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在忠顺王身上,连半成的希望都看不到,又怎能明知是惨死路还要去走?
因此,在贾家荣禧堂里放声大哭,博取同情,就是王子腾凭借多年谋算的城府,能算出的最后的生路……
还别说,贾环还真拿这个滚刀肉没法子。
且不说王子腾是王夫人的兄长,他还是薛姨妈的兄长。
他不仅是贾元春、贾宝玉的亲舅舅,也是薛宝钗的亲舅舅。
有了这些干系,贾环就不能使人把他扔出去……
抛开这些全不提,自从贾环将王子腾从京营节度使的位置上拿下,并且为了警告王夫人,还将他一竿子打到黑辽去,差点病死以来,王子腾从未表现出什么怨言。
颇有一种认打认罚的觉悟……
而且,贾环之前刚一表示对李氏的厌恶,他转手就将李氏给休了。
当然,他这番做派,本质里是为了保全李氏和他的女儿不受牵连。
但从表面上看,他却是为了不让贾环生气,才狠心处置的妻女。
这件事,从旁人的角度来看,王子腾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不管怎么说,王家都是贾家的世交,几个女儿都嫁入了贾家,给贾家生儿育女。
人家还做的如此谦卑,你就没有再把人往外哄赶的道理。
太刻薄寡恩了……
至少,贾环这么做不合适。
但是底线,贾环却又绝不可能让步。
因此,他以目示贾政:老爹,该你出马了,快把你大舅子弄走吧。
贾政怒目相视:你瓜娃子刚才不是牛皮的很吗?敢无视你爸爸,既然你那么牛皮,你自己整吧……
当然,什么人解读出什么意思。
换个有文化的人,对贾政眼神的解读,肯定不会这么粗俗。
但意思应该都差不多,就是老子不管!
贾环无奈,又看向贾母:老祖宗,您老人家发句话啊。
这王家老二哭的跟啥似得,我也不好打骂往外赶,您老人家帮把手恁出去呗!
贾母瞥了三孙子一眼:刚才三孙子你把我两个二孙子唬的跟孙子一样,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来找我帮忙,那却是不能够的!
而且,贾母心里还有一层算计,还有一个史家啊……
贾环没法,只好再跟王子腾讲道理,他笑道:“王大人,你其实已经做的很好了,休了那长舌妇,就去了不少罪过。
纵然日后陛下气恼,发作你一回,了不起,也就是流放到黑辽。
那怕什么,你又不是没去过,对不对?
到时候我给温家叔叔打个招呼,让黑辽那边的人照应你一下。
你好好表现,等熬些时日,陛下气消了,忘了你这茬儿,你再想法子回来就是。
你至于吗?”
听贾环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觉得有道理。
不过,因为贾环刚才大发雄威,让人不得干政,所以一时间,大家也不好说话,让贾环作茧自缚了……
幸好,薛姨妈还是心疼女婿,帮腔道:“二兄,环哥儿说的也有道理,你是不是……”
“淑倩啊!”
王子腾没等外向的妹妹说完,就悲声打断,回头满面泪痕的道:“你可知,王家已落入死地矣!!
日后清算起来,抄家流放都是等闲,为兄行此必死之事,自当死有余辜。
可是,只怕连先祖封诰都要追回。
祖坟的规制要毁去,连灵位都要焚毁啊!”
说着,王子腾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此言一出,满堂色变。
说起来,除了赵姨娘外,堂内都是读过史书的人,也渐渐回过味来。
事涉皇权之争,自古以降,便惨烈非常。
若得从龙之功,自然收获颇丰,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可若是站错了队,日后被清洗起来,也会十分的残酷。
尤其是当今这种,被压抑了二十年,心性不甚宽广的……
日后真要牵扯起来,如王子腾所言,追回王家先祖县伯的爵位,那么王家先祖当年以县伯的规制下葬,肯定也就不符合规矩了,有僭越之举,自然就要该毁的毁,该烧的烧,骨头挖出来重新埋入贱地……
这还只是众多无法接受的代价之一……
一时间,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难过起来。
兔死狐悲……
只是众人却不明白,隆正帝分明一直都处于被压制状态。
怎地王子腾和贾环,好似已经断定了他会是最后的赢家呢?
