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忠怡亲王赢祥心中担忧,唯恐皇太后当场发作出来。
原本,皇太后是放言要在今日和隆正帝分辩清楚的……
结果,消息传出后,赢祥受隆正帝指派,去和皇太后谈。
只问她,还要不要她小儿子的命了……
当然,这虽是隆正帝的原话,但也是气话。
赢祥自然不能说的这么直白。
昨日他直闯寿萱春永殿,冒着激怒皇太后的风险,就将太后身边侍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
他婉转地请皇太后顾念隆正帝与忠顺王的手足关系。
若是皇太后今日发了脾气,导致他们母子不谐,那么隆正帝与忠顺王之间的嫌隙,还有何人能出面化解?
他虽说的隐晦,可皇太后又如何听不出话中威胁之意?
寿萱春永殿的灯光亮了一夜,今日,她最终还是没有闹出来……
坐在高位上,皇太后环视了一圈下面的队伍,在亲王行列,却没有看到她疼爱的小十四。
皇太后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拳头攥紧。
看向在下面跪拜的隆正帝,眼睛如刀子一般。
就要发作,可是,却又看到赢祥的目光。
他向奉先殿方向示意了下……
这是在告诉她,忠顺王,正在大行皇帝灵柩前守灵。
见此,皇太后投鼠忌器,最终,还是没能闹出来。
这让不知多少有心人,大失所望。
然而,无论如何,无论这些人有什么样的心思,繁琐的仪式,终于还是完成了……
随着大行皇帝巨大的灵柩,被九九八十一抬巨辇抬出了皇城那一刻,便象征着贞元皇朝,彻底的终结。
一路上,不知有多少老臣哭的昏了过去。
贾环站在队伍里,看着一位位贞元老臣哭的肝胆俱裂,痛不欲生,嘴角却浮起一抹冷笑。
这些老臣里,真正为太上皇流泪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除了李光地和张伯行外,又有几人真的在悲痛太上之逝?
他们只是在悲痛,太上皇在时,国朝对他们优容厚待的好日子,一去不返。
这些人最近,都化身为家俬古董地产商,忙着卖家业。
若是不能赶紧还清亏空,被中车府的锦衣番子给抄了家,那才叫家破人亡。
念及此,他们岂能不悲痛?
然而,即使再悲痛,也挽不回太上皇被送入孝陵,更挽不回这已“倾倒崩塌”的天。
待返程时,王公大臣还要一起送悲痛欲绝的隆正帝回宫,再告诉皇太后,你丈夫安稳的进去了,给你留好了位置……
没错,虽然听起来有些晦气,但这却是大礼仪。
因为唯有皇太后才能与太上皇合葬,其他人想进去都没资格。
只是,中间却有些小插曲。
或许是认知到,那位顶天立地,气吞万里河山的太上皇真的不再了。
回程中虽然没多少人再哭泣,可气氛却愈发低沉、压抑。
其他人倒也罢了,唯有文官体系内,隐隐将一个人隔离在外。
张廷玉。
这位一手握着户部,一手握着吏部的当朝第一红人,看起来在文官中已经没有多少立足之地了。
甚至在他的周围,被空出了一小方圆真空地带,没人靠近。
而那位曾经温润如玉,风华正茂、沉稳惜言的张廷玉,此刻却脊梁如剑,气息凌厉,两鬓,花白……
他真的不在乎了。
为了整理出最重要的户部,借着吏部尚书在身之便,他在三日内,开革了户部近一半的人。
这些人,又有三分之二被他送进了天牢,抄了家……
即使剩下的一半人中,也有八成人身上背着待查的罪名,以观后效。
这等凌厉的手段,固然使得户部天地为之一清,却也让无数人心中将他恨的要死。
更何况,从户部这条线,又往外牵连了不知多少朝中官员。
有隆正帝在背后撑着,张廷玉根本没有理会什么中庸之道。
凡涉罪之人,一律拿下!
有陈廷敬这些年默默积攒的人在,还有李光地夹带中私藏的人,朝廷根本不怕停摆。
从官十数年,张廷玉始终奉行万言万当不如一默,但却并非对这浑噩的官场没有怨怒,更不是没有抱负。
既然得到隆正帝如此旷世之知遇,他发誓要澄清吏治,即使为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因为百年后的青史之上,必有他一席之地!
朝廷里的贪官和庸碌之辈,的确渐渐少了。
可张廷玉酷吏的名声,却也愈发响了。
文臣大都信封和光同尘之道,对他为了“邀恩”,就这般咄咄逼人之举,着实看不惯。
而武勋行列,恨他入骨的更占了大多数。
除了少数几个世爵人家,有几个没在户部借银子的?
