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涉十恶不赦之大罪,这是要牵连到祖宗,收回丹书铁券,甚至要捣毁宗祠的!
身为史家女,贾母岂能无动于衷?
下方的史湘云,也同样流下了眼神,紧张的看着贾环。
贾环道:“孙儿打算去劝陛下,毕竟涉及到天家母子关系,真要大办,难免会传的沸沸扬扬,惹人非议……不过,这只有几分把握。
老祖宗,如果真的事不可为,日后,孙儿和云儿所出,就选一人姓史吧。”
此言一出,连干系不大的贾迎春、贾探春甚至薛宝琴、邢蚰烟等人,都纷纷变了颜色。
轻轻的一句话,又蕴含着怎样的惨烈和血腥!
她们……仿佛看到了史书上才见过的,人头滚滚四个字!
贾家姊妹们一个个唬的面色发白,反倒是贾母,从贾环说到有关宫中密辛,且涉及到慈宁宫时,心里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因此,此刻反而镇静了些。
她看着贾环,面色有些木然,缓缓的道:“环哥儿,你自己看着办吧,能救,则救。若是救不得,就……”
“老太太,您别伤心太过。以三弟和皇上的关系,定然能保得表叔家无碍的。”
一直沉默的贾琏,忽然强笑着安慰道,面色隐隐发白……
贾母见之一怔,贾环也是一愣。
祖孙俩对视了一眼后,贾环分明从贾母眼中看到了恐惧之色。
贾环的面色也凝重起来。
贾母转头看向下方赔着笑脸的贾琏,寒声道:“链儿,你说实话,你有没有……”
“老太太……”
贾母的话没说完,忽然,内宅女管事林之孝家的,从堂外面色仓惶的走了进来,人未站定,就急道:“老太太,三爷,外面有官军在门口,忠怡亲王赢祥带人上门,说是奉旨拿人……还要来给老太太请安……”
“什么乱七八糟的?拿人请什么安?”
贾环见贾母唬的几乎晕厥过去,忙喝了声,说道。
林之孝家的哪里懂这些,只是伸手指了指堂外,道:“那位王爷就在外面候着……”
贾环闻言,冷眼瞥向面无人色的贾琏,然后对同样面色凄慌的李纨道:“大嫂,带姊妹们去西暖阁。”
李纨不敢犹疑,忙带着贾迎春等人去了里间躲避,薛姨妈也一并去了。
然后,贾环对贾母笑道:“老太太放心,没多大事,想是有人胡乱攀咬。”
贾母牙关紧闭,一双老眼死死的盯着面如死灰的贾琏,费了老大的力,才吐出两个字来:“孽障!”
说罢,老泪滚滚而下,转头对贾环道:“环哥儿,保住你链二哥……”
贾环微微点点头,道:“孙儿先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说罢,走下堂,出了门,站在抄手游廊上,就见赢祥负手而立于紫檀大插屏前,仰头看着壁画。
贾环道:“王爷去而复返,所为何故?”
赢祥毕竟是半步天象,此刻已不见之前的悲色,他转过头,看了贾环一眼,轻轻一笑,道:“昔年鲁子敬过寻阳而遇吕蒙,言道:三日不见,卿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
怎地,贾环,你我三刻不见,就大有长进了。
言谈已然不俗。”
贾环抽了抽嘴角,道:“忠怡亲王有话快说,里面吓了个半死,磨叽个什么……”
赢祥闻言,呵呵笑出声,道:“这样才正常些……本王欲入内拜见老夫人,方便否?”
贾环见他这熊样子,也知道情况不会恶劣到哪去,事到如此,也只能点头,伸手道:“请。”
赢祥点点头,大步入内。
贾母被鸳鸯搀扶着,颤巍起身,要以国礼相拜。
赢祥忙避开,笑道:“太夫人不必多礼,来时皇上再三叮嘱,不可惊吓住太夫人。”
贾母闻言,青白的嘴唇颤了颤,道:“老身谢陛下隆恩!不知王爷此来,可有甚公务?”
赢祥闻言,面上笑容渐渐敛去,看向一旁唬的全身颤栗,几不能站的贾琏,沉声道:“贾琏,看在老夫人的面上,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你还有何话要说?”
贾琏闻言,想张口,可心里的恐惧几乎吞噬了他的自控能力,牙关竟张不开,只是冷汗层出。
“孽障,还不快说,说!!”
