈氏出门,周恒也依然没有回来,只是到了五月二十五这一天,周家突然间就忙碌了起来。沈少奕看着忙碌的人群,才恍然大悟,再过两日,就是周薇薇的生日了,同时也是周母的忌日,往常皇后娘娘都是会亲自前来祭奠周母一番的,周家的准备,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他之前就知道皇后娘娘还病着,却是不知道届时会不会回到周家。
沈少奕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因为不管皇后娘娘会不会回家,周薇薇都是肯定会出宫的,周恒也会在这一两天内赶回来的,这可能是他能够见到周薇薇的唯一机会了。
第49章 禁军清查()
果然第二天中午,周恒就回来了,虽然风尘仆仆,一回来却马上投入了忙碌当中。沈少奕知道,这般忙碌,那一定是皇后娘娘会回周家了,却也不知道她的病可好些了没有。沈少奕跟在周恒的身后,却一直都找不到机会可以单独与他见面,因为他的身边,跟着周家的下人。
这一天,直到入夜,沈少奕根本无计可施,周家高高的围墙后,灯火通明,彻夜都有护卫巡守着,翻墙而过是肯定不可能的了。明日上午,便会有禁军先行开道,守住周家的大小出口,想要进去,那就更难了。唯一的希望,那就是明日清晨,送各种祭奠物品和菜蔬牛羊的商贩们,还有从百味轩请来的厨师,那是最后进入周家的时间了。
这一个多月来,沈少奕已经学会让自己彻底的平静下来想事情了,不会像之前,总是在冲动之后才会去回想。想了想之后,他趁着刚刚入夜,跑到市场买了一件屠户专用的皮围子,又跑去屠户家,请屠户连夜宰了一头羊,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在天快亮时,摸到了周家后门外的小巷子里,静静的躲在阴影之中。
天色微亮,周家的后门已是人声鼎沸,沈少奕却并未急着混入人群中去,毕竟这里面的人,都是互相熟悉的,看到一个生人面孔,那是一定会相问的。不过片刻之后,周家的后门已经打开,管家周青和十几个家丁就站在门边,招呼着众人鱼贯而入,沈少奕却是认识周青的,几步挤到人群之后,将已经宰杀好的整羊扛起,稍稍的低着头,跟着走了进去。
天还未完全亮起来,在灯光下,周青却也没去注意看,这些人进去之后,都是有家丁跟着,按照指定的地点送完东西后,便会全部出来的,十几年来,都是没有出什么差错的。
沈少奕走在最后,十几个人跟在那家丁的身后,身后不远处又跟着一个家丁,向着周家的祠堂而去。去祠堂的路,却是要经过后花园的,沈少奕开始慢慢思考该在什么地方脱离队伍了。他对周家的后花园,那是无比的熟悉,远远的已经看到了一片假山,知道只要绕过前面的假山,那里林木茂盛,灯光最为昏暗,想要脱身,却是最为容易的。
刚刚转过假山,沈少奕看着前面的人并没有人向后看来,而身后的那个家丁也还没转过来,两三步就拐进了树林中去,藏在一棵树后。刚刚藏好,那跟在身后的家丁,也是转了过来,只是却没有看清前面少了一人,依然快步向前走去。
等到前面的人稍稍走远了,沈少奕出了树林,走入对面的假山中,将全羊和套在外面的皮围子全都扔在假山中的一个窟窿里,看着四下无人,猫着腰,向着后院而去。
他倒是轻车熟路,很快便摸到了后院的月门外,月门处却是有人进进出出,看这个样子,暂时是肯定进不去的,眼看着天已经开始亮了起来,天亮之后,想要进去就更难了。他原本想着直接摸进周薇薇的房间里去,如今却只能改变方向了,想想周恒的住处,现在应该是没人才对,当即趁着还有些昏暗的天色,向着周恒所住的院子而去。
这一整排的院子,除了周恒以外,管家周青,还有周家的几位掌柜的,都是住在这里的。沈少奕摸到附近,果然是静悄悄的,所有的人,无论男女,在这般忙碌的日子里,哪里会有空暇时间呆在院子里呢!
他直接就进了周恒的房间,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下来,毫不客气的直接就坐在凳子上,从桌上的水壶里倒出一杯水喝下,心跳也逐渐平缓了下来,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当然了,若是刚好周恒回来,有周恒的帮忙,一切便简单得多了,只是估计周恒是不可能回来的,周家那么忙,有许多事情都需要他去做,如此看来,便只能另想办法了。只是此刻天已大亮,行动起来就不那么方便了,沈少奕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干脆走出了院子,想要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他三绕两绕,躲在一处小树林中,远远的已是能看到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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