还多是大头。
借少了,体现不出他们的身份。
如今,被逼着卖家当还亏空的,不在少数。
可以说,张廷玉已经走上了一条绝路。
他最好能保佑隆正帝能活一万年。
否则,他就是新君最适合刷声望,拢人心的道具。
只要将他处理了,再大赦天下,那真能做到百官归心……
这样一个人,如果失去了背后的靠山,真的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贾环敬佩他的所作所为,这让他想起了后世的一位铁腕宰相。
但是,贾环却做不到那样的人。
因为对他而言,家人始终是第一位。
他所能做的,只有在日后,约束一下荣国一脉的将门们,不要去寻张廷玉的麻烦。
至于文官们自己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取解决吧。
“张大人,陛下有请。”
就在无数人心里盼着,早日清算此缭时,苏培盛走来,宣张廷玉陛见。
张廷玉随之上了御撵,而后,再没有下来过……
看着百官一张张木然的脸,若非国丧之期,贾环当真想大笑三声。
果然是那位的手段,打脸啪啪啪……
若真能让隆正帝再活三十年,张廷玉还真能成为一代名相。
回到皇城后,百官又去了慈宁宫。
只是,隆正帝和忠怡亲王进去了没一柱香的功夫,忠怡亲王就出来,让百官回家,因为皇太后忧思过度,凤体不豫,不能接见王公大臣了。
此言一出,不知多少人心里一震……
终于来了!
……
寿萱春永殿内,皇太后白氏如同看生死仇人一样,一双老眼中满是仇恨的看着隆正帝,寒声道:“你好狠的心,你抢了老十四的皇位,还不善罢甘休,你还要谋他的命?
你这个独。夫,我的十四在哪里?你把他圈到哪里去了?”
隆正帝站在那里,看着如疯癫了般的皇太后,面色铁青,咬牙道:“朕当了二十年的皇帝,皇位传自太上皇,什么叫抢了老十四的皇位?这个位子,是他的?”
皇太后讥讽之极的看着隆正帝,道:“你还敢提太上皇?”
隆正帝的面色愈发黑沉,一字一句道:“朕为何不敢提?”
这一对天家母子的对峙,让整座寿萱春永殿内的气氛如同冰窟。
而隆正帝细眸中的目光扫过殿内的宫人时,更是如同索命的铡刀一般,让无数人战战兢兢。
尤其是其中的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子。
此人是当初隆正帝灭了国舅府满门后,为了安抚住皇太后,从白家远支寻来的一人,立为了国舅,好让皇太后不再闹腾。
却没想到,今日却险些坏了大事。
这位“老实人”,可能在乡下待的日子太久了,来到繁华富贵的都中,被花花世界迷了眼。
再被皇太后稍微给了点好处一拉拢,竟成了她的耳目。
隆正帝已经得知,正色此人,给皇太后通报,忠顺王不在送灵的队伍中,甚至不在奉先殿。
皇太后误以为忠顺王已经出了事,才有了此刻撕破脸皮的对峙。
“你大可将他也杀了!你害了太上皇,害了十四,又要杀他,你干脆连哀家也一起杀了!你这个独。夫,你这个弑父谋母的害人精,你还我的十四儿,你还我的十四儿!”
见隆正帝杀气腾腾的看着那个白家男人,皇太后彻底爆发了。
她上前扭住隆正帝的胳膊,套着长长指甲的手,往隆正帝脸上抓去……
隆正帝也是习武之人,自然不会被皇太后抓伤。
不过,他也不敢伤了皇太后。
用巧力将皇太后隔开后,隆正帝冷冷的道:“太后若无事,朕先回宫了。”
他也是孤拐的性子,若是讲明,忠顺王早就在孝陵守灵,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偏他不想讲。
你既然这般着紧你的小儿子,就继续着紧去吧。
一甩袖子,隆正帝转身就要离去。
皇太后被挡开后,真的无力了,这个孽障……
只是她心忧忠顺王,又怎肯让隆正帝就这般离去?
于是,在众目骇然之下,她缓缓跪下,以母拜子,道:“算哀家求你,还我的十四儿……”
隆正帝听到后面动静不对时已经转过身,就见皇太后就要跪下。
他虽然敢和皇太后对峙,还敢送太上皇大行,却无法生受了这一跪。
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去扶。
皇太后挣扎不过,心里喷火,便一耳光扇在了双手搀扶着她的隆正帝的脸上。
“啪!”
