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敦老头儿闻言,腰板更弓了,胡子差点没笑飞,连连保证道:“族长尽放心就是,他若是敢浑来,老子……我打断他的腿。”
贾环笑着点点头,便不再说此事。
他目光扫向族内众人,待满屋宁寂后,贾环道:“贾芹今日之事,让我很意外,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贾家太大了,出几个不肖子弟,也算正常。
不过,今日我想借这个机会,以贾族族长的身份,跟大家说两句……
你们在自己家里,关起门来爱怎样就怎样,我纵然是族长也管不着。
不愿做事,好吃懒做,日子就苦熬着。
我能做的,也就是保证你们饿不死……
当然,愿意做事的,我也能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家里的家业很大,到处都缺人手,只要肯吃苦,肯用心学,芸哥儿和荇哥儿就是例子。
但是,不管你们好好做事与否,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们,在外面,绝不许胡作非为,行招嫖聚赌,有辱贾族族风之事。
更不许打着贾家的招牌,行不法事,插手诉讼,仗势欺人。
贾芹前车之鉴,今日树立。
如今祭田有人去打理了,但下面的田庄,尤其是那些偏远的田庄里,还有不少荒地没人耕种。
除此之外,家里的作坊火窑,也很缺苦力。
有的是位置打发人去做事。
但你们记住,这已经算是最轻的惩罚了。
如今朝廷风急,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贾家,想要推翻我贾家,让咱们抄家流放的敌人更是数不胜数。
谁要是觉得今日我的话只是玩笑,那你们大可去继续高乐。
宁国以军法治家,我真不介意砍几个脑袋,祭一祭黑云旗,来正贾门门风。
都听清楚了没有?”
说罢,他的目光再次从众人眼前扫过,贾敕,贾效,贾敦,贾珩,贾珖,贾琛,贾琼,贾璘,贾菖,贾菱,贾芸,贾荇,贾蓁,贾萍,贾藻,贾蘅,贾芬等等。
一双双或坦然、或畏惧、或心虚的眼神,在贾环的注视下,纷纷避开。
而后,由贾芸、贾荇两人朗声应道:“侄儿决计不敢行那有辱家族门风之事,请族长放心。”
他二人之后,其他人才纷纷跟着应道:“谨遵族长之命。”
见贾政的面色有些不好看的看着自己,贾环呵呵一笑,知道他这老子的心地软,见不得他欺负人,便道:“爹,你们再聊会儿,就早点歇着吧。钦天监阴阳吏算出,明日卯时是吉时,正好下葬。
大家要早起,完事后,就可回城了。”
贾政哼了声,道:“我知道了,你自去忙吧。”
贾环点点头,就与诸长辈告别,少不得又是一番起身相送。
贾环转身而去,走向寄放灵堂之处……
……
神京,皇城,皇太后宫,寿萱春永殿。
一个身着大红蟒袍的老公公,老态龙钟,雪白的头发,和耷拉在眼角下的长眉,显示其活过岁月的漫长。
他看起来似乎站都站不稳了,可气息却又极为绵长。
皇太后高坐凤榻上,看着殿内的老公公,无奈道:“钟公公,原本不该扰了你的清净。你在宫里当了七十多年的差,太上皇都要给你几分颜面。可是……
唉,你当初推荐给本宫的总管太监莫为广,被人给杀了。
太上皇正在闭关中,本宫竟也护不住他……
如今,本宫手中无人可用,也信不过别人,只能向钟公公求助了。”
钟公公闻言,苍迈的声音道:“太后严重了,奴才即为宫人,只要还活着,自当要服侍主子。
莫为广学艺不精,丢了性命,没能保护好太后,乃是他的罪过。
却是不知,是何人杀了奴才的这个孽徒……”
皇太后闻言,叹息一声,道:“是宁国公府的贾环。”
“嗯?”
钟公公闻言,轻疑一声,抬起头,长眉下一双老眼,渐渐明亮起来,看向太后道:“何人?”