不过,想不明白不要紧,现在的重点是……王家可能真的危矣。
虽然薛姨妈对王家心里有不满,因为自从薛家家主去世后,王家对薛家的态度就九转之下,一落千丈。
就连对她这个王家女出身的姑奶奶,不少王家人都没有那么恭敬了。
甚至,还有觊觎薛家家财的混账东西。
这也是薛家举家上京后,不住王家住贾家的原因之一。
可是,她再对王家不满,王家终究还是薛姨妈的娘家。
她与王子腾乃是一个父亲,一个祖先,哪里又忍心看王家落入如此境地?
除了她外,王夫人也震惊动容了……
她可以不在乎彩霞的死活,可以不在乎李氏的死活,可是她却不能不在乎王子腾和王家的存亡……
只是如今,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众人震惊过后,目光却都纷纷投向了贾环。
然而,贾环也看明白了王子腾嚎哭的用心,心中不喜,面色寡淡了下来,道:“王大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出一个主意。”
王子腾闻言,忙止住哭声,看着贾环道:“宁侯相助之恩,王家没齿难忘。”
贾环轻笑一声,摇头道:“算不上相助,就是个建议而已。
王大人,我建议你去忠顺王府,去吏部尚书府,去礼部尚书府,还有户部尚书府,去要银子。
不管能不能要回,都去要……”
“可是……”
王子腾闻言面色一变,有些失望的苦涩道:“宁侯,那边拿宁侯自然没有法子,可是,他们若是想整治区区在下,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贾环淡淡的道:“孰轻孰重,你自己思量吧。”
言罢,却是再也不看他一眼,看样子,是没了耐心,想要离开散场了……
王子腾的脸色,痛苦纠结成了一团,心中痛苦难当。
王家完了……
没错,贾环说的有理,这确实勉强算是一条生路。
可是,他真要如此去做,不用等三天,弹劾他的折子就会堆满辅政内阁。
甚至都不用经过隆正帝,王家的命运就可以被决定。
如果说王家从头到尾都是干净的,也就罢了。
可是王子腾心里明白,王家从头到尾都是漏洞!
实际上,不止王家,任何一个权贵之家,真要被查起来,都是如此,王家又如何能例外……
人家可以轻易的将他王家的人,抄家的抄家,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包括他王子腾!
若是王家败落至此,那么他这个王家家主,纵然还活着,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念及此,王子腾心头一阵剧痛,而后一口殷红鲜血,从嘴角溢出,人往一边栽倒过去……
……
PS:解释一下,古人求助的时候,都爱大哭,从先秦战国时候就如此,算是一种策略。
(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八章 攀附()
“二哥!”
见王子腾栽倒在地上,面如金纸,嘴边溢血,薛姨妈和王夫人齐齐惊呼一声,赶上前去。
尤其是王夫人,不管是因为何种考虑,王子腾对她这个妹妹确实是关爱有加,与其他兄弟姊妹们不同。
比如说,就比对薛姨妈这个妹妹好的多……
因此此刻,见王子腾这等惨样,王夫人哪里还忍得住,悲声哭泣起来。
一旁薛姨妈也强忍悲痛,连连呼唤了几声后,王子腾才幽幽转醒过来。
只见他面色惨白,眼神灰蒙,看上去令人心悸,竟像是已没了生气……
似乎,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一条,牺牲自己,保全家族,保全祖宗陵寝不受侵扰的路。
他谋算,只要他死了,再给隆正帝上一道遗折,诚恳谢罪,那么王家,多半还能保全下来……
尽管,他心里也明白,没有了他。的王家,彻底衰败下去,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王子腾却没有再求贾环,因为之前贾环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
贾环的冷静,超过了他的预料。
因此,他不想再做无用功。
悔不当初啊……
王子腾脸上浮出一抹诡艳的红,显得十分不正常。
他对王夫人虚弱笑道:“淑清,劳烦你,送我回家吧。已经没事了……”
“二哥……”
王夫人见他这般,似乎也感受到了王子腾的死志,她心如刀绞,用绣帕掩着口,泣不成声的唤道。
王子腾摇头笑道:“三妹,不要哭……以后在家里,好好的为人媳,为人妇,为人母。
都是做祖母的人了,不可再使小性了……”
感受到兄长最后的关爱,王夫人愈发泣不成声。
虽然王子腾对薛姨妈远没有对王夫人亲近,可总也是她的亲兄长。
而且,薛蟠当年闯下的祸,王子腾也有出手相助……
念及此,看到这兄妹诀别的一幕,薛姨妈也跟着哭了出来。
王子腾转脸看向她,道:“淑倩,你自幼便最为伶俐乖巧,远比你三姐懂事……
如今过的,也远比她顺心的多。
日后,你三姐若再有什么想不开之处,你要记得多开导开导她。”
薛姨妈闻言,心里有些不自在,可还是点了点头,应下了。
王子腾见状,便不再与她们姊妹多言,而是看向贾环,道:“宁侯,劳烦宁侯使人将在下带出二门,交于……交于长随。谢谢您了……”
贾环闻言,点点头,目光平淡的看了王子腾一眼后,转头对后面人群里站着的贾琏道:“二哥去找几个小厮进来。”
贾琏闻言不敢耽搁,立刻出去了。
贾环又对贾母笑道:“老祖宗,没事了,您和姊妹们先回去吧。闹哄哄的,晚膳到现在也没用呢。”
贾母闻言,又看了眼面生死相的王子腾,叹息了口气,点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安置妥当。”
贾环笑道:“放心吧,都是小事。”
贾母闻言,眼神复杂,摇了摇头,又叹息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老太太!”