耳光倒在其次,只是那指甲,却在隆正帝的脸上留下了五道血印子……
隆正帝当场怔住了……
皇太后犹自不放过,又一把抓上来,厉声道:“你还我的十四儿!!”
“够了!”
隆正帝一挥手,挡开了皇太后的抓爪。
只是,暴怒之下,未免用力过猛。
皇太后惊呼一声,仰头栽倒过去。
隆正帝抓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太后“砰”的一声,后脑先着地,栽倒在金砖上,没了声息……
……
神京西城,居德坊,荣国府。
相比于寿萱春永殿内,天家的风风雨雨,荣庆堂内的气氛却要好的太多。
折腾了一天后,贾环倒没所谓,可贾母老太太却被累的够呛。
她身上有一品国夫人的诰命,今日也要着大妆,随班于命妇队伍中,为太上皇送行。
虽然一路上都有车马载着,可一整日里水米不进,只靠一点蜜饯撑着,再加上车马之劳,老太太七十多的人了,未免受用不住。
好在,有公孙羽早早候在荣庆堂,给她施针喂药。
休养了片刻后,就恢复了过来。
看着满堂儿孙关切的目光,贾母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再看着跟前公孙羽清冷的面容,虽然不多出众,可在贾母眼中,却喜欢的不得了。
她拉着公孙羽的手,笑着问道:“在东府过的还好?环哥儿可曾欺负了你去?”
公孙羽有些羞涩的摇摇头,道:“回老太太的话,过的很好,我们爷……不曾欺负我。”
一看就是没什么心机的,一旁的薛姨妈看着也喜欢,笑道:“真真是环哥儿的福气呢!”
贾母笑道:“也是我这老太婆的福气,被幼娘整拾了一番,腰酸背痛的小毛病都没有了,心也不慌了,头昏脑涨也没有了,清爽舒服许多。”
薛姨妈笑道:“何止老太太,家里那么多身子金贵的,都托了她的福气,连我这外客,都受用了好些。真真是好丫头……”
公孙羽不大习惯这种场合,脸有些红。
贾母拉着她的手不放,道:“寻日里也别总窝在药室里不出来,多和家里的姊妹们顽耍顽耍,你还那么年轻,老拘着自己,委屈了去。”
薛姨妈捧哏笑道:“老太太这话极是呢!园子里很少见过东府这几个,都老实的太过了……”
公孙羽闻言,不知该怎么回答。
让她去和普通闺阁女孩子聊天,那才是真正的委屈自己……
只是,贾母是贾家老太太,她纵然不喜读《女戒》,孝顺一道却是天成,不敢违背。
好在贾环在一旁开口道:“老祖宗,这奇才有奇才的活法儿。对于幼娘和白荷这样的人来说,做她们喜欢做的事,就是最大的乐趣和休息。若让她们跟寻常人一样顽闹,她们反而不自主。您这虽是好意,反而让幼娘不适应呢!”
“呸!”
贾母气道:“我看你就是想让她们多替你操劳!我都听说了,白荷那丫头的手怎么回事?”
贾环闻言,讪讪一笑,道:“那确实是孙儿的不是,她给孙儿做东西时,给烫着了。”
贾母正色道:“环哥儿,这些都是你的妾室,那么能干,是你的福气,你要惜福,要知道珍重呢。”
贾环忙点头,道:“老祖宗说的是,孙儿一定好生谢她们。其实不止幼娘她们,林姐姐、云儿还有宝姐姐她们,如今都在帮孙儿做正事。说来也怪,咱们家里男儿辈没几个出众的,帮不了我什么大忙,倒是女儿家,一个顶一个的能干!”
众人闻言,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也有黑脸的,比如贾政。
也有惭愧的,比如贾琏、贾兰……
至于贾宝玉,正在神游天外……
贾母感兴趣问道:“你林姐姐她们如何帮你?”
贾环笑道:“林姐姐会帮孙儿查账,她心细,看的准。虽然不常查,但一查就能查出大动静,前儿个查出一桩亏空,帮了孙儿老大的忙!”
贾母闻言,有些惊喜的看着下面垂着头,面色秀红,心里开花的林黛玉,叮嘱道:“玉儿要注意身子呢,不能只顾着帮环哥儿,累坏了自己我可不依!”
林黛玉抬起头,抿嘴笑道:“我知道呢,并不累,只是偶尔翻翻!”
贾环附和道:“对,不过林姐姐神仙一样的人,偶尔翻翻就能帮我大忙了……”
一副不要节操的模样,让下面众姊妹们咯咯乐出声。
林黛玉则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园子里真是四处漏风的地儿,昨日贾环在蘅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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