贾母见状,心急如焚,狠狠的顿着手中银拐,厉喝道。
被这一喝,贾琏倒是回过了些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哭道:“老太太,我被人给哄骗了啊!前儿表叔做东道,请孙儿去吃席。
他们本来只是吃酒,可一直说好话,灌我酒。
表叔是长辈,我不好推辞太过,就多饮了几盅。
可谁知,喝了一半就喝晕了,他们趁机拿着孙儿的手,在……在诏书上按了手印,画了押。
待孙儿醒来后,被威胁,只能又签了字……
老太太,孙儿是被史家诓了的,孙儿冤枉啊!”
贾母闻言,面色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对她来说,这是最残忍的事。
她的娘家侄儿,要坑害她的亲孙。
见贾母迟迟不开口,贾琏又转向贾环,大哭道:“三弟,我真不知道,他们会给我设套,我也不想的,我是被他们给诓骗了的……”
贾环轻轻的呼了口气后,看着贾琏,轻声道:“他们,只让你签字?”
贾琏闻言,哭声一滞,道:“他们……他们还让我捐献些银子,不然,不然就……”
“那你捐了多少?”
贾环懒得听那些废话,问道。
贾琏抽泣了声,道:“捐了,捐了十五万两……”
“呵……”
贾环生生气笑了,道:“二哥,这荣国府的家当总共才有多少?”
贾琏闻言大哭道:“三弟,他们说,要是不出银子,耽搁了大事,我就是罪魁祸首。他们把我的名字列在第一位,说事成之后,就是第一功……”
“够了!”
贾环此刻恨不得把这个蠢货的猪脑子掏出来喂狗,这些话能说吗!!
喝住了贾琏后,贾环转头看向赢祥,道:“王爷你自己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不多辩解什么,只是你看家兄这幅德性,像是宣力从龙第一功臣吗?”
赢祥闻言,横了贾环一眼,道:“你跟我说有用吗?先带回去吧,毕竟他的名字在那个东西上面……”
贾环咧了咧嘴,对贾母使了个放心的眼色。
贾母见状,哪里能放心的下,看着委屈的哭成一团烂泥的贾琏,眼泪又滚滚而下。
贾环还没说什么,赢祥在一旁忙劝道:“太夫人放心,如果情况真如贾琏所言,那么皇上明察秋毫,心地仁厚,定人会再他一个机会的。”
贾母闻言,看着赢祥,颤声道:“王爷所言,当真?”
赢祥笑着点点头,道:“太夫人放心,贵府到底不同别家,况且,贾环又简在帝心,陛下视若子侄,总要给他留一分颜面才好。”
贾母闻言心里又宽松了些,不过还是道:“他年纪小小,又鲁莽多事,不过是皇上爱护罢了。此事,还求王爷能在皇上面前多分辨几句,老身感激不尽。”说罢,又要大礼参拜。
赢祥忙避开身,对贾环挥手让他搀扶起贾母,而后笑道:“太夫人放心就是,能出力之处,我自会用心,本分之事……”
贾母闻言一怔,本分之事?
再看一旁贾环脸色又难看起来,这才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忠怡亲王,你扯那么远干嘛?关你……”
“环哥儿!”
贾环冷言冷语没说完,就被贾母喝住了,厉声道:“不许对王爷无礼!”
贾环面色一肃,转头看向贾母,只是,却见老太太凌厉的眼神下,是一抹哀求……
本想翻脸的贾环,怒火到底翻不出来……
赢祥见状,眼中闪过一抹愧然,他本是心胸坦荡之人,趁人之危,着实有失。身份……
他温声道:“太夫人且在家好生休息吧,本王先带贾琏去陛见。”
贾母闻言,连连点头,想再说点什么,到底没有说出口。
史家如此做,已经自绝于贾家。
她身为贾家妇,再没有为史家开口的道理。
她明白,若非她是一等荣国公贾代善的夫人,如今的一等荣国太夫人,她连和赢祥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即使,她是贾迎春的祖母……
若是此刻她再为史家求情,那么整个贾家宗族,都会为之不满。
只是,虽然之前对那兄弟俩恨之入骨,可此刻,若真让她眼见他们去死,她又不忍心……
似乎看出了贾母的难事,赢祥呵呵笑道:“太夫人若是在为史家担忧,本王就有些力有不逮了,不过……”
贾母先是一阵失望,可听到还有转折,忙道:“不过什么?”