皇太后面色微变,心里觉得这位钟公公可能真的太老了,已经老眼昏花,耳朵都背了。
连话都听不清……
因此不喜,以为找错了人,便对一旁的刘昭容道:“本宫实在乏了,你去好生与钟老公公说清楚。看看他,可还有其他弟子推荐。若有,就安排来当差,若没有,就送他回内坊养老吧。”
说罢,在几个嬷嬷的陪护下,皇太后转身进了内殿。
她近来的心情,着实不好……
刘昭容恭送皇太后离去后,直起身,刚一转过头,就见钟老公公原本浑浊的一双老眼,此刻竟若两轮太阳一般明亮,唬人之极。
她骇然之后,却又是大喜。
刘昭容不比寻常老妇,知道这是武功极为了得的表现,因此忙毕恭毕敬的迎上去,将贾环与皇太后之间的恩怨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当然,少不了加入她的主观偏见……
讲罢之后,又道:“钟老公公,您是不知道啊,那贾环小贼着实可恶。他分明已经答应了太后,要低调埋葬他家死人,却到底还是闹的满城风雨。
一起子愚民愚妇,不知就里,都在议论太后的不是,真真是没了尊卑王法,惹得太后极为不高兴。
钟老公公,您看……”
那钟公公闻言,眼睛渐渐恢复了浑浊,并眯缝起来,佝偻的身躯却渐渐挺直,良久之后,他忽然道:“贾家,当真死人了吗?”
刘昭容闻言一怔,道:“这还有假?”
那钟公公闻言,不置可否,转身往外走去,边走边道:“刘丫头,你去告诉太后,咱家先去帮她探个清楚,待回来后再做计较……”
刘昭容闻言面色一变,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钟公公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殿内。
……
东宫,寝室。
皇太孙赢历披着一件杏黄色外裳,靠在床榻背靠上,面色依旧惨白。
但气息渐壮,不似之前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他眯着细眸,看了眼身旁的年轻太监,而后,目光又莫测的看向站在屏风前的青衣人,道:“青龙,你所言当真?”
青龙躬身道:“殿下,臣不敢虚言。此消息是臣从黑冰台绝密档中,翻阅出来的。虽然因还未得定论,没有形成最终奏疏上奏太上皇,但臣以为,此消息可信八成。”
赢历闻言,瞳孔微微一缩,却没有先与青龙交谈此事,而是看向一旁的太监,道:“高玉,柴统领他们还没有消息么?”
高玉闻言,躬身道:“主子,目前还没有。除了咱们的人外,黑冰台,中车府的人也都在搜寻。目前来看,他们也都还未得到消息。
不过……”
“不过什么?”
赢历眼睛淡然的看着高玉,问道。
高玉道:“不过,奴婢以为,目前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以柴统领的武道修为,再加上他的经验,天底下能杀他的人,着实屈指可数。”
赢历沉默了会儿,方道:“继续搜寻,尤其铁网山附近的密林中,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是,奴婢遵命。”
高玉躬身应道。
吩咐完这起子事后,赢历才又转头看向青龙,此刻,青龙方才邀功的热心,已经渐冷了……
赢历嘴角微微弯起,随即又恢复正常,他道:“青龙,这个消息很好。只是,她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又有何用?”
青龙闻言,一颗渐渐冰凉的心顿时又热了起来,忙道:“殿下,臣怀疑,那人是假死!”
“嗯?”
赢历目光登时一亮,道:“此言何解?”
青龙道:“殿下,您不觉得,此事实在太巧了些吗?”
赢历有些失望的皱眉道:“巧?贾环再能为,他也安排不了白杰和赢朗去射杀他家人。”
青龙忙道:“臣说的不是这个,而是……贾家,或许并未死人!”
赢历闻言,又皱了皱眉,这次倒不是他失望,而是他头有些眩晕。
他重创未愈,纵然修炼奇功,但也不能立时就好。
经不起过多的思考和算计。
赢历闭目揉着太阳穴,道:“青龙,去调查清楚。若是真如此,那……你有大功!去吧……”
“遵命!”
青龙激动一应,然后看了眼赢历身旁一直躬身侍立的高玉,弯了弯嘴角,而后悄声退出。
……
每夜入夜之后,荣宁二府前后两条街道口的“收费站”处,便会点燃防风灯。
“收费站”中,有亲兵值夜。
当然,这只是明哨。
但即使如此,这些宁国亲兵,还是会尽心尽力的执勤。
夜色渐深,“收费站”里的两个鞑兵渐渐都没了话说。
一前一后的盯着前方,尽管远处只有一片黑暗,他们却依旧一丝不苟。
这也是从前明起,贵人们喜欢用鞑子做奴隶的原因。
因为他们就如同牧犬一般,只要认了主,就会忠诚。
这是一个无风的夜,然而忽地,两个鞑兵却都感到了一丝阴森的冷风袭来,二人回头对视一眼,均有些不解,刚提起精神来,就同时感到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昏倒在地。
两亲兵倒地后,“收费站”里却忽然多了一道老态龙钟的身影。
他身着一身大红太监蟒袍,在风灯灯光照耀下,映衬的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一片红芒中……
正是太后宫中的那位钟公公。
他出现在水泥亭子中,打昏了两位守夜亲兵后,却并没有收手,老眼瞥了眼街道两旁的两座屋檐暗处,微微摇头,双手屈指,轻轻一弹,两枚金灿灿的金瓜子便飞了出去。
两道闷哼声隐隐传来,便再没了声音……
钟公公却并没有什么得意之处,他从那个最艰难的岁月活到今天,见识过太多太多大风大浪。
今日之事,着实算不得什么。
当然,他也只是伤人,并未杀人。
今夜前来,他也只是想要探察一下贾家虚实……
解决完明暗哨后,钟公公负手而立,看着宁国府的后墙,面色忽然变得有些怅然起来。
“荣国,宁国……唉!”
一声长叹后,钟公公身形一晃,似乎连站着都吃力的苍老的身躯,就到了水泥亭外。
再一步,他就能进入宁国府了。
然而,就在将要迈出这一步时,他的身子陡然僵住。
钟公公老眼中闪过一抹不敢置信,他竟然被一股霸道之极的气息给锁定了。
然而,他之前竟连一丝感觉都无。
这怎么可能呢?
他已经是武宗巅峰的人了……
钟公公缓缓的转过身,看向面前不远处所站的那名雄武大汉,瞳孔渐渐收缩成针。
……
城郊,铁槛寺,内堂。
贾芸之母,贾荇之母,贾菌之母还有贾芬之母,四人再次帮秦可卿收拾殓妆。
盘好头发,戴好收拾,衣服在前日人没了后,就已经被人更换了。
看着面色苍白,但颜色极其娇美的秦可卿静静的躺在棺栋里,没有一丝呼吸,没有一丝热气,四人均忍不住叹息一声:红颜薄命啊。
一旁处,宝珠作为“孝子”,依旧哭着。
贾环走了进来,他虽与这四位妇人的辈分相当,原不该随意相见,但因他年纪小,又是族长,对他们几家多有帮助,因此,这四位妇人并没有惊慌。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不便。
在贾环与她们招呼一番,又询问了几句后,她们便纷纷告辞离去,回到各自预备的房间休息去了。
待她们走了后,房间内又进来三人。
董明月,和她手下的赤雀、白鹄。
贾环先与董明月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犹自哭泣不止的宝珠,好奇道:“你怎么还哭?”
宝珠闻言,委屈的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贾环,呜呜哭泣道:“三爷,奴婢好害怕……”
贾环嘴角抽了抽,道:“那你就……继续哭吧。”
说罢,他看向董明月,道:“事情都办妥了?”
董明月点点头,道:“卿眉意从北城寻来了一具年纪二十六七岁的妇人,得了不治之症而亡,给她家留下了点银子,就取了来。在胸口处弄了箭伤……环郎,现在就要替换吗?”
贾环道:“可以,你们去将尸身取来,放置进棺木,盖上即可。明日一早,钉好封闭后,就可下葬。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应该不过是我多虑了……”
董明月摇头道:“环郎预备的颇为周全,是有道理的……”
贾环闻言笑道:“对了明月,你跟你爹说,让他替你巡夜一晚,他怎么说?”
董明月闻言,没好气的白了贾环一眼,道:“还能怎么说?不过是长吁短叹一番,说要找你算账!”
贾环哈哈一笑,道:“我才不怕呢,除非他不想要外孙了,不然,他能耐我何?”
“呸!”
董明月听闻此言,俏脸一红,轻轻啐了口,嗔怪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也乱说话?”
说完,还用眼睛向一边比划了下。
贾环见之好奇,跟着看了过去,却见宝珠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看着他。
贾环好笑,董明月则带着赤雀、白鹄两人出去了。
待她们出去后,贾环见宝珠似乎脑子清醒了过来,不再“仇恨”他,便走到了棺栋前。
看着面若白玉,美眸紧闭的秦可卿,贾环嘴角弯起,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紫玉葫芦,打开后,从中倒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丹药。
然后,在宝珠屏住呼吸的注视下,一手捏开秦可卿的嘴巴,将丹药放入了她的口中。
“去,给我拿盏茶水来。”
贾环头都没回,吩咐道。
宝珠连连应道,然后步伐有些踉跄的跑到供桌前,端了一盏茶,递给了贾环。
便又瞪大红肿的眼睛,看着贾环。
贾环接过茶盏后,却没有喂给秦可卿。
而是饮了一口,含在口中,然后,俯下身,在宝珠陡然圆睁的眼睛注视下,将茶水度入到秦可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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