然而,就在贾母转身之际,王夫人却忽然高喊一声,让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她身上。
王夫人一手紧紧抓着王子腾的手,一边满脸悲戚的对贾母道:“老太太,您就开开恩,说句话,救我王家一救吧。”
贾母闻言,面色复杂叹息道:“淑清啊,不是老婆子我不讲情意。若是平常小事,但凡不涉及一个皇字,我都能做这个主,让环哥儿去给你解决了。
可是,这不是一件小事啊!
这是干系到整个贾家的大事,我又有什么能为,跟环哥儿开这个口呢?”
王夫人闻言,面色失望,却仍不放弃,她眼角余光看到了史湘云,忽地,福如心至,大声道:“老祖宗,今日我王家蒙难不救,那日后史家如何?
史家,可远比我王家的罪责更……”
“王氏,你还敢胡言乱语,干涉政事,真当我贾家族规是摆设不成?”
见贾母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眼神悲哀,贾环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回头斥断了王夫人的话。
威压的气势,凌厉逼人的眼神,一时间让王夫人面色煞白。
可是,她心性也颇为坚韧,看着王子腾已经无力说话,只能用手拦着她让她不说话的惨样,王夫人反而生起了力气,她回视着贾环,道:“我不想干涉什么政事,我也不懂什么政事。
但王家是我的娘家,二哥是我的亲兄长,天下就没有让我不管娘家的道理。”
贾环冷笑一声,道:“没错,是有这个道理。
但是出嫁从夫,既然你已经入了我贾家门,就是我贾家人,心里,就该一心为我贾家思量。
你却只想着王家的生死,不念我贾家的安危,胡搅蛮缠!
还敢狡辩!
若是王家寻常落难,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可他们自作死,难不成还要我贾家陪葬?”
王夫人闻言一滞,不过随即又面色悲戚道:“你莫要唬我不懂外面之事,你与太上皇和陛下的关系,普天之下谁不知晓?
就算你为王家求情,也总不至于牵累到贾家,只是你没这个心……
贾环,你莫要忘了,太上皇和陛下如此宠眷于你,是因为贾家先祖的功勋!
不是你一个人的能为,也有宝玉的份……”
贾环闻言气急反笑,他看着王夫人点头道:“没错!太上皇和陛下都对我宠爱有加,也都是因为我是贾家子弟的缘故。
可是……贾家子弟成百上千,太上皇和陛下怎么不去宠爱他们?
我告诉你,先祖的威望,始终都在那里放着。
但是,能继承先祖威望并发扬光大的,阖族上下,除了我贾环,还有谁?
还有哪个?!”
说着,贾环弯下腰,靠近被喝的面色惨白的王氏,轻声道:“你去问问你弄出来的那块宝玉,我今天就是把这个家业交到他手上,他有没有这个胆子接下来,去宫里找陛下讨这个人情。
他有没有这份能为,挡得住忠顺王那一脉的攻击。
他有没有这份勇气,后日去陪陛下闯那尸山血海,匡正乾坤……
你问问他,他敢吗?”
王夫人闻言,面如死灰,整个人都怔住了,而后,如同被人抽空了力气一般,瘫在了地上……
他果然知道了,他果然会以此要挟……
后面,贾探春忙又走了过来,搀扶起了王夫人。
王夫人极为悲苦的看着贾探春,哭泣道:“三丫头,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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