赢祥看向一旁面色难看的贾环,道:“此事,本王不大好跟皇上开口,毕竟,本王与史家素无来往。
而且,我一人的分量,也难救下他们……
不过,如果贾环跟着去,到陛下面前再卖一次乖,以皇上对他的喜爱,想来,总能留那史家一门的性命……”
……
PS:朕昨夜龙体欠安,休息了半夜后,却因忧心众爱卿,深夜难眠,故起身朱笔写文章,终在上朝前收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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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九百六十一章 请求()
大明宫,紫宸书房。
隆正帝面前宽大的御案上,左右各摆着两摞折子。
不过,右面的,是天下文武百官上的奏折。
而左边的,则是来自黑冰台和中车府的密折。
他已经坐在御案边好几个时辰没动过了,偌大一个帝国,可以说已经千疮百孔。
这两年更是天灾人。祸不绝。
除了关中难得的风调雨顺了两年外,出了秦关,天下竟再难找出一处顺地。
黑辽之地、并黄河、长江流域,多有洪灾。
偏齐鲁和南直隶等地,又积年大旱。
天灾一多,地方官员贪。腐之弊却愈发严重。
朝廷拨出的赈济粮米,十成里能有一成到达灾民手中,就算是当地官员清廉端正了……
如此一来,卖儿卖女之事,层出不穷。
士绅大户人家,趁机大肆收买奴仆,兼并土地……
甚至,原本富庶的两湖之地,甚至已经出现了易子相食的人伦惨剧!
揭竿而起之祸,屡见不鲜!
虽然多是刚一露头就被剿灭,可是……乱象初现。
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隆正帝紧皱的眉头,已经好久没有舒展过了,面容愈发如同冰山,细眸中寒芒闪烁,杀意浓郁。
真真恨不得杀尽天下贪。官污吏!
因为有关中熟地,连年丰收。
所以如果官吏清廉能为的话,大秦完全不用受到如此重创。
将常熟仓里的粮食运出,纵然不能人人吃饱,也绝不会出现易子相食的惨像。
只可惜,天灾重,人。祸尤甚之。
“呼!”
长吐出一口郁气后,隆正帝揉了揉头疼的太阳穴。
他真后悔,下手晚了……
太上皇为了权术稳固和仁君之名,大秦的根基险些都要动摇了。
他倒是得了圣君之名,却让那一起子无法无天的混账,害的天下黎庶蒙难,大秦基业震荡……
想起那道至高无上的身形,隆正帝冷哼了声,将手中朱笔扔在了御案上。
又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不愿再落在右面那无穷无尽的坏消息上,转而投向了左边。
那里,是中车府密间承上来的,各处的消息密议。
隆正帝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霍然是来自镇国公府。
只是,除却记载牛、温、施、蒋、谢、贾等人的会晤外,并无细节。
隆正帝见之虽皱了皱眉,但也没甚关注。
只要军方不干政,这些军头们偶尔会晤一次,算不得什么。
而且,他们多半是为了商议如何应对叶道星的崛起,才聚集在一起的。
只是他没想到,贾环也去了。
奏折里倒是将贾环进牛府的细节描述的很详细。
从他衣冠不整,胡里麻堂的进牛府,却被牛继宗之妻郭氏逮住,不顾他讨好请求,将他抓进内宅,安排婢女给他洗澡,甚至连他洗澡过程中口舌花花逗的牛府的婢女面红耳赤的段子都写的清清楚楚……
隆正帝见之,嘴角抽了抽,哼了两声,随手将折子和起来,嘀嘀咕咕的骂了句荒唐的混账后,又翻下一本。
这一本,却是来自彰武侯府。
其中重点,便是叶道星和叶楚的一番对话。
看到这番对话后,隆正帝面色阴晴不定,眼中更闪烁着犹豫的目光……
不过,当看到最后一句时,他的细眸陡然眯紧,目光也重新变得犀利而坚定起来。
不要和东宫走的太近……
哼!
随手将奏折合上,丢到御案上。
隆正帝在椅子上坐了片刻,面沉如水。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大力扶持叶道星,成为第二个方南天,以对抗荣国一脉。
连牛继宗、贾环他们都这般以为。
很好!
他就是要让他们这样以为!
否则……
如何方便他行事……
隆正帝眼睛眯了眯,看着记载着彰武侯府密信的折子,薄薄的嘴唇弯起一抹讥讽之极的冷笑。
背主之人,朕怎么敢重用你?
养不熟的毒狼!
冷哼了一声后,隆正帝再拿起第三本折子,打开后,见竟是贾家的,眉尖不由轻轻一挑……
若是贾环在此,看到这个密折,未必会吓出一声冷汗,但保管也大吃一惊。
因为折子上,竟将之前荣庆堂里发生的事,记载的清清楚楚,连每个人的表情都不曾落下……
贾环进府后的一番戏谑之言,尤其是那句下辈子口中也叼一块宝玉出生,看的隆正帝着实没忍住,哼哼笑出了声。
不过笑罢之后,面色又难看了起来。
他不想,贾环竟在家中竟将亲情维持